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張旭東 編輯 | 趙萌

「像特朗普這樣的朋友，和敵人有什麼區別？」

這充滿了深深怨念的言辭，就來自剛剛在5月中旬舉行的歐盟索菲亞峰會，說這番話的人恰是歐盟「巨頭」之一的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

圖斯克

難道歐美「友誼的小船」，真要翻了？不然何以發出如此的抱怨？自特朗普政府上台以來，美國在世界各地的盟國也同樣受夠了「美國第一」式的特朗普主義。美國的單邊主義行為會一直「免費」下去，而不付出任何代價么？

跨大西洋兩岸的裂痕加劇

德國的《明鏡》周刊近來發表的一篇文章中稱，美國退出了伊核協議，宣告了西方作為一個整體已經不復存在。美國拋棄了歐美一致的經濟、外交和安全政策。歐洲與美國之間現在不僅談不上友誼，連夥伴都算不上了。特朗普在任內仍可能挑起其他事端，歐洲要為此做好準備。

這樣的論調如今在歐洲並不少見，歐洲重要的領導人紛紛表達對美國的不滿或強調「歐洲自主」的重要性。法國總統馬克龍5月10日在德國發表演講時表示，歐洲要團結一致，行使自信的「歐洲主權」，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而不要附和別人的選擇。默克爾則呼應道：「歐洲必須把命運攥在自己手中。」

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美歐關係日益有「分崩離析」之感？怪就要怪特朗普一意孤行，不給英法德等歐洲大國領導人面子，執意強行單方面退出伊核協議。此外，美國近期在貿易問題上威脅對歐盟國家生產的鋼鐵和鋁產品加征關稅也是導火索之一。退出氣候變化的巴黎協定與強壓北約國家增加軍費負擔，已經讓美國的歐洲盟友怨聲載道，現如今特朗普「反覆無常和獨斷專行」（圖斯克語）已經讓歐洲出離憤怒。

有西方媒體認為，美歐關係可能已經降到了2003年伊拉克戰爭以來的最低點。曾任法國總統國家安全與防務問題顧問的弗朗索瓦·埃思堡評論道：「法國的民意認為，我們不能讓美國掌管世界，特別是讓特朗普這樣的人。當盟友對盟友像敵人一樣時，問題就來了。」

「美國第一」還是「美國唯一」

美國總統特朗普的現任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曾在2000年的一次講話中提出：「如果讓我來改革（聯合國）安理會，我只設一個常任理事國，因為這才是當今世界力量分配的真實反映。」這是典型的博爾頓式語言，更體現了典型的特朗普式思維。

在實際上是「美國唯一」的理念驅使下，美國近期不僅威脅對歐洲也發起貿易攻勢，更準備對繼續同伊朗做生意的歐洲企業實施制裁。5月13日，博爾頓就向歐洲發出了這一警告，要知道自伊核協議2016年生效以來，歐盟公司與伊朗簽署了大量巨額協議，而美國只給這些企業3至6個月的時間來切斷與伊朗的聯繫。

歐洲終於看清了眼前的現實，對其來說除了傳統的政治挑戰外，如今更重要的威脅恰是來自盟友美國的反覆無常和獨斷專行。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用頗有反諷意味的口吻回嗆美國道：「坦率地說，歐洲應該感謝特朗普總統，因為多虧了他，我們才擺脫了一切幻想。他讓我們意識到，如果你需要幫助，只能靠自己。」

歐盟外交與安全問題高級代表莫蓋里尼表示：「我們不會生活在只能躲在後面的『美國霸權』的世界裡。我們愛美國，但是當美國的決定有悖我們的利益時，我們應當有能力自行決斷，奉行自己的政策。依存關係必須改變。」馬克龍也強調：「其他和我們一樣的主權國家已經決定不守信用。那我們要放棄自己的選擇嗎？我們必須做出選擇，與大家溝通以成功加強我們自己的主權，這將是地區穩定的保證。」

單邊主義註定會付出代價

對於美國來說，維持其全球同盟的有四大支柱：國際貿易體系、國際金融體系、軍事同盟體系和政治價值體系。自特朗普上台以後，美國在國際貿易和西方價值體系中的領導力急速衰落，唯有金融與軍事體系苦苦支撐其在同盟的主導地位。

歐洲國家以及加拿大、日本、韓國等盟國雖然對美國在伊核協議與貿易問題上的做法不滿，但是離不開美元體制和美國的金融系統，也依賴於美國的軍事防衛承諾，這就讓特朗普式的「免費」單邊主義大行其道。

但是，單邊主義不可能永遠是免費的，必然會付出代價，即使不會立刻顯現，也總有清算的一天。而屆時，美國會發現，自己作為最不守規矩的那一個，恰是「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最賣力氣的掘墓人。

在歐盟近期召開的索菲亞峰會上，28個國家已經達成一致：絕不在槍口抵著太陽穴的情況下進行談判。為了應對6月1日起，美國可能對歐盟鋼鐵和鋁產品徵收的重稅，歐盟委員會已經準備好了一份針對美國產品的徵稅清單。對於美國威脅制裁與伊朗繼續進行貿易的歐洲企業，歐盟已著手支持可能受牽連的企業，並有傳聞稱歐盟可能放棄美元，與伊朗用歐元進行石油交易。默克爾與馬克龍近期先後訪問俄羅斯，歐盟對俄政策有意與美拉開了距離。

美國的亞太同盟也在悄然採取動作。自視美國在亞太地區最重要盟友的日本，不滿未能被美國豁免徵收鋼鋁產品關稅，準備對美國產品徵收關稅彌補損失，這也是日本為6月即將開始的日美貿易談判傳遞的重要信號。澳大利亞也感受到自己充當空泛的「印太戰略」急先鋒與馬前卒，付出的成本甚高，甚至中美貿易談判達成的協議會威脅到澳大利亞的利益，已然缺席博鰲亞洲論壇的澳大利亞近來開始調整對華政策，總理特恩布爾急切希望訪華，這一幕對中國而言似曾相識，美澳印日這「印太戰略」准同盟，真可謂「各懷心腹事，盡在不言中。同盟尚未成，逐利奔西東」。日本媒體《日經亞洲評論》5月10日甚至在文章中呼籲成立由中、日、韓、印、泰、菲、印度尼西亞組成的「亞洲七國集團」。請注意，沒有美國。

或許，印度的策略更值得美國的盟友們借鑒。沒有同盟義務的約束，同時受到美國的重視，又與包括中俄在內的大國保持良好的關係，外交迴旋空間明顯更為廣闊。在4月對中國進行了非正式訪問後，莫迪近期在索契與普京會談，強調印度與俄羅斯要深化「特殊和享有特權的」戰略夥伴關係。

美國共和黨資深參議員、軍事委員會主席麥凱恩在新書《不息的浪潮》中對特朗普政府發出這樣的警示：「我擔心我們正處在一個轉折點、歷史上的關鍵時刻，過去十年以及將來所做的決定可能會關閉美國主導世界秩序時代的大門。」

（本文作者系清華大學國際關係博士研究生、國際問題學者）

校對：羅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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