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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茗茗:描述文字到來之前的冥想

  

——讀胡茗茗詩集《詩瑜伽》 趙福治

之前,我一直把河北詩人胡茗茗想像為「端神燈的語言女巫」,我知道是看過一些她的詩歌作品後,自己的直覺在作怪。在隨後的接觸和閱讀她的詩集《詩瑜珈》後,不由地為自己片面的理解而泯笑,細讀她的詩集,可明顯地發現她的作品不只是語言「巫靈般地」幻化和意象的疊加,而是通過生活細節的發掘、試圖描述文字到來之前的冥想,以求最大限度地表達內心的詩意。

胡茗茗的詩集《詩瑜珈》由「上面是雨水,下面是花園」發端起筆,以詩性的「深藍日記」記述情感,用「終於握住行水流雲」的內心獨白鋪展生活的思緒,最後把「我無法說出內心的震蕩」的生命體驗詩意地展現給讀者。


  「詩成文,淡無味。」是詩人們默認的一個共識,好詩「生成」總在未變成語言或文字表述之前,已經表述出來的詩意其實已經與原生態的詩意有了差別或出入,而成熟詩人文字的表達力求詩意與「原生態」的接近,就像詩集開篇首作胡茗茗面對《一群麻雀落在紙上》(組詩)那樣:

「讓我緩慢說出風生水起、白紙黑字/說出詩歌昆蟲、骨頭裡的火、荷爾蒙與/隧道幽深/一個人流浪到另一個/說著說著就會睡去/而漫天大雪/溫柔落下……不要以為我在這裡/其實不在」,雖然,「我」 寫詩以來的所有凌晨、一生也沒見過這麼多麻雀,可「我」認為是某個神靈深意地喚醒我到這個「凌晨」來,讓「我」發一會呆,即使「拿起筆他就閃身不見」,「而此時,我的紙上一群麻雀排列成行」。詩人胡茗茗通過「一群落在紙上的麻雀」試圖以作品詩性的自覺求證生活,不能說不是其獨到之處。


  文化的自覺並不局限於意識與精神的領域,它具有自己的實踐屬性。每一個真正的文化人應該既是「思想的行者」,也是「實踐的行者」,在其文化的生命中始終貫穿著一種實踐的自覺。這也是當今詩壇眾多詩人追尋一種形式上的「向下」去接近和親和大眾的最初源動力,儘管這種「向下」被許多「所謂的偽詩人」曲解為「低俗」和「口語」寫作。在這種「向下」的追尋過程,如何把握藝術上的「向上」向度則直接體現詩人藝術修養和造詣。

「我預支了一枚杏子的辛酸,忽略了甜軟/直接咬到內核,苦杏仁躲在裡面」——在《杏與杏仁》一詩中胡茗茗用「預支」開啟 「向下」的「辛酸」,由「辛酸」蔓延到杏仁「藝術向度上」的「苦的內涵」,既而生髮「一隻鳥的重量也會讓棵大樹倒下」的況味,和「不是飛鳥,是心空」的感悟。

接下來的由「想到葡萄就會想到藍紫想到國畫」,「想到吐魯番女子想到豐盈」,深入到「一粒揪下來,一串都會疼,一棵樹都會動」的《有關葡萄》生命本真的律動中。

在《分梨》一詩中:「我的母親,手拿一把我從未見過的刀/分梨,一塊給父親一塊給我,梨核給自己」,她先用白描的手法烘托況境,爾後筆鋒一轉:「一隻梨,就這樣尖叫著,分開了」使「梨子」人格化,結尾「至今,我想不起梨子的滋味/至今,只記得一些長長的切割/我的筆,寫到這裡——會顫抖」使情感絲絲遞進。

從她上面《我所鍾愛的水果們》組詩中,可以看出詩者以自己的作品在「形式向下」與「藝術向上」的跋涉中走出了屬於自己理解的創作軌跡。

平凡是真。在這種跋涉中,詩人說,即便「再遠的行程也有歸期/更多的人,還在路上……「我」在一個叫做《溫塘,桃花浴》的地方「安下了我黃昏的心/和黃昏之後/安然無恙的青春」,「我已經找到了時間、美和速度,虛擬地模仿/點燃一根火柴,現在,你回來。我反覆地站在你身後,反覆地盛開——上面是雨水,下面是花園」——美妙的臆想在詩人的筆下層層打開,如花朵,如雨滴,只須我們輕輕走近,就能把生活握在掌心……


