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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擬人生》,女孩們的厄里斯魔鏡 【徵文】




編者按






本文來自游研社的徵文活動,這是入選公眾號的第十五篇。我們過去曾經推送過一篇文章,講述有不少

女玩家在快手上用《模擬人生》製作「愛情連續劇」

,觀眾甚多,已經自成一種生態。當時很多讀者沒有料到會有這麼多妹子喜歡《模擬人生》,大感意外。而今天的這篇徵文,正好也是一位玩模擬人生的妹子寫的,看完之後,或許能幫助你進一步理解這個玩家群體。




現在我們的徵文活動已

正式

停止徵集文章

,並進入投票階段。6月1日零點截止,你可以點擊「閱讀原文」前往活動專頁,為喜歡的文章投票。




從小到大,我所有的女性好友們都玩模擬人生,我們所有人都是母胎solo。




直到有個叛徒去雙排吃雞。




大熊是位能把所有健全向遊戲玩成GTA5的神奇女子。在溫暖而明媚的日落溪谷里,她操作的角色吃喝嫖賭燒殺搶掠,永遠有著最驚心動魄的故事。(讓她玩你的存檔一個月,你會發現你的新歡其實是你和第三個老公的親孫子。)




她的小人會在去巴黎旅遊的途中勾搭賓館隔壁房間的男人,然後興奮到鼻翼翕動地等著男人老婆衝進來捉姦,一巴掌刪她個心情「從嘿咻+50」的白金狀態掉到「從被扇巴掌-20」、「從遇見敵人-10」的一片血紅,愁雲慘淡地回到卧室後,發現自家老公正在浴室里和健身房的肌肉男為愛鼓掌。



模擬人生里,她最樂此不疲的就是「黑寡婦挑戰」:大致規則是在變老之前要和十個男人結婚,並讓他們各種「意外死亡」以圖財產。(遊戲邏輯意外地嚴謹,必須生下小孩才能繼承對方的財產。)因此老公們死的都不太體面,困餓交加地溺死在自己的小便里也算不得什麼。在游泳池裡被抽掉梯子、在路上走著走著突然被砌進2×2的水泥牆裡是再常見不過的事。她那棟臨海大別墅的後面,白天是一排墳墓、晚上是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幽魂,畢竟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




大熊還喜歡搜羅各式各樣的獵奇mod,嘿咻助手算是一個(嘿咻助手在模擬人生的地位大概和愛的實驗室在老滾5的地位是一樣崇高的)。她督促小人的「房中術」努力修到滿級、這樣在自家的電腦上就可以註冊為職業娼妓了。「拜託了,不會懷孕、不會染病,有愛做還有錢賺,現實世界中有那麼好康的事情嗎?」




不過她的獵奇心和好胃口還是在「燒烤嬰兒」mod那吐了個乾乾淨淨。在她看到母親把新生兒放在烤肉架上,一邊嗚嗚燕燕地承受著喪子之痛,一邊卻在吃到極其美味的食物而「好心情+35」的時候,她還是臉色發白地跑去廁所里乾嘔起來。




現實中的她並不能也不像遊戲一樣猖狂。她是個內向而敏感的姑娘,會為老闆對她的請假心意已讀不回對我們糾結三十分鐘。在爸媽的強烈意志下被帶去香港,在尖沙咀飄搖了四年即將紮根後、又要因為父母輩的落荒而逃刮回家鄉。她穿著一身黑、扮成哥特蘿莉,敢一個人去迪士尼,唱卡拉ok,聽地下視覺系搖滾,敢在抑鬱的時候積極打社工熱線求助。上一次她告訴我她因為壓力有了精神性斑禿,要去打一把PSV的《戰國無雙4》犒勞一下自己。




阿喵是個仙兒。



仙女是不食人間煙火,只喝露水的(大概也不存在上廁所這回事),因此她開作弊器,永遠要關掉「飢餓」和「如廁」兩個需求條。




比起模擬人生,更適合她的一款軟體應該是CAD製圖——她在模擬人生里永遠只干三件事,捏臉、蓋房子和截圖。她經常會在群里爬上來,半死不活地哼一句說昨天熬夜熬到了三點,就為了讓小人的下顴骨弧度再好看一點、或者給書房找個更好的採光角度,而連玩了六小時模擬人生的她甚至還沒進到家庭界面。




她有許多材質類和光影類的mod,連灶台旁的野餐桌都是川久保玲的桌布。(話說,有沒有人發現川久保玲的紅心LOGO簡直和模擬人生里的「嘿咻」標識一模一樣?)




