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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西京:畫里畫外一種精神

王西京:畫里畫外一種精神

王西京簡介:王西京,1946年8月生於陝西西安,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中國美協中國畫藝委會委員、中國畫學會副會長、陝西省文聯副主席、陝西美術家協會主席、陝西省中國畫學會會長、西安建築科技大學藝術學院名譽院長、教授,兼任中國藝術研究院教授、西北大學、雲南大學、西安美術學院教授,第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第九屆、第十屆全國人大代表,一級美術師,被國務院授予「國家級有突出貢獻專家」,榮獲「中國時代先鋒人物」、「第四屆中國改革十大最具影響力新銳人物」、「陝西省紅旗人物」、「陝西省行業領軍人物」、「陝西省優秀共產黨專家」、「勞動模範」等光榮稱號。

四十多年來,他曾在國內外報刊、雜誌發表作品兩萬餘幅,先後出版作品集、論文集等500餘種。

曾先後在新加坡、馬來西亞、日本、英國、法國、泰國、韓國及香港、台灣、澳門、深圳、大連、北京、廣州、鄭州、合肥等國家和地區及城市成功地舉辦畫展三十多次,被新加坡南洋美術學院、馬來西亞藝術學院、泰國東方書院聘為客座教授。

王西京在2000年榮獲日本政府「國際阿卡得密獎」和「教育文化勳章」;2002年榮獲漢城國際書畫大展「國際貢獻獎」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奧林匹克運動」特奧金質獎;2003年獲日、中、韓「國際美術節大展」金獎和「中國北京國際美術節」特等獎;2005年獲「法國國際美術沙龍展」特別獎,是我國在海內外享有盛譽的藝術家。

北京,晴,天氣微冷。陽光薄薄地打在天安門城樓上,琉璃瓦泛出金光。遊人聚在一幅畫前合影,《太華雲起圖》雲蒸霞蔚,蕩氣迴腸,恰好將這豪氣萬千的情緒化開,一張張開懷的笑臉在陽光下閃現。

天安門往南,毛主席紀念堂。巨幅畫作《春潮》中,偉人從容不迫的臉上,每一處細小的褶子里,寫滿了春天的故事。浪花飛濺,鷗鳥翔集,春天的力量一寸寸透出紙外,聚而成暖流,感染人,鼓舞人。

天安門往西,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黃河·母親河》,那種追根溯源又奔湧向前的情緒,一次又一次排山倒海而來——每個炎黃子孫心底里,都流淌著一條這樣的黃河。

再往西。千里之外,西安。春天已拂過古老的城牆。天氣預報有雨,春寒。

含光路上,西安國畫院像火爐。推開門,一屋書畫彷彿走了出來,翻江倒海般瞬間長出一個筆墨中國,氣勢磅礴又溫婉如春。隨後,筆墨紙硯一一掀開,幾十個寫法各異的「福」字瞬間鐫在紙上,不日這些「福」字將掛於尋常百姓家,對著來客驕傲地宣稱——這是古老中國穿過千年歷史遞過來的一枚印章。

而在此時,這些大畫的創作者、西安畫院締造者、陝西美協主席王西京,像往常一樣,端坐於畫院一處斗室,山一般沉靜,如同他筆下擎造的「太華崢嶸」,何壯哉!而當他一開口,聊起中華文化,卻如黃河滔滔,萬里奔流,每一朵浪花捲起就是一部靈動的書。

畫里畫外,王西京就是一部書,一部精神之書。

畫里:以筆下一瞬定格永恆

他坐著,衣著樸素,語詞漫漫,平靜地吐出一個個冒光的辭彙。一句說完,淡淡收兵而去,大片的留白,間或一陣輕輕的嘆息,仿若黃土高原上揚起的風,一剎間,厚重的歷史感撲面而來。

