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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江心洲——張雷專訪

導言:

江心洲,位於南京西南長江中。幾年前這裡還是一個滿是荒草、臨建,怪樹的一個江心島。

這個小島曾經是南京藝術人云集的地方,藝術家多的時候有四五十人。這裡沒有北京藝術區那樣工廠規模的大型工作室,藝術家們多是租個簡陋的民房,在這個與南京鬧市並不遠的荒島上畫畫,過著散淡閑居的生活。島和藝術的組合足夠激發最文藝、最遙遠的的想像,慢慢地南京江心洲在當代藝術圈也有了不大不小的存在感。

江心洲 (圖片由張雷提供)

從2010年開始,藝術家張雷在這個島上一住七年。他來自唐山農村,自從在南藝上學後他為了生活便利,就在江心洲租了個民房。他的專業是銅版畫,畫畫時必須依靠南藝學校里的機器設備,每天清晨,他就騎著摩托來到渡口,搭上破舊的輪渡,來到南藝整整畫上一天。到了晚上,他又搭上渡輪迴到黑魆魆的島上,日復一日。暗夜的島成了他獨享的世界,一棵樹、一塊磚、一隻發獃的夜鳥、遠方的車燈、荒野里的篝火、發光的小山、獨行的白衣人、月光下的江堤,荒涼的葡萄園都不經意地走入了他的畫面。

路邊發光的房子,2013年,紙本油墨,14 x 17.5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銅版畫是歐洲傳統的畫種,丟勒、倫勃朗、戈雅、德加,畢加索等歷代大師都留下過精彩的銅版畫作品,但以銅版畫方式為主要媒介的藝術家並不多見,張雷卻在這種古老媒介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語言,他無意傳統的刻版複製版畫,僅僅是利用了油墨和銅板的畫材,用尖銳、迅捷的筆觸直接記錄下稍縱即逝的印象和靈感,以每年幾百張的速度迅速構建起自己的繪畫王國。

開幕式現場

5月16日,在偏鋒新藝術空間開幕的《張雷:漂浮於夜之河流》展覽上,張雷的近兩百張畫在空蕩蕩的白牆上被整齊地排成了一條線,就像長江江面的水平線。

張雷的這批畫大部分是十幾厘長寬的黑白小畫,觀眾看畫彷彿是從白牆上一個個黑暗的孔洞里窺視那個遙遠的島居世界。

也許很多人會感受到張雷畫面上的陰鬱、敏感和不安,但張雷本人卻是一個富態、隨和的大男孩,夾雜著少許唐山方言,話語輕快而爽利,和他的聊天沒有絲毫的沉重,哪怕是談到島上的拆遷與他患病的姥姥、故鄉的喪葬,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電影《過江心洲》

張雷在電影《過江心洲》劇照

江心洲對於張雷無疑是創作的母題,七年來他也用畫筆悄然記述了江心洲的變遷。畫面中越來越多出現的空心磚、光禿禿的葡萄架似乎預示著江心洲拆遷的步伐不斷加快。在影像作品《重遊》中,張雷從島上找來一堆舊鞋串成串,拖著它們繞島一周。在筆者看來這像是一種告別儀式。張雷還曾經出演過獨立導演隱二的電影《過江心洲》,這部黑白電影以江心洲島民的生活為背景,講述了一個詩化、迷離的人鬼故事,靈異隱秘的影像風格就如同張雷的畫。影片中,島民房屋拆遷後的遍地狼藉、被江水吞沒的古書收藏人和興建科技生態島的標語昭示出江心洲原住民生活和藝術圈必然的命運。這部電影和張雷的畫留下了江心洲舊日時光的最後視覺記憶。

張雷告訴筆者,他在去年夏天已經離開江心洲,搬到了江北一個現代化小區里,過上了真正的城市生活。而江心洲也走向了新時代,在張雷新拍攝的照片里,有一張是江心洲正在興建的高端的現代化小區,路邊的廣告上清晰地寫著「億萬富翁們,將進入『島主』時代!——美國《財富》雜誌」。

採訪正文:

藝術中國:你剛去江心島的時候,那裡大概多少人在畫畫?那裡生活是一個什麼情況?

張雷:畫畫的不少,有三、四十人。大家住的比較集中,房子就是二層帶院子那種民宅。當時房租很便宜,當時我在九區那邊畫畫,自己租了一間,20平米,一個月220,畫了一年,後來經濟情況好些後就租了一個120平米的。

藝術中國:你在江心洲生活有什麼樣的感受?

張雷:我在那邊生活,感受到的是環境和事物的氣息,比較濕噠噠的,潮。有一點荒涼寂寞的感覺。

一棵草,2013年,紙本油墨,14 x 17.5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藝術中國:你的畫很多都涉及了自然和風景,就是因為江心洲的自然環境的影響嗎?

