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櫻 青梅竹馬
暗櫻
文 / 樋口一葉
譯 / 小岩井
節選自《青梅竹馬》
兩戶人家,隔著一層竹籬笆。
共用的井水,幽深清涼。
房檐下的梅花,一開兩家香。
兩家人是中村家,園田家。
園田家的主人前年離世,繼承人是時年21 歲的良之助,他是某所學校的走讀生。
中村家只有一個女兒。本有個兒子,早已夭亡,如今只留下一個千金姑娘,視同掌上明珠,風吹來都擔心發簪上的飾花散了,滿心祈禱女兒能如仙鶴般壽命千年,故取名」千代」。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古諺云:「旃檀雙葉見三四。」(比喻以小見大,三歲看老。)
當千代日漸長大,人們都不禁期待能早日看到她亭亭玉立之姿,如同春日遠眺山籠霧,繁花沾雨開處處。她那花開的時節到底何時能到?
樹葉婆娑,月影疊嶂,千代也到了惹人憐愛的16 歲,梳起了成熟的高髮髻,上系扎染的蝴蝶結,若萬綠叢之一點紅,出類拔萃之美麗奪目。
人們紛紛談論那個中村家的女孩,作為美人難免成為別人的談資,卻也是無奈。
習慣這事,說來可笑。
曾經兩人在北風之中放鷂子,嫌電線杆子礙事。可當良之助和千代見面的時候,總改不了兒時玩耍的心思。
如今他們的髮型和神態都不復從前,可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歲月的流淌,依然是「阿良」「小千兒」這樣親昵地稱呼對方。談笑之間,有時偶有拌嘴。
「你別來了!」
「我才不想來,不來就不來!」
吵著吵著,就開始賭氣。結果隔天千代就來道歉:「那個……昨天是我不對,以後不會對你這麼任性了,原諒我好不好?」
千代這麼一示軟,就如春風融化冬冰。
「不不,是我不好。」
結果總是如此。
雖然自己沒有妹妹,如果有的話,估計也會是這麼可愛的人吧。
千代笑眯眯地拉著良之助的袖子,說:「阿良,我昨晚做了個美夢。夢見你從學校畢業了,不知道做了什麼工作,戴了好高的一頂帽子,坐在黑色馬車上,住進了氣派的別墅里呢。」
「聽人說夢都是相反的,還是保佑我出門別被馬車撞了。」說完阿良哈哈大笑。
千代皺眉:「哼,這都是什麼話,不過今天是周日,你還是哪兒也別去比較好……」
這話當然是迷信,跟她受過的現代教育極不相符,不過這自然是真情流露的關心。
沒有隔閡,兩小無猜。
世事煩憂,不入心頭。
兩個少年人只是盡情歡快地生活,無憂無慮。
這天是春日二月中,又逢摩利支天的祭日,春寒未褪,兩人相約去賞梅,手挽手,暖心頭。
「阿良,可別忘了我跟你約定的事噢。」
「嗯,放心吧,忘不了。那個……約定了什麼事來著?」
「你可真是。出門前我還好說歹說拜託你了……」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你想看賣菜七郎的西洋鏡是吧?」
「啊?什麼呀!」
「要不就是丹波國捉到的野外狗熊的事情吧。」
「你在說什麼呀,算了我還是回家吧。」
「抱歉抱歉,我剛才是故意開玩笑的。中村家的千代小姐吩咐的事,怎麼可能是這些把戲!所以我良之助受拜託的是……」
「算了,我沒心情了。」
「別生氣,一邊走路一邊吵架,人家會笑話的。」
「都怪你,瞎扯什麼呢?」
「我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嘛,哎呀,光顧著拌嘴,都走過雜貨攤了。」
「哎呀,那怎麼辦?不知前面還有沒有?」
「這可說不準,剛才誰說什麼都不要來著,那個人呢?」
「不要再提了嘛。」
吵吵鬧鬧,一路樹木盎然,透著和諧美好。
「過來,在這邊。」
一個招呼,另一個馬上跑了過去。木屐踩在地上,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音。
彈琴的盲女,今世是否仿如「朝顏」(早上開中午敗的花)晨露一般短暫而哀傷?
