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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零人的呼喊——走訪洛桑原生藝術博物館

我從來沒想到過我對於洛桑這座城市的認識,會是從一座博物館開始的。Collection de L』art Brut是博物館的名字,一譯為原生藝術或粗藝術博物館,又曾經音譯為阿爾布呂特美術館,如果可以使用簡單粗暴的語言來解釋的話,我願意更稱它為社會畸零人的美術館,因為這裡的收藏品大多出自精神病人、殘疾人、囚犯、通靈者之手。

原生藝術博物館門外。本文圖片來源均為 Collection de L』art Brut 圖

由日內瓦前往洛桑,火車在勒芒湖畔划了了一個大圈,向東北方向疾馳而去。根據手邊的旅行指南提示,來到洛桑火車站前的麥當勞餐廳,在門口乘坐3路巴士至Jomini站,在前方一片絲毫不起眼的老式住宅群里找一下,便能找到博物館的入口。博物館棲身於一棟名叫「玻璃城堡」(Chateau de Beaulieu)的十八世紀法國風格建築中,雖說名字里含有「城堡」二字,但來到跟前,你會發現,它不過是一棟被長勢過於繁茂的灌木樹林遮蔽的樸素建築。

1971年,法國藝術家讓·杜布菲(Jean Dubuffet)拒絕了包括龐畢度中心、巴黎裝飾藝術博物館在內等多個博物館的合作提案,出乎意料地與洛桑國有美術品收藏機構簽訂協議,將自己歷時四十年煞費苦心積累下來的收藏全數捐出。當年,這件事在《世界報》等媒體渲染下,引發了一陣騷動,讓法國主流文化機構被一片社會輿論的斥責聲包圍,成為「不帶眼識貨」、「無知」、「不作為」的傢伙。

永久展示空間一角

原生藝術(Brut Art)的概念,脫胎於讓·杜布菲本人在1946年出版的《原生藝術筆記》叢書,但故事還得從之前的一年開始說起,當時的杜布菲正在探索半具象繪畫的可能性,應洛桑市文化觀光機構的熟人之邀,他前往瑞士訪問,期間參觀了好幾個精神病院的美術收藏。精神病人的創作深深地打動了他的心,使用麵包屑做成的雕塑,畫在衛生紙上的素描,用蛋殼拼貼在木製隔板上的壁畫,這些在貧乏環境下完成的作品,雖然難以被歸類,但卻擁有一種相同的震撼人心的生命力,充滿活力、即興、強勁的創作動機。

杜布菲稍後以文字總結出自己對於上述作品的體認,「我喜歡雛形的、笨拙的、未完成的、混沌的東西。我喜歡還留在礦石里的原鑽,甚至是還帶著點瑕疵的。」他認為這些普通人創作的作品裡,擁有學院派畫家可望而不可得的一種理想的平衡。因為對於藝術文化生態的無知,致使他們創作的純粹性得以保存。

阿洛伊姿的作品《阿塔蘭忒的金蘋果》,創作於1946年。

博物館的整體規劃由兩位建築師貝赫納·伏加與尚·德·馬丁尼主導,四層的建築內分布著數十個不同主題的展室,藉由階梯串聯起整個導覽路徑。博物館左翼為永久展示空間,右翼則為圖書資料室,一樓的中廊設有臨時展覽,挑高的天庭則用來懸掛巨幅作品,在我造訪的那一天,洛桑本地已故女畫家阿洛伊姿·郭爾巴高達7.5米的長畫就懸掛於此。

有一點頗讓人在意,博物館的永久展示空間,就像禁閉室一般幽暗、封閉。這裡沒有任何對外的窗口,四壁塗抹成炭黑色,照明也相當微弱。如果說,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材質脆弱的展品的話,倒是不難理解,但我總覺得,幽暗的氛圍本身也是為了與創作者們的奇特身世、作品裡傳達的濃烈情緒做出呼應,而刻意加入的戲劇效果。

