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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的敘述,與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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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的敘述,與鋒芒

——以俄國19世紀現實主義文藝家的互文性及作品展開

封振國

一個藝術家只有表達整個民族和整個時代的生存方式,才能在自己周圍招致整個時代和整個民族的共同感情。

——丹納《藝術哲學》

19世紀後期(歐洲)美術史上引人注目的流派是法國的印象派和俄國的批評現實主義繪畫,俄國的批評現實主義形成於19世紀三四十年代,五六十年代走向繁榮,七八十年代達到鼎盛,其鋒芒針對俄國的封建農奴制和正在發展的資本主義。俄羅斯藝術的黃金時代文學上誕生了普希金、萊蒙托夫、果戈理、托爾斯泰、契訶夫等為人仰止的文壇巨匠;繪畫上出現了克拉姆斯科依、列賓、蘇里科夫、希施金等流芳百世的油畫大師。俄羅斯現實主義繪畫是在車爾尼雪夫斯基現實主義美學原則和現實主義文學的影響下萌生和發展的,1855年車爾尼雪夫斯基在論文《藝術與現實的美學關係》中明確了批評現實主義的創作原則,以「美是生活」為導向,提出「藝術不是簡單地反映生活,藝術要解釋生活,對生活作出判斷」,以此主張藝術的社會功能,強調藝術的教化作用,審視大眾的審美的重要性和思想深刻並蓄。人民性表達成為藝術探索的重要內容,人民運動的高漲和民主文化的活躍,形成了俄國批判現實主義文藝思潮的主調,提倡藝術家對於生活的真實表達和鮮明的個人立場。

俄羅斯繪畫與文學形成互文性,相互影響、相輔相成,追求「用直接的目光去觀察事物」「實踐是思想的真理」,受藝術「美是生活」的思想倡導,文學、音樂、繪畫等各類藝術之間密切聯繫,文藝家對於藝術探詢與思考成為需要,以此表達現實生活的諸多議題。文學家與藝術家之間存在著友情交際及合作的關係。1863年,克拉姆斯科依等14個畢業生,成立了「彼得堡自由美術協會」,他們探索真理,嚮往自由的創作理想,要求以自由命題來代替學院規定的以《聖經》或古代神話為題材的畢業創作,車爾尼雪夫斯基在小說《怎麼辦》中描述了其公社的原則和生活。托爾斯泰與克拉姆斯科依由特列恰科夫畫廊的約稿而相處,克拉姆斯科依完成了肖像畫作品《托爾斯泰肖像》,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寫到的畫家「米哈依洛夫」就是以克拉姆斯科依為原型寫成的。當然,克拉姆斯科依的代表作《未名女郎肖像》表現的是一位19世紀後期具有獨立人格的知識女性形象,儀錶氣質非凡,神情高傲,學界認為,原形象源於安娜·卡列尼娜的形象(模特取材於亞歷山大劇院的一名女演員)。契科夫的小說《帶閣樓的房子》,主角是位青年畫家,原型人物就是好友列維坦。在法國,印象派畫家被爭論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作家左拉以愛德華·馬奈為原型,寫了長篇小說《創作》並首肯其藝術思想。

借閱俄羅斯厚重的人文傳統和藝術內蘊,繼於古俄羅斯之後的彼得大帝至葉卡特琳娜統治的18世紀,俄國文化在義大利和法國古典藝術影響下迅速發展,藝術上得於學鑒和秉承。艾爾米塔什博物館海納了以葉卡特琳娜二世(1729—1796)時期為主的藝術品收藏,1757年,女皇葉卡特琳娜二世發布在聖彼得堡建立美術學院的命令,她依據「自由者,一切之靈魂也;無自由,則一切皆死」,倡導「給以自由的藝術」並鐫刻在美術學院的正門上。1835年,留學義大利的俄國藝術家卡爾· 巴甫諾維奇·布留洛夫回到聖彼得堡時,城市像歡迎凱旋的英雄一樣讚頌他在藝術上的輝煌成就,普希金、果戈理、赫爾岑等寫詩文給予讚頌,其中詩人巴拉德斯基寫下:「你帶著和平的勝利品/同自己一起回到故鄉/於是,《龐貝城的末日》/成為俄國繪畫的生日」。藝術家需要藝術的庇護神,即支持者,《龐貝城的末日》是28歲的畫家布留洛夫與17歲的阿·米塔夫約定的訂件作品。果戈理評介:「他的人物,在一切恐怖的條件下都保持自己姿態的美。」 赫爾岑談到,判斷藝術作品不能離開他的「民族基礎,甚至歷史的民族基礎」。