「吃點兒甜食吧。」招攬客人的呼喊聲音也很甜,另一邊是賣咸燒餅的,兩邊雖是競爭關係,卻也相安無事,饒是有趣。
「小千,你看右邊第二棵樹。」
「哇,那紅梅開得真美呀!」
兩人看得入神。
忽然有人在千代背上敲了一下。
「中村!」
回頭一看,原來是一群束髮的年輕學生。
「哎呦,你們可真親熱呀!」
不知誰的嘴裡冒出了這麼一句酸溜溜的話,隨即就一溜煙跑開了,只留下他們的笑聲回蕩在夜空中。
「小千,剛才那些人是誰啊?是你學校的同學嗎?可真夠沒禮貌的!」
良之助有些悵然,低著頭的千代卻不由得羞赧起來。
愛戀之意,何時萌芽?
昨天她尚未意識到,一旦發現自己早已心生情愫,就越發難以抑制。
迷濛如暗,聲色似虛。為何在不知不覺間遍布周身?
心中思念獨此一人,一念及此不由顫抖起來。千代發現自己已經愛上那個人,頓時羞澀、矜持、惶惶不安。
「我這麼說,會不會讓他笑話?那樣子做,會不會被他討厭?」
千代心思雜亂無章,自問自答開不了口,只是無心地捻著榻榻米上的塵埃,恰如成語說「聚沙成塔,積埃成山」。此刻她的心思也堆積如山。
「想你,想見你。」
直到昨天之前,她都是這麼坦誠直白地表達自己的心思,從來沒有多想,那時的自己真是淺顯呀。
她開始瞻前顧後猶豫不決,既不敢再叫「隔壁的傢伙」,又不敢叫「阿良」。可什麼都不稱呼,心裡卻更加苦澀。古語云:凄凄泣淚濕唐衣,燃燒之色忽轉冷。
她輾轉反側夜不能眠,即使思念疲憊稍作休憩,夢中也是那人的身影,眼神溫柔,手輕撫背,問她:「你在想什麼呢?」
「都怪你!」
真想像過去一樣,可是欲說還休,欲說還休,終究是一低頭的嬌羞。
「別瞞我了,別把我當外人,我猜你是不是愛上哪個我不認識的傢伙了?真叫人嫉妒呀!」
還裝傻諷刺我,哼!
「如果是愛上別的誰,我會消瘦成這樣子嗎?你看。」
他握住她伸出的手,笑著說:「那麼,到底是誰呀?」
正要說出口的瞬間,枕邊傳來鬧鐘的響聲,一夢驚覺。原來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想到古詩歌中說的「恨雞鳴」,哪裡只有幽會中的男女有此心境,像這種好夢被打斷驟然醒來的時候,也不無此種遺憾。
「你今天早上是怎麼了?氣色不太好呀。」母親當然不知道女兒的心思,這麼一問,女兒又不禁臉紅,內心苦澀。
白日里借著女紅縫紉排解多愁善感的心思,將亂作一團的心思用針線一一縫住。
攝影:KK
他人的日常:平淡的愛
湊過去微笑著問身旁的女生書名,和善清麗的臉龐報以微笑,還沒開口。看見熟悉的字體,作家出版社,許三觀賣血記。純粹的文學總是能把人抽離生活的瑣碎,去到作家打造的世界以一種觀眾的角度打量生活,生活中的苦辣酸甜,生活中的人性與天良。
圖&文 / KK
青梅竹馬
(日)樋口一葉 著
小岩井 譯
那欲言又止的懵懂之情好似一場恍惚的夢,夢正甜,他們卻長大了。
比肩紫式部的天才女作家,初戀文學的傳世經典著作。


TAG:博採雅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