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寶山《生死之交》

最新 05-27

文/馬寶山

【作者簡介】馬寶龍，中國現代作家協會會員、雙鴨山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網會員。在《新青年》《女友》《黑龍江教育》《雙鴨山文藝網》等發表作品數篇。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王維交友很慎，因此朋友不多。這些為數不多的朋友，卻都是一生的好友，甚至是生死之交。

杜甫、孟浩然、儲光羲、皇甫冉都是王維的好朋友。而裴迪無疑是王維的生死之交了。

安史之亂平定後，重新回到長安的唐肅宗李亨，決心要懲治那些依附叛軍，為安史稱臣的人。王維被安祿山軟禁在菩提寺，威逼利誘，硬給安排一個給事中一職。這就說不清了，被關進大牢，交付有司審訊。王維的兄弟王縉請求削去自己的相位，為哥哥贖罪。家人還拿出王維寫的《凝碧池》來，表白王維對大唐王朝的忠誠。唐肅宗看了詩中寫的「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僚何日再朝天，秋槐葉落空宮裡，凝碧池頭奏管弦。」很是高興，說：「我朝還是忠良之臣多嘛。」

可是誰能證明這首詩是王維在軟禁時寫的呢？有人躲躲閃閃，有人支支吾吾，都不敢站出來為王維旁證。這事裴迪聽說了，急急忙忙跑去對皇上說：我來作證，這首《凝碧池》是王維在軟禁的菩提寺里寫的。原因是他聽說了前一晚安祿山在凝碧池畔大宴群臣，請來眾多樂人伴宴。其中一個叫雷海青的樂師，不忍亡國之痛，將手中琵琶砸得粉粹。氣得安祿山暴跳如雷，下令將雷樂師在試馬殿前肢解示眾。王維聞之憤而疾書，寫下此詩，乃我所見也。

裴迪就這樣救王維一命。唐肅宗不僅釋放了王維，還委以重任。

王維真是感激這位朋友啊。

其實，裴迪並沒有看見王維寫這首《凝碧池》，只是後來裴迪來菩提寺看望他，王維拿出來請他看過。當時裴迪還說：燒了吧，小心招禍。只是王維沒有聽勸，把詩文留下來了。沒想到被裴秀才作為證據，救了自己一命。

王維和裴迪生死之交的友誼持續了他們的一生。

王維雖然做官，可是動亂後的大唐官腐民怨很是令人失望，弄得他心灰意冷，就到藍田輞川，置一處莊園，取名「輞川別業」，過起半官半隱的日子。

這個終南山下的輞川真是好地方，鹿門、木蘭柴、宮槐陌、臨湖亭總是讓人流連忘返。可是景色雖美也擋不住思念友人。王維看到南山裡的桂花開了，想著裴迪，你怎麼不來與我一同看花開呀；湖中的芙蓉花展艷，他又想起裴迪，你怎麼還不來陪我游湖賞花啊！

王維思念裴迪，就給他寫了一封信，盼他能在明年春花爛漫時來一趟輞川踏青游春。信交給一位葯農捎回京城。

在京城裡的裴迪收到來信，感慨萬端，當讀到非子天機清妙者，豈能以此不急之務相邀？句時，已然是潸然淚下了。

春天到了，裴迪來到藍田，在輞川下，遠遠看見王維持一柄雨傘站在雨中的鹿門下。兩個人一見面就摟到一起，又手拉手走進別業。一壺酒早已溫好，王維親自斟酒奉上，兩個人在春雨中對酌，覺得天下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事了。

白天，他們游南山谷，走孟城坳、行華子岡。晚上，詩酒唱和，對酒當歌。這樣不知不覺兩個月過去了。這時候，他們共同的朋友孟浩然一路長歌「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來了。

他是來行媒妁之事的。

孟浩然知道，很難與王維說這件事，就在酒間茶後牽出這方面的話題，可是總被王維扯到別的話題上。這樣過了幾天，孟浩然找到裴迪再說此事。裴迪說，浩兄您不知道，嫂夫人故去後摩詰（王維字）再沒有這個心思了。接著裴迪告訴孟浩然一件事：說每年妻子的忌日，王維都要回到家鄉老屋待一天一夜。白天他把夫人的衣衫被褥拿到太陽下晾曬，晚上將夫人用過的梳子、篦子、鳳釵、項鏈、戒指、耳墜一一取出來，細細擦拭，再收回原處。然後坐下來面對夫人遺像，議家事，嘮家常，再把自己這一年裡做的事情一一細說給夫人，一如她生前一樣。直到又一天早晨，他才告別夫人，走出老屋，匆匆上路返回輞川去了。

孟浩然聽過感慨萬千：「夫人自去，摩詰的心門就關上了。夫人走不出這道門，別的女子也邁不進這道門啊！」

第二天，孟浩然了下山走了。

孟浩然走後，王維對裴迪說：我知道浩然想和我說什麼。可是誰說給我續弦再娶，我的心口就像被杵棒撞擊一樣，身心疼痛啊。

裴迪說：浩然不是不再提這個事了嘛。

那是因為你跟他說了什麼。裴秀才，我謝謝你啦。

又過幾天，裴迪也依依不捨地告別王維回京城去了。

又是一個山花爛漫的春天，裴迪收到王維一封來信，說了許多思念的話。讓裴迪含笑流淚讀了一遍又一遍。信里還送來了一首詩《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復值接輿醉，漁歌入浦深。

這一夜，裴迪很難入眠，輾轉反側，直到天微明才睡了一覺。他夢見王維頭扎黑色帕頭，身著皂袍走到面前揖拜：「裴秀才，再會吧。」

「摩詰兄，哪裡去？」

「去天國。」

裴迪驚怵而起,急忙喊夫人：「備行裝，我要去藍田輞川。」

夫人問：「怎麼忽然要去輞川，是想摩詰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