無法描摹王西京,就像無從知曉他如何用筆墨,勾畫出一個眼神中一個人一生的高低起伏,甚而一個動作背後滾滾而來的大時代——以一瞬定格一個時代。

他的文化苦旅始於一卷唐詩。那半本偶得的《唐詩三百首》,裝飾了他的夢,使得這個出身貧寒家庭的孩子,一邁開步就裝進了盛唐氣象。他過早地品嘗到了苦難的滋味,沉重的生活,成了橫亘眼前的「牆」;幸運的是,他沒有被苦難淹沒,及時找到了安身立命的方向。翻開那段生活會發現,「讀書、畫畫、做工」共同構成了他逼仄而又光明的少年歲月。苦難磨練他,又予他蜜甜,如鐵的性子,百折不撓的韌勁,伴他黯然度過人生的兜兜轉轉,也讓他的藝術跋涉之旅「充滿著一次次艱辛、悲哀而又光輝復旦的」況味。

在那段學藝的時光,有兩個人,他在許多場合反覆提起。一個是圖書管理員薛凡,讓這個愛書愛畫的孩子,可以自由出入於省圖書館的庫房,飽覽古今中外名家的經典畫冊,打開了眼界,在祖國山河一片紅的時代,有了不一樣的色彩;一個是畫家於正常,這個亦師亦友的畫家,帶著他「真正進入藝術」,教給他做人的道理,遞給他撥開藝術之門的鑰匙——但願你成為一個正直的人,千萬不要苟合世俗的東西,要有自己的思想,才有你的價值——他記掛至今,並踐行至今。

幸福總是短暫的。1966年,風暴襲來,偌大的中國容不下安靜的書桌,亦容不下優雅的筆墨。即將步入西安美院的王西京,藝術之路被生生斬斷。大學夢碎,接踵而至的「噩夢」接管了一切。先是父親的歷史冤案,自己亦被牽連其中,接著是於正常因言論而慘遭冤殺。

他回到小巷拚命作畫,「躲進小樓成一統」,卻又耐不住俠骨丹心。千萬不能再讓於正常的悲劇重演了,他不顧兇險,為許多遇難的老師挺身而出,有的老師被他藏在家裡竟達一年之久——多年以後,這些老師提起這段歷史,總忍不住感慨:西京當年的做法真是太不容易了。

更不容易的是,美在當時被束之高閣。那道堆積的「牆」,在十年里愈發高聳入雲。他冷眼旁觀這場鬧劇,返身向內,向著更久遠的古中國追溯,一支畫筆始終沒有擱下。

蹣跚走過「文革」的幽暗,1977年,王西京開始拆掉心中的「牆」。他被困住太久了。這個「內心盛著過多憂慮、過多渴念」的人,此時此刻,需要傾訴、需要張揚、需要表現出來。

十年的思索,他愈發感覺,只有中國人物畫創作,通過主題的挖掘、形象的刻畫、情節的設置、筆墨的揮灑、意境的營造,才能表達他「一種無形的牽扯」,才能「聽到那深淵般的無奈和沉默的靈魂的呼號」,才能承載「體現著社會意識以及巨大的歷史責任感、使命感的內容」。

「牆」被推倒了。

畫作《創業史話》

王西京伸出一隻手,伸向現實生活,俯身大地,耗盡心血,傳遞時代的聲音;另一隻手,牽住古人的衣袂,穿雲透霧,將一個個歷史人物帶回當下。於是乎,我們看到了《創業史話》柳青漫談文學的音容笑貌,讀出了《知音》里彭德懷憂國憂民的情懷,聽到了《遠去的足音》戊戌六君子的慨慷悲歌……他盡情揮灑著積蓄許久的力量,對著文人畫舊有的程式化奮力一擊,將滿目淋漓的文人意趣,敷陳上時代的迴響,吹拂進生活的氣息;於是乎,越王勾踐《卧薪嘗膽》報國雪恥的決心,文天祥《正氣歌》錚錚鐵骨的不屈人格、曹操《魏武觀海》胸懷天下的雄才大略……他走進五千年的華夏文明,走進古老的傳統文化,攫取那些星辰閃耀歷史之一瞬——古典中國藉由他的筆而張開莊嚴、完整的面目。