當萬事俱備之後,她那穿著寬檐帽和紅色長裙的拉丁裔小人就會在那間採光良好、開了無數大窗、窗外的水位已經淹過了屋頂(mod效果)的書房裡畫畫。是的,什麼也不做,永無止境地畫畫、畫作掛滿了整間卧室,就像《安徒生童話》里穿著紅舞鞋跳到竭力而亡的姑娘。而她在電腦前截截圖什麼的。




現在想想,這傢伙真的是怎麼裝逼怎麼來。但是她長得太好看,以至於我們每次都輕易地原諒了她。她是我見過最天賦異稟的人:在小學生四年級時,大熊、阿喵和我輪流在同一個百度博客里發小說,大熊是東方神起的同人、我是流行的穿越題材,而阿喵隨便拿小賣部一塊錢筆記本的封面寫了個線性世界順便夾雜哲學終極思考的小說。和我這種上了幾千塊的繪畫班只學會了太陽就是一個橙色的圓加一堆射線的凡人不一樣,她是個繪畫的天才,我們的課桌、筆記本、小說封筆都是她的插圖。



她並沒能去成美院。她爸媽掂量著成績,像懷揣巨款去東門菜市場賣場,有這個錢比起小白菜還是買基圍蝦吧。「你這個成績,『正正經經』地去高考、不比當什麼美術生好嗎?」她的才能、熱情和意志力並不足以抗爭,它們打著轉,被衝進了劍網三的家族群聊,微博,追星和磕CP糖的瑣碎時光里。阿喵依舊開開心心,只有我這個旁人在整理到她打包給我的人物時,看到那個「有藝術氣息」、「天才」、「魅力滿點」,最喜歡的食物是「秋季沙拉」的拉丁姑娘沖我招手,有一點惋惜。




莫妮卡的玩法現在大概會被部分『女權』主義者釘在恥辱柱上燒個三天三夜。




作為一個言情小說發燒友,她曾經發表過如此動人心弦的名言:「對我來說,如果一部言情小說的男女主最後沒有生小孩、那就是悲劇。」她在模擬人生的唯一使命就是生兒育女,不停地休產假、領工資,好不容易決定不生,上了一天班卻發現自己退休了,鑽資本主義福利漏洞的一把手。




鑒於莫妮卡在現實中看見小孩子都走不動道,她也是竭盡所能地對自己的虛擬寶寶好,作為一個朝九晚五的單親媽媽、她還得在工作之餘提升科技點、在藥劑台鼓搗成真藥水(《模擬人生3》里小孩會收到「幻想朋友」,一開始是玩偶、隨著好感度的提升會跟著小孩逐漸長大,在喝下成真藥水後會變為真人。)結果幻想朋友變為真人的那一天,她精神崩潰地來給乾媽說,「我天吶,我女兒的童養夫怎麼能丑成這樣、人道毀滅了。」




是的,我是她所有虛擬兒女的乾媽。我們高中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背著一大沓考捲去肯德基吹水,聊我們在《美少女夢工廠5》里的女兒,「媽的那個神原博子每次來找我女兒絕交,就害得她壓力一下子加了五十」、「對對對、神原和朝倉簡直神煩,我每次都讓她和大友學長談戀愛,因為會送包包」、「欸,你知道怎麼讓女兒眼睛視力不要下降的那麼快嗎?」



去年大學暑假,我們一邊揭開豬柳帕尼尼的包裝紙一邊聊天,「我最近又把美少女夢工廠5下回來了……」「我靠!心有靈犀、我也是,結果我都不記得存檔玩到哪了。」





「嗯?我怎麼覺得這段對話那麼熟悉?」




「我們是不是五年前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我們兩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恐。




「……夭壽啊。」




而我,鯉城林青霞,在遊戲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好孩子。一個比現實完美一百倍的小孩。




