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緋炎《琥珀之劍》：上帝、姐姐與系統

最新 05-26

2017年度中國網路文學

年榜專題

作者簡介

緋炎，起點中文網簽約作家，狂熱的遊戲愛好者，網路奇幻和遊戲類小說代表作者之一。高中時，便利用假期以「JDY&YTY」為筆名在起點中文網發表了《歐索比亞的旅程》（未完結）和一部40餘萬字的《最後聖域》（2004）。2005年以「緋炎」為筆名連載《迦南之心》，很快小有名氣。不過此文斷斷續續寫到2013年，近250萬字仍未完結。2010年12月，《琥珀之劍》（曾名《沃恩德計劃》）上傳第一章，2016年12月31日，全書完結，總字數560餘萬，位居起點中文網遊戲類小說總推薦榜排名第12位。由於遊戲背景為西方奇幻世界，因此，也被讀者視為最好的奇幻小說之一。

作品簡介

琥珀之劍

【標籤】遊戲奇幻二次元

起點中文網

一個資深的戰士玩家，穿越到自己曾經奮鬥過的遊戲世界中，扭轉了原本將會發生的悲劇歷史，創造了屬於自己的英雄史詩。

布蘭多，這個並不平凡的平凡少年，在戰爭中成長，在對歷史和身邊的「姐姐」們的承擔中成熟。他從一個被寄養在邊陲小鎮的孩子，經歷「黑玫瑰戰爭」，一步步走到王國的上層，更從現實的政治和軍事鬥爭中日漸進入到塵封的歷史深處。布蘭多逐步揭開自己和身邊人的身世之謎，獲得了先古諸王的傳承，並成為一個偉大的「旅法師」。在與夥伴們的共同奮鬥中，他最終超越凡塵，掌握了世界的權柄，成長為這塊名為沃恩德大陸的王者。

本期長評

上帝、姐姐、系統：中國式奇幻的一種寫法

——評緋炎《琥珀之劍》

自《魔戒》以來，西方奇幻小說一直在向讀者做出這樣的許諾：生活的貧乏是如此驚人，無論是在內容上、形式上還是精神上。而在奇幻小說里，你能得到一個這樣的世界——雖然是虛構出來的，卻在各方面做到了細節的真實，使你明知道它是想像出來的，依然覺得這並非是一個不可能的世界。它在各種層面上的豐富和宏偉，更讓你寧願相信它的存在，並幻想在其中的生活。

《琥珀之劍》的第一個關鍵詞「上帝」，就來自西方奇幻小說的脈絡。

托爾金寫《魔戒》，就像上帝創造世界。當好萊塢把「中土世界」具象化，並以奇觀的方式訴諸人的感官，這個世界就成為了比真實還真實的「超級真實」。世紀初，以西方奇幻作為背景設定的遊戲、小說、電影洶湧而入，在剛剛興起的中國網路文學領域，推動了奇幻小說的創作熱潮。由於多種原因，這一類型在中國網文中很快從主流變為支流，但還有一些作者在堅持。緋炎是其中最有天賦的一個。

像上帝一樣設置一個異常真實的世界，緋炎也在為此努力著。作為一個骨灰級的遊戲玩家，他要創作的不是「遊戲般的史詩」，而是「史詩般的遊戲」。這個世界需要有迷人的背景，各種神秘的種族和力量要存身其間；還要有宏闊的架構，政治、宗教、軍事等元素缺一不可；同時，作者要不厭其煩地描繪世界的每一角落，地理、風俗、語言，以此來讓它生機勃勃。

對任何一個作者來說，「當上帝」都太難了。

從2004年開始嘗試，但直到持續創作近七年，完本累積560餘萬字的《琥珀之劍》，才顯示出頗多可觀之處。

但這絕不是一部來自中國的《冰與火之歌》。不只是因為緋炎的經驗與見識尚且不足以撐滿一部西方史詩（幾乎是必然沒有這樣的能力和動力），無法應對幾個階層，幾個國家，乃至文明之間的碰撞。更因為它最初就攜帶著東方文化和網路文學的基因，不可能成長為一部純正的西方奇幻。

《琥珀之劍》不是歐美奇幻的嫡子嫡孫，中間還經過了一個日本。日式奇幻的源頭同樣是美國，不過它和早期台灣奇幻作家的「創造性仿作」一樣，展示出了某種東方化和本土化的可能。