俄羅斯的早期文學聚集了西班牙的傳奇、義大利的牧歌和英吉利的幽默宮廷貴族文學(別林斯基)。文學影響著俄羅斯巡迴展覽畫派的藝術探索,其追求獨立的藝術立場和語言姿態。列夫·托爾斯泰與同時代的藝術家波羅夫、克拉姆斯科依、列賓、蘇里科夫等藝術家交往密切,托爾斯泰的女兒塔吉雅娜在莫斯科繪畫雕刻建築學院學習,還促進了托翁與年輕藝術家的交往,托爾斯泰與列賓的往來持續約30年(1880—1910年),1880年列賓經斯塔索夫的推薦與托爾斯泰認識,列賓對托爾斯泰形象塑造70多件作品,包括油畫、水彩、素描和雕塑,其中《托爾斯泰肖像》(1877年)堪為卓絕。克拉姆斯科依所作的托爾斯泰肖像突出了作家作為社會分析者的批評性特徵。蘇里科夫畫的托爾斯泰,畫到文學家的內心深處,神采而迥然。列賓筆下的經典作品塑造偉大的思想家和作家形象,呈現出文雅姿態,高傲而目光銳利的伯爵氣質,令人讚佩!文學敘述性影響著列賓的創作風格與思考角度,列賓早年在詩人涅克拉索夫(1821—1878)的長詩和俄國詠唱縴夫的民歌中受到感染和啟示,1870年開始收集素材創作,1873年完成作品《伏爾加河上的縴夫》,參加當年維也納國際博覽會展出並受到首肯。他以樸素的筆調塑造美麗魁偉的人民形象,以中肯的語態讚美力量感和英雄氣概的美,作品展現了「穿過茂密的白樺林,踏開世界的不平路……」(《伏爾加船夫曲》)的語言意境。列賓的作品《查波羅什人給土耳其蘇丹寫回信》,是一幅諷刺意味十足的歷史風俗畫,以敘事般的語言姿態展現歷史,描繪出部族人用尖刻、幽默、嘲諷的語言給土耳其蘇丹王寫複信的情景,其豐富而深刻的表情被稱為「笑的交響樂」。

「憂心忡忡的人甚至對最美麗的景色都會無動於衷。」(馬克思)作為選擇藝術為職業的人則不然,物質生活的窘迫不會改變對藝術事業的忠誠,藝術就是克服困難,「因愛好而做」,在藝術家心裡,「敵人也許能攻下羅得島,卻攻不下藝術」(普羅托格尼斯)。俄羅斯的繪畫有著深蘊的文學敘述性、歷史真實性和悲劇精神,藝術家成為「真正光明愉快的人」。他們在藝術創作上保持平衡性、精緻性和純潔性,倡導「為藝術而藝術」和「最美是生活」。克拉姆斯科依談到繪畫時說:在繪畫作品中有一種作品不要求任何腦力工作,而只是簡單的悅目和喜歡,既不觸及理智,也不觸及內心;另一類作品給予藝術享受之前,要求觀眾嚴肅腦力工作;第三類作品,為了評介和理解,要求觀眾具備巨大的歷史閱歷。甚至「藝術同真善美同駐在一起,同生活和人民一道前進」,追求美的神聖性和永恆性。

俄羅斯的繪畫具有強烈的戲劇性,甚至廣泛採用情節性手法表達特殊歷史情態下的複雜的心理狀態。蘇里科夫的作品《近衛軍臨刑的早晨》《女貴族莫洛佐娃》和《緬希科夫在貝列佐夫鎮》等,其作品在巨幅地表達民族歷史的悲情和悲劇歷史巨大的真實性。蘇里科夫以悲天憫人的感思去完成鴻篇巨製,甚至畫到血淚、鬱結、動人的歷史場景,他在執著鈍拙的從容筆意中完成作品,誠然表達其民族戰事所引發的人民內心的糾葛和心力的交鋒。他的作品有憎恨、有謳贊、有批判,以史詩般的敘述展現油畫表述的懇切,甚至畫到歷史深處的隱痛,以獨到的藝術視角表達時代不同的表情,呈現藝術神聖高貴的精神性。普希金的長詩《青銅時代》讚頌了彼得大帝的功績,而在畫家蘇里科夫《近衛軍臨刑的早晨》中保持了一種態度,他說:「你看現實是那麼嚴峻,有時甚至是多麼的殘酷!你自己觀賞和判斷吧,究竟誰是有罪的,誰是正義的。」在作品《女貴族莫洛佐娃》中充滿悲劇的調子,對宗教、世俗、城市、鄉村不同境遇的理解,他的繪畫在表達悲劇性的同時,有巨大的歷史真實性。是深沉而從容的敘述,與特定的政治語境相對應,呈現出動人的力量,俄羅斯的繪畫與文學呈現出淚中含笑、喜中含悲,呈現出嚴肅的現實寫實和批評性,以史為鑒,反觀現實社會,呈現出特有的「俄式抒懷」。

