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輯 吳在慶:先生之風山高水長——緬懷傅璇琮先生
作者簡介:吳在慶,1946年生於廈門鼓浪嶼,1965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後於廈門大學獲文學碩士學位。現為廈門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曾被聘為台灣大學、台灣逢甲大學、安徽師範大學兼職研究員、客座教授。從事中國古代文學、文獻學的教學與研究,尤長於唐宋文學與文獻研究。著有《杜牧論稿》、《增補唐五代文史叢考》、《唐代文士與唐詩考論》、《唐代文士的生活心態與文學》、《杜牧集系年校注》、《聽濤齋中古文史論稿》、《聽濤齋古典文學考論與解讀》、《韓偓集系年校注》、《聽濤齋雪泥鴻爪集》,合著《唐五代文學編年史》、《唐才子傳校箋》、《中國文學家大辭典·唐五代卷》等凡二十多部著作,主編《唐五代文編年史》。曾獲國家圖書獎、全國古籍整理優秀著作二等獎、福建省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一、二、三等獎等,廈門市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一等獎。
傅璇琮先生已經離開我們近一年了,然而每當我回想到那個先生駕鶴西去的寒冷日子,眼眸不禁盈上了淚絲,綿綿傷感湧上心頭,當時那傷悼的情緒仍然瀰漫開來,不能自已。那時我於哀傷中給傅璇琮先生治喪小組寫下了以下唁函:
驚悉傅璇琮先生於天寒地凍之際,遽而駕鶴仙去。巨星隕落,玉樹凋零。天曷喪斯文,無任傷慟之至!傅先生是當今極為傑出的學者,中國古典文學、文獻學成就卓著的大家,唐代文學最著名的學者和領軍將帥。幾十年來,他以卓著的學術成果和高尚的人品,嚴謹的治學態度與理念,垂範學林,惠澤廣被,在學界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成為人人皆碑的德高望重的著名學朮大師。先生幾十年來對我關懷備至,垂愛有加,諄諄教導,扶持獎掖,於我可謂恩重如山的至愛老師和兄長。先生此德此恩,永生難忘;先生之蓋天功業,將長存天地之間!
傅璇琮先生永垂千古!
學生 吳在慶拜挽
追悼傅先生儀式在北京舉行那天,我情不自已地寫下了《哭悼傅璇琮恩師》,云:
巨星隕落九天寒,動地悲聲摧膽肝。
道德楷模懸繐帳,文章軌範聳雲端。
已滋教澤蘭千畝,還播慈恩事百般。
彥聖登遐無覓處,望空祭拜淚瀾瀾。
誠如我在悼詞所說「先生幾十年來對我關懷備至,垂愛有加,諄諄教導,扶持獎掖,於我可謂恩重如山的至愛老師和兄長。」關於這方面的具體事迹,我在《我與傅璇琮先生的交往與學術合作》(見《傅璇琮先生學術評論》,寧波出版社2007年7月版)和《北大的傳統精神魅力與我的讀書治學之路》(兩文均見拙著《聽濤齋雪泥鴻爪集》,團結出版社2015年4月版)皆有較詳細的記敘,此處我僅補充記敘若干難於忘懷的事迹。
傅璇琮先生在唐代文學研究界所作的巨大貢獻,不僅在於自己身體力行,撰著了引領學術研究方向的標杆成果,如《唐代詩人叢考》、《唐代科舉與文學》等著作,而且在於他總是從研究的整體出發,做長遠的研究規劃,並以此引領學者們一起考慮與參與,這如他邀請我參加撰著的《唐才子傳校箋》、《唐五代文學編年史》、《五代史書彙編》等書即是。此外他於2005年12月出版於遼海出版社的《唐翰林學士傳論》以及不久後出版的《唐翰林學士傳論·晚唐卷》也是唐代文學研究的標誌性著作。這一著作在出版前的十年傅先生即有所規划了,並有意讓我參加,以此指引我的研究。1996年3月24日他寫信給我說:「晚唐稿(慶按:指《唐五代文學編年史·晚唐卷》)作完後,我極願與你繼續合作。我過去在《唐代科舉與文學》自序中曾提到唐代文人生活可寫的,一為翰林學士,一為幕府。