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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斐: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生態文明思想

中國傳統文化蘊含著豐富的生態文明思想。古代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以農為立國之本。農事活動仰仗於天,與自然聯繫緊密。為了取得好收成,人們總是期望風調雨順,與自然和諧相處。因此,「究天人之際」的問題成了中國哲學的基本問題,而「天人合一論」則成為中國哲學的基本理念。在這個意義上,甚至有專家稱中國哲學是哲學、宗教層面上的「深層生態學」,「又可稱之為人文主義生態學」[蒙培元:《中國哲學生態觀論綱》,《中國哲學史》2003年第1期。]。中國三大思想體系儒、道、佛三家儘管在具體態度和致思路徑上有差異,但都把人看作「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為目的的德性主體」[蒙培元:《中國哲學生態觀論綱》,《中國哲學史》2003年第1期。],都將「天人合一」看作處理人與自然關係的基本理念和最高境界。這種「天人合一」的生態文明思想,主要體現為有機整體的生態世界觀、珍愛萬物的生態倫理觀與和諧共榮的生態實踐觀。弘揚傳統文化中的生態文明思想,有助於我們樹立正確的生態文明理念,建設美麗中國,實現中華民族的永續發展。

一、有機整體的生態世界觀

英國科學史家李約瑟曾說,中國的自然觀是一種有機自然觀。德國學者格羅伊在《東西方理解中的自然》一文中也指出,與西方的機械論世界觀不同,東方是一種有機論的世界觀,它把宇宙視為一個有機聯繫的整體。[佘正榮:《中國生態倫理傳統的詮釋與重建》,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3頁。]的確,這種將自然萬物看作有機整體的生態世界觀,儒、道、佛三家都有充分論證和表達。

儒家早期經典《周易》多次提到「天」或「天地」。《乾·彖》云:「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坤·彖》云:「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這裡的「乾」和「坤」分別象徵天地。天地是萬物存在的依據和根源,不僅生成萬物,還養育萬物;萬物在天地之中不斷地生成演化。此即所謂「天地之大德曰生」(《繫辭下》)。《乾·彖》云:「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和太和,乃利貞。」天地使萬物各自生長發育,得其「性命」之正;萬物因此「保和太和」,構成一個有機和諧的世界。人類自然而然地內在於「萬物」之中。《序卦》云:「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錯。」人類和萬物一樣,也是天地生成的;蘊含「夫婦」、「禮儀」等分際的人類社會亦是自然整體的有機組成部分。[祁海文:《「生生之謂易」——試論〈易傳〉「天人合一」論生態整體觀》,《中國文化研究》2005年冬之卷。]《周易》這部書「廣大悉備」,體現了自然和人類社會的運行法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繫辭下》)。可見,早期儒家將包括人類社會在內的自然看作一個生成演化、動態平衡、有機和諧的整體,強調人與自然並生共榮、協調發展。這種思想作為一種文化基因,為後世儒家所繼承。

道家將神秘而不可言說的「道」視為萬物的母體或宇宙的本原。《老子》認為「道」「先天地生」,「可以為天下母」。(25章)《莊子·漁父》曰:「道者,萬物之所由也。」在「道」的推動下,萬物得以生成。《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42章)《莊子?天道》云:「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萬物雖然千差萬別、形態各異,但都是在「道」的鼓盪、作用下,由陰陽二氣和合而成的。「道」不僅是萬物最根本的創生力量,還推動、參與萬物的發育、演化,使整個世界處於永不停息的變化之中。「道」「衣養萬物而不為主」(《老子》34章),「運量萬物而不匱」(《莊子?知北游》)。既然萬物都是「道」的體現,都是在「道」的作用下生成、發育和演化的,那麼,萬物不論是動物還是植物,不管是有機物還是無機物,都是相互聯繫、不可分割的。「天網恢恢,疏而不失。」(《老子》73章)整個世界在「道通為一」(《莊子?齊物論》)的前提下構成一個和諧有機的整體,正如《淮南子?俶真訓》所說:「夫天之所覆,地之所載,六合所包,陰陽所呴,雨露所濡,道德所扶,此皆生一父母而閱一和也。」人類也不例外,與自然相互依存,形成有機統一的整體,所謂「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莊子?齊物論》)、「人與天一也」(《莊子?山木》)。

