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與浪漫：毛澤東人生藝術論◇鄭繼芳

崇高與浪漫：毛澤東人生藝術論

（1994年稿）

◇鄭繼芳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有人面對無情的歷史這樣扼腕浩嘆。千百年來，人生，就好像在一道歷久彌新的題目上做文章，人們總是渴望能使有限的生命升華到一種藝術的境界，從而創造和譜寫出光耀千秋的偉大奇蹟。然而，歷史猶如過眼煙雲，多少金戈鐵馬的英雄豪傑轉眼便折戟沉沙，變得黯然失色。

從人生的意義來說，只有那種具有超越時空的理想主義氣質，具有崇高的品性和人格，富有創造精神和藝術魅力的人，才能成就冠絕古今的功業，並且能夠經得起歷史潮流的沖刷與淘洗。其流風遺韻光風霽月，足以表率後世的人們。在我們存在的整個生命過程中， 人格的崇高和完美是走向幸福與不朽的「天梯」。一個偉人的一生，就是一種典型化的人格風範，一篇美倫美奐的人生藝術的華章。

毛澤東的一生正是在那種特定的歷史巨變中，把崇高而堅貞的革命理想同浪漫主義的人生態度相結合後種典範，他始終高揚著理想的旗幟，他的愛心特別向著弱者和窮人。他博學、幽默、雄辯、敏銳、敦厚、堅韌、樸實、沉著，勇於實踐並且富於犧牲精神。在腥風血雨的階級大搏鬥中，在同貧窮、飢餓和愚昧展開的不屈不撓的較量中，他的人格歷經磨砥而臻於完美，他的一生閃爍出奪目的藝術光彩。

毛澤東首先是一位博大精深的理論家、思想家。在風雨如磐的漫漫長夜裡，他用馬克思主義的神聖火種，點燃了我們這個古老民族走向新生的曙光。在長期的革命生涯中，他致力於把馬克思主義理論同中國革命的實踐結合起來，為建設一個繁榮昌盛的新中國而披肝瀝膽，孜孜求索，至今我們仍然可以從他不死的學說中領略到浪漫主義的首倡精神和感召力。毛澤東又是一個具有高度鬥爭藝術和獻身精神的政治家。無論是在同國內外形形色色的階級敵人的鬥爭中，還是在處理黨內以及人民內部不同思想、不同路線的矛盾和分歧時，都充分顯示出他作為政治家那敏銳的洞察力和高超的鬥爭藝術。在變幻莫測的政治鬥爭的舞台上，他崇高的品格如同一泓激蕩不已的清泉，儘管有過溢出河床的時候，卻無情地蕩滌著通向人類理想境界道路上的一切污垢。毛澤東是人民軍隊的締造者之一，因而他又是一位深諳用兵之道、卓爾超群的軍事統帥和戰略藝術家。一部中國現代軍事史甚至可以說是一部毛澤東軍事藝術史，他所指揮的每一場戰役，都堪稱人類戰爭史上的奇葩。

從上述意義來說，毛澤東無疑是當代最傑出的思想家、政治家、軍事家，這是他人生的「主旋律」，也構成他人生藝術的最高成就和至美境界。然而，毛澤東的人生不僅是革命者的人生，同時也是藝術家的人生。當20世紀初，這個帶著濃厚的鄉土氣息從韶山沖里走出來的農民的後代，開始用他那異乎尋常的頭腦思考我們這個民族的命運和前途時，一切與革命相關聯的辭彙：殘酷、艱險、飢餓、流血乃至死亡……都在崇高的理想和浪漫主義情懷的映照下，獲得了一種全新的意義和色彩。毛澤東和他的戰友們以堅定的信念、恢宏的氣度、寬廣的胸懷，面對暴力革命所激起的無可避免的流血犧牲，雖九死而猶未悔，帶領中國人民把數不清的艱難困苦一一踩在腳下，從容而瀟洒地從勝利走向勝利。

毛澤東更是一位詩人和藝術家。戎馬倥傯的軍旅生活不僅沒有磨損他的情思，相反更激發出他瑰麗奇偉的想像力。他的書法直迫右軍，汪洋恣肆，任意揮灑，大氣磅礴。他的詩文更是含蓄凝重、氣勢雄偉，境界開闊，是當時時代精神的藝術再現和真實寫照。毛澤東在詩詞與書法藝術上的精深造詣，同他波瀾壯闊的革命者的生涯交相輝映，構成一種革命的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至善至美的人格風範。