幕府已有人寫,翰林學士則不僅唐代,宋代亦極可寫,明清兩代之翰學亦極重要。我極欲將唐至清的翰林學士作通盤研究,其途徑亦為文史結合。此為封建社會後期知識分子之一大內容,極有研究價值。不知你有興趣否?你可在晚唐編年時注意其時翰學情況,摘錄有關材料,以後有便時我們一起討論。」接此信我即於4月1日回信說:「很高興您俯允以後合作事。我前些年即有研究唐五代文人生活心態與文學的構想,唯尚未有充足時間,並感到範圍太大,尚未確定以其中若干方面為研究對象。今先生有翰學之構想,甚可喜。我將留意此事,待編年稿完成後,再具體商議研究內容、體例等。先生如百忙中得暇,亦請先作總體考慮。」後來由於我忙於其他研究項目,雖然也關注翰林學士的有關材料,但終無暇參與傅先生的《唐翰林學士傳論》之著。傅先生這一巨著出版後,他即時寄書給我,我讀後即寫了《廣搜慎考,精撰新史—讀後》(見拙著《聽濤齋中古文史論稿》,黃山書社2011年版)給予高度評價。儘管我未能參與傅先生此著之撰寫,但是傅先生的這一著作仍然對我起了學術研究的指引作用。在此啟發下,其時我有做《唐代中書舍人考論》、《唐代中書舍人與文學》的規劃。後來還是由於忙,自己未能從事於此,遂指導我的博士生做有關此課題的研究。
即是基於有如上述的我個人的具體體會,和更為眾多的傅先生引領後學的大量事例,我在2015年末應邀參加第三屆思勉原創獎頒獎大會上,對獲獎的傅先生的《唐代科舉與文學》一書做了以下的學術評價:「這深孚眾望,實至名歸,……《唐代科舉與文學》頗具原創性,運用文史結合,也就是傅先生所說的『將科舉作為中介環節,把它與文學溝通起來』,『嘗試通過史學與文學的相互滲透或溝通,來綜合考察唐代士子的生活道路、思維方式與心理狀態,並且努力重現當時部分的時代風貌與社會習俗』。值得稱道的是這一研究做得極為成功,它以豐富具體的資料,細緻地展現了唐代科舉的各個細節及其與文學的關係,從而描繪出『唐代文學中微妙鮮活的情感表現,更加立體地』展現唐代文士的科舉與文學創作活動的真實生動的社會風俗史。這一研究推動了古典文學的跨學科研究,早在古典文學研究領域具有廣泛深遠的影響。」我在評議中又說「三十多年來,傅先生在古典文學、古典文獻學研究上取得了豐碩的成果,是這一時代組織眾多研究項目的優秀組織者,也是引領眾多後輩學者的傑出導師。我和尚君兄就是他所關懷,悉心具體指導下成長起來的眾多後輩學者中的兩人。」我又說「以我來說,當我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閱讀傅先生贈送我的《唐代詩人叢考》一書後,我深深地被其繁征博引文史資料、細密而審慎的考證立論所折服,所震撼了。此後在這本著作的影響下,我遂有《唐五代文史叢考》、《增補唐五代文史叢考》二書。同樣受《唐代科舉與文學》的影響,我遂有當時國家教委的項目《唐代文士的生活心態與文學》一書。在這一書中,我從唐代文士的讀書習業、科舉求仕、集會宴遊等五方面來考察唐代文士的不同生活、心態與文學的關係。應該說我的這幾部書即是效仿傅著的。」
傅先生虛懷若谷,既尊仰前輩,又愛護後輩學者,頗有「到處逢人說項斯」之風;有時甚至極為謙抑,以此推獎後輩學者如我者。他這種讓人極為敬仰的長者之風,我們學界中人多有感受,每每稱道。我於此也深有感受,且舉我所經歷一二事以為例。
自從曹丕「文人相輕,自古而然」之說起,後世遂多以此論文人。此偏頗之說,我則期期不以為然。學者之中虛懷若谷,彼此推重仰慕,深心相契,「到處逢人說項斯」者亦大有人在。繆鉞、傅璇琮先生等學者即如此。一九八七年秋,我從四川經三峽返校後不久,即收到了繆老寫於初秋的墨寶。他書錄了一首作於一九八一年的《虞美人》詞惠贈。此事中華書局總編傅璇琮先生知道後頗為欣羨,來信云:「繆鉞先生我至今未見過,你能得他的法書,亦殊不易也。不知能為我求一幅否?如方便,請函告繆先生,向他致我的仰慕之情。我怕他不便書寫,因此多年來雖有求得之心,終不好開口。」我遂將傅先生此意函告繆老。傅先生此信是一九八七年九月二十五日寫的,很快地我即收到繆先生十月十四日的複信,中云:「函中提起傅璇琮先生擬請我寫條幅一事。我與傅先生雖末曾識面,然讀其著作,深佩他研治唐代文學,精思博覽,造詣超卓。」並讓我轉告傅先生他可以寫一條幅相贈。後來,繆老所寫的條幅經我的一位蜀籍學生帶來,終於轉交給傅先生。