「緣起」論是佛家思想的基石,其主要觀點是:宇宙中萬事萬物乃至一切現象都不是憑空而生,也不能單獨存在、永恆不變,必須依照一定因緣條件的存在而存在,依照一定因緣條件的散失而消亡。《雜阿含經》卷十二曰:「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這是早期佛家對「緣起」論的典型闡釋。由此看來,宇宙中萬事萬物乃至一切現象都處於種種原因和條件彙集成的因果鏈條之中,彼此依存,相互聯繫。「芥子容須彌,毛孔收剎海」,任一極細微的存在都蘊涵著宇宙的全部信息。佛教傳入中國後,華嚴宗、天台宗等本土化佛教流派提出「法界緣起」、「十界互具」、「一念三千」等思想,進一步豐富了佛家有機聯繫的世界觀。如所謂「法界緣起」,又稱「無盡緣起」,指世間和出世間一切現象,均是由「如來藏自性清靜心」「隨緣」生起,並在其作用下,互為因果,相資相待,彼中有此,此中有彼,彼即是此,此即是彼,處於「圓融無礙」、「重重無盡」的聯繫之中。就這樣,佛家通過「緣起」論和佛性觀將整個宇宙貫穿成一個有機聯繫的整體。在生命主體和生存環境關係問題上,佛家主張「依正不二」,認為兩者相互依存、密不可分。在此基礎上,禪宗甚至得出「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同體」(《古尊宿語錄》卷九)的結論。

可見,儒、道、佛三家雖然致思路徑和方式不同,但都將人類與自然看作一個有機聯繫的整體。儒家認為「天地」生成、化育萬物,使它們各得「性命」之正,從而構成一個有機和諧的世界。道家主張「道通為一」,運用無所不在而又推動萬物生成、發育和演化的「道」,將包括人在內的萬物聯繫成統一的整體。佛家通過「緣起」論和佛性觀,把宇宙中的一切事物和現象置於無窮無盡、不可分割的因果鏈條之中。今天,弘揚傳統有機整體的生態世界觀,有利於正確處理人與自然的關係,建設社會主義生態文明。

二、珍愛萬物的生態倫理觀

由萬物互為有機整體的生態世界觀出發,儒、道、佛三家在生態倫理方面提出了各自的看法和主張。這些倫理觀的共同之處在於:都沒有把自然萬物看作人類的工具或資源,而是積極肯定其存在的內在價值,要求珍愛萬物。儒家主要通過有等差的層層推衍,將由於血緣關係生髮出來的人倫道德波及於自然萬物,由此生髮出泛愛萬物的生態道德。道家認為,自然萬物都是由「道」化生而成的,具有同等的價值和地位,人應該平等對待萬物,包容萬物。佛家主張,「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在成佛的根據、原因和可能性上,眾生都是平等的;人應當懷著慈悲心「普度眾生」,尊重並關愛所有眾生存在的價值和尊嚴。

「仁」是儒家重要的倫理規範,根芽於家人間的血緣之情。《論語·顏淵》曰:「仁者,愛人。」《孟子·盡心上》曰:「親親,仁也。」《孟子·離婁上》:「仁之實,事親是也。」但儒家主張有等差的愛,強調把由於血緣關係生髮出來的道德情感,一層層地擴展出去,由家人逐漸推衍到眾人甚至萬物身上。孔子曰:「泛愛眾而親仁。」(《論語?學而》)「智者樂水,仁者樂山。」(《論語?雍也》)孟子云:「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孟子·盡心上》)提出要將這種以「仁」為核心的愛像漣漪一樣層層擴散,最終波及到萬物。漢代董仲舒接過話頭,明確主張:「質於愛民以下,至於鳥獸昆蟲莫不愛。不愛,奚足謂仁?」(《春秋繁露·仁義法》)強調的正是要泛愛萬物。宋代張載曰:「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西銘》)將萬物看作人類的夥伴。明代王陽明曰:「夫聖人之心,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其視天下之人,無外內遠近。凡有血氣,皆其昆弟赤子之親,莫不欲安全而教養之,以遂其萬物一體之念。」(《傳習錄》)把對血緣關係的體認延伸到異類群體。可見,儒家在「萬物一體」的生態世界觀指導下,主要通過有等差的層層推衍,將人倫道德波及於自然萬物,由此生髮出泛愛萬物的生態道德。在儒家看來,完整的道德正是人倫道德與生態道德的統一,《荀子?強國》即說:「夫義者,內接於人而外接於萬物者也。」

