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年紀越大,時間過得越快?
[英]大衛·班布里基/著 周沛郁/譯
時間的流逝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加速嗎?不過上了一定年紀的人也很難否認類似這樣的體驗:曾經覺得小學讀五年或六年已經太長,而工作後六年時間一眨眼就會過去。英國科普作家、劍橋大學臨床獸醫解剖學家大衛·班布里基在《中年的意義》一書中介紹了六種理論來解釋這一現象,澎湃新聞經授權摘發這部分內容。
中年人經常思考的一件事就是時間。當然,孩子們對抽象的時間概念很有興趣,喜歡討論日子、星期、季節是如何慢吞吞地流逝的。年輕人繼續在有限的一天時間裡應付、協調他們得做的所有事情。然而,中年時,我們和時間的關係呈現出一種新的味道,一種新的緊迫感,當我們退後一步,看著寶貴的時間是多麼容易流逝的時候,我們開始以一種接近直覺的方式懷疑自己到底還剩下多少時間。雖然大部分的人還可以好好活上幾十年,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可以忘記時間,反而更可能讓時間顯得更珍貴。中年人註定不會很快死去,但對於未來的不可預測性,我們有著比年輕時更深刻的體會。
隨著年紀漸增,時間似乎過得更快,像在嘲弄我們似的。時間這種主觀流逝的特性,讓中年的情況糟糕許多。幾周過去了,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數年過去了,時間流逝的速度無情地增加了。我寫下這段文字的時候,真的是五月嗎?感覺聖誕節不過是上星期的事。還有,為什麼我的小女兒在每一個秋天到來的時候都會感到驚訝,好像她幾乎不記得上一個秋天了,上一個秋天已經埋沒在她的記憶里了?在我70多年的人生歷程里,我真的也不假思索地虛度光陰了嗎?
時間加速的現象似乎非常普遍,世界各地的人都悲嘆時間的流逝,甚至在古代文獻中也提到過。當我問我的大學學生時,他們一致同意,時間不像小時候那樣慢悠悠地過去了,不過,18—20歲的年輕人很少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夠用。相較之下,步入五六十歲之後,時間逐年縮短的感覺開始令人不安,甚至覺得不公平和恐懼。那麼為什麼我們年紀越大,時間過得越快呢?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恐怕應該先承認,誰也不確切地知道為什麼時間會愈走愈快。對主觀時間的研究老是過時地繞到哲學、歷史和科學上面,感覺像是道聽途說的、難以捉摸的,並可能是很棘手的。但是,有些思想家想過這個問題,偶爾也投注了實驗性的敏銳觀點,我想向你們介紹六種解釋這種現象的理論。
理論一:加速的是這個世界,不是你(世界加速了,而不是你)
有人認為,隨著年齡的增長,時間的加速是外部世界和文化事件以一種更快的速度發生的結果。
我們習慣認為,12000年前的生活規律固定( 正不正確是另一回事),農業發展前的每一個世代都承襲前一代,並繼續用同樣的方式生活下去。或許從前人類的生活方式只會隨著環境失衡或變動而緩慢改變,活不到100年的人其實無法察覺那樣的改變。之後,隨著農業出現,人類生活改變的速度變快了,短短几千年之內出現了部落、財產、文字和帝國。從此,文化和科技的創新逐漸加速累積,造就了今日的我們——姑且稱之為進步吧。而這個過程的確加速了,過去10年內,科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發展,我們借著科技達成一些從前會被當作心電感應的通信方式。世界文學藝術變化如此之快,以至於很少有足夠的時間讓一個可欣賞的作品被分配到任何一種「主義」中,而這些「主義」正是早期創作藝術的源頭。
