楊千嬅讓我明白，再苦，也別失去勇氣

美文 05-26

作者 / 莫羨

4.22那天，楊千嬅發了一條微博：「突然想起金髮。」

看著恢復紫色短髮的她，我感嘆，千嬅真的是位可以駕馭各種發色的女性。

金色過耳發的她，帥氣凜冽、酷感十足。

懷孕時黑色中長發的她，少見的溫婉柔和。

但染遍各種色彩，我還是最愛她的紫色短髮。

和大多數人熟知楊千嬅的方式不同，我既不是因為看了《志明與春嬌》，也不是因為聽了《可惜我是水瓶座》，而是通過《單身男女2》這部電影，開始慢慢了解這位留著紫發的率性港女。

楊千嬅飾演的楊鴦鴦實在讓我印象深刻。

她年齡不大卻被稱為「女股神」，對於金融市場的分析預測精準確切；她自己開公司做老闆，卻能與路上穿著婚紗橫衝直撞過來遞簡歷的程子欣平等交談；

她用人不拘一格自成體系，對判斷失誤的程子欣說「你不是錯，只是還沒對」；她在感情上有分寸、懂進退，明白原諒與理解，深諳情侶之間的相處之道

……楊千嬅的演繹自然、絲絲入扣。

電影落幕，我對她的興趣卻開幕了。

世界將我包圍誓死都一齊

壯觀得有如懸崖的婚禮

也許生於世上無重要作為

仍有生死之交可超越一切

1995年，楊千嬅參加無線電視第14屆《新秀歌唱大賽》獲得季軍。因外表與聲線和鄭秀文相似，千嬅頂著「小鄭秀文」的名號出道，壓力可想而知。

但如果沒有這場比賽，沒有獲得前三甲，她也許會像之前跟父親約定的那樣，回去繼續當護士。歌手之前的這份職業，也是歌迷們叫她楊護士的由來。

給我一團熊火試煉我

證明我這麼狠狠愛過

期望不多只要得到過

你身旁那寶座

楊千嬅出生於香港一個普通的潮州家庭，當過四年護士，那段經歷，實在煎熬。她後來一直記得，上班第一天就被安排去給死者入殮，「我當時好怕，怕到震，但只能硬著頭皮上。」

大概正是由於不滿自己「付房租的工作」，她為了實現理想，成為歌手，什麼兼職都曾試過。她在夜總會當駐唱，在後廚刷盤子，在高檔餐廳做人型背景牆……

她的遭遇和大多數普通人並無二致，其中曲折難以一一備述。她因此變得悲觀消極，講話直言不諱，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也不願去刻意掩飾。所幸她一路走來，遇到不少慧眼識珠的伯樂，包容、並且幫助她攀上高峰。跟填詞人的緣分，當屬與林夕、黃偉文最深，

不過千嬅也夠拚命，畢竟自渡才是成功路上最重要的一環。

滿街腳步突然靜了

滿天柏樹突然沒有動搖

這一剎我只需要一罐熱茶吧

那味道似是什麼都不緊要

1997年，楊千嬅第二張專輯《直覺》里，有一首林夕寫的《再見二丁目》。

千嬅唱得如履薄冰，每一個音符、每一段氣息都像是在走鋼絲。整首歌的前奏就是嘆息一般的語調，到了副歌部分，曲風裡的難過、憂傷、凄苦、鬱悶就更明顯，但是這些情緒又必須小心翼翼地掩蓋起來，生怕被人察覺。

行走在異國他鄉的街頭，看著眼前澎湃不止的人群，不遠處商圈中高高聳立的摩登大樓，就連路旁的排排柏樹都為我停止了搖曳，一瞬間被拋棄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一般的孤獨寂寥，恍然發現，眼眶裡都是晶瑩。千嬅對詞曲含義的理解入木三分，想必她在唱時也代入了自己的領悟，否則也不會在第一次錄《再見二丁目》就情不自禁哭了，也引得林夕在台下靜靜落淚。

我想哭你可不可以暫時別要睡

陪著我像最初相識我當時未怕累

但如果但如果說下去

或者

傻得我彼此怎能愛下去

那時他們還不認識。

但千嬅會去揣摩填詞人和作曲者的用心，而不是機械地完成唱片出品任務。「其實剛開始時，我也覺得這歌名十分奇怪，到底什麼是『二丁目』？據公司人員講，『二丁目』是日本一條街，我想作詞人是想寫下對這條街的感覺、氣氛什麼的，我聽過旋律之後就喜歡上了，覺得很有感覺。」