我在遊戲里過著最循規蹈矩的生活:我從不遊戲成癮和酒精中毒,如果有時間,我寧願去疏通馬桶和製作六人份的秋季沙拉凍進冰箱里,也絕不會碰電腦的遙控器一下(除非電視里播放的是能讓廚藝技能喜加一的烹飪節目)。我大概比KEEP里的人活的還要健康,慢跑、釣魚、種菜、拉小提琴,瞭望星空,總是要放著古典電台做葡萄薄煎餅。「拖延症」這種事情根本不存在於我的字典里,我總是準時完成作業、提前半小時上班,即使在排隊過後有洗不完的盤子,我只要把它拖進背包按每個0元的價格賣掉就好。畢竟在模擬人生中,擁有一個通往虛空的四次元背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總是會給故事設定一個劇本:「我」是懷揣著指揮家夢想,剛從大學城搬進日落溪谷的社會新鮮人。我和(人設是日後要成為搖滾巨星的混血帥哥)分享一套廉租房,我們一開始的生活非常清貧而快樂,咬著牙買了預算里最好的兩張單人床,只好跑去中央公園摘點水果釣點魚充饑,彈彈吉他賺點小錢。找了工作後,生活漸漸步上軌道,比起去小酒館裡喝一杯我更喜歡請朋友來家裡玩(主要原因是開放式大地圖會讓我的聯想Y400爆炸)。和萊昂納多(人設是高富帥,華爾街之狼)迅速墜入愛河,搬進了海景大別墅、卻在看見對方和女傭劈腿後懷著孩子、傷心欲絕地回到了廉租房,然後和多年好友喬尼深情相擁,我們約會模式的玫瑰花擺滿了房子的每一個角落,像哪首歌唱的、噢,原來你也在這裡。




我的學生時代似乎永遠有著模擬人生的影子。初中的無數個夜晚我跪在木地板上,把床上的筆記本打的噼啪作響:如何改註冊表把英文改成中文,如何安裝不同後綴的mod,因為可憐的家用本配置我最多只能玩一個資料片一個原版、便顛來倒去的又刪又裝,如果在小人們滾床單的時候在後台輸入「moveobjects on」試圖把他們拖出來,你只會得到半截光滑的小腿……因為模擬人生,我似乎擁有了許多中學生不應承受的智慧。高考的最後一個學期,我陷入了一種近乎癲狂的狀態,我每天九點半入睡、四點半準時起床開模擬人生,我一邊吃著吐司、水煮蛋和速溶咖啡,一邊緊盯著我的孫子孫女們做作業和呼呼大睡(是的,我從不快進),儘管那個真正需要複習和睡眠的人正雙眼發直的盯著電腦。




模擬人生就是我的厄里斯魔鏡,鏡子里的我目標遠大、愛憎分明,永遠堅定地朝著「文藝復興模擬市民」的終身期望前進,一盤薄煎餅和一首藍調就可以讓她樂一輩子;她堅信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回報,沒有拖延症、沒有不良嗜好(永遠能完成to do list的所有任務)。人際交往遊刃有餘,一個「君子之交」的終身獎勵就可以讓友誼幾十年不變質。哪怕是活活餓死,我的靈魂也是漂亮的紫色。




我記得大三那年,我去加拿大交換,有一陣子抑鬱情緒非常嚴重,兩周內閉門不出,只有在餓到極致的時候才趿拉著拖鞋、在冰天雪地里走五分鐘到食堂覓食。




食堂里有許許多多的中國同胞,即使不認識也會坐一起湊個飯友。尤達大師是我的長期飯友,一個同志、極端素食主義者和靈修,他端著盤豆子生菜美乃滋混雜的沙拉走到我身邊,手打著轉清理了下我頭頂的靈氣、然後款款落座。





「喬安娜,我早上在冥想的時候感應到附近有一股及其躁動不安的能量,果然是你。」




「嗨,大師。你不知道、我最近超級痛苦,我大概是沒救了……」




「不要說這些,來、我要你現在回憶一件人生中最快樂的事情。你知道嗎?人類是社會關係的總和,你一定有什麼非常強烈的記憶、和你的朋友啊家人啊戀人啊、什麼都好,說出來聽聽。」




我攤靠在椅背上,思維放空,右手拿勺攪拌著稠成番茄醬的意式濃湯,「最快樂的事情、應該是初二那年吧……」





「六月份吧、我們家那邊來颱風,學校連著放假三天,然後我就一個人關在二樓卧室里打遊戲,把窗帘拉上、把空調打開。」




「我媽會把西瓜切塊端到我房間里,因為沒到季節不夠甜、上面還會淋上蜂蜜插上牙籤,我就記得我把那碗西瓜放在索尼筆記本的鍵盤上、觸控感應區的旁邊,然後打開盜版的模擬人生三的啟動器,一邊用牙籤插西瓜吃,一邊抱腿坐在旋轉椅上不停打轉一邊等載入。」




「簡直開心到沒朋友,然後我打著打著『唰』地拉開窗帘!跪在書桌上,抓著窗戶的鐵欄杆看外面電閃雷鳴,看颱風怎麼把我們家門口對面的樹和標牌連根拔起這樣……」




「這應該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候了吧,就、就還蠻好玩的。」我有點害羞又有點開心的抿了一口湯,酸酸甜甜地。





「……」




「親愛的」,他拍了下手又沖著我攤開。




「你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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