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號」沉船——古代絲綢之路的定格

新加坡是個好地方。那裡高聳的建築樓群、高速路橋墩都被綠色的植物遮掩和環繞，處處是綠色的空中花園，永遠傳遞著春天的氣息，使人心神怡然。然而，最令人感興趣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我參觀了「唐代沉船」——「黑石號」展出，思緒翻滾，不能平靜。

去年春天，我們來到聖安德烈教堂前，欣賞這座淺白色的尖頂哥特式的建築，它是新加坡最古老的教堂之一。馬路對面是國家劇院，轉過去是新加坡最早的土著人居住區，沿河兩岸仍保留著舊時代的房屋，與現代建築組合得很和諧。路邊有一座新加坡締造者、傳教士萊佛士的白色的全身塑像。旁邊就是亞洲文明博物館。

一樓展廳迎面醒目的大標題：「唐代沉船」。最搶眼的是展櫃里陳列著一排排黃褐色的瓷盤子、土褐色碩大的陶缸，像出征的戰士整齊地列隊。如果遠遠的瀏覽一下，這些極普通的瓷器在國內彷彿司空見慣。但當仔細觀覽，才知是在一艘沉船中被打撈出的1300年前大唐的文物，立馬眼前一亮，心靈被震撼！

沉睡一千多年前的船1998年被一位47 歲的德國人沃特法在印度尼西亞勿里洞島海域發現的，命名為 「黑石」號。 「黑石」號船體沉沒地在粘土的海床上，並被粘土掩埋形成了保護層。因此，船上運載貨物得以很好地保存下來。此次打撈出水的中國瓷器就有 67000 多件，大量長沙窯瓷器、金銀器和 3件完好無損的唐代青花瓷盤。船隻是阿拉伯商船，船上裝載著運往伊朗和伊拉克的中國貨物，因出水長沙窯瓷碗上帶有「寶曆二年七月十六日」 （公元826 年）銘文，結合其他器物考證，沉船的年代被確認為 9 世紀上半葉，即中唐末年。這艘滿載貨物的唐代沉船，價值連城，立時轟動了世界。遺憾的是這沉船文物拍售過程中，與中國的文物單位擦肩而過，未能入藏中國。2005年最終落戶新加坡。經過修復和保護，2011 年春節期間在新加坡首次展出。

去年春天，踏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看到了大唐的文物，彷彿回放著唐朝中外貿易的光輝歷程，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激蕩心扉。眼睛盯著一件一件的展品細緻地觀看，唯恐錯過一件精品，不時地用手機把那些典型的文物拍照下來。這艘長18米沉船裝載7萬件瓷器，其中長沙窯瓷器占絕大多數，有56500多件，而外是越窯青瓷200餘件，邢窯白瓷300多件，還有3件目前發現的最早的最完整的唐代青花瓷。這艘「唐代沉船」無疑是揭示海上絲綢貿易的佐證，於是在腦海里不斷地出現追問，為什麼一艘船5萬多件長沙窯瓷，佔全部瓷器的百分之九十。反覆品味長沙瓷，你看那器形，以碗為主，其次為執壺。其他器形包括杯、盤、盂、盒、罐、熏爐、油燈等，都是普通的生活中的日用品。看那描繪的圖案，花葉、蓮蓬、飛鳥、水紋、魚紋等，也都是民間常見的花樣。再看採用的藝術手法，都是率意而粗獷的民間藝人的筆墨。長沙瓷中有的碗寫有「茶盞子」，明確標清了瓷碗的茶具用途，有瓷碗寫有「湖南道草市石諸孟子有名樊家記」，說明瓷器來自長沙的「草市」，即集市一類的市場。顯而易見，這些瓷器不僅是面對廣大民眾生活之需，而且是歷史早期海上絲綢貿易的主要商品。早在9世紀就有這麼大的批量生產的商品，可見，在大唐海上絲綢貿易中長沙瓷之盛。

