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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正玉/夢繞荷花池

西南作家散文

夢 繞 荷 花 池

魏正玉{重慶}

泛水荷塘

 泛水荷塘

小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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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二那年,我家搬到近郊一個叫「荷花池」的地方。那天剛放學,滿臉欣喜的姐姐迎上前:「走,帶你去看荷花池的新家。」走在路上,突然想起媽媽的話,如今好多老地名都變味了,張冠李戴的地名多著呢。心中頓生疑惑:「姐,荷花池也像李子壩並無李子樹,大竹林並無竹子那樣徒有虛名么?」姐姐說:「放心吧,那裡真有一座荷花池。」

獨愛荷花,是從十二歲開始的。那年第一次讀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就被文中描寫的美景深深吸引了,每每經過公園或郊外的荷塘,總要駐足觀賞滿池紅蓮,不舍離去。後來,縹緲如煙的月色,婆娑阿娜的紅蓮落入了我的夢境。隨之編織了一個美麗的夢想:我家住在荷塘邊,在月光靜好的夏夜裡,懷著淡淡的喜悅,漫步在無邊的荷塘月色。

原以為,這只是一個美麗的虛幻罷了。而今,上帝終於賜予我一座荷花池,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無心顧及收拾屋子,便急匆匆地循著石板路去尋找我的夢中荷塘。這座荷花池就在不遠處,緊依一座「馬家院子」的老宅院。荷塘四周的青石已褪盡本色,表層附著綠毯似的青苔,石縫中搖曳著稀疏的小草。幾張翠綠的荷葉頂著小朵佇立水中,顯得嬌情而孤傲。清風拂過,水裡的荷葉、岸上的柳枝都搖擺起來,裊裊娜娜,美妙極了。呵呵,真的是一座名副其實的荷花池哩。

荷塘旁邊的馬家院子卻是另一番景象,謐靜而神秘。白天,兩扇黑漆鐵門總是半掩半開,一到傍晚就關閉了。門上兩個大銅環銹跡斑斑,常被路過的頑童敲得咚咚響。有一天忍不住好奇,悄悄溜進馬家院子,一棟灰色調的樓房映入眼帘,這是一棟徵派建築風格的獨樓,共三層,青磚黛瓦,馬頭牆,牆面像潑撒了一副水墨畫,盡顯滄桑。院里花香四溢,林蔭蒼翠,四周高牆矗立,牆上長滿了爬山虎,猶如一道綠色屏障,把牆內牆外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那個年代的百姓人家幾乎都生活在同一條水平線上,要麼住在低矮的平房裡,要麼住在依山傍崖的吊角樓里,像馬家院子這樣獨門獨棟的庭院,尤顯尊貴和與眾不同。每次從馬家的高牆下走過,腦海里都會冒出一個大問號,牆裡面都住著什麼人呢?

出入馬家院子的只有幾戶人家。幾個戴眼鏡的男人像紳士一樣文質彬彬,女人們則一頭捲髮,穿戴十分得體,上學的女孩子打扮得像公主,個個如花似玉,真讓人羨慕呀。從此,我迷戀上了荷塘,還有那座神秘的馬家院子。每天放學回家,寧願繞道,也要去荷塘溜躂一圈。它從夢中走出來,不就是為了讓我欣賞、親近它嗎?假如能認識馬家院子的幾位公主,和她們成為朋友,該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呀。

夏天來了,蟬叫了,荷塘里綻開出粉紅的、潔白的花朵來,花兒們爭奇鬥豔,肆意地怒放著。正在寫意「接天連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詩畫哩。望著一池蓮花,心花怒放!好想摘下一朵捧在手,驀然想起「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詩句來。蓮,花中君子也,怎麼可以褻瀆它的高貴呢?

暑期里,我對蓮花的眷戀更濃了,徜徉在荷塘邊,看白的花兒謝了,紅的花兒正仰天怒放,好不愜意!原以為這座荷塘的護花使者非我莫屬,誰也甭想搶佔這塊領地。一個陌生的背影突然闖進我的視線,他是一個體魄嬌健的少年,似乎也愛蓮,喜歡面對荷花吹笛子。第一次與他邂逅,只見背影。羞澀的我不敢靠近他,無形的男女三八線不時在腦海閃現。我氣惱吹笛少年佔領了我的地盤,又莫名地生出一種好奇,他是馬家院子的後生么?

雨季來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笛聲從馬家院子的一扇窗戶飄了出來,「揚鞭催馬送公糧」是他的拿手曲目,我聽過無數次。在雨中飄蕩的這支歌,合著滴嗒滴嗒的雨點,奔放而柔美。那歌、那人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我的心扉。

盛夏酷熱難耐。荷花池大院鋪滿木板涼席,上面躺著納涼的鄰居。不畏暑熱的孩子們滿院瘋跑,樂此不疲。自認為是大姑娘了,就貓在家裡看書吧。悶熱令人煩燥,哪裡讀得進去。不如坐在門檻看月亮、數星星,遙想嫦娥奔月的神話。那個晚上,荷塘響起了悠揚的笛聲,「月光下的鳳尾竹」是我最喜愛的曲目。笛聲在夜空飄蕩,令人心馳搖曳。循聲而去,遠遠地望著月下的吹笛少年,我心一片朦朧。