在道家看來,自然萬物是由「道」化生而成的,「道」化為「德」內在於萬物之中。從「道」或「德」的視角來看,包括人在內的自然萬物都是平等的,具有同等的價值和地位。《老子》云:「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23章)《莊子?秋水》曰:「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人類同其他物種一樣,不過是宇宙整體中普普通通的一員,不存在本質差異。《莊子·秋水》云:「吾在於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見少,又奚以自多?」《淮南子·精神訓》曰:「我亦物也,物亦物也。」世間之所以存在貴、賤之分,是因為萬物各自從自己的需要出發,按照自己的價值觀去評判其他事物。正如《莊子?秋水》所云:「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因為評判的價值主體不同,同一事物便具有了不同價值。《莊子?至樂》曰:「魚處水而生,人處水而死。」《淮南子?齊俗訓》曰:「廣廈闊屋,連闥通房,人之所安也;鳥入之而憂。」由此看來,價值是相對的。《老子》云:「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2章)《莊子?知北游》曰:「臭腐復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臭腐。」人應該效法「道」客觀無私的品性,平等對待自然萬物,具有包容萬物的胸懷。《莊子?齊物論》:「舉莛與楹,厲與西施,恢詭譎怪,道通為一。」《莊子?天地》:「夫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

佛家認為:「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大般涅槃經》卷八)。「佛」是對修行到達一定境界之覺者的稱呼。「佛性」是眾生普遍具有的本性,一切眾生都有成佛的可能。中國化的佛教流派如天台宗、華嚴宗、禪宗等主張,除了人和動物等具有生命和情識的「有情眾生」外,山河大地、草木瓦石等不具有情識的「無情眾生」亦有佛性。三論宗認為:「於無所得人,不但空為佛性,一切草木都是佛性耶。」(《大乘玄論》卷三)禪宗主張:「青青翠竹,總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五燈會元》卷三)眾生皆有佛性,在沒有成佛之前都處在六道輪迴之中。一切眾生,包括眾生與佛、人與人、人與動物、有情與無情等等都是平等的。《大般若經》卷三八〇曰:「上從諸佛,下至傍生,平等無所分別。」《華嚴經》卷十云:「心佛與眾生,是三無差別。」大乘佛教主張,整個宇宙人生中的一切事物和現象都是因緣和合而成,人們應該破除對事物甚至生命的執著,去除「貪嗔痴」三毒以及無明的異化狀態,以「無常無我」的胸懷應對一切,在求得自己解脫的同時懷著慈悲心「普度眾生」,尊重並關愛所有眾生存在的價值和尊嚴,讓其也獲得解脫。所謂「慈心愍傷一切蠢動含識之類」,「常以仁恕居懷,恆將惠愛為念,若夢若覺,不忘慈心,乃至蠕動蛆飛,普皆覆護。」(延壽大師《萬善同歸集》卷四)這樣,不僅消除了人自身的優越感和佔有慾,同時也將關愛之心擴展到宇宙萬物之上,把自我的實現融入到對他者的關懷之中。

中國傳統文化中尊重萬物內在價值、珍愛萬物的思想,有助於矯正現代生態危機中人們畸形的倫理觀念,培養人與自然共生共榮的生態責任感,促進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正如美國環境倫理學會前會長羅爾斯所說:「西方傳統倫理學未曾考慮過人類主體之外事物的價值……在這方面似乎東方很有前途。禪宗佛教有一種值得羨慕的對生命的尊重。東方的這種思想沒有事實和價值之間或者人和自然之間的界限。在西方,自然界被剝奪了它固有的價值,它只有作為工具的價值……只是人類開發的一種資源。但是禪學不是以人類為中心的。它不鼓勵剝削資源。佛教使人類的要求和慾望得以純潔和控制,使人類適應他的資源和環境。」[邱仁宗主編:《國外自然科學哲學問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50-252頁。]