在那遙遠的1980年代,王西京馬不停蹄地播種著屬於他的「春天」。畫作頻頻驚詫於畫壇,像一株伸出院牆的花樹,人們以為這就是春天的全部,及入了大門,撲進園子,才發現這裡奼紫嫣紅早已開遍。在他的藝術園子里,永遠都是春天,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哪一棵樹又開出哪一種花——筆墨應隨當代,這是王西京的藝術信條。

1984年,時值改革之年,百年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在無數個黑夜撕扯著王西京。那拖動的腳鐐聲,循循遠去又在耳旁不斷迴響;那面對死亡時,「戊戌六君子」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的憤怒與悲愴,在腦中來回盤桓。他捕捉到了譚嗣同、林旭、楊深秀、康廣仁、楊銳、劉光第諸君就義前之一瞬,調取丹青,揮毫而下,在堆疊的筆墨中矗立起了六座豐碑,將那段歷史悲劇的血與淚,噴薄於紙面:「諸君以身許國,血濺改革之業,激勵天下,促民族之覺醒,氣貫中華,英魂不逝,誠可歌可泣也。時值改革之年,調丹青,祀六君,與志同者共銘!」

畫作《遠去的足音》

志同者眾。畫作入選第六屆全國美展,甫一亮相,即引來無數讚譽。後來,又入選中國美協舉辦的「百年中國畫展」,無可置疑地載入中國美術史。再多再高的讚譽是值得的,時至今日,改革開放四十年,這幅畫屢屢被記取,畫作里迴響著警示之言在各種場合鏗鏗作響,激勵天下。《遠去的足音》並未遠去。

走進1990年代,王西京來到他創作的高產期和鼎盛期。迅速涌聚的聲名,並沒有給他帶來過多的困擾。無論外面吹什麼風,涌的什麼潮,他仍像苦行僧一樣,執著地走在一條人跡罕至的朝聖路。

他關注人依舊勝於一切。在他的筆下,凝聚了民族與西方,融會了浪漫和現實,歷史的風雲和生命的氣息得到了和諧、完美的交融。他像是握住了兩種筆,一筆勾畫現實,一筆寫出意境,雙峰並峙,各盡奇妙。有論者雲,王西京的人物畫,是「兩種樣式,一種情懷」——無論哪一種樣式,他總能從容、睿智地進入古今人物的精神層面,溝通古今,坐看風雲,不動聲色地打通觀者的心靈。

在那個十年,他向現實求索,沿著《遠去的足音》這條寫實主義道路一路走下去,開疆闢土,創造出了一種新的水墨語言修辭方式。他將西化的素描造型理念,不露痕迹地融入傳統筆墨情趣之中,水墨淋漓樣中,勾畫出人物的樣貌,逼透出人物的氣質與稟賦,又將思想、時代、歷史濃縮,一古腦全傾於紙上。一大批表現無產階級革命家的系列作品,生動再現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精神風貌,也把人物生平中的一瞬,簡白而又凝練出他們的一生。言已盡,而意無窮,歷史與時代的聲音滾滾而來。

畫作《毛澤東同志》

畫作《周恩來同志》

另一面,他向古典致意,試圖「真實地領略和掌握真正的中國古典傳統」,探取「一種永恆的、不朽的東西」。對於傳統,他清醒的,「我們距傳統不是太近,而是太遠。我們所反對的所謂傳統只是近代混亂狀態中形成的而又被後人模式化的文化。」又是自覺的,「我固執地走傳統的路」。他覺得,傳統水墨人物還有許多事情可做,仍有許多創作空間,並非像有些人所說的那樣,傳統水墨的「天數已盡」,「筆墨等於零」。於是,他把山水融入人物畫中,將花鳥引進作品中,讓古代文人墨客置身高山流水、長天大野中談天說地,高士才女隱現於松風竹韻、蕉蔭荷塘之中吟詠詩性。這並非簡單的疊加,而是畫心又刻骨,水墨在他的筆下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營造了詩境,又帶有一絲抽象的意味。