我的《聽濤齋中古文史論稿》在2011年5月由黃山書社出版之前,我曾請傅先生賜序,後來傅先生因故未能作序,而是題了「文史合研,務實求真;澹泊名利,更創新境。 在慶先生治學清歷 傅璇琮謹書 二〇一〇年春」的題辭(墨寶見文後影件)。說實在獲此題辭我真是喜出望外,這不僅在於這樣的題辭確實概括了我治學所追求之境界,真實體現了傅先生與我三十年來學術交往的感受和評價,而且更在於這可能是傅先生首次給晚輩學者的題辭,更何況此題辭之字體又是如此之清勁而娟秀,很能體現傅先生為人與為文之風概。今天看來,這一題辭當是傅先生有限的存世墨寶真跡之一。不過這一改賜序為題辭的背後,卻隱有一段令我至今仍難於釋懷的曾使傅先生為難的愧疚。事情是這樣的,我向傅先生求序後,傅先生於2010年4月25日回復云:
今有一事奉商,已延有多時,我思想負擔甚重,怕兄對我有意見,故一直不敢寫此信。即遵囑為尊著撰序,我確逐篇細讀,甚受教益,深感您治學謹嚴,成果充實,但也許正因此,我深感自己學力不足,不易下筆。如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為學人撰序,當沒有問題,但現在,一是年齡大,二是身體不好,三是情緒亂,負擔重。為尊著撰序,也當是我的榮譽,但我確不能成文。因此特請兄寬厚諒我。但我仍草擬一份題辭,今寄上,請酌處。
如可以,則用在扉頁上。這幾句話,也表示我的心意,我覺得或許比序言更為恰當,有效。今寫上兩張,請選擇,……又,5月6日在北京,有一會議,黃山書社領導可能參加,即北京大學圖書館編纂一套《明代文人別集叢刊》,收有二千多種(影印),由黃山書社出版。選目請專家審閱,我也參與。屆時,如方便,我當也會向黃山書社領導提及尊著出版事。
寫此信,我思想負擔甚大,真有對不起您的心情,故特請寬諒我。
謹候
近祺
傅璇琮上
所書兩紙,一為繁體,一為簡體,請選。
當我讀信時,除了上述的欣悅外,更多的是惶恐不安,這在於:儘管我相信由於傅先生一貫對我厚愛有加,他此次對我書稿的評價是出於真心,但由於他過為自謙,以他的身份和學識說「我深感自己學力不足,不易下筆」,實在令我惶然不安,難於自處。更令我自咎的是傅先生所說的:「我思想負擔甚大,真有對不起您的心情,故特請寬諒我。」儘管我深知傅先生這樣說是出於他一貫的高風亮節與我們之間長期培育出的深厚師生情誼,但因求序事而讓他「思想負擔甚重」等等卻是我始料不及的,為此我曾深為自咎。當時在惶然之際,我即去信表示我很喜歡而且感激他所賜的題辭,說明他並沒有因此而對不起我,請他千萬釋念。不久余恕誠先生透露給我傅先生之所以不便為我書稿作序(不僅僅是我)的另一因由,我也就明白了傅先生不好明說的另一苦衷。但此事從那時已來我深感愧疚,此後至今我逐漸體悟到傅先生那一階段之所以暫停作序的難處,以及所體現的思想。記得我上世紀八十年末完成《杜牧論稿》後曾請繆鉞先生賜序,其時繆老年八十六,不僅早是杜牧研究的權威學者,而且已是譽滿國內外的著名文史大家。繆老回信說「你的《杜牧論稿》,我可以題籤,但難於作序。我平日諸事叢脞(包括校內校外),應接不暇,其繁忙情況,不是你所能想像到的。加以近來患砂粒眼,經常磨痛,醫囑少看書寫字。所以我沒有精力時間為你的《論稿》作序,乞諒。」隨信寄來的不僅有《杜牧論稿》的題籤,還有一張題識墨寶,中有「吳在慶君治學勤敏,於唐代文學致力尤深。……新思卓見,頗多啟發」的稱讚之語。獲得繆老的題籤與題識墨寶,我更能理解繆老之所以「難於作序」之最重要的原因,正是如他所言「其繁忙情況,不是你所能想像到的」。這原因我自己十多年來也感同身受,儘管我的學術成就與聲望難於望繆老之項背。從這一親身體會來看傅先生之所以改作序為題辭,聯繫到當時傅先生所承擔的千頭萬緒極為繁重瑣雜的社會的、學術的研究工作,我明白了他的苦楚。然而他不好明白說出,卻以極為謙遜的「深感自己學力不足」等為由改作序為題辭。這是何等高尚的古君子之風啊!我那時怎麼沒有考慮到傅先生之難於想像的繁忙呢!怎麼只想到傅先生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曾賜序《杜牧論稿》,二十年後如能再一次請益教言,獲得賜序,那有多好!我自接到傅先生的回信和題辭後,就一直深深自責著!