三、和諧共榮的生態實踐觀

數千年來,中華民族在處理人與自然關係的生態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智慧和經驗。總體而言,儒、道、佛三家都主張珍愛自然,遵從自然規律,適度、合理地利用自然資源,從而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榮。具體來說,儒家倡導發揮人的主動性,輔佐天地化育萬物,促進萬物順利成長,由此實現自然界的整體和諧;在自然資源的開採利用上,儒家主張愛物、取物不盡物、「取物以時」。道家強調「順物自然」,積極探求和遵從客觀規律,節儉寡慾,知止知足,滿足人類需求的同時維持人與自然的和諧。佛家主張普度眾生,慈悲為懷,要求不殺生、素食、放生,力求創造人心清凈、環境優美的人間凈土。這些思想或主張,為我們保護自然、恢復生態、建設美麗中國提供了有益的啟示和借鑒。

儒家經典《周易》將人與天、地並稱為「三材」,突出人在自然中高於萬物的主體地位。這種主體地位不同於西方「人類中心主義」基於二元對立思維強調人獨立於自然的主體性,而是在人與自然互為有機整體的前提下肯定人的主體性,認為人能夠積極地承繼、成就「天地之道」,使萬物各得其宜、各正其性。《泰?象》曰:「裁成天地之道,輔相萬物之宜」。《繫辭上》云:「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中庸》進一步主張:「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也就是說,人能夠通過自己的德性實踐輔佐天地化育萬物,促進萬物順利成長,從而實現自然界的整體和諧,所謂「天地生之,聖人成之」(《荀子·大略》)。而人要實現參贊化育的神聖使命,就必須遵循自然規律,與自然和諧一致。正如《乾·文言》所云:「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儒家推崇「中和」之美,反對「過」與「不及」,要求人們節制慾望。具體到自然資源的開採利用,就是要愛物、取物不盡物、「取物以時」(《孟子·梁惠王上》)。《論語·述而》記載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荀子·王制》曰:「聖王之制也:草木榮華滋碩之時,則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黿鼉、魚鱉、鰍鱣孕別之時,網罟毒藥不入澤,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即是說,開採利用自然資源,須本著愛惜節制的原則,要順應萬物生長的節奏給其留下休養生息的空間,不能為所欲為地過度索取。

道家認為:「道常無為而無不為。」(《老子》37章)「道」化生天地萬物,不過順從萬物的本性,沒有任何私意造作和妄為,但天下萬物井然有序,皆是「道」之所成。人類也應該效法「道」,「順物自然」(《莊子?應帝王》),對一切事物採取順其自然的「無為」態度,依循其本性任其自由發展。《老子》云:「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2章)《莊子?知北游》曰:「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莊子?在餚》曰:「汝徙處無為而物自化。」否則,人為介入和干涉,違背萬物的本性,雖然動機是好的,也會帶來災難。伯樂治馬而馬亡(《莊子?馬蹄》)、魯侯養鳥而鳥死(《莊子?至樂》),都是由於「亂天之經,逆物之情」(《莊子?在宥》)。自然規律是客觀存在的,人類應該積極地去探求和掌握客觀規律。《老子》云:「復命曰常,知常曰明。」(16章)《莊子·駢拇》:「天下有常然。」凡事遵從客觀規律就能取得成功,反之,肆意妄為只會導致失敗。《莊子?天運》曰:「順之以天理,應之以自然。」《莊子?漁父》曰:「為事逆之則敗,順之則成。」《老子》云:「不知常,妄作凶。」(16章)在日常作風上,道家出於修德養性的考慮,主張節儉寡慾,過一種簡單樸素的生活。《老子》云:「聖人去甚、去奢、去泰。」(29章)「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12章)開採自然資源,也要知止知足,如此才能可持續發展。《老子》云:「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44章)在對待自然方面,道家理想中的境界是「處物而不傷物」(《莊子?知北游》),也就是說既能滿足人類需求,又能維持人與自然的和諧狀態。