畫作《長恨歌詩意》

如果用一句話概括王西京的90年代,那便是——他創造了一個橫跨兩個領域而都取得成功的奇蹟。

進入新世紀,王西京彷彿走進了藝術的自由王國——「不斷變化、更新的」「嬗遞」,一次又一次驚詫眾生。

他似乎體味到了古典精神的三昧,愈發覺得「向古典回歸」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對一個當代畫家而言,向古典回歸併不意味著『出世』,要像古人般遁跡山林去遠離現實生活,陶淵明講『心遠地自偏』,禪學也講『滅掉心頭火自涼』。今天的藝術家更應在遠眺、俯視中國文化和世界文化之後,能認清本民族傳統中屬於人類整體的、精神性的東西……從而有效地繼承、發展它,繼而在真正的古典與真正的現代交叉點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可以確定的是,王西京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2004年春,在鄧小平同志誕辰100周年之際,王西京應毛主席紀念堂之邀,歷時一年,創作了高2.8米、寬6.5米的巨幅肖像畫作品《春潮》。在這幅作品中,他以詩情烘托偉大,西方油畫的寫實語言融進了中國畫的筆墨體系之中。雄才大略的鄧小平迎風信步,背後的驚濤駭浪更是襯托出領袖的堅如磐石、從容不迫,一股改革的春潮在畫面中涌動。

2009年,王西京以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為主題創作了《兵諫一九三六》。他採用了西方寫實技巧的明暗法,講究透視,注重色調,以勾線和渲染相結合的筆墨表現了人物的體積感、質量感、層次感。巨作高3.3米、寬2.5米,畫中定格張學良、楊虎城將軍發出扣留蔣介石指令的歷史時刻,兩位將軍以民族大義作出決斷的膽識和氣魄表現得淋漓盡致。

大畫之謂之為大,不僅在於尺幅之巨,又在於境界之寬廣。這兩幅巨幅畫作,給人們帶來莫大的驚喜——同樣一隻手,一捏,能「緊緊的」,一開,能「鬆鬆的」,要寫實,能「結實」,要寫意,能「空靈」,而無論寫實寫意,都同樣耐人尋味。他們也似乎突然摸到王西京之所以為王西京的來龍去脈,那就是流淌在他血脈中的「長安精神」:博大、雄強、開放、寬容,就是根植於他心底的文化自覺。

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頭。

2013年,長18米,高3.72米巨幅畫作《黃河·母親河》亮相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善作人物畫的王西京,完成了看似不可能又非他不可的任務。

在西安國畫院的斗室里,他細細地解畫——

「我出生於陝西臨潼,靠近渭河,又在灞河邊長大,對於河有著與生俱來的親近和眷戀。上小學的時候,每天從灞河的石橋上走過,要走很長時間。站在河堤上極目遠眺,視野開闊。灞上的千年往事,李白詩里那夾雜著豪邁與憂傷的感覺。風起之時,飛絮如雪,伴隨著我的少年時代,至今難以釋懷。灞河在高陵縣匯入渭河,渭河在潼關匯入黃河,我對黃河的感受和記憶,最初就是從黃河的這兩條支流開始的。」

幾十年來,王西京多次前往青海、四川、甘肅、寧夏、內蒙古、山西、河南、山東等地採風寫生,用心觸摸黃河的脈絡,在大河的賜予中領受民族歷史與文化的深厚、瑰麗和博大,體會著生生不息、百折不撓、一往無前的氣魄和精神,同時也尋找著藝術表現的契機和可能。

「在我的舊作《魏武觀海》《黃河之水天上來》《春潮》中,都出現過海與河的意象。黃河和大海作為背景,在與人物及其他元素的互文中獲得描繪和表現,而這些作品本身也源於文學或更廣義的敘事文本。從人物畫的角度看,這種方式比較有包容性,能夠承載多方面的內涵表現和藝術追求。但這些作品也讓我意識到,如果有一天要表現黃河的話,也許需要一種更為直接、純粹和自由的方式。」

這一天終於來臨了。為此,他九下黃河寫生,花了九個月的時間構思,九曲黃河,在他筆下跌宕開來。他畫黃河,亦是畫自己,也是畫古老又日新的中國,更是畫這個苦難又輝煌的中華民族。

可遠觀又可近賞。無論哪一種,《黃河·母親河》總能懾住人。為什麼?一語概之:他將中國人的精氣神直接、純粹、自由地端出來了。

一個畫家,畫作進入殿堂,進入課本,進入萬千人的心裡,是不是就可以放馬南山,逍遙將息了?