林夕在《原來你非不快樂》書中的前言里寫：「

即使在眾人眼中本該快樂，遺憾在當事人無知無覺，那對於快樂，還有什麼希望可言。

」他說自己寫過最悲的詞，就是《再見二丁目》的「原來我非不快樂，只我一人未發覺。」

歌詞的靈感來源於林夕在東京被拒絕的真實經歷，「但她唱了之後，我就覺得唱得很好。」千嬅把林夕的「最悲」演繹得淋漓盡致，自此林夕就對千嬅青睞有加。其實不難理解，「如能忘掉渴望，歲月長，衣衫薄」這種曠日持久的期待與寄託，承載了填詞人難以衡量的彆扭與執著，而千嬅作為歌手，用歌聲再現填詞人內心活動的時候，就已經跟他達成了無形的默契與共鳴。他們是可以互相理解的，因為他們很像。

很多年後，某次唱完《再見二丁目》，千嬅說，「要明白『原來過得很快樂』，不容易的。要學會知道過得快樂，做人才算成功。我現在學會了。」林夕也在這首歌發行13 年後談到，「時間，是最幽默的，十三年後回看這曾讓我驚心動魄的兩句歌詞，如今看來，竟然讓我對快樂開了竅。」從「最悲」到「明白快樂」，他們也能攜手並進。

都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但如果在此基礎上還能一起成長，恐怕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唯求好姊妹抱我一抱

唯有我聽過你對我哭訴

蜜運後又離又合苦心得好報

我都有聽你勸告不要計數

他錯了要故意扮成糊塗

終於你守得到怎麼我和我的他忍不到

2001年，千嬅唱了《姊妹》，填詞人仍是林夕。

在一年後的萬紫千紅演唱會上，《姊妹》是千嬅的壓軸歌曲。還沒開嗓多久，千嬅就攥緊拳頭，強忍淚水，壓住哽咽，奮力發聲。但到了後半段，她顫抖著，連話筒都舉不起來，只能傻站著跟著伴奏喃喃地哼唱。千嬅不住地搖頭嘆息，彷彿用光了力氣，臉上的淚水早已橫流，眉眼之間都是不可收拾的悲傷。第二遍開始，千嬅還是拿起了話筒，等唱到最尾，「總有天找到一個，真的值得我」，這個性情直爽的港女，還是像17歲少女一樣哭成了淚人。

彼時千嬅還沒走出分手陰影，她的感觸太深。就算自己有至親姊妹，感情再好，終究還是親人，也同樣是分別獨立的個體，沒辦法陪伴彼此走過漫漫人生。

她還是得學會告別過去，跋涉長路，找到那個能在雪中陪她走到白頭的人。「分半點福氣給我，不準留低我一個」，情路坎坷，學會放下終究不是多麼容易的事。

一曲終了，當晚的演唱會也準備落幕。千嬅向每個方向的觀眾席深深地鞠躬，說，「我要感謝所有老師之外，所有告訴我怎樣去學會快樂的人，感謝你們到這分鐘還沒走。」「我會盡量做到最好。做得不夠好的時候，感謝你告訴我，這樣才會讓我將來更成功。」

你小心一吻便顛倒眾生

一吻便救一個人

給你拯救的體溫

總會再捐給某人

而後過了八年，在楊千嬅的婚禮上，林夕在致辭時提到《姊妹》；「當年，自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投身在千嬅的感覺上，寫了《姊妹》這首歌。舊年寫《真命天子》，我才醒起《姊妹》這首歌實在係為自己而寫，一方面我好高興千嬅由姊妹升呢變新娘，另一方面我發覺，剩下的姊妹原來系我自己。」

即使在公共場合，林夕也從不諱言自己對千嬅的偏愛與關心，致辭時還談到「一塊肉宣言」的後續：「我好放心這個姐妹交給丁生。曾經我肉麻比喻，千嬅好似我心頭一塊肉。她結婚啦，我身上這塊肉送了別人，現在是又痛又愛。」「今晚送給千嬅一句話：『原來在快樂中，不必明白快樂。』」

楊小姐自己也說，「未認識之前，我覺得自己是不會結婚，由不相信婚姻、沒有打算，至認識他後才尋回自己。」這位林夕口中，在假亦真時真亦假的世界裡，有話直說、大開大合、愛憎分明，要好好保護珍惜的稀有品種，終於找到了「真的值得的那一個」，也是不枉這些年來遭受的苦楚與詰難。