《大智度論》卷二七云:「慈悲是佛道之根本……一切諸佛法中,慈悲為大。」在佛教看來,眾生平等,生命輪迴,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人類須普度眾生,慈悲為懷。「大慈與一切眾生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大智度論》卷二七)由此出發,佛教堅決反對殺生,要求尊重生命、珍愛生命。為在日常行為中貫徹這些主張,佛教制定了一系列戒律,第一大戒當數「不殺生」。佛陀時代佛門弟子皈依三寶時就要發誓:「從今日乃至命終,護生。」不殺生由護生髮展而來,適用於處理人與人、人與動物之間的關係。《大智度論》卷十三曰:「諸罪當中,殺罪最重。諸功德中,不殺第一。」中國佛教根據各種經典和教義,提出了素食的主張,認為有助於養成慈悲心。《楞伽經》卷六:「凡殺生者多為人食,人若不食,亦無殺事,是故食肉與殺同罪。」《梵網經·菩薩心地戒品》:「一切肉不得食,斷大慈悲佛性種子。」即使是素食,佛教也要求「食存五觀」,提倡節制慾望、量需取用。佛教還主張「放生」,對生命進行積極保護,即買來被捕的飛禽走獸放回山川、森林、河湖,使其重獲自由。在人與自然關係問題上,佛教主張「依正不二」,認為人和所處的環境密不可分,「境解脫」(使世界清凈無染)和「心解脫」(祛除內心煩惱)相輔相成。「凈土」觀念則體現了佛教徒對美好生態環境的渴求。《稱佛凈土佛攝受經》描述的凈土就富有豐富的優質水、豐茂的樹木鮮花、奇妙的鳥類、增益身心健康的花雨、清新的空氣等等。佛教不僅把凈土當作來世理想追求,而且主張在現世中通過積德修行,創造人間凈土。為此,佛教既制訂戒律,禁止亂伐樹木、破壞森林和山水,也把寺廟建在青山綠水之間,力求創造人心清凈、環境優美的人間凈土。

為保證思想文化層面的生態智慧能夠在現實生活中得到貫徹落實,不少朝代制定了保護環境、維持生態平衡的律令,有些朝代還設有專門的環保機構和官員。如《周禮·地官》雲,「林衡」的主要職責是「掌巡林麓之禁令而平其守」。《國語·齊語》記載,管仲制定嚴厲的法律,規定「荀山之見榮後,謹封而為禁。有動封山者,罪死而不赦。」這些機構或律令,對當時環境資源保護髮揮了積極作用。

近年來,面對工業文明暴露出來的環境污染、生態失衡、資源短缺以及人類自身精神的失落困頓等一系列問題,越來越多的西方有識之士試圖超越建立在二元對立思維基礎上的「人類中心主義」局限。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逐漸將目光投向東方,對中國「天人合一」的傳統生態文明思想給予了高度評價。著名歷史學家湯因比認為,東亞有很多歷史遺產可以成為全世界統一的地球和文化上的主軸,其中之一就是中國文化中「人的目的不是狂妄地支配自己以外的自然,而是有一種必須和自然保持協調的生存的信念」。[湯因比、池田大作:《展望21世紀:湯因比與池田大作對話錄》,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257頁。]現代生態倫理學的創始人之一、法國著名思想家施韋澤對中國「天人合一」思想表示由衷的敬佩和讚許,認為它以「奇蹟般深刻的直覺思維」,體現了人類最高的生態智慧,是「最豐富和無所不包的哲學」。[阿爾貝特·施韋澤:《敬畏生命》,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2年版,第125頁。]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生態文明思想十分豐富深刻,與黨和國家提出的生態文明理念在思想內核上是相通的,對解決當前全球生態危機有著重要的研究價值,也為我國生態文明建設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基礎。合理借鑒和弘揚傳統文化中的生態文明思想,有助於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順利推進,對於建設美麗中國和實現「五位一體」小康社會宏偉目標具有重要意義。

原刊《南都學壇》2014年第2期,《新華文摘》2014年第10期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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