日本的影響化身為第二個關鍵詞——「姐姐」。

《琥珀之劍》中用力最多且寫得最好的人物就是一群漂亮「姐姐」。其中，立志成為行商的主角未婚妻小小羅曼、女武神芙蕾雅、長公主格里菲因最為奪目。這裡面當然包含著許多情慾想像，但她們並不是主角布蘭多的玩物，作者把無數美好的品質都賦予了這一群「姐姐」，是在以一種仰望的角度來描繪這些光輝動人，某些時刻甚至堪稱偉大的女性角色。主角與她們之間的羈絆自然也成為了故事的核心動力。

這不僅是作者的個人喜好，此前，《娶個姐姐當老婆》（又名《陰魂》，博德之門，2008）就已被視為中國式奇幻的另類經典。有了「姐姐」們，上帝創造的這個世界才有了真實的意義，少年對於人生的一切想望才有了火熱的肉身。

正因為有了「姐姐」，支配《琥珀之劍》的不再是冷酷現實與無常命運。不像《冰與火之歌》，一個個主要人物才被記住名字，下一刻就死於非命。那種沉鬱悲壯的繁複風格，或許屬於西方中世紀記憶的一部分，它帶來史詩的厚重氣質與悲劇色彩，也讓年輕的讀者彷彿墜入了蛛網之中，面對陌生的歷史敘述感到困頓而不可自拔。

和大部分日系熱血動漫和戀愛遊戲一樣，《琥珀之劍》的風格是明朗輕快的，有著年輕世代特有的陽光、真誠與執著。然而長處和短處往往是糾纏在一起，與之相伴的是略有些膚淺、幼稚與狗血。但如果能夠一直保持孩子般的真心真情和青年人的勇氣理想，那麼流於表面的世相和偏於扁平的人物就並不是大問題，完全可以視為一種類型化。臉譜化的正義與具象化的邪惡，不僅是推動故事前行的又一動力，也帶來作者、主角與讀者內心共同涌動著的風雷。

第三個關鍵詞「系統」，是來自網路遊戲和中國網文的基因。

遊戲，尤其是角色扮演類遊戲對於緋炎寫作的影響是全方位的，不僅在於故事情節，更在於人物塑造和敘事模式。例如小說中多有死守人設的簡單化人物，就是因為在角色扮演類遊戲中，扮演元素至關重要，性格一經設定便容不得玩家隨機應變，為此甚至不惜「撕牌」（犧牲角色）。

《琥珀之劍》相當成功地實踐了如何將網路遊戲的各種「玩法」融匯到長篇小說的敘述之中。這種「遊戲化」的敘事最集中的體現就是「系統」。遊戲系統，是以一套確定的規則完成對幻想世界的貫穿、截斷與分割，削弱了原本世界的雜多性和開放性，卻使主角在一團迷霧裡找到了前進變強的道路，也使讀者有了明確的期待感和穩定的獲得感。

以《魔獸劍聖異界縱橫》（2007）成為2008年度「起點新人王」的天蠶土豆，靠的就是把《魔獸世界》的升級和技能體系引入到異界故事中。不過《琥珀之劍》里對系統的使用與之不同。在遊戲中，不同的系統會帶來不同的「玩法」。或是格鬥冒險，或是養成培育，或是戰爭策略。在小說中，不同的系統同樣會帶來不同的敘述模式。「練級流」小說里粗暴的「打怪升級換地圖」就是一種最簡單也最大眾的升級系統。《琥珀之劍》在中後期正式引入的棋牌策略遊戲《萬智牌》中的「旅法師」系統，則有一整套極其龐大又極度精密的關於世界起源與運行的解釋。這與奇幻小說的美學風格是相搭配的，也是與網文讀者的閱讀趣味相調和的，使《琥珀之劍》保留了足夠的深度，同時成為了一部「爽文」。

上帝、姐姐、系統，是理解《琥珀之劍》的三個關鍵詞，也代表著三種最重要的寫作資源。面對如此複雜的文化脈絡，小說有時也難免顧此失彼，但我們看到了作者博採眾長，自成一家的努力——這不是歐美的，也不是日本的，而是中國式的奇幻小說。

作為一個年輕的老作者，緋炎還有無限的可能與希望。而希望與理想的實現，也正是他在作品之中反反覆復所追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