旁人從不贊同

連情理也不容

仍全情投入傷都不覺痛

如窮追一個夢誰人如何激進

亦不及我為你那麼勇

2002年，黃偉文給千嬅寫了《勇》。

此歌作為電影《新紮師妹》中的插曲首次發行，一個多月後才收錄進專輯《MvsM上半場》之中。即使放到今天來看，《新紮師妹》也是香港愛情喜劇的代表作之一。雖然它不過是千禧年初、爛大街的灰姑娘和王子殿下邂逅相愛的幻想故事中的一個，因為吳彥祖和楊千嬅兩位主角碰撞出的精彩火花，才讓人甘願捧場。

傻氣可愛卻經常闖禍的方警官，因為仗義助人被黑幫少爺區海文念念不忘。文少陷入愛情，會一廂情願不顧後果相信方警官：她騙他監聽器是助聽器，他信；她騙他自己當警察是為了所謂的制服誘惑，他也信；他甚至連求婚都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脫口而出……

當最後所有人都在勸他們分手時，只有方麗娟咬了咬嘴唇，囁嚅著，卻還是吐字清晰沒有遲疑地說，「我們重新開始吧？」這看似輕巧簡單的話語，她到底在心裡邁過了多少坎，演練了多少遍呢。可方麗娟解釋：「我連自己的愛情都捍衛不了，怎麼捍衛香港的治安呢？」

《勇》唱的是影片里的方麗娟，也是熒幕外的楊千嬅。就像前奏唱的那樣，千嬅平鋪直敘如流水般娓娓道來的洒脫自如，她的堅定原本就很單純自然：

自己是個再平凡不過、乏善可陳、甚至自認缺乏溫柔的普通人，遇到問題也會害怕、會退縮，但在愛情這件事上，她願意拚命趕走心魔，無視周遭的評頭論足，也只為了跟你長相廝守。

古漢語里這樣闡明「勇」：「勇者，氣也；氣之所至，力亦至焉；心之所至，氣乃至焉。」誠然，一想到心儀的你，瞬間就擁有了無限勇氣，跨越高山大海、化懸崖絕嶺為萬丈平川都不在話下。

千嬅曾說，「我在愛情上勇敢的原因是因為不論好壞我都願意去面對。」

所以一如戲裡的方麗娟，戲外的楊千嬅

遇到愛情也會努力爭取，儘管明知對方是天涯浪子、彼此註定不會長久，她還是會去嘗試。就算戀情不符合預期，戛然而止、畫上句點，就算自己遍體鱗傷、需要漫長的歲月去平復心痛，她仍然沒有後悔。

要是回去沒有止痛藥水

拿來長島冰茶換我半晚安睡

十年後或現在失去

反正到最尾也唏噓

2003年，《可惜我是水瓶座》成了千嬅的又一主打歌。

那時，千嬅因為感情上的不順，總是約朋友喝酒。某晚，千嬅走進黃偉文喝酒的夜店，連續點了8杯長島冰茶，邊喝邊掉眼淚。黃偉文沒問那個令她落淚的人是誰。他說，「我只靜靜地陪著她喝，直到扶她上了的士，而我必須承認其實我不是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的。」

很戲劇性吧，長島冰茶這個名字，不知道誤導了多少初次去酒吧的年輕人。明明是高精度雞尾酒，卻被稱作是「茶」。而千嬅的情傷有多麼刺骨，才讓她一杯接一杯灌下肚，自以為千杯不醉呢？

之後，黃偉文就以千嬅這個水瓶座女性為原型，在歌里寫她的搖擺不定、迷惘走失，但千嬅唱出了自己的敢想敢做、敢愛敢恨。詞句間並沒有直言憂愁，但千嬅不那麼清澈乾淨、帶著哭腔的聲線，還是讓內心滿溢而出的酸楚難過恣意噴薄。

開頭就是「原來你這樣珍惜我，從前在熱戀中都未聽講過。」我看著淡然唱出這兩句的千嬅，想著如她一樣的痴情男女們，大抵也沒有什麼不同。熱戀中明明都沒看出你的深情，反倒是現在不歡而散了，你才說自己有多麼珍惜我，我到底該說諷刺，還是可惜呢？

「誰人待我好，待我差，太清楚。」可能只有經歷過一段感情，我才看得清楚，人與人之間真正的親疏有別，而被你傷透了的我，也該學著去放棄了。我明知道水瓶座的自己最愛眼淚，嘴裡說著不會再見面，但酒醉過後、清醒之時捫心自問，還是放不下。

