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皮囊曇花一現，有趣的靈魂萬古不朽——讀《蘇東坡傳》

最新 05-27

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

——蘇軾《赤壁賦》

我最喜歡蘇東坡的散文《赤壁賦》，總覺得這篇文章能教會我們很多對待困境的態度，讓人頓悟，讓人超脫。但在給學生講《赤壁賦》的時候，我每次都遺憾自己詞窮不能完完全全地表達出自己心裡所想，記得讀余秋雨《蘇東坡突圍》的時候很激動，卻只能引用幾句話當做拓展的詞句。直到我讀完林語堂的《蘇東坡傳》，才覺得對蘇東坡向來了解太少，慚愧自己以前找不到合適的語言去評價。

林語堂在書里把蘇軾稱作「蘇東坡」，讓人倍感親切，因為在中國，各種各樣的頭銜加在蘇東坡身上似乎都難以概括他在中國老百姓心目中的樣子。林語堂說，只要提到蘇東坡，在中國總會引起人們親切敬佩的微笑，這才足夠概括他的一切。我的感受也是如此，古代詩人中間，很少有一個人像蘇東坡一樣讓人發自內心地覺得他可愛可敬，如果讓我找到一個詞去形容他的高尚品質，我會用「快樂」二字去總結。

「快樂的蘇東坡」聽起來很普通，很多人都擁有快樂，然而，在人生的大風浪中，在命運的大悲喜中，還能始終如一地保持快樂的人，也許並不多。都說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我想，蘇東坡就是那個萬里挑一的「有趣靈魂」。

黃州是蘇東坡一生的轉折點，蘇東坡之所以成為蘇東坡，就是從黃州開始的。他因寫詩被捕入獄，被釋出獄的時候，他依然在吟詩，還自嘲說「我真是不可救藥」。被貶黃州，還是因莫須有的罪名被貶謫，也是十分痛苦的災難，多少詩人因為自己仕途不順寫下了凄涼傷感的詩句，只有蘇軾，真正告訴我們順其自然不強求是什麼態度。

在黃州他寫下「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苦難沒讓他變成一個總是抱怨命運的人，卻讓他成為了一個哲學家，他悟到只有放下羈絆任由自己「漂蕩」去浩瀚的江湖，寄生茫茫天地間，人的生命也可以不受約束而獲得自由。他同時寫下《赤壁賦》，在祖國山河的美景中，他參透人生，不就是「變」與「不變」的區別嗎？宇宙廣闊，人生而渺小，好多人在山河日月面前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痛苦不堪。只有蘇東坡因為「縮小」了自己，而隨之「縮小」了人生的苦難，煩惱如人，渺小到不值一提，天地都是轉瞬即逝，人不也一樣么？日月永恆，與我皆無盡，還有什麼好傷感的！所有的執念不過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罷了，當他思考人生思考命運上升到了宇宙天地間，上升到生命哲學的高度，他的洒脫，豁達便佔據了全部的心靈。從此，沒有什麼事不能放下。

他的快樂，即使在人生的低谷期，也沒有改變過。他考慮的是很多人一生都沒有想明白的問題：人如何才能得到內心真正的安寧。

當他從一位高官，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隱士、農夫時，因為生活回歸到本真，心靈也回到了起點。他做菜，釀酒，作畫，他在神仙般的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帶著他快樂的心，他任何時候都無比熱愛生活。不了解他過去的人，很難想到他經歷了百般磨難淪落於此，他的態度與眾不同，覺得「失去人間美好東西的人，才有福氣。」他的文章豐裕了後世許多人的生活，他的快樂也感染了後世許多迷途者的心。

在他受到二次迫害被流放海南，身體的折磨加之於老年的身體上，而且那些地界無醫無葯，而他居然認為「每念京師無數人喪生於醫師之手，予頗自慶幸。」

他沒有讓自己的生活變寂寞，他從釀酒的快樂中感受到陶然做醉的逍遙，他給弟弟寫信也在分享自己新研製的釀酒法。在海南島，他有很多朋友，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老老實實的人，他給自己的弟弟說：「我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在我眼中天下沒有一個不是好人。」他和各色人等交往，沒有身份階層的區別，和那些莊稼漢一起，閑聊也是樂。

林語堂在《蘇東坡傳》一書結尾這樣寫：「我們一直在追隨觀察一個具有偉大思想、偉大心靈的偉人生活，這種思想與心靈，不過在這個人間世上偶然成形，曇花一現而已。蘇東坡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個記憶，但是他留給我們的，是他那心靈的喜悅，是他那思想的快樂，這才是萬古不朽的。」

讀《蘇東坡傳》，看他受難的那些章節我固然會感受到沉重，但更多的是，在看到他那快樂的心靈，感受到他快樂的態度時，我總是發自內心的報以微笑。人生無常，多苦多難，誰的人生是順風順水的呢？遇到什麼，遭到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何面目對之。蘇東坡大概給我們提供了一種「自我救贖」的思維方式，就是即便在最困難的時候，也能從心裡生髮出一種力量，那種力量會讓我們平靜下來，認識苦難，感謝苦難，最後走出苦難。而那種力量，不是來自苦難本身，而是來自於靈魂深處固有的快樂，這種快樂是柔軟的，不爭不搶，卻足以讓一個人變強大。

史鐵生說：「宇宙以其不息的慾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恆。這慾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當年在某一個非常痛苦的時刻，我把這句話奉為箴言抄在筆記本上，今日再讀蘇東坡，我更加明白了這句箴言的意義。

沒有什麼比心中的快樂更珍貴，坎坷之途，康庄大道，都願你我用心去尋找，去獲得。

不當你的世界只作你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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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地小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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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黨彩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