在王西京這裡,答案必然是否定的。這個自稱「心底虔誠但卻手足笨拙」的藝術朝聖者,這位已逾古稀的老人,仍在發足狂奔。

畫作《魯迅》

如果說,唐玄奘向西是為了取得真經,王西京的西行是為了播撒「真經」——中國畫,與西方畫一樣擁有強烈高超的表現力,水墨精神亦可以講述世界。

他的畫作頻頻走入西方展覽,令無數外國觀者折服。外國人在水墨世界裡體味中國的民族精神,一個廣大而又精微的國度,在一張窄窄的宣紙上,淋漓盡致地展現。

《山鷹》《奈及利亞印象》《陽光下的馬賽馬拉》《等待》《丹麥老人》《走進海德拉巴》……在王西京筆下,人類,無論東西,不論膚色,似乎消弭了差異,一點一線,一筆一畫,長出了水墨構築的大同世界。

畫作《山鷹》

畫作《奈及利亞印象》

畫作《陽光下的馬賽馬拉》

畫作《等待》

畫作《阿拉哈巴德印象》

時至今日,他仍在打破「牆」,試圖讓手中的筆生出「新機」——古與今,西與中,寫實與寫意,在他的筆下,迅疾結盟,面目一新,歡脫自由地展現藝術的美。

畫外:以一己之力擎造盛業

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他就交代完他的藝術成就,儘管那份成績單,隨便拉出一項,就夠講上半天。

不似他筆下那些精微而廣大的畫作,現實中的他對自己總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他抿上一口熱騰騰的綠茶,大手一擺,「多談談陝西的美術事業吧」。話還沒落下,原本神思的眼神立即收了回來,精芒閃現。

他實在太愛陝西了——我在心底里下了個小小的結論。

時間是從1985年開始的。

那一年,對王西京來說,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年份。他告別了18年的編輯生涯,開始著手創建西安中國畫院。而在此前的1983年,他當選為西安美協主席。

然而,年近不惑的他,卻在此時有些困惑了。畫院雖有名,卻無實,沒有立錐之地,也沒有賬上之財。

「西安的畫家太艱難了,有多少頗有名氣的畫家至今還身居斗室,作畫時捲起床鋪,趴在床板上揮毫。文化古都沒有一個專業的書畫機構,已落在許多城市後邊。然而西安書畫人才濟濟,不少人因條件太差而自生自滅,有些人則遠離他鄉。」

他一面為畫家痛惜,一面又急忙地想要去開展一切,想給畫家們一個「家」,讓他們有足夠的空間來揮灑才華。

現實中的每一步,何其艱難,他不是沒想過。他決計不管這些,「說干就干,先把畫院架子搭起來再說」。

他特意將畫院成立大會選在1985年8月1日。為什麼呢?「因為我們面臨的任務太艱巨、困難太大,我們要準備好長征,爬雪山、過草地,現在就是從『南昌』出發。」

從這一天開始,王西京走進了他一個人的「長征路」——

沒錢!他上日本,下南洋,往返北京40多趟,四處奔走,兩年間,從社會各界籌款達800多萬元。

沒地!他就寫報告、批立項、跑計劃、選院址、辦征地、審圖紙,事無巨細,親力親為。

那時,畫院沒有房,辦公地點就設在王西京的家裡,迎來送往,家人成了義務的「接待人員」。畫院沒有錢,他就自掏腰包,把數萬元稿酬都貼補到了上面,這還不包括他無數次的自費出差。

「要說犧牲,不是我一個人,而是創辦畫院的這一批畫家和這一個群體。有人說我創辦畫院是自尋枷鎖,我覺得,畫家可以超脫,可以瀟洒些,但不可不為社會做些事情,西安的現代文化繁榮應該是一代人的事,而不是幾個人出名的事,我們做了一些奠基工作,犧牲是值得的。」

當然是值得的!

