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小河的夏天》導演周全：1998年那個時間點 讓我有探索的衝動

還有不到三周2018年世界盃就將開幕，不過周全導演屬於少數完全不想看這屆世界盃的足球迷，只因為傳統強隊義大利無緣今年世界盃，從《西小河的夏天》這部電影里就能很明顯的看到，導演周全與男主角顧曉陽一樣都是鐵杆的義大利球迷。

1987年出生於浙江紹興的周全，個人的電影處女作與許多導演一樣，選擇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生活過的家鄉，《西小河的夏天》是一個虛構的故事，卻又呈現的是導演記憶中的美好童年，「挺多的細節都是基於我個人的記憶。」

主演榮梓杉與導演周全在片場踢球

電影的故事背景被設定在20年前的1998年，那一年的夏天同樣也有世界盃，也正是那一年國內第一次開始全程轉播世界盃，對於當時11歲的周全來說，當時的電視機就像是一扇窗，「特別是對於小城市的人來說，你在電視機裡面看到的是金頭髮藍眼睛的人，世界上有另外32個國家文化在這個電視機裡面呈現，這種視覺衝擊力，特別對於小朋友來說特彆強烈。」

不過1998年的意義遠不止是有了世界盃轉播那麼簡單，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前一年香港回歸、鄧小平去世、年底十五大召開後國家迎來新的領導層，改革開放也剛剛經過了20年。無論是經濟還是社會層面都人們都在接受著新的變化，「1997、1998年，我也認為特別是對於現代中國社會的發展來說，是蠻重要的一個社會進程的一個轉折點。」周全說，「我就覺得1998年是個特別重要的，再加上1998年世界盃的這個事，1998年的那個時間點是個挺讓我有探索衝動的一個階段。」

電影講述了三代人之前不同的家庭關係與狀態

周全希望通過這部電影來展現幾代人之間的家庭關係以及身處其中孩子的成長，但從另一方面來看，這部電影也與如今很多青年導演在觸及90年代一樣，難免會通過時代的背景展現一些當時的社會現實，工人下崗、家庭教育以及當下流行的空巢老人與中年危機。不過在導演看來討論社會議題從來都不是他的初衷，這些現實問題的最終也是跟隨人物狀態展現出來的，「對我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說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的變化。」

或許也是因為導演從十幾歲開始就出國讀書，所以《西小河的夏天》儘管是講述傳統中國家庭關係，卻少了些許狗血多了一絲冷靜，就連好幾處能夠產生激烈衝突的橋段周全也選擇了更柔和的處理手法，他也認為出國留學的時光，能夠讓他跳出這個環境然後再回頭去想一些東西，也能更冷靜和客觀一些。

周全導演

同時在美國學習電影也讓周全回到國內真正做導演時，選擇了一種美式的工作節奏，相對於國內劇組普遍存在的長時間持續拍攝，周全在《西小河的夏天》拍攝時選擇了儘可能將每天工作時間控制在12、13小時以內，並且安排劇組拍六天休一天。「我們拍六天休一天，對於美國人來說，他們也能接受，對於中國人來說也能接受。這個過程拍完我覺得是有幫助的。」

去年《西小河的夏天》相繼入圍包括韓國釜山國際電影節、香港亞洲電影節、北京大學生電影節、平遙電影展等國內外電影節，最終在釜山電影節收穫了KNN觀眾選擇獎，談到得獎，周全認為最大價值在於這是觀眾一票一票投出來的，「我至少是有機會去拍一些可以被觀眾接受的電影。」

以下為界面娛樂對話周全導演：

界面娛樂：所以這部電影里其實是有很多你自己童年生活的記憶嗎？

周全：算是有吧，當然故事情節都是虛構的，但是很多情節背後的包括整個生活化的呈現上，挺多的細節都是基於我個人的記憶。還有很多不光是我，也有很多的同學和朋友以及我們共同的一些記憶情感在裡面。

界面娛樂：對於1998年這個重要的時間節點，寫劇本的時候有哪些考量呢？

周全：我自己那個時候11歲，過完人生第一個十年。這一個人來說是一個小小的分水嶺，整個世界觀、價值觀會有初步的成型。另外你提到1997、1998年，我也認為對現代中國社會的發展來說，是蠻重要的一個轉折點。