張雷:我小時候在唐山遵化農村長大,我們那邊都是山,松樹,夏天還跑藥材、抓蠍子、秋天去弄柏樹籽,上樹榦活。我覺得這個(自然)比較厚重,有東西。城裡面人工種植的沒什麼意思,覺得跟自己沒什麼關係。

藝術中國:你去年就離開了這個島了,現在這個島也要開發成旅遊島了,你是什麼樣的感受?

張雷:不是旅遊島,是綠色生態島,現在在建小區,開發公園,我覺得挺好,現在環境生活都挺好。

觀水,2015年,紙本油墨,16 x 28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藝術中國:你最主要的作品就是獨幅銅版畫,為什麼說它是可複製的?它有什麼特點?

張雷:銅版畫需要在銅板上畫,製版,腐蝕,上墨,然後轉印到紙上,可複製多張。而獨幅版畫是不可複製,我就是用油墨在銅板上直接畫的,然後用銅板機壓印在紙上。油墨和油畫顏料不一樣,油畫顏料軟塌塌的,油墨就是膠板的,特別硬特別黏,銅板本身不吸油,所以出來的線就特別硬。

夢與憶, 2013.3,紙本油墨,12.5 x 15 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藝術中國:這種畫法需要特別注意什麼?

張雷:它畫在光滑銅板上,銅板不吸油,你就控制用油量,不能稀了,不然壓印的時候就擠出去了,也不能太厚。油墨轉移到紙上,對紙的要求也比較高,一般用粗糙的紙就沒有這麼細膩的效果,所有的細節都能反應出來,我一開始也控制不好,後來慢慢做多了就好了。

藝術中國:一般使用什麼紙?

張雷:雁皮紙,這種紙要噴水,不洇,以前我也沒畫那麼稀,其實是很薄的,正好貼在板上,不是流動的,很粘的。

漂浮的空心磚和火, 2013年,紙本丙烯,22.5 x 17.5 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藝術中國:你的水彩畫很乾凈清透,包括動畫《夜遊》也用了你水彩原圖,這批作品大約什麼時間畫的?

張雷:水彩大約是在14、15年畫的。當時學校放假,自己沒法做版畫,就在家畫了些素材,用了些丙烯、綜合材料、國畫顏料、水彩,基本是水性的材料。

覺,2013,紙本油墨,14 x 17.5 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藝術中國:你的這批作品普遍都只有十幾厘米長寬,這和一般展覽動輒就是幾米的大畫反差太大了,你為什麼喜歡畫這麼小的畫?

張雷:我的畫里也有一些大點的。從13年開始,我的畫突然從40、60厘米變得這麼小了。很多畫廊主找過我,他們之前沒看過原作,以為很大,到工作室一看,怎麼這麼小?覺得沒有什麼商業價值了,現在都求大么。我是為自己畫畫的,我又不是為畫廊老闆畫畫的,我就是畫自己的感受。

藝術中國:你覺得畫幅小和控制有關嗎?畫畫需要多長時間?

張雷:對,還是能力範圍問題,小已經能解決問題,能傳達自己的感受就行了。這種小的,兩個小時左右吧,複雜的要慢一點。因為你不能停,不能讓它干,要儘快畫好,所以不能太大,畫太大細節方面就容易損失。

藝術中國:你的畫基本都是黑白色,為什麼更偏愛黑白色的表現?

張雷:我還是畫跟自己生活有關的,我能感受到的,哪怕是我小時候很朦朧的記憶。風景也有藍綠的,後來就想簡單一點,黑的就最簡單、最有力量,表現荒蕪感比較貼合。

被粘到的老鼠,2014年,紙本油墨,14 x 17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藝術中國:你的畫里有很多小物件、小動物,比如狗、鼠、鳥、魚,有比較有意思的事嗎?

張雷:這邊老鼠比較多,我就把門開個縫,把粘鼠板一放,它過的時候就給粘住了,哈,唧唧叫,第二天我就畫了一個,耗子粘到兩個。

黑土堆前插枝的空心磚,2014年,紙本油墨,14 x 17.2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藝術中國:你近幾年的畫當中開始有了更多幾何化的事物,包括空心磚,十字架。它們在你的畫里意味著什麼?

張雷:一般就是拆遷,違建都是用這個磚,那時候到處都是。發光的土山也是,對於開發的人來說,渣土就是財富,所以畫成發光的山,就是這樣一個想法。

那個不是十字架,我畫的要麼是葡萄架要麼是電線杆。不過島上確實有一座教堂。以前島上葡萄圓里有很多一排排的葡萄架,現在很多都鏟掉了。

夜行河邊,2018,紙本油墨,29 x 39 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藝術中國:你近幾年的畫雖也表現風景,但更具有極簡和象徵的意味。為什麼有了這樣一種轉變?