五年之後,一座大樓矗立在西安南郊,它是西安歷史上第一所專業美術創作機構。有家就有了根,有根就有了生機,吐故納新,枝繁葉茂。30多年風風雨雨,如今,西安中國畫院已聚集了150多位有造詣的畫家,固定資產達兩億多元,成為西安學術研究與藝術創作的基地及對外交流的一個重要窗口,同時也成就了一批中青年藝術家。

在這30多年裡,畫院繁瑣的事務佔去了他太多寶貴的時間,予他太深的疲憊。可是,一轉身,在畫展上,在論壇中,人們可以聽到他雄渾的高吟,樸直的低唱,感受他口中、眼中、畫中濃濃的文化情懷;他的身影閃動在年輕藝術家之中,他不吝美言,為他們帶去鼓勵與思想。可是,未及輕嘆,一轉身,他又帶著畫家們去野外採風,到公益事業中去,鏡頭中的王西京神采飛揚,又悲天憫人。

這些年,人們看到的王西京,是進取的儒家形象。一見著他,仿若走進他畫中人物的精神世界,強烈的社會意識和巨大的歷史使命感簌簌而來,令人摹地一陣感動。

他還有更高的使命。歷史將他寫進歷史!

2010年,陝西省美術家協會第四次代表大會上,一件足以震動整個陝西美術界的重大選擇終於塵埃落定——陝西省美協終於選出了新一任主席團成員,王西京高票當選新一任陝西省美協主席。至此,結束了陝西省美協25年來沒有主席的歷史。

他接過老一輩藝術家的衣缽,成為繼趙望雲、石魯、方鄂秦之後,第四任陝西美協主席。

上任伊始,他沒有一絲「春風得意」,而是略微「遺憾」——就在前一年第十一屆全國美展上,陝西美術「顆粒無收」。「如何三步並做兩步,迎頭趕上,重振陝西美術?」王西京一直在思索著他熱愛的這片土地如何從一個美術的資源大省向美術強省跨越,「作為生息於古都這塊文化沃土上的長安畫派後來者,在一個波瀾壯闊、史無前例的改革開放年代,面對飛速激進、國運復興的時代潮流,意欲巔峰圖造,再振長安畫壇雄風的銳志便成為一種必然。」

他燒出了「第一把火」。自20世紀60年代初,「長安畫派」老一輩藝術家們,開一脈之先河,創造了陝西美術的黃金時代後,50年來,陝西畫家再也沒有以學術性群體的形象亮相。王西京從漢唐雄風追索至今,反覆斟酌,適時提出蘊涵著「博大、雄強、開放、寬容」的「長安精神」,給了當時陝西美術界一劑強心劑。

創新先行。2010年12月,陝西美術事業發展基金會宣告成立,「這是全國首家公益性美術基金會。」王西京率先為基金會捐資100萬元,並出任名譽理事長。

「第一桶金」很快到位。王西京至今不忘基金會成立當天的籌募晚會上那感人一幕:「陝西各個企業、商會紛紛舉牌出資捐助,你50萬,我100萬,最多的300萬,最終,捐款額達2300萬元。」

沉寂了許久的陝西美術再次向全國進發。

2011年5月28日,「長安精神——陝西省當代中國畫名家作品展」第一站在北京中國美術館啟幕。展覽既是對「長安畫派」之後五十年發展歷程的回顧和總結,也是對當代陝西美術界藝術創作和學術研究的一次集中交流和展示。

參展的畫家有16位之多:劉文西、王子武、王有政、崔振寬、郭全忠、趙振川、江文湛、羅平安、王西京、王炎林、徐義生、王金嶺、張之光、張振學、張杲、陳國勇,他們都是當代陝西中國畫壇的翹楚,他們延續並深化著「長安畫派」的藝術思想。