界面娛樂：當時你在設定這個時間的時候是有這樣的想法。

周全：當時在想故事的過程當中，我就覺得1998年是個特別重要的，再加上1998年世界盃的這個事件，1998年的那個時間點是個挺讓我有探索衝動的一個階段。

界面娛樂：1998年的世界盃對於你以及電影的意義是？

周全：我覺得世界盃當然是個很重要的符號，但這個符號對我來講更重要的是一個窗口，對於當時的年輕人來說不單單是了解這項運動，更多的是了解西方文化、西方文明的。這個意義其實大於足球本身的。特別是對於小城市的來說，你通過一個電視機就像一個窗口，可能出門都是青山綠水的那種環境，但是你在電視機裡面看到的是金頭髮藍眼睛的人，世界上有另外32個國家文化在這個電視機裡面呈現的話，這種視覺衝擊力，特別對於小朋友來說特彆強烈。

界面娛樂：你是一直都有想法說我要拍一個我童年的故事？

周全：我畢業之後在準備我第一部長片的時候。我在想第一部對我來講什麼東西最重要，什麼樣的情緒對我來講最激烈，最強烈在我心裏面。那我找來找去，就現在這個對我來講是最有衝動想要去創作的一個主題。

界面娛樂：你個人的回憶在電影里最重要的呈現是哪些？

周全：最重要的是那個時代和在那個地域環境下的生活方式以及那種生活方式所帶出來的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的溝通方式。紹興台門那種生活方式到2000年之後越來越少了，那個年代那種生活方式是我懷念的。

界面娛樂：電影也在側面反映了不少社會現實，你是有去專門設計嗎？

周全：我並沒有帶著要去探討社會議題的角度去寫這些故事，反倒是那些人本身的互動和人物關係就自然會帶出這些問題來。恰好就是成長的議題跟家庭的關係自然就會帶出我們現在已經歸納出來的這些議題。涉及到父子關係的問題，正海小朋友他爸爸是個老師，它就一定會涉及到一些教育的問題。

界面娛樂：事件其實都是跟隨人物。

周全：對，本來我們包括你剛剛說的空巢老人，因為我們在設定人物的時候，在想一些人物關係的時候，因為設定了要做兩組父子關係的對比，所以他的人物呈現狀態是獨居的狀態。那這個是他的生活的狀態，只不過我們現在認為會把他定義成空巢老人。真正對於我來說還是每個人從每個人的生活層面，從每個人的個體出發去創作。

界面娛樂：整部電影都顯得很冷靜，這是你希望到達的一種效果嗎？

周全：對我來說，我比較想要我理解的南方人的生活上的節奏，我是以這個目標或者說這種想像在呈現這個故事。我不希望為了表現衝突而去製造衝突，所有的衝突最終還是要回到人物關係，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情感的變化。

界面娛樂：那作為導演你的立場或者態度是？

周全：我的態度是希望電影不是在給觀眾提供答案，而是在給觀眾提出更多的問題，然後這個問題提出來可能比較客觀的去呈現善惡好壞，希望觀眾可以不被我教育，有自己的答案。我呈現出一種人的狀態，生活的狀態，包括事件的狀態，觀眾你要怎麼理解都是可以的，我不想要逼著觀眾說這是我的想法，你必須得按照我的方式去理解。

界面娛樂：作為一個導演在電影里需要去做價值判斷嗎？

周全：我覺得需要。因為這個創作者應該有的態度，但是我說的這個需要並不代表我要把我的價值觀或者我的對於生活的理解強加於觀眾。我這部影片還是有放我的想法在裡面，但只不過就沒有那麼直接激烈的馬上推到眼前。就是在影片裡面放入導演的想法很重要，但是給觀眾空間，給觀眾時間去思考，他們有一個自己的節奏也很重要。

界面娛樂：你對電影中「父子不和，天經地義」這句話是怎樣理解的？

周全：這是一個父子之間的一種關係的呈現，特別是中國的父母非常習慣於你是我的小孩你就得聽我的，然後你的人生都是我給你設計好的，什麼東西都是為你好。但是當我們成長起來，當我們開始接受到外面的世界之後，我們慢慢的就會向父輩提出不同的意見，會有提出某種意義上是在跟他們有拉鋸的關係。

界面娛樂：多年在國外的經歷對於你重新去回望和理解國內的這種家庭方面會有幫助嗎？

周全：更客觀一些，更冷靜一些。就是我跳出那個環境，再回過頭去想一些東西，我覺得跟以前我十幾歲的時候，在那個環境裡頭可能不大體會得到，或者不大能夠觀察的到。

界面娛樂：在拍電影的時候，你覺得國外的學習最大的幫助是什麼？

周全：我覺得那個更多的是一個技術層面和方式方法層面的幫助。因為在美國學習就是一個挺科學、挺人性的拍電影的方式方法，製片體系。

界面娛樂：像是美式的工作節奏？

周全：一方面是我自己和我的團隊經過那個體系的訓練，一方面我們比較習慣那個體系的運作方式，另一方面我們確實也覺得他們更科學更人性。就是你連續工作四個星期，我不覺得第四個星期拍的東西的質量可以跟第一個星期那麼好。到最後我們拍六天休一天，這個過程拍下來的時候我覺得是有幫助的。包括每天拍攝最多不能超過13個小時 ，你不能15、16個小時的拍。

