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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門餞別,性情中人

卻說公元一六一年,正是明神宗萬曆第二十九個年頭。中秋後的一個黃昏,北京城裡幾陣秋風,夾帶著一場小雨,路上行人已經少了。西城南溝沿錦什坊街附近的一條東西衚衕內,路北一個朱漆大門八字洞開,門洞里一盞風燈高懸,照壁牆下停放著一輛卸了性口的油漆轎車,車圍子上面蒙蓋的防雨的油綢子,在燈影下閃閃發光。大門洞里,迎面是一座太湖石。中間也懸了一盞帶官銜的紗燈。從門房裡不時傳出的笑語聲中,可以聽出,這家宅門的主人今夕正在宴客。這家主人姓劉名書城,字東圖,現官都察院九城巡方御史,是一位考察京畿一帶吏治民情的言官。他今晚在家宴請的客人,乃是他的會試同年、南直隸無

錫同鄉陳幼學,字志行。這位陳幼學原是刑部衙門浙江清吏司的郎官,素以清肅著稱,最近新蒙特旨,簡放為浙江湖州知府,日內即將赴任。劉、陳二人是莫逆之交,為了特意給陳太守錢行,劉御史在家中備治了一席酒宴,未請外客,便於杯酒談心。雖是家宴卻也十分豐盛。餞行酒就擺在西跨院花廳裡面。兩個上了年紀的老蒼頭在廈檐下面支好了泥爐炭灶,專司煎茶篩酒。這時,主客都已寬衣入座,坐在主人席位上的是一位身材適中的中年人,紫面長須,語音洪亮,拱手笑道:「陳年兄,此番一別,不知重會何年,今夕要盡醉方休。實不相瞞,舍下舊存遠年花雕一壇,還是先嚴在日時所釀,幾十年了,總捨不得啟封。

今日特意從故紙堆里清了出來,你我二人把它銷掉好了。酒過三巡,外面送進了一大盤熱氣騰騰的鮮蟹。二人持螯對酌,談的不外是當代文章優劣、仕途進退以及世態炎涼、民間疾苦,由於志同道合,言語投契,彼此不知不覺地就多飲了幾杯。這時,外院南下房裡,劉御史的跟班劉文和陳太守的跟班陳武也正飲得歡暢。這兩位都是各自主人的得力干仆,兩家的主人是知交,他們倆也十分要好,不見面則已,碰到一塊就聊個沒完沒了。那劉文比陳武稍長一兩歲,因從小跟著劉御史,念過點詩書,肚裡多少有點墨水,講起話來總愛酸溜溜地掉幾句文,當下舉杯勸飲,說:「兄弟,你這一走,相見難了。多喝盅吧!今天這酒,

是存了幾十年的好酒,專為陳老爺開的罈子,咱哥兒倆也沾點光吧!」陳武咂咂嘴說:「難怪這酒利口,是得多喝一盅。我說大哥,咱們兩家老爺可算情同手足,陳老爺這次外放,雖是件好事,但老哥兒倆卻分開了,恐怕心中也都不是滋味。」劉文點點頭:「那還用說!《詩經》上有的,禽鳥尚求友聲,為人豈不惜別。」陳武忽然想起一事,忙問:「李皇親家奴強娶民女一案,京城裡到處傳說,說是你家劉老爺辦案鐵面無私。此案如今結了嗎?」劉文說:「前幾天剛剛結案。」陳武問:「怎樣結的?」劉文說:「還是按劉老爺的原案結的。那李皇親家的花樣可多啦,又是軟,又是硬;又是送人情,又是用大帽子壓。可我們劉老爺軟

硬不吃,一概頂住了。節前,李皇親家迫不得已,這才把惡奴交出來,如今人犯已經歸案了。」陳武說:「李皇親這個跟頭算栽倒底了真是大快人心!怪不得京城裡都管你們老爺叫劉青天哩!」劉文笑道:「前些日子,我聽到一樁趣事,與你家陳老爺有關。那天,記得我們老爺從衙門回來,進門就樂,一直樂到後院。等到午夜過後,我跟車去接老爺時,老爺還在套間里鼾聲如雷;那兩位粉頭猶未卸妝,還坐在堂屋裡對著蠟燭打盹哩!結果,堂官大人白賠了一席花酒,什麼事也沒辦成,空喜歡了一陣子。」劉文翹起拇指笑道:「難矣哉!陳老爺坐懷不亂,君子之風也!」陳武也笑道:「你先別掉文,我告訴你一件事:這次陳老

爺外放湖州,身邊除我之外,再無別人,打算跟劉老爺商量一下,要把你借走哩!」劉文說:「陳老爺只要開口,我們老爺定然不會駁回的。其實,跟陳老爺和跟我們老爺一樣,何況咱哥兒倆又能常在一起,再好也沒有了。」倆人正說得高興,一位在花廳里支應差使的老蒼頭走了進來,對劉文說:「花廳里兩位老爺讓你去一下,有事要交代呢!」劉文怔了一下,問:「聽說有要緊的事嗎?」老蒼頭說:「兩位老爺正在談心,一壇酒快光了,不象有什麼急事要辦。」陳武一旁插話:「說不定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那件事哩。」劉文忙說:「兄弟你先喝著,我去瞧瞧,就來。」說著,就隨老蒼頭去了跨院。不一會,他興沖沖地回來,一進門

就說:「兄弟講的不錯,果然是那話兒。我們老爺交代:陳老爺後日就要出京,讓我明天就過你們府上去,大家一起安排上路的事。」陳武拍掌笑說:「這可好了,有大哥在,什麼事都好辦了!」劉文笑道:「兩位爺的酒喝得差不多了。咱哥兒倆緊喝兩盅,也就吃飯吧。」果然,花廳里賓主兩位也都有了酒意。原來那一壇老酒,不知不覺已然見底了。那位陳太守雖然面色泛紅,兩眼卻仍炯炯有神,這時沖主人拱了拱手,謙遜地笑說:「兄弟雖已年逾四句,卻是初膺外任。年兄對我相知最深,當何以教我?」劉御史沉吟了一下,誠懇地說:「吾兄道德文章,早有定評,不必多講了。至於為政之道,當以養民為主,首先著重一個

,教字,其次輔之以『刑」。這些雖是老生常談,卻是不能不談的。承蒙下問,敢不竭誠以告。依小可管見,吾兄此去,只要多在平氣、兼聽、勤政、愛民這八個字上下點功夫,也就可以了。」陳太守點頭說:「年兄這八個字確是要務,兄弟定當永誌不忘。」接著又說道:「近年來,聽說浙江在吏治方面名聲不好,官員良莠不齊。兄弟固然對宦途得失不多計較,但為了把事辦好,這處人之道,還請指教一二。」劉御史道:「一言以蔽之:『事無不可對人言』!不管風吹浪打,咱們直道而行;不管何等樣人,咱們推誠相見。小事可以從權,正道不容偏離。只要居心無私,人言亦何足畏。至於在江南從政的友好同年,凡屬我輩中人,如南直隸的王觀察、吳太守,太倉州的金州牧諸兄,我早已分函專告,托請他們注意關照。這些都是緩急可依的朋友,遇事可以就近磋商的。」陳太守聽罷,連忙稱謝。這時,飯菜、火鍋已端了上來,二人酒興已足,匆匆用點飯菜。劉御史送客出門,於是,兩位一揖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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