張雷:剛畢業時畫的會更像寫生風景。我從13年就畫這邊荒一點,靜一點的地方,就不是那種風景類的畫,都是抽離的那種,用幾個元素組織一個畫面。就像我好多畫叫《荒蕪之地》,都是葡萄園直接給鏟了的感覺。

藝術中國:你的畫看上去顯得陰鬱,你畫過比較靚麗的風景嗎?

張雷:我也畫過很陽光的油畫呢,表現夏天的林蔭路,畫一米多呢,沒展過,不成熟。

抱回,2017年,紙本油墨,29 × 41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菜包子,2014年,紙本油墨,14 x 17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藝術中國:在你以前的訪談中說過你受姥姥的影響很大,這方面情況請介紹一下。

張雷:我姥姥有個孩子死了,後來就得了精神分裂症,到處跑。我姥姥一發瘋就喜歡背著人跑。我姥爺把死孩子埋了,她晚上就給挖出來抱回家了,我就畫了這個故事。 還有包子這張畫。我當時才四歲,去姥姥家吃飯,菜包子剛熟,誰給姥姥吃她都不吃,這是我小時候唯一的記憶,然後就把它畫出來了。

登土堆上背,2018年,紙本油墨,29 x 39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藝術中國:你畫面中的人物都很神秘,他們多是白衣駝背,面目模糊,像是記憶和夢境中出現的形象,你對人物的處理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

張雷:不是我的記憶啊,就是當下的感受,感覺這個人比較苦,又比較能接受這個現實,有一種說法叫悲而不傷。之前我在島上,生活比較散淡,感覺自己像一個試驗品,一個溫度計,我畫人物不一定是誰,沒有明確的指向性,我畫的都是荒野中比較神經質的,不被人關注的人。18年開始畫一些攜行的人物,一個大人帶一個孩子。

悄,2013年,紙本油墨,13.5 x 17 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夢, 2013,紙本油墨,15 x 20cm

藝術中國:在二層展廳里有一組葬禮系列給人印象很深,現代人對喪葬比較迴避,你畫這個題材當時是怎樣一個情景?

張雷:上大二過年回家,正好一個老頭死了,當時我看熱鬧就畫了一點速寫,做了幾張銅板畫,技法上成熟以後又重新畫了一些。葬禮我見多了,我從小覺得死人了就去看熱鬧。

藝術中國:這次展覽還播放了你影像作品《重遊》,這件作品很有趣,你把島上廢舊的鞋子串起來,拖著它們繞島走,這算一種行為藝術嗎?

張雷:我在島上走路時候,經常看到好多因拆遷搬家扔掉的鞋。這個想法存了半年時間,後來就找朋友用一天時間拍出來,其實我就覺得這個事好玩兒,沒有別的含義。

藝術中國:有人說你的畫里有南宋小品畫的影子,你覺得你的畫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大還是西方美術影響更大?

張雷:我覺得是傳統文化吧。我比較喜歡梁楷,特別乾淨,一筆是一筆,我特別不希望畫面中有那種亂七八糟的所謂表現,就為了一個效果,為了表現而表現,我希望畫面安靜一點,沒有多餘廢筆。

覺,2013年,紙本油墨,14 x 17.5 cm(圖片由偏鋒新藝術空間提供)

藝術中國:西方的畫家更喜歡哪些?

張雷:挺多的,最早畫素描的時候,喜歡梵高早期素描,笨笨的那種,但我畫不了那麼笨。然後喜歡蘇丁,很狂野,畫風景的時候還喜歡透納,空濛的那種,大師的東西很多都喜歡。

藝術中國:你嘗試過國畫嗎?

張雷:沒有。宣紙上畫不穩定,一畫就滲,跑。我喜歡穩定的,能控制筆觸。我喜歡硬硬的而不是軟塌塌的材質。我(畫畫)喜歡清晰一點的,哪怕這種灰了吧唧的筆觸也要和後面有區別,不喜歡那種虛虛乎乎的,太傻了。

藝術家張雷(圖片由張雷提供)

藝術中國:你走獨立藝術家這條道路能夠堅持這麼多年,主要靠興趣還是成名成家的志向?

張雷:我還是個人需要,剛畢業兩三年也沒賣過作品,也出去畫過壁畫,帶過課,花費也不多,就吃和穿,我老婆就上班,她也很支持我。家裡父母離的比較遠,也管不了我,我不聽話。

藝術家張雷(圖片由張雷提供)

藝術中國:你跟很多北方年輕藝術家不太一樣,似乎更為散淡一些,這和所處的南京這邊的藝術氛圍也有關係吧?

張雷:有個朋友和我說,他要一支畫筆闖天下。我沒想那麼多,就想畫。朋友經常去我家吃飯,我有一點錢夠吃、能畫畫就行了。

(採訪人:劉鵬飛 受訪人:張雷 錄音整理:於平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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