界面娛樂：很多國內劇組都是這樣的連續工作。

周全：對，但對演員來講，他們也要休息，最終看什麼？最終不就是看錶演，看人物關係的呈現。演員處於一個非常疲憊的狀態，他給你的他就是一個非常程式化的東西，是沒有靈魂的。

界面娛樂：這一次跟國內這些演員合作什麼感覺？

周全：他們對我的幫助很大，因為有一件無法迴避的事實就是人家經驗就是比我多，不光是演員，我可能是我們全劇組最沒有經驗的人了。這種幫助我覺得是來源於首先他們非常專業，用一種平等交流的態度跟我在合作，我覺得這已經幫助到一半了，我能有自信跟他們充分的表達闡述我的想法。在那個基礎上他們願意聆聽和理解，願意跟我討論，大家共同去討論出一個最好的表演或者最好的這個戲呈現的方式。

界面娛樂：怎麼看待文藝電影在現在國內市場的狀況？

周全：比以前有好的趨勢吧，有越來越多的觀眾會願意看。對我覺得就是我們現在在所有團隊在做的努力是儘可能的讓這部電影的觀眾能看到它，這部電影能夠找到它自己的觀眾。

界面娛樂：你們有去考慮之前有考慮說通過藝術院線放映嗎？

周全：我們還是希望能夠儘可能的讓更多的人看到它，不單單是文藝片的觀眾。對我來說這個電影它就是一個故事片、劇情片。只不過可能表現風格上有一些文藝，但它不是一個藝術片，它不是一個純粹個人表達的那種藝術電影，我覺得是有被大眾接受和被大眾理解或者喜歡的可能性的，所以還是希望能夠更多接觸一些不同觀眾。

界面娛樂：你覺得台灣電影對你的電影風格的形成影響大嗎？

周全：其實我還沒有形成什麼風格，對風格這件事情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對我來說不同的故事可能需要不同的表現方式，探討這樣這些家庭成長的主題，可能是用現在的這種表現方式對我來講是更貼近文本的，我就選擇這種表現方式。可能這種表現方式把這樣的故事拍出來之後對於一部分觀眾來說，它可能會比較容易聯想到某某的電影。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說我要拍一個什麼樣風格的電影

界面娛樂：這部電影的配樂怎麼找到林強來合作的？

周全：我很喜歡他的音樂就去找他了，他看片要看兩個版本，一個版本是完全沒有音樂的版本，另外一個版本是我自己先找了一些替代音樂的版本。他首先要了解，我對於什麼樣的音樂放在這個故事裡面我的想法是怎麼樣的，那看了沒有音樂的版本，他可能還會有什麼發揮的空間。後來他就答應做了，然後我們就馬上開始討論什麼樣的音樂，哪個段落的音樂用什麼的樣的風格。

界面娛樂：這部電影也得過獎，對你來說獎項的肯定重要嗎？

周全：鼓勵比較多，因為至少它算是一個肯定，特別是因為這個電影我們得了觀眾的獎，這個觀眾的獎對我來講有價值的地方是，它是普通觀眾用民主的方式一票一票投出來的。它不是評委會幾個人的決定，它是幾百個人的共同的決定。我覺得價值是在這裡，就是我覺得這個鼓勵是說，我至少是有機會去拍一些可以被觀眾接受的電影。

界面娛樂：會在意觀眾覺得這個電影好不好看？

周全：不是觀眾覺得這個電影好不好看，而是說我在意我的電影能不能跟觀眾在情感上有溝通的可能。我在意的並不是我要被觀眾喜歡，有觀眾當然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但不喜歡也沒有關係，但我覺得如果觀眾願意去投入他們的情感去理解去體會，這個對我來講是重要的。

界面娛樂：現在有之後的一些作品的計劃嗎？

周全：會拍心理懸疑以及科幻相關的劇集，不是那種犯罪的，還是講人情人性為主。我覺得類型對我來講不是那麼重要，類型都是可以學習的，但重要的還是說什麼樣的故事適合什麼樣的類型去講。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