2012年，在Concert YY 黃偉文作品展上，十年不見的千嬅，不顧醫生的勸阻挺著大肚現身紅館，一口氣唱了《勇》、《野孩子》、《可惜我是水瓶座》這三首黃偉文親自挑選的歌。

千嬅一登場，《可惜我是水瓶座》的吉他前奏即響起，全場排山倒海般的尖叫聲讓千嬅調高麥克風音量，才能確保觀眾席聽得到她後面的歌，可見現場歌迷見到千嬅有多激動。

等唱完《勇》，千嬅稍作休息，說，「其實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感受，絕非旁人可以表明和理解得到。Wyman送給我的經典創作，豈止是我能在今天可以用十幾分鐘唱完的呢？」「多謝你們今天給我這個機會在這裡和你們分享，這麼重要的十年的經典一刻。」話語剛落，有孕在身的她還是像往常一樣習慣性鞠躬。

她的禮貌謙遜一如既往，改變了的，是她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濃濃笑意，不再是當年新曲首發時的滿面愁雲。舞台中央的千嬅，笑容那麼燦爛甜美，讓陪她一路走來的歌迷們鬆了口氣——楊小姐終於找到了屬於她的白馬王子，真好。

樂聲漸停，黃偉文穿著紫色西裝，捧著一束紫色鮮花，推著少見的紫色嬰兒車走向千嬅，千嬅大呼「美了美了」。黃偉文曾在《勞斯萊斯》里寫：「能成為密友大概總帶著愛。」雖然是寫情侶，但私以為用在他們倆身上也不違和。

絕世好友之間也許會有經年的矛盾齟齬，但彼此的羈絆不會說斷就斷，冰釋之後，他們還是陳奕迅歌中唱的「最佳損友」。

聽完千嬅的歌，我去看了《志明與春嬌》，驚喜地發現，余春嬌身上同樣有楊鴦鴦的影子，千嬅甚至把直率坦蕩的性格特質演繹地更好了。她因為這個角色，獲得了第32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

而在電影大獲成功之前，楊千嬅正陷入個人事業低潮期，直到遇見彭浩翔導演的《志明與春嬌》。彭導說，「余春嬌只能由楊千嬅來演。」千嬅接下這部電影，也只是覺得劇情符合自己當時姐弟戀的心境，就想試試。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個小成本製作一炮而紅，也讓她在內地知名度更高了。

有時候命運的眷顧跟厄運並無二致，沒有徵兆，毫無跡象，好壞聽天，也由人。也許一帆風順的人生，反倒不那麼有趣。

余春嬌並不是完美女主角，她的設定從一開始就註定讓觀眾喜歡不起來，但千嬅把自己歌里唱的率真英勇帶了進來，卻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她讓你覺得余春嬌就是你身邊的某個真實存在著的女性朋友，她的愛情也同樣貼近生活。

導演黃修平也曾大讚楊千嬅：「女主角要很能代表香港中生代，要很接地氣，

楊千嬅很有這種感覺，你可以想像地鐵上坐在旁邊的是她，也可以想像老闆介紹的新同事是她，親民的感覺令我覺得她是不二之選。

」

黃偉文為電影寫了宣傳曲《余春嬌》，自然交由千嬅演唱：「神造了春嬌，總有張志明。誰若未碰到，亦要相信。」

現在，楊千嬅找到了她的張志明，余文樂同樣找到了他的余春嬌。

今年年初，一連十一場的楊千嬅聖誕跨年演唱會尾場紅館裡，千嬅邀請了這次唯一的嘉賓——余文樂，他們合唱了《當我想起你》。余文樂婚後首次公開露面獻給了千嬅，千嬅再次恭喜余文樂新婚之喜，而千嬅的丈夫、余文樂的妻子和母親也坐在台下支持。熒幕外的他們，都已有各自的家庭和生活，但不變的是，他們仍保有《志明與春嬌》的默契與陪伴。

很久之後我才去補看了《單身男女2》的官宣，原來在路演時，千嬅曾感慨地說，「我很遲結婚。我做過程子欣，做過楊鴦鴦，現在是余春嬌。」

婚後，千嬅的曲風相較之前改變了很多，可見她過得幸福。捐棄了隱忍不發的難堪與宿醉，她收穫的是日日可見的笑容與感動。

吻下來豁出去這吻別似覆水

再來也許要天上團聚

我下來你出去講再會也心虛

我還記得到天上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