然而，毛澤東並不是「神」。事實證明，人類的每一種完美，都與本身勢將形成的缺點聯繫在一起，這就是我們常常在對某一個偉人的評價上容易產生歧義的原因。「雲橫九派浮黃鶴，浪下三吳起白煙，陶令不知何處去，桃花源里可耕田。」這種極富浪漫色彩的詩句，從藝術欣賞的角度來說無疑給人以美的享受，令人讚嘆不已，浮想聯翩；但其中卻已經包含了太多、太濃厚的空想成份，而當它被毛澤東以極大的熱情和巨大的魄力變成一種政治實踐的時候，災難性的後果就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了。此外，事實也證明，毛澤東宏偉的氣魄和巨大的情感力量也常常使他一旦偏離正確的思想路線更容易陷入空想。他提出的所謂不斷革命、大亂達到大治、「七八年又來一次」等等，無不與他的氣魄和情感力量有關。因而，我們無意於給走下神壇的毛澤東再戴上一圈理想化的光環。但應當指出的是，即便是像盛極一時的個人崇拜乃至像「文化大革命」這樣空前的災難性浩劫，如果站在一個更高的層面上，從一個更加歷史化的角度來看，那何嘗不是長久以來一直困惑著我們這個民族的某種根深蒂固的「因素」在起作用呢？任何偉大人物的思想，無一避免地都烙著那個時代深深的印記，都有其深厚的世俗的基礎。毛澤東是一個偉人，無可否認，他也是我們這個民族的兒子，他的血管里汩汩流淌著的是我們祖先遺傳給我們的共同的血液。當我們從文化透視的角度來審視毛澤東那內涵極為豐富的人生時，不是同時可以找到一面反省我們自己的鏡子嗎？

毛澤東為了中國人民的解放與幸福，摩頂放踵，堅持奮鬥了大半個世紀，為此他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但是他始終保持著朝氣蓬勃、永遠向上的精神風貌。從他那嚴肅而親切的面容、偉岸的身軀和永遠不會低下的頭顱，人們似乎覺得偉人是不會寂寞的。然而，毛澤東一生所承受的個人情感上的痛苦，特別是他晚年那份極其深刻的孤獨，遠遠超出了常人所能理解的程度。正因為毛澤東具有詩人所特有的那份真誠和敏感，心靈所受的創痛也更為強烈。毛澤東在日常生活中性格豁達，幽默敦厚，對那些在他身邊工作的同志充滿了真摯而溫馨的情誼，這或許可以減緩他那份曠世的孤獨。然而我們能說，一位忍受了早年喪妻、晚年喪子的痛苦，為革命先後獻出六位親人寶貴生命的革命者，不是具有了最為堅貞的信仰和最為高尚的情操呢？而這正是毛澤東優秀品格的無與倫比之處。

毛澤東以他雄風浩蕩的一生，在20世紀的中國歷史上樹起了一座豐碑，其影響力無遠弗屆，給整個世界都造成了強烈的震撼。我們相信，在人類生存的永恆長河中，毛澤東所留下的瞬間包含中無限的意義。毛澤東那高度藝術化的人生不僅與中華民族的歷史命運密切相關，而且與我們的理想、情感、思維、行為，價值取向和生存需求密切相關。正像一位毛澤東研究者指出的那樣：對現代中國來說，作為一個超越個體的整體精神形象，「毛澤東」已經轉化為某種價值形式和文化符號，積澱於中國人，特別是中國老百姓的血液和靈魂之中。因此，對毛澤東的人生內涵進行深入的研究和探討，不僅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而且有著重要的歷史價值。需要說明的是，由於本書所選取的獨特的研究角度，我們的任務在於對毛澤東豐富多彩、魅力非凡的人生藝術進行總結和探討，以求更全面、更真實地展現毛澤東崇高而浪漫的人格風範，我們並不企圖對毛澤東一生的功過是非作全面的、公正的政治評價。正因為如此，我們撇開了許多被認為不屬於本書論述範圍但的確非常重要的內容，將其留給我們其他正在進行或將要進行的研究工作。

歷史匆匆地走過了17年的歲月。在天安門廣場那座莊嚴肅穆的方形建築物里，這位叱吒風雲半個多世紀的偉人，依然平靜而安詳地睡卧著。「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歷史按照自己的法則開闢著前進的道路。然而，毋庸置疑，毛澤東的精神是不會死去的，他光輝的思想、燦爛的人生曾經激勵和鼓舞了過去的幾代人，也將仍然像燈塔一樣照亮後繼者的航程。只要人類理想的太陽還在我們的頭頂照耀，我們就需要造就一代又一代「毛澤東式」的壯麗人生！

鄭繼芳湖北監利人，長江大學教授。

製作：王利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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