博物館一角,威爾遜·司科迪的雕塑作品

在不同主題的展廳里流連,很快就失去了時間與空間的概念。使用反傳統材質完成的千奇百怪的雕塑、篆刻、繪畫作品,似夢非夢,每一件都用色大膽,造型潑辣、奇幻,印象比較深的有輕度智障的藝術家奧古斯特·弗黑斯提耶,用餐刀雕刻的各種人像、戰艦,礦工奧古斯丁·雷沙吉創作的比波斯地毯花紋還要繁複上百倍的巨形壁畫,還有安德烈·侯比亞的作品,此人在精神病院里拾撿廢物組合成模擬槍,在創作過程中得到療愈,之後重返社會。

值得一提的是,每件作品旁邊都附有創作者的小傳,儘管它們是精神病人或犯人生平經歷的高度濃縮,但讀起來依然跌宕起伏得如同傳奇。比如,阿道夫·沃勒弗利,杜布菲推崇備至的一位原生藝術家,他的人生軌跡就頗為戲劇化。從一個貧窮牧羊人到悲情的失戀者,從囚犯到精神病患者,最後成為大藝術家。又比如,阿洛伊姿·郭爾巴,這個小康家庭的女子,生來就有一副靚嗓,而且長得美麗優雅。27歲那年,她以家庭教師的身份住進為王室服務的波茨坦城堡大教堂,邂逅德國國王,並陷入單戀。一戰爆發後,阿洛伊姿回到洛桑的老家,之後逐漸顯露出精神分裂的徵兆,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期間,她開始繪畫。有意思的是,阿洛伊姿的所有作品清一色是以戀愛中的男女作為主體人物進行創作,她畫的是無比熱切、令人臉紅心跳的戀人關係,畫中的女性一再被戀人用力的擁抱,得到無盡的親吻和充滿激情的撫摸——完全就是她自己的愛情經歷的反面寫照。

被囚禁在精神病院內的偉大藝術家阿道夫·沃勒弗利,作品《玫瑰花冠》,收藏於洛桑原生藝術博物館。

相較於傳統美術館的觀展體驗而言,原生藝術博物館留給訪客的印象是神秘詭吊,又劍走偏鋒的,但是奇特的是,它留給人的回味卻是罕見的悠長——幾乎眼前的每件作品都擁有不同尋常的感染力,裡面都有創作者本人的故事,傳遞著他們的生活志趣、一時一刻的悲喜情緒、音容笑貌……這是一個神奇的場域。即便是在離開博物館之後,我意識到自己仍能鮮活憶起那些來自社會另一層面的情感體驗,那些被孤獨而幸福的時刻、被全身心沉浸於創作的心流澆築而成的作品,並且感同身受。

到底什麼是原生藝術呢?想要用三言兩語作為回答,或者用「非主流」、「非學院」之類標籤的方式作結,終歸不太現實。杜布菲的收藏所得,以及洛桑原生藝術博物館近半個世紀以來的藝術實踐,說到底,不過是確認了原生藝術作為當代藝術的一個隱藏面的存在事實,助其脫離只有極少數人知曉的秘密狀態。兩者催生出的第一代原生藝術,很快有了新的血脈,被貼上不同標籤,諸如民間藝術、樸素藝術、生藝術、界外者藝術、自由創作等等,以不同的方式和途徑走入公眾視線中。

在巴黎有聖皮埃黑爾美使館,在芝加哥有直觀與界外者藝術中心,在法國、比利時、德國、日本多地,亦湧現出不少類似的現代民俗藝術館,它們有意識地關注兒童、弱勢人群、民間自學者的創作,推廣創作的原始價值。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正當眼下原生藝術的涵義變得前所未有的寬泛之際,它的審美體系也在漸漸建立。一個精彩的故事才剛剛開頭。

指南

原生藝術博物館

地址:11, av.des Bergières CH-1004 Lausanne;電話:+41 21 315 25 70;網址: www.artbrut.ch;開放時間:11:00-13:00;14:00-18:00 周一休息;門票:8瑞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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