馬家院子傳來呼喚,笛聲嘎然而止,他走了,消失在夜色里。哦,他真的是馬家院子的人,以前怎麼沒見過他呢?懷著淡淡的憂傷,倖倖地走近荷塘,放眼望去,啊!這不是朱自清筆下的《荷塘月色》么?佇立月下,彌望煙霧中的荷塘,清幽的月光傾瀉而下,潑灑在荷葉上,星星點點的露珠宛如碎銀,泛起亮晶晶的銀光。岸上樹影搖曳,千萬條柳枝正躚翩起舞呢。我的心兒醉了,踏著柔美的月光,仿著朱自清先生的樣子,慢慢「享用這無邊的荷塘月色」。

終於與一位馬家院子的公主邂逅相遇。那天,她穿著白色襯衫、天藍色的背帶裙,兩條長辮糸著紅綢,像兩隻蝴蝶在身後飛舞。我痴痴地望著她,像個鄉下來的村姑。「姐姐,你也喜歡看書嗎?」公主笑盈盈地走過來,指著我手裡的《家》問。「我有些窘迫,問非所答:「」你是馬家院子的吧?」我生怕她走了,有意靠近她。公主很健談,聊天跟講故事似的,聽得我目瞪口呆。她叫馬麗娜,爺爺是安徵人,早年來重慶經商,開了一家錢莊,後來修了這棟樓房,住在樓里的人都是馬家的後裔。馬麗娜說,我家有藏書幾千冊,你如果想看,可以借給你。真是喜從天降!最近迷上看小說,正苦於借書難,沒想到,公主家竟有一座圖書館。

因為書,和馬麗娜走得更近了。每讀完一本小說,她又向我推薦一本新的,累計起來有二十多本呢。我驚訝於十三歲的她,居然讀過那麼多的書。她說,我爸媽都是大學生,將來我也要讀大學。

秋季開學時,馬麗娜去了北碚,在她媽媽教書的中學念書。沒有馬麗娜做伴,心裡空蕩蕩的,每天放學後,去荷花池溜達依舊是唯一的去處。寂寞的時候,常想起吹笛少年,好久沒聽見笛聲了,他去哪兒了?

秋風乍起,荷花凋零,池塘里僅剩下殘枝敗葉。吹笛少年的身影隨之消失。鄰家姐姐說,他在北碚的學校念書,難得回家一次。笛聲終於在一個星期天響起,是從一扇小窗傳出來的。我欣喜若狂!飛奔到院邊的黃桷樹下,像猴子似的爬上樹。曾經和小夥伴們爬過這棵樹,對它的高度沒有敬畏。坐在樹丫上,我睜大雙眼,朝著馬家院子眺望,繁茂的枝葉擋住了視線,也掩蓋了我的羞澀,卻擋不住悠揚的笛聲從耳畔飄過。

冬天的霧霾鎖住了山城,也籠罩了那片荷塘。我徘徊在岸邊,試圖穿過陰霾看到吹笛少年的背影,重新感受「月光下的鳳尾竹」直達心靈的歡悅。笛聲卻突然消失了,彷彿消逝在茫茫夜空。他生病了嗎?我開始為吹笛少年擔心。鼓起勇氣走進馬家院子,渴望能逢一場美麗的邂逅。院子的小芹姐姐說,那個吹笛少年參軍了,去了遙遠的北方。原來他的心中也有一個夢想一一當文藝兵。我多麼想為他祝福呀,湧上心頭的卻是淡淡的憂傷。

我很少去荷塘了,觸景生情,一定會想起他。有時覺得自己像個傻Y頭,痴痴的,很可笑。一把笛孑,一個背影就迷亂了芳心。假若他是一個英俊少年,同樣也喜歡我,難不成真要演繹一出」紅豆寄相思」的戲么?一個星期天,馬麗娜從北碚回來取東西。我把她拽出馬家院子,貼近她的耳根問:「那個文藝兵長得好看嗎?」馬麗娜極驚愕:「你也喜歡他?」我搖搖頭,一片紅雲卻浮上了臉頰。馬麗娜樂了:「實話告訴你吧,他班上的女生都喜歡他,他不僅長得英俊,會吹笛子,成績也特別好,就是太傲慢了,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他媽媽也常炫耀,將來我兒子要找一個如花似玉,能歌善舞的姑娘。」

哦,中國式的傲慢與偏見。我從夢中醒來,他喜歡的女孩不在馬家院子,也不在荷花池,在遠方,是一個穿軍裝的美麗姑娘。我,只是一個十足的傻丫頭。

在荷花池住了三年,我家又要搬遷了,媽媽說這兒要改建,必須搬走。臨走前,我來到荷塘,向心中的那個夢告別,它讓人魂牽夢繞,又令人無限惆悵。但願離開後,不再想起那個背影。那天,我依依不捨地向馬麗娜道別,感激她借書於我,讓我徜徉在書海里,從此與文學結下不解之緣。馬麗娜淚光閃閃,一副不舍的樣子,旋即想起了什麼?跑回家,然後遞給我一個信封,這是我二哥寫給你的。我怔怔的,你哥認識我?馬麗娜做了個鬼臉,扭頭跑了。我一頭霧水,連忙拆開信封,裡面的兩張照片正是坐在黃桷樹上的傻丫頭,信里寥寥數語:這是我妹妹拍的,留作紀念吧。我的淚涌了出來,如斷線的珠子,打濕了我的心。

從此,再也沒有見到馬麗娜和她二哥。

作者簡介

魏正玉,女,重慶人,重慶市沙坪壩區作家協會會員。熱愛文學,勤於創作,有上百篇散文、短篇小說散見市級、省級報刊雜誌和網路平台。已出版25萬字的散文集《遠山的紅杜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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