俄羅斯作家普希金、契科夫、費特在詩歌中歌詠自然,果戈理、屠格涅夫擅長描繪自然風光,這些文學經典與同時代的繪畫相互指涉、影響和啟示。俄羅斯風景畫表達含蓄,富有文學的韻味,其作品啟示著意味深長的想像,將文學的意味與油畫表達融會,暗示社會與哲學的內容,以此超越一般意義上風景畫的表現,富有獨特氣質和內涵。由薩捕拉索夫開始談起,畫家以抒情詩人的語調錶達對於俄羅斯廣袤的原野、繁茂的森林、幽靜的農舍、燦爛的白樺林等深厚濃郁的謳贊,表達文藝家對母土發自內心深處熾熱的愛。以色彩溫馨的感知給予美學的呈現,「美就是生活」,「任何東西,凡是顯示生活或使我們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的」。(車爾尼雪夫斯基)薩捕拉索夫的作品《白嘴烏鴉飛來了》,表達出俄羅斯美麗的自然風景和勤勞人民的愛戀的感情,甚至注入了曾經缺失和正在缺失的東西,表現大自然的詩意,同時也表達出農村生活的憂愁和苦難。薩捕拉索夫培養出列維坦、卡諾溫、斯捷道斯果夫斯基等優秀風景畫家,巡迴展覽畫派的藝術家把平凡的物象上升為「珍珠」,這成為藝術家的天職,學界如此評介列維坦的繪畫《金色的秋天》。在風景畫中有對於文學性史詩般的探詢,如《弗拉基米爾卡》,一條由莫斯科流亡到西伯利亞的囚徒的路,展現藝術家的個人態度及立位。在庫因芝的作品《第聶伯河上的月夜》中,風景畫成為藝術家對美的理想的探詢和感悟,奇妙誘人的「月光的色彩」,柔和、靜謐的田野情調,寂靜的、詩意的、壯美的的夜色藉助高妙的技巧得以呈現,被譽為:「觸動觀賞者心靈的詩」,他的作品彌散著詩意的表述,從果戈理、屠格涅夫的文學作品中吸取素材,以靜謐、哀怨和朦朧的月色為繪畫內容。俄羅斯的風景畫富有寫意性、抒情性,語言自由、洒脫,富有詩意氣質。

俄羅斯繪畫反映俄羅斯的民族精神,「其守道之堅決,處事之敏慧,求真之勇邁,感覺之精微。」(徐悲鴻)「藝術同時代一同前進,它同僵死的凝固的形式毫無共同之處,它是生動的,永恆變化的。」(克拉姆斯科依),俄羅斯的文學詩歌與繪畫風景相互呼應、吸收、轉化,交相輝映、相輔相成,體現出自然讚頌和批評現實主義美學觀點。俄羅斯藝術面貌雄健而博大,顯示出俄羅斯人廣闊的胸懷。「沒有一個國家像俄國那樣在不到百年間出現過那麼多燦若群星的偉大名字。」(高爾基)在文學與繪畫的互文性中融會與共生,以此談俄羅斯現實主義藝術的關聯,對於一部文學作品的精讀,與對於一幅油畫名作的良久品鑒是一樣的,巡迴展覽畫派的藝術家在歷史深處捕捉生活中的精微、神聖,研究歷史的深蘊,追求藝術恆久的美。他們對於美的探詢與表達,甚至超越普通的理解,這是民族文化的基礎,表現人民,謳歌生活,成為藝術家對於文化精義的敬畏和謳贊。

參考文獻:

【1】李思孝.巡迴展覽畫廊巡禮[ 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84.

【2】奚靜之.遠方的白樺林——俄羅斯美術散論[ M].桂林:廣西美術出版社,2002.

燕鳴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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