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我做到了

天變暗了，樓下的情侶在接吻。我打開窗戶，對著樓下大聲喊道：「劉奶奶找牛奶奶買牛奶，

牛奶奶給劉奶奶拿牛奶，劉奶奶說牛奶奶的牛奶不如柳奶奶的牛奶。」他們停了下來，抬頭仰望，他們當然看不到我，因為我喊完就把頭伸回來了。7665個日夜，從幼兒園到大學，從男球到籃球，從因語到英語，經歷無數人的嘲笑和指正，今天我終於分清l和n，in和ing，就像習武之人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

我實在不想承認l，n不分是因為我太笨，學不會。因為這本身就是我出生那地方的一大特色。村裡就那麼一所小學，是沒有沒有幼兒園一說的，有一個學前班，上個一年你就能上小學一年級了。學前班是幹嘛的呢，就是教你阿拉伯數字和漢子拼音的地方，那都你都能學到些什麼呢？大概也就是奶（lǎi）奶（lǎi），老（nǎo）子，籃（nán）球之類的。老師自己都分不清，教出來的學生自然也分不清。那老師為什麼分不清呢？因為老師也是這所小學畢業的，老師的老師也分不清。如此往複，就真的沒有人讀得對了。那時老師每次教完新的詞語都會讓我領讀幾遍，我當時既不是班長也不是副班長，更不是學習委員，不知道為什麼會讓我來領讀，後來覺得，可能是我讀得比較准吧。

抱著我發音很准，普通話很標準的優越心理，我開始升初中了。到了初中之後，我再也沒有機會去領讀了，因為那都是小孩子才學的東西。初中開始有了英語這麼課，我想反正都是字母，讀起來應該都差不到哪裡去吧。初一教我英語的是我當時的班主任，這位老師來自湖南。當時口音這個東西在我的意識里存在感是很低的，我覺得只要能交流，有點口音也沒關係。後來事實證明，我的想法還是天真了。第一堂課，別說他教我們的英語了，就連他說的普通話我都聽不懂幾句。我一直木木地看著他，直到他叫了我好幾遍名字，我才知道他是讓我站起來回答問題，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問了什麼。他問了嗎？我把頭低下，轉向我的同桌，想讓她給我一點提示。看到她看都不看我的樣子，我就知道，她也幫不了我。最終我只能搖搖頭說不知道，老師又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我也沒有聽懂，但從他不滿的表情能看出來，他應該是在怪我沒有認真聽講。

都說習以為常，適應口音也是一樣的。後來的我慢慢也就知道了老師在說什麼，當然也知道了他說的湖南口音的英語。我當時想的是不準就不準吧，我不開口不也就沒人知道我不準了。後來才知道，這種想法真是太天真了。第一次月考如期而至，由於條件的簡陋，我們英語考試的聽力是由學校英語老師人肉朗讀的。當時給我們朗讀的是一個漂亮的初二英語老師，做聽力題的時候，我發現別班的同學都在試卷上寫些什麼，只有我們班的同學面面相覷。走出考場，同班的一個同學就說，這老師長這麼漂亮，怎麼英語一點都不準的啊，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成績出來了，四十分的英語聽力，我得了八分。我知道是時候回家叫我媽給我買個復讀機了。

狗子是我一朋友，一個小姑娘為什麼被人叫作狗子已經無從考證了。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就一直嘲笑我l，n不分。我老是跟她說，今天天好藍（nán）啊。她會笑上半個小時，然後跟我說：「read after me，拿破崙。」

「拿（lá）破侖（nún）。」

「是 拿破崙。」

「是 拿（lá）破侖（nún）。」

「再見，你沒救了。」

她說她承認我能知道哪個字是l開頭哪個字是n開頭，我只是讀不出來，但是又她說這輩子我是分不清了。

但是，現在我做到了。不僅分清了l和n，in和ing，很不要臉的說一句，我還讀得很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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