  如果說詩集的第一部分「上面是雨水,下面是花園」描述的是美好的臆想,接下來的第二部分「深藍日記」則是情感的記述。

不能了解生命和隨之而來的情感,生命對他來說是一種懲罰。詩者胡茗茗常在夜深人靜時理解生命,並捫心自問:「到底我是怎樣的女人/細胞開合怎樣的花朵/骨殖盤亘怎樣的枝蔓/流出的血,一片深藍」,發出:「當你年老,睡思昏沉」,「我會用你的聲音、我的詩,慢慢錄下青春的摸樣/錄下感動、錄下幸福、錄下目光」,在那銘記的《北方往事》的回憶中,不管「激情只有一種,像煙花」,不管「由猜度到飛升,由墜落地到退守」,不管「由口吐蓮花到心若危弦」,因為「我」知道「一百種冷靜有一百種理由」,當背對時光《天使吻過的聲音》響起,「我」再度走到身後「說說燃燒/說說不為人知的姿態/說說江闊雲低,鬢已星星/水是不會說話的,而我/已被兒時的秘密打開」——那種帶有叛逆或柔軟色彩的記述,再一次驗證了一句話:地獄不在他處,它在天堂的中心——地獄在天堂中呈現,天堂在地獄中盛開。

當今詩壇,以詩歌的形式紀錄日記的人並不多見,讀詩集「深藍日記」中的「日記」,一不小心,就會被其文字的蘊涵《小小地疼一下》,她有這樣一篇寫在二00六年一月十七日的「日記」這樣記載:有一座長在每天必經的路旁樓房,「許多年來,沒有兩樣「,在一個晚上,詩者有意停下腳步,「有意張望」,「窗口明暗都不是你的眼睛/其實,我根本不知你家在哪裡/讀書,發獃或者正在做愛」,這樣走過,不為別的,「只想讓心口,就那麼小小疼一下」 ——詩人這樣記載一段「心路」,其實是在把「心路」的婉約交付讀者,使之形成思維的互動。 而寫在同年四月十二日的「已經給出你所能給予的好」的《稻草人》「日記」中以人稱化的《稻草人》描述心緒:你將隨時等待一朵烏雲的駐足和盤詰/衣帽盡濕,蝴蝶驚飛/以一種痛來抵消另一種……當「六月就要來臨,麥田一片金黃/稻草人,一生守望的愛情即將/被他人的鐮刀,收割」,讀來令人於生憐之外,還原和走近生活細節的無奈與感動。


  「詩貴在意會」。一首詩中的詩意是其「精髓」,確切地說詩意——「精髓」是一種經久回味的狀態。但「寫詩是件多麼孤獨的事情」,「快樂的女人不寫詩」,詩人時常在每個夜晚握住一隻手方能入睡,時常於皓月之下捂著嘴巴才能說出一個名字,也時常因為寫詩變得沉默而且疲憊,心意遊離時,「總是把自己掏幹了,再掏/將她放逐得很遠很遠」,時常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麥田,然後,變得很輕很軟很薄/太陽一照就化了/月亮一照就飛了……在詩集第三輯中,當詩者能枕著聲音入眠時,「終於握住行水流雲」獨白內心。

她在《寫給我的生日及其愛人》中這樣向人們表述:「見過一杯不肯沉澱的水嗎/它多像過往的生活……在這個世上,我們沒有一起來/將來也不一定一起走/剩下的日子/蓋好毛毯,握緊我的手/陪我說說話,陪我坐一坐」,生活其實很簡單,簡單到「蓋一下毛毯」,「握緊一下手」,「說說話」,「坐一坐」,僅此足以,簡單本身就是幸福——愈簡單也就愈幸福。

母親,愛人,孩子在常人的眼中一直是溫暖和親情的代言詞,在詩人詩化的語言中更把這種溫暖和親情推向一種極致。在《給母親》中,她說:「媽媽,我看著你的眼睛已經很多年/在你懷裡吃奶的時候我總愛盯著她/你是我的大鮑魚,我是你的小珍珠」,但願多年以後,「媽媽」,在我頭髮花白的那一天,「我」「還能伏在你的膝下,上唇抿住下唇/清晰地吐出這個發音」。如果說《給母親》是一種仰望的愛,《給孩子》則是一種俯視的慈愛:「睡著的時候,孩子,你的小腳/會自然地翹在我身上/一隻踩著,另一隻扣著/我會自然握住,一隻手團著,另一隻手數著你的腳指頭/想像著那是小豬蹄/外加五顆花生米」,文字自如地舒展中,讓我們領略溫馨陶醉的會心畫面。

