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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和他的狗兒們

吃過午飯,老友找上門來,約我到他的創業基地———一個養狗場看一看。我早就想去探個究竟了,馬上爽快地答應下來。

我們各自騎著一輛電瓶車,他前我後,穿過市鎮街道和工業園區,一路驅馳來到山腳下的一個村莊,我以為他的狗場就在這裡安頓,卻原來還要往上走,在村子上面的山上。

剛下過雨,狹窄的山路泥濘而遍布水窪,剛剛還是直行,瞬間彎道,剎車不好便有甩到山溝里的風險。我騎著車子有些心驚膽戰,而老友駕輕就熟,鎮定自若。車子在山間小路上經過七轉八彎,終於到達了他的狗鄉。

那個養狗場坐落於一個較為高勢的山坡上,下面是一個大水庫,內盛一灣深水,三面環山,一面緊鄰-一條隔著柵欄的高速公路,不時聽見車輛過往的呼嘯聲。我停下車子站在這山坡上,極目眺望,四周茫茫渺無人煙,我心忽生悲涼。

老友打開掛鎖,帶著我走進那個紅磚作牆反光紙蓋頂的棚子。他說這裡面養著他的寶貝。

裡面的狗兒們聽到外面的響聲狂吠不已,而我聽見了自己的心低低的顫抖聲。老友見我遲疑,笑著說有我在傷不到你,全都拴著呢。

他走在前頭帶著我參觀他的寵物,一邊饒有興緻地作著介紹。

這裡本來是個養豬場,原養豬戶休業以後,就免費送給了老友。老友經過一番上下內外的修葺,去年過了夏天便將狗兒們運了進來。

狗舍被隔成兩排,每排五間,左右對稱,裡面一共飼養著大小十一條狗,全是外國品種,洋貨雖然進價高,但漂亮健康,賣價也高。

老友說,現在有錢人多,寵物比較搶手,他如果早一年飼養的話,每一隻要多賺兩千來塊錢,現在掉價了,但利潤仍然豐厚。他欣喜地說今年生了崽,就有回報了。

我看著老友得意的神色,不得不讚歎他的商業眼光。抬頭,我發現他的白頭髮好似比前幾回見面又生了許多,臉色也明顯比以前憔悴。

狗兒們看見我們走過來都伸長脖子咆哮不止,張牙舞爪向我們猛撲過來………無奈何,一根根粗壯而結實的鐵鏈把它們的脖子套得牢牢的,無論怎樣掙扎都近不得身,但我的內心仍然非常驚慌,因為我小時候被狗咬傷過,至今仍心有餘悸,在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陰影。每當我褪下褲子,看到大腿上的疤,就記起我歡呼雀躍地在小跑,突然從一戶人家裡竄出一道黑色的閃電,撲向我的大腿,霎時間鮮血淋漓,我的哭叫聲嚇壞了附近的大人們……

十一隻西洋狗中,有幾隻模樣奇特而印象令人深刻。

有一隻全身黑毛,體格臉面極似熊樣,一對血紅色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人不放,我走到哪裡盯到哪裡,盯得我發慌,真想抓起一條棍子打它一頓,而老友偏偏說這隻狗樣子難看,但不會傷人,會傷人的只有最裡面那一隻。

然而我看最裡面那一隻表現的非常溫順,一動不動昂首挺立於地面,真是「狗不可貌相」。

還有一隻雪白一身,嘴臉跟狐狸相似,模樣俊俏,讓人禁不住懷疑它是狐狸仙子的化身。

最前面,最靠近進門的那間狗舍里,飼養著四條可愛的小狗,大概因為小,所以沒有拴鐵鏈,它們在裡面互相追逐,戲成一團。

當我看它們時,它們停住了戲鬧,跑過來站成一排,四隻小眼睛齊刷刷地瞪著我,我一拍手,它們便小吠不已,小爪子不停地刨著前面的攔牆,一副焦急的樣子,象要急不可待地跳出來投入我的懷抱。

其中兩隻身披棕毛,象綿羊毛一樣捲曲,兩隻大耳朵耷拉在小腦瓜的兩邊,幾乎蓋住了眼睛;另外兩隻體型更小,全身細毛光亮如油,乍一看它們的臉,馬上使我想起《星球大戰》里的尤達大師。

心驚膽戰地參觀完老友的寵物,他叫我看一會電視,而他要生柴火煮狗食。

電視機在他的卧室里。所謂卧室,黑黑的泥地上放一張床一張沙發兩條凳子而已。我看到床頭放著一把板斧,肉店裡砍肉的那種;一旁豎立著一柄銀燦燦的寶劍,我以為是兒童玩具,拿在手裡卻沉甸甸的,看來是真傢伙。

老友走過來說:那些都是防身用的,雖然沒出過什麼事,但以防萬一。我心一沉,禁不住擔憂起老友的安危來。他說沒事,誰會來這個地方。

卧室的對面就是廚房,屋角支著一口大鐵鍋,屋內輕煙瀰漫熱氣騰騰,老友雙手緊握一條木棍一邊咳嗽一邊正在鍋里用力攪拌大米和玉蘭粉的混合物。

我打趣說:這正是文明的倒退,又回到原始社會了。

老友笑道:我也是為了節省電費,一塊錢一度呢。萬事開頭難,就好比我剛才生柴火,開始燒不著,弄得屋內全是濃煙,一旦燒著了,煙順了火也旺了,想熄滅都難!

他又給我舉了一個開火車的例子,火車開的動,先要造鐵軌,鋪好了鐵軌,開火車只須把把方向就行了。

看到他這麼樂觀,並且能如此理解創業的艱辛,篤定奮鬥的方向,我知道他是有備而來,我相信他一定會把事業做成功做燦爛的。

老友除了養寵物狗,他平時還在一個公司上班,因為薪水高,他不想放棄。他把所得的工資都投進了養狗場。一天上班一天休息,狗場這邊有能力顧得過來。去年他請了一個單身漢幫著看護,今年請他老母親過來照料。

我說:你兩邊忙,多辛苦,有這麼多的精力?

老友若有所思:沒辦法啊,將來用錢的地方太多了。女兒上學要錢,造房子要錢,以後再成個家又要錢,買汽車要錢……

他一下子給我列出了這麼多創業的理由,活得真夠辛苦的。

一個人的慾望越大,壓力也就越大,抑鬱叢生。我只想過的簡單一點,所以幸福總能讓我輕易地體會到,它就在身邊。

丫頭打電話來,沒什麼事仍叫我回去,而我一直想多陪陪我這位孤單的老友,在這「寂寞沙洲冷」的地方。

老友得知是丫頭的電話,也催我回去,多陪陪家人。

我說你一個人呆在這地方,有時候想起來會不會很難受。這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因為可能無意之中戳到了他離婚的傷心處。

他笑笑說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都習慣了。我有工作,有這些狗兒,我還有女兒,太多的事情要去做,哪有時間想這想那。

也許,是我多想了,內心充實的人,就是一個人也不會感到孤獨,天天一群人圍繞在一起的,不見得就有豐富的靈魂;尤其同是一群平庸的人在一起,是無法遇見美好的自己的。

微信上有一副熟知的漫畫,寫的是「你的對手在看書,你的仇人在磨刀,你的閨蜜在減肥,隔壁老王在練腰。你卻把時間浪費在漫長的飯局過程中,你以為你在應酬,其實細思極恐,你是在揮霍你的時間」。

所以優秀的人總是懂得獨處,花時間學習,花時間思考,花時間規劃,花時間實踐。懷才就像懷孕,時間久了就會讓人看出來,因為好湯都是熬出來的。

祝福我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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