草間彌生作品
的確,人類生活改變的速度呈指數增加,不過,中年人和今日文化之間日益增大的斷層,真的足以解釋主觀的時間加速嗎?我覺得未必。首先,沒什麼證據能證明隨著人類文化加速改變,這種現象變得更明顯——古希臘人對這種現象的感覺和我們一樣強烈,不過當然,會寫這類東西的古希臘人可能比大部分的人對加速的「智能進步」更敏感。話說回來,我的學生的年齡完全能跟上當代文化和科技的發展步伐,而他們也體驗到了主觀時間加速的情形,因此在我看來,這背後的因素和文化無關。文化的改變也許使得時間加速對中年人的主觀衝擊稍稍惡化,但不大可能是主要的成因。
理論二:這完全關係到我們感知到有多少時間過去了
至少在19世紀末之後,思想家就試圖計算時間隨年齡而加快的實際速度。
有個論點是,對個人來說,我們感知到時間流逝的速度,和我們開始長期記憶的時間相關——也就是大約三歲開始。換句話說,累積的記憶愈多,時間飛逝得愈快。這不大算是時間加快的原因,倒比較像觀察的心得。這種想法看似不錯,卻有個問題。首先,這表示我們的第一項記憶形成的那一刻,時間流逝的速度應該極其慢(因為沒有記憶,所以時間無法流逝),我可不確定所有三歲小孩在時間凍結的一刻都有過永恆神秘的體會。其次,我確信早在留存到成年期的第一個兒時記憶之前,兒童們就擁有過許多其他的記憶,只是那些記憶沒留存下來。在這種計算方式中,那些記憶算數嗎?
80後的童年記憶(圖片來自網路)
從這個理論加以延伸,可以說我們感覺到的時間流逝速度,會和幼年之後流逝的主觀時間總和(而不是實際的時間總和)成比例。我得承認這種想法容易令人困惑,看到這裡,或許可以停下來想想:這意味著,「童年時代」一年的流逝會比「成年時代」一年的流逝,對隨後的時間流逝產生更大的加速作用,因為「童年時代」似乎持續得更長。這種理論也許顯得錯綜複雜又混亂(主觀時間的速度取決的是先前主觀時間的總和),不過,數學家有辦法處理這種事,而且有個公式可以計算任何實際年齡的主觀時間速度。
但是,我們可以由一個理論推導出數學公式,不表示這個理論正確。這個數學公式並沒有告訴我們,為什麼時間流逝的快慢感覺會和我們累積的經驗有關——不論是客觀、主觀還是其他情況。它頂多是試圖描述一個現象,而不是加以解釋,而且似乎也沒有描述得很好。有些研究用問卷調查過去的事感覺是多久以前發生的事,研究的結果雖然很符合這項理論,但是另外有些研究針對的是過去的時間間隔給人的感受,那類研究就不那麼符合這項理論了。
理論三:我們扭曲時間,以免擔心個不停
這項理論說明的是我們如何操縱自己對時間的感知,以此來改善心理健康,或是反過來屈服於死亡逼近的焦慮。
人到中年時,常常覺得我們來到人生的十字路口,這個人生階段的特徵之一就是,它真的是中間點。我們40歲了,發現自己的人生大概過了一半(或是三分之一,這是我在40歲生日時過度樂觀的聲明)。不論我對中年的態度多麼正向,我都不能忽略,40歲以上的人終究比他們出生時更接近死亡。難道因為這樣突然意識到「剩下的時間」,時間就顯得更寶貴了嗎?我們明白這件事之後驚慌的反應,是更關注、更恐懼地看著寶貴的時間一年年過去,所以才產生主觀速度嗎?