傅先生在回信中有「如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為學人撰序,當沒有問題」之言,這使我聯想到他當時為何樂意為求序的眾多學人作序的動機。1993年歲末,他曾在《戴偉華序》中說「他來信要我作序,我覺得在當前出版難、寫書難,特別是搞考證資料難這樣一種文化環境下,我是理應為這部著作說幾句話的。這不但是為偉華同志本人,也是為了在目前這樣一種特殊的學術氛圍中相濡以沫。」(見傅璇琮《學林清話》,大象出版社2008年版,第92頁)我也想起了2006年我為即將出版的《增補唐五代文史叢考》一書請學界某前輩作序,傅先生知道此事時對我說:「其實你現在是不必請人作序的。」儘管他話講得很簡短,但我是能領會話中寓意的。畢竟時移世易,我也年已老大,那時已不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文化環境,我也已經不是正需要學界長輩著力扶掖的中青年了。
令我有點尷尬,但相當感佩的還有傅先生對我的體貼與多方稱揚。《聽濤齋中古文史論稿》剛出版,適我將有赴煙台參加小李杜學術會議之行。傅先生知道我將赴會,打電話告訴我,應該多購此書到會上分贈學友,告訴我他將用自己的經費五百元購買此書,讓我請出版社直接寄到會上。我明白傅先生這樣做的想法:一認為這樣可以讓更多的學者看到此書,及時知道我的學術新成果;二他認為我也已經退休,沒有科研經費購買學術新著以分贈學友,故想以此減輕我的負擔。當時我覺得不妥而尷尬,故在電話中極力辭謝,但無論我怎麼說,先生不容我分說,溫和而決然說「就這麼定了!」還叫我盡量不要把此事告訴他人。我遵囑至今,盡量秘而不宣。但如今先生走了,我覺得我應該將此事昭告學界,以見先生懿範高風之一端。
我與傅先生交往長達三十六年,期間相見雖不多,但也不下十幾次。首次見面在廈門大學,最後一次面別則在2013年10月13日上午,時在南京。這一次見面對於我來說無疑是頗值得記敘的,故容我略作記敘。見面之前我和傅先生有一次電話相約,7月23日的日記我記下了此次相約之事:「下午五點半多,接傅璇琮先生電話。他接到我前幾天去信,遂電話云:信中寫得很好。問我前南大《新編全唐五代詩》會議為何沒有去。知道我十月中旬亦到南大參加程千帆先生百周年誕辰會議,約我屆時到南京莫愁湖等地走走,我愉快接受。屆時當提前與傅先生商量具體時間。」10月11日午後,我抵達南京後即找先已抵達的傅先生往游我們均未到過的莫愁湖。傅先生原是準備乘的士前往的,但我考慮到更方便傅先生遊覽,事先約了我在南京工作的學生鄒晶瑩君駕車來接,並做導遊。莫愁湖公園並不大,但傅先生那時已經不良於行,我們只是陪著傅先生在湖邊緩慢走走。沒多久傅先生累了,我們就坐在湖邊的長椅上休息聊聊,並讓我的學生為我們合影留念。本來我們還計划到秦淮河畔、夫子廟一帶逛逛,但終因傅先生體力不支,遂提前回賓館歇息。第二天九點《程千帆先生百年誕辰紀念暨程千帆先生學術思想研討會》在南大文學院開幕,我和傅先生均作為嘉賓出席,並發言稱讚程先生的高尚道德與卓越功業。13日上午,我將離開賓館時正好遇見也將啟程的傅先生。匆促間,因他要向徐師母通報抵達北京的時間,於是用我的手機(他平素不用手機)和師母講了幾句話,我們也沒有多談,就這樣匆匆而別了。儘管我們在前一天還相約,在明年蘇州舉行唐代文學年會之時結伴一起遊覽蘇州,但怎麼也沒有想到這竟是我和傅先生的最後一面!
