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姜文這份苦差，許知遠也做不好

在《十三邀》姜文這期正片放出來之前，有一小段預告已經在網上被瘋轉。

許知遠：「你把自己放入過某種特別危險的狀態中么？」

姜文：「我每天都在危險之中啊。」

許知遠追問：「那日常的危險是什麼呢？」

姜文：「起床啊。必須違背自己的意願，得起床，要依著我，我現在還不起。」

聽完姜文回答的許知遠，臉上浮現出無可奈何的迷之微笑。

他知道自己的拳頭再一次打在了棉花上。

尷尬，是很多人看完這一期節目的最直接感受。

這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次上啊。許知遠拋出去的問題總是得不到實質性的回應。

這種對話對於觀眾來說很不友好，令人莫名焦躁、煩悶。

不過熟悉許知遠，愛看《十三邀》的人一定知道「尬聊」對於他和他的受訪對象來說是常態。

許知遠的提問方式是帶有強烈個人偏見的，他完全不懼怕冷場。

在訪問羅振宇、馬東、李誕這種迎潮水方向，獲得世俗意義成功的嘉賓時，這是具有很強殺傷力的。

所以，面對許知遠，馬東承認「自己的底色是悲涼」，李誕會說出「覺得一切沒意思，唯有寫作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時代」。

甭管觀眾怎麼想，許知遠覺得自己逼問出了想聽到的那個答案，至少自我滿足了。

但姜文不一樣。

姜文是個自我意識更為強烈，而且根本不屑於逢迎時代的理想主義者。

採訪姜文，是業界公認的一份苦差。

因為姜文總是能用自己強大的氣場，掌控談話的方向，把話題導向自己期望的維度。

在接受採訪時，姜文似乎永遠都在答非所問，顧左右而言它。

面對姜文，許知遠那套知識分子的話語體系徹底失去了效力。

他無法真正打破姜文為自己構建的強大壁壘，他的那套「靈魂拷問」太容易就被姜文輕鬆消解掉。

許知遠：「你怎麼看自己身上的那種反叛特性呢？」

姜文：「我有么？我覺得我很正常。」

許知遠沒轍了。

不過，相較於之前那些被懟得當場哭鼻子的記者們，姜文已經儘力對許知遠示出友好了，雖然這種友好背後依舊蘊含著無法掩藏的強大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來自於他與才華相匹敵的傲氣。

張藝謀曾說過：「他就是個要當司令官的人，不會當底下的兵。他的心很高，也有這個能力，他希望超過任何人。我的看法是，他嘴上不說，心裡可能覺得張藝謀、陳凱歌、賈樟柯、陸川，都不算什麼。」

而現已成為「京圈老炮兒」的馮小剛在評價姜文時也流露出難得的謙遜。

「我的問題是怎樣才能達到好的標準，姜老師則不然，他的問題是如何能夠節制他的才華。他最大的敵人就是淤出來的聰明」。

姜文指導的電影備受認可和讚譽。而且作為個體而言，他魅力極強。

無論是《紅高粱》中裸露著上身，粗野、性格又暴烈的西北漢子余占鰲，還是《讓子彈飛》中身著馬褲、長靴，朝天鳴槍，豪情又血性的匪首張麻子，姜文總是在電影中肆意宣洩著自己的雄性荷爾蒙。

這種男性魅力不是依靠每天泡健身房，練就一身漂亮肌肉就能輕易獲得的。

姜文的男人味兒帶有很濃烈的征服色彩。

他很專制、霸道，總是不由分說地把你拽進他的世界中，而且完全不給你反抗的機會。

之前讀過影評人梅雪風評論姜文的一篇文章，很準確。

在他看來，姜文之所以在電影中對普通民眾進行著毫不留情的批判，但他依舊可以獲得讚譽，是來自於「崇拜者和偶像之間隱秘的SM遊戲」。

許知遠就是很明顯的例證。

他採訪姜文時總是小心翼翼，還時不時流露出害羞、怯懦的小粉絲神情，和面對其他嘉賓時步步緊逼，絲毫不退讓的姿態截然不同。

許知遠評價姜文是一座孤島，但從屬於更大的島鏈之中。

他自然是期待著可以得知「島鏈」對於姜文來說意味這什麼，以及它究竟在姜文的作品中佔據著怎樣的地位。

所以他才會問出諸如「反叛特性」「處理歷史方式」之類的問題。

但姜文不會也不可能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儘管他承認所有的作品都是在表達自己。

原因很簡單，正如姜文所說的「人生就是建立在誤讀之上」。

他那些帶有強烈隱喻色彩的影像，給予了觀眾充足的「誤讀」空間。

而這份「誤讀」恰恰是作品的魔力所在。

人們迷戀的，不是真正的姜文，而是那個存在於自我臆想世界中，被美化，甚至被神化的姜文。

姜文一旦捅破這層窗戶紙，將真實的自己赤裸地暴露在公眾面前，他和電影的靈韻就會瞬間消失。

聰慧老辣如他，怎麼會輕易入了許知遠的套呢？

更何況就思維高度而言，許知遠離姜文的確差得很遠。

從以往許知遠的採訪以及文字作品中不難看出他對傳統有著固執的，不加以分辨的崇拜、迷戀，他質疑當下，覺得唯有「輓歌」最美。

但是姜文不同。

姜文很明確地表示，他認為「傳統」是泥沼。唯有極少一部分是精華，而這一部分終成「傳奇」。

而且他沒有許知遠那般總是憂慮重重，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

在姜文看來，未來並不會變得更糟。

當然姜文還是會偶爾在不經意的瞬間流露出真性情的一面。

他說自己是一個並不自信的人。他在現實世界中並不懂得如何很好地融入人群中。

他喜歡電影，喜歡為自己創造一個虛構的世界。在那裡，他更自在。

採訪接近尾聲時，兩人聊到了母親。姜文陷入了長時間的失神狀態。

他努力考上「中戲」，做演員，做導演，事業成功後，他為母親買了房子。然而一直到母親去世，他都沒有真正處理好與母親之間的關係。

看著姜文悵惘，甚至有些落寞的神情時，突然有些心疼。

這個獲得世人那麼多讚譽的男人，也不過是一個想要贏取媽媽誇獎和認可的小男孩。

看完這期節目，突然有些理解廖一梅對姜文的評價，

「他是我見過的導演中最為羞澀的一個。這種羞澀深藏於霸道中，會讓察覺到的人動容。」

很多女人愛姜文。他身上有著令人難以抗拒的性吸引力。他過往的情人們劉曉慶、寧靜也都給予他極高的評價。

寧靜在《飯局的誘惑》上被馬東逼問與姜文之間的關係。

寧靜特別大方地表示「他這麼優秀，為什麼不喜歡呢？」

之前李誕那期節目，許知遠表示自己想要死在女人身上。

李誕笑了，說這很油膩。

我想了想，如果有一個人講出這句話時不會令人覺得油膩，反而洋溢著浪漫情愫，那一定就是姜文了。

但是姜文才不會直白地講出這句話呢，他害羞。

本文系【電影通緝令】獨家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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