其實,研究已經證實可以測量人對死亡的感覺。有個熱門的辦法,是讓志願者看一條直線,告訴他們,線的左手邊代表他們出生的時間,右手邊代表他們死亡的時間。接著要他們在線上標示出,認為自己目前所處的位置。如果預期的右手「死亡點」使用人壽保險公司所使用的信息來計算,就會得到一些有趣的結果。例如,女性做這個測試的準確程度比男性高,男性通常覺得自己離死亡比實際更遙遠。此外,兩性的年紀變大時,會開始認為我們和死亡的距離比實際遙遠。其他研究甚至顯示,人會主動調整自己對生命的認知,以免過度擔心死亡。我們似乎把負面的記憶推向遙遠的過去,預期中的負面事件則推向比實際發生時間更遙遠的未來。
那麼,積極管理我們人生中的感知時間框架能解釋為什麼時間會加速嗎?這項理論有個大問題:它並不符合人們表達的感覺。有些人比一般人更擔心死亡,但他們對死亡的焦慮和感知時間加速的程度,似乎並不相關。
人們害怕死亡;時間會加速。但這兩個過程似乎互相獨立。死亡焦慮可能讓時間加速變得更可怕,但它並沒有導致時間加速。
理論四:我們的記憶扭曲了,因此扭曲了時間
我們都知道記憶會騙人;如果記憶是我們感應時間的重要依據,那麼這是否能解釋為什麼時間也會騙人呢?
我們大多對最近的事件記得比較清楚,久遠一點的事則記得沒那麼清楚。我們天生對剛剛發生的事件記得比較清楚,對事情發生的順序,以及它們和其他近期事件的關聯有著更清晰的認識。所以,我們對過去一兩年有個清楚的時間架構,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都彼此吻合。但只要回憶那之前的事,相關記憶就逐漸變得支離破碎。我們雖然記得那些事,但常常必須藉助技巧和輔助記憶,來釐清事件發生的先後次序。例如,我用重要的基準點(像是孩子出生、搬家),校正5—20年以前發生的小事件的相對時間。我對那些小事件記憶猶新,但我不記得它們發生的確切時間順序。
據說這種時間感知缺失的情形會造成一種錯覺,讓人覺得時間流逝的速度變快了。最近的時間不可否認地比較井然有序,但這項理論認為,這種連貫性會讓人覺得時間過得比較快。最近的時間主觀地「壓縮」到比較短的時間框架只是因為井然有序、結構清楚而且還是最新的嗎?相反地,對於我們更遙遠的過去那些混亂無序的時間結構,大腦會將其解讀成延長了時間的信號嗎?
20年前,王菲和那英演唱《相約98》
不過,人生可能比這還複雜,因為我們對過去事件的時間感知似乎會隨著年齡而改變。這種情形在主觀回憶外在、世界性的事件時最明顯了。如果要中年人快速估計一個事件發生在多久以前,那麼他們會一貫地低估流逝的時間。當然了,他們拿重大的人生事件當作對照基準之後,會修正這個錯誤,計算得比較精確,而且,他們常常被自己先前的估計錯得那麼離譜而嚇到。以我自己為例,我常常很驚訝自己聽的音樂是20多年前錄音的。我總覺得那些音樂聽起來很耳熟,都是當代的音樂(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目前還會把舊流行音樂和新流行音樂的分界設在1975年左右, 也就是我6歲的時候)。相較之下,老年人恰恰相反,他們把外在事件放置到久遠的過去,彷彿想把它們置於某段早已遺忘的青春牧歌中。或許中年人沒那麼熱衷於和青春牧歌保持距離。
不管你覺得這項理論如何,我們會操縱記憶,那些記憶也會操縱我們,這點無疑是有道理的,而記憶是定義我們感知到的生命過程的主要依據。
理論五:新鮮事比較少
時間加速的第五個理論和新鮮感有關。大家都有這種經驗,第一次做某件事情,感覺比以後做花費的時間要漫長。在新學校或新單位的第一天,甚至假期的第一天,時間似乎過得慢吞吞的。還有,個人事件那種駭人、令人印象刻的新鮮感,甚至可以延長時間,常有人說他們身陷險境的時候,幾分之一秒的時間會戲劇性地隨著主觀意識而誇張地延長。