這次「長安精神」十六家展,仍然按照20世紀60年代「長安畫派」的路線巡展,先在北京,再到上海、廣州,所到之處盛況空前。

此番集中展示,第一次仍人們準確真實第認識了「長安畫派」第二代畫家的整體面貌,了解他們在漫長而艱辛的藝術生涯中不斷創新求變的個性化追求。更重要的是,它使得陝西美術再一次擁有了旗幟,它吹響了陝西美術復興的號角。

緊接著,陝西中青年優秀國畫家全國巡迴展、陝西人文千年重大題材創作工程等陸續上馬,「長安精神」系列展一次次走出國門,叩響世界——至此,陝西美術的發展駛進了「快車道」。

沒有時間喘息,王西京點起了第二把「火」。

2011年10月,陝西美協驪山創作培訓中心在西安市臨潼區揭牌,王西京出任培訓中心主任。截至目前,驪山創作培訓中心7年間已完成50多期的學員培訓,培訓全省創作骨幹1200餘名。

「每期的開學和結業式我都會參加,我要看看這些陝西省美術骨幹在這裡學到了什麼,看看有什麼好苗子值得重點培養。」每一次講課,他恨不得翻江倒海,淘盡所有,他太渴盼有更多的人從這裡走出去。

7年的細心澆灌,驪山學員沒有讓他失望。在2017年舉辦的第四屆陝西省花鳥畫展中,就有百分之八十的作品出自驪山學員之手。

中國美協主席劉大為感慨不已:「驪山是唯一的,驪山的經驗不可複製。」

不收費用,吃住行甚至筆墨紙硯,且沒動過國家財政一分錢,驪山基地支撐到今天,靠的是畫家們的無私奉獻。在王西京的引領下,來這裡授課的老師超過百人,從來沒有一人要過講課費,一些年事已高的教授,常年住在山上,手把手教學員創作。

驪山基地的學員們又從這裡借來「火種」,灑向全省各地。近年來,陝西省各種民間書畫組織、協會紛紛成立,很多鄉鎮也成立了畫院,基層美術創作空前活躍。

王西京看得更遠,這個在藝術上取得「前無古人」成就的畫家,現在做得更多的是「以啟來者」。。在他的謀划下,陝西美協先後舉辦了三屆「西安國際少兒美術節」,舉辦了美術教育成果展、美術教學優秀作品展、全國少兒美術精品巡迴展等100多場次的少兒美術活動——可以想見,多年之後,這些播下的星星之火,必將燎原。

幾乎沒有一絲猶豫,他將第三把「火」燒向基建,再一次在「荒原」中澆築大廈。

「完善陝西美術基礎設施建設,完善人才隊伍建設,強化集群意識,實施精品戰略,最大限度地激發廣大會員的創作與創新的活力和熱情,以求整體推進陝西美術的全面復興。」

這幾年,王西京帶來了幾個「大手筆」,不僅圓了幾代陝西美術人的夢想,也使得陝西向美術強省轉變邁出了強勁的一步。

在他的帶領下,陝西美協組建成立了陝西大美術產業集團,從而打開了陝西美術產業高速發展的新局面。集團成立後的重要舉措包括:延川文安驛大型古鎮文化園區建設,延安聖地河谷大型城區重建項目、半坡國際藝術區及西安國際美術城大型文化產業項目。

三把「火」一路燒下來,燒出了一片新天地。

2014年第12屆全國美展中,陝西美術作品大放異彩,入選總數遠遠超過歷屆全國美展陝西的入選數,向全國展示了陝西近年來的優秀成果,沉寂了多年再現中國畫金獎提名,重新證明了畫壇陝軍的雄厚實活力。

王西京的眉頭並沒有松下來。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拜訪的那一天。他一直忙到下午二時,才有些許喘息機會。他快步走到畫院食堂,囑咐廚房下一碗地道的陝西面。吃完一碗,又讓上了一碗。滿頭大汗中,摹地抬起頭,又沉下去,「幾十年了,就愛這味道」。

何止幾十年!他在畫里畫外,將這股中國味兒連亘了幾千年。

「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著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突然冒出的艾青的詩句,替我下了最後一個結論。

畫作《阿瑪》

畫作《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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