夫妻之間相濡以沫多年以後,兩人之間的情感慢慢滲透,愛情更多地變成親情,雖然沒有初識時的熱烈,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愛更長久。詩人在《給愛人》中這樣比喻:「你把我藏在舌根下,已經很久了/像一粒蜜糖,你要慢慢含化,你要時刻控制嚼碎她的慾望」,給讀者以甜蜜的回味。

  人生即景,在詩人的眼中,世上的一切皆可為「行水」「流雲」。雖然 「一定有什麼我無法表達/比如速度、比如聲音、比如行水流雲/看到它、抓住它、而我無法講述」(《終於握住行水流雲》),關鍵是怎麼去抓住瞬間即逝「無法講述」的景緻,而是什麼穿越了經年的塵霧,讓詩人低下頭——「如塵封多年的書/靜靜的攤開/那有字無字的一頁頁/羽毛一般翻飛著」,爾後,詩人《雙手合十》,讓等待的久遠蒼老如雲……這就是詩人心中的「行水流雲」,不同於常人的「行水流雲」。


  佛法,一言足以頓悟,一言足以令人解脫。

也曾在深山中坐禪百餘日的我,卻始終不能參透佛法的玄奧。閑暇時,細想,人生何嘗不是一場修鍊、一場震蕩。

詩人胡茗茗詩集的最後一輯「我無法說出內心的震蕩」給了我些許啟發。她說:「我想大聲說出你的秘密/說出遍及晝夜的慾望和眼淚/它們總是藏在煙霧與紙張的背後/月亮也該發出尖叫/其實我已幾乎忘記你的摸樣/我只會記得你碎玻璃的笑/它們因愛情與蝴蝶的撫摸/散發穿透歲月的光亮」,這樣表現內心的震蕩,使其「內心的震蕩」震蕩自己,也感染讀者。回顧人生,風一程也好,雨一程也吧,我們走不出的始終是自己的內心——有時,走過一程,回頭望,才發現自己一直都是在一種執著的錯誤中遊走。只不過換了個行走的步伐或方式而已。只不過體驗是屬於生命的獨特感受,每人皆不盡相同而已。

  詩作為一門藝術,不是所有的人都具備詩人的秉性與潛能,詩人的「詩感」是天生的。

「選擇詩歌,即是選擇一種/生活方式,多半與苦有關/與事物的背面有關」——縱使《孤獨是可恥的》,然「孤獨出詩人」的流傳自有他流傳的道理,在詩意的文字中,詩人們總是力圖「帶走能帶走的一切甚至指紋,放下能放下的一切包括」(《春天,替我喊出他的名字》)。

「不是每個人心裡都有紫金蓮花,即使有,一生也難淚眼相見」(《紫金蓮花》)。

「還有多少時辰與你共坐一張桌前/如果我點燃煙的火苗不斷顫抖/請相信我真的累了」,「當我無比端正地寫下這些文字/在鍵盤書寫的年代,這有多麼單純/隨著撿起一棵草根都是美的」(《與子書》)。

…………


「外離相曰禪,內不亂曰定。」

讀著上面這樣的詩句,我又找到佛家常說的「平常心」,人仿如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在深山中坐禪時的狀態——一種平常即真的狀態。

文化藝術來源於生活,最終也回溯於生活。自有文化以來,人們一直在主動探索與自覺糾正之間徘徊,從而在不同階段提升文化藝術品位,尤其是文人,從未間斷對文化的創造和實踐、及反省——創造實踐、反省也就成為中國文人的原點精神之一。河北詩人胡茗茗最早於89年開始詩歌創作,95年封筆至2004年,其間的將近10年封筆與生活的沉澱,一方面促使她完成了文化創作過程中必走的自覺與反省,另一方面也造就了她的「厚積」與「勃發」,其「不要以為我在,其實不在;不要以為我不在,其實正在」的詩觀,道出了一位現代知識女性對詩歌的理解和注釋。


  合上厚厚的詩集,我忽然悟到:最初原生態意義上的詩歌其實就是一種內心波動的狀態,一種冥想,它先於聲音、先於語言之前到達,那麼,讀者朋友們,此刻,你們準備好了,就像詩人胡茗茗在《瑜伽冥想及其背面》一詩中那樣「冥想/目光閉合,五心向上,觸鬚打開/於清泉開始的地方,騰挪或假寐/靠近生,靠近死,靠近空白。可以薄,像一頁紙托起發黃的文字……」,閉上日漸疲勞的雙目,讓最真的詩歌——那最初的生命律動,在描述的文字到來之前冥想,找到本真的自我,全新的感動。

趙福治 2007年6月 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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