2015年6月29日,傅先生的學生盧燕新博士告訴我,傅先生已經手術住院久之,因吃得很少,缺乏營養而身體非常衰弱,又不配合治療,狀況非常緊急,令人揪心。他請我寫一信勸勸傅先生配合治療,積極療養以利康復。我在事先不知情之下聞知此事,也心急火燎,遂急忙寫下我給傅先生的最後一封信,其略云:「自前年冬南京莫愁湖一游陪侍先生之後,即未得機緣相見。去年蘇州唐代文學會議本與您相約赴會同游蘇州,然其時我恰有事未能踐約,至今頗為遺憾,亦時時頗想念先生。今日偶與盧燕新君微信聯繫,方知您住院療養,心中頗為悵然久之。……這些年來,朋友間每多以不必孜孜於學業工作,而務以身體健康,生活悠閑寬鬆為勸勉,深長思之,頗為有理。人生的各階段應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與態度,我們以往的歲月已為我們的理想志向盡過力了,對得起社會、歷史,也對得起自己的心靈。而老年後即應以身體安康閑適為重,不必再兢兢業業於前所勤勉者。……記得多年前先生曾在極為繁忙中感慨道要留些閑暇的時光陪伴自己的親人。我當時及近數年每想起您這句話,頗覺得十分明哲有理。故近年來,我也每以此語提醒自己與友人。人到老年難免欠安不適,這也是人生之『常態』吧。我弟弟數年來也頗受病患之累,昨日我們相聚,他說他最近常去游泳鍛煉,覺得身體好多了,並說了以下一段我以為是至理名言的話:人老了病了,不要自棄自放,要以身體健康為要務。你的健康並不是你一己之事,而是關係到親人與朋友。因此為了至愛親朋,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切莫自棄。想到先生今身體欠安住院療養,我想我弟弟的這段話是值得吸取的。您數十年來在古典文學領域建樹非凡,乃眾多如我似的學人所仰望之北斗,我和大家都熱望您積極療養,健康出院,繼續指導我們。近兩年未和您相見,十分想念。以上是我想念中的最想說的話。」為了爭取時間,信是用電子郵件傳給盧燕新,並由他列印出直接交給傅先生的。後來和徐師母電話聯繫,她說傅先生看到我的信十分感動,看了好幾遍,並把信放在枕頭下好些日子。
行文至此,我雙眼不禁像當初聽到師母此話時一樣盈滿淚花。我知道傅先生看了我的信是有所感觸的,他畢竟早就告訴我「要留些閑暇的時光陪伴自己的親人」,他懂得這道理,並曾因為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古籍整理與古典文學研究事業中去,而自覺有所虧負自己的親人。然而永無休止的繁重學術事務,並沒有讓他有喘一口氣,歇一歇,好好陪陪親友的時間!事業剝奪了他頤養天年的所有時光,他是被繁重的事業所壓垮的!嗚呼,痛哉!痛哉!
吳在慶
始撰於2016年11月感恩節
源自:《古典文學知識》2017年第3期


※什麼樣的孩子適合學習少兒編程?
※專輯 吳在慶:聽濤齋居士的詩——客居鼓浪嶼八首
TAG:京師書院BigDat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