長沙瓷，這一詞在腦海中迴旋，久久不能淡去。回到國內，我帶著問題立即查找資料，很快有了新知識的填補。發現有三點可以改寫《中國瓷器史》，其意義重大自不必說，所有寫出來，讓更多的人知道古代絲綢之路的盛況。

第一，長沙瓷是唐代著名的外銷瓷器。當年的流通和熱銷文字記載雖然很少，但「唐代沉船」卻是實實在在的物證。而且自20世紀初以來，在東北亞、東南亞、南亞、中東、東非等地的古代遺址中不斷出土唐、五代的長沙瓷、越窯青瓷、邢窯或定窯白瓷，而長沙瓷又以它獨具特色的裝飾藝術和具有異域風味的裝飾題材為人們所注目。國外發現長沙瓷器以朝鮮、日本、印度尼西亞、伊朗較為豐富，泰國、菲律賓、斯里蘭卡、巴基斯坦、阿曼、沙烏地阿拉伯、伊拉克、肯亞、坦尚尼亞等國也有發現。長沙瓷之所以受歡迎，一個重要原因是價格低廉實惠，據記載同時代19厘米瓷盤標價5文錢，而47·9厘米越窯盤「價直一千文」，兩件瓷器相差不到三倍，而價格差卻達200倍。所以稱為出口的搶手貨。貿易又刺激生產的興盛。「石渚」一詞除了見於「黑石號」沉船出水瓷碗外，晚唐詩人李群玉對其也有相應記載。李群玉是湖南澧縣人，即今常德。最為有名的則其所寫的《石瀦》一詩為確立長沙窯瓷的外銷和在中國瓷器史上的地位提供了證據。

古岸陶為器，高林盡一焚。

焰紅湘浦口，煙濁洞庭雲。

迥野煤飛亂，遙空爆響聞。

地形穿鑿勢，恐到祝融墳。

「石瀦」即是長沙窯的唐代名稱，詩中的「湘浦口」也就是今石渚湖的小河口，今叫新河，與湘江之交匯處。石渚作為兩河交匯處，當屬交通要津，後又因陶瓷交易繁華，故形成了「草市」。長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在石渚湖垸北端當地人稱為「市場湖」的低洼地域進行了考古勘探，證實了 「石瀦」一詩所描繪的盛況。「湘浦口」釉下彩瓷片的大量出土以及「市場湖」相關遺迹的存在，這些都印證了石渚作為長沙窯的生產基地。「黑石號」沉船的發現揭開了唐代中國與東南亞國家通過海上絲綢之路經商的謎底，至今，這是在亞洲印度尼西亞海域里所發現的最古老的一條沉船。

第二，「唐代沉船」打撈瓷器中，最名貴的是 3 件唐青花瓷，是迄今發現的中國最早、最完整的青花瓷。經考證這 3 件青花盤為河南鞏縣窯產品。被稱之為遺落海上絲路的明珠。而國內只有唐青花瓷的碎片，從未見過完整的青花瓷器。「大英博物館100件文物中的世界史」在世界各地巡展，其中代表中國的就是元青花瓷。公元800年左右中東和亞洲的大部分地區被兩個超級大國——中國的唐朝和伊拉克的伊斯蘭阿拔斯王朝所控制，他們支持著連接東西方的絲綢之路上的巨額貿易，通過海上航船和陸地駱駝進行絲綢貿易，在中世紀達到頂峰。可見，「唐代沉船」打撈瓷器中唐青花瓷比元青花瓷代表中國文物更勝一籌。

第三，青花瓷是中國文化最典型的藝術形式。這種藝術審美的形成，很重要的因素是青花瓷受到伊斯蘭世界的歡迎。因為青花瓷最重要的原料鈷來自中東，成品又主要出口中東市場。所以世界文明的形成是一個互相交流、借鑒、補充的過程，任何一個文明都脫離不了其他文明的文化因素和影響而發展。因國內缺少唐青花瓷的實物，因此對它的研究還有許多空白，是一個審美、考古、文物等多方面的研究課題。

「唐代沉船」給了我們無價的珍寶，還給了我們無盡的話題。這是2017春天在新加坡旅遊最有文化內涵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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