新鮮感造成的時間延長是種常有人描述的現象,可以在實驗室中研究。請受試者估計自己接受一連串刺激的時間長度,結果顯示,比起重複刺激或不明顯的刺激,他們感覺新刺激持續的時間更久。其實,只要是一連串有點重複的刺激,頭一個刺激似乎就足夠造成主觀時間延長。當然,我們的大腦為什麼會進化成如此運作,並不難理解。比起熟悉的刺激,陌生的新刺激需要多加思索,所以大腦給這些刺激更多主觀時間也合理。相對之下,預料中的平凡刺激幾乎可以不加留意,統統略過。
我們年輕時,事事新奇。你還小的時候,許多事情都是第一次經歷。即使不是全新的體驗,你也還在專心探究新的應對方式。所以有人認為時間隨著我們長大而加速,是因為我們比較少遇到新事物——中年人的世界很好預測,而我們大腦的反應方式讓我們加快參與這個世界的速度。早年的生命因為新挑戰而延長擴展,中年的生命卻因缺乏新經驗而在眼前壓縮。
那麼,為什麼新鮮感會影響我們對時間流逝的主觀感知呢?或許完全是記憶的關係。或許中年人需要儲存的記憶比較少,我們的大腦認為發生的事變少了,也就是流逝的時間沒那麼多。或者,也可能新鮮感和大腦內部時間感知的聯結非常直接。或許時間感知其實取決於外界的新鮮感,是新經驗讓我們感知到時間在流逝。
然而,這些以新鮮感為根據的理論有些麻煩。例如,很多人說,童年和青少年時期的經歷,在本質上比之後的人生經歷更生動、更持久。但這兩個年齡群體(尤其是青少年)常常抱怨無聊。我們都知道無聊或在等待的時候,時間慢得不可思議,但是主張青少年時期的人生因為既新奇又無聊,所以緩慢流逝,這樣說不通。新鮮感和無聊應當是相反的概念吧?何況無聊對主觀時間的影響很矛盾:一星期的無聊時間慢到令人痛苦,但回想的時候因為沒什麼事發生,這一星期似乎又幾乎消失在記憶中。
另一個重要的因素可能是享受。比起新鮮感,享受或許更接近無聊的相反概念。我們都知道,時間在享樂時飛逝,但是幾星期讓人樂在其中的忙碌日子,在記憶里卻比那段時間前後的單調日子感覺更長。這些日子在當時雖然轉眼就流走,但事後卻感覺過了很久。
因此,主觀感知時間的依據似乎混合了新鮮感、無聊和有趣。還有,我們在做某件事時流逝的時間,似乎未必與我們回顧時感覺花費的時間一致。
我們進入中年時,對時間的注意力或許也會有本質上的改變。中年人的孩子長大,事業安定下來之後,他們就有比較多的精力思考時間在宏觀尺度上的流逝—他們可以坐下來,看著時間嘀嗒走過。不過,中年人的人生和年輕時比起來,比較受制於例行公事和必要的瑣事,所以中年人或許很少有機會積極思考他們在微觀尺度上的時間利用。因此才有中年的詛咒——驀然回首,發現時間在我們不經意時流逝了!
現在的時間,過去的時間,新的、有趣的、無聊的事物逐一出現,主觀時間看起來愈來愈支離破碎。人類腦袋裡真的有時鐘這樣的東西嗎?
理論六:我們擁有不少時鐘,但正確運作的不多
這項理論是大多數科學研究的基礎,關係到我們大腦內時鐘的研究。
有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我們的大腦內有一些時鐘,其中至少有一個非常準確。頭腦的下層有個神經細胞的時鐘迴路,叫作「視交叉上核」(suprachiasmatic nucleus),它以相當規律的24小時為間隔運作——主要就是這個時鐘,讓我們的活動和睡眠模式按照每日的循環進行。例如,有一種突變的倉鼠,視交叉上核會用到的一個基因改變了,如果它那個改變了的基因是成對的,那麼它的活動周期就會變成20小時。(神奇的是,如果只從雙親之一遺傳到一個突變基因, 那麼它就會覺得一天有22小時。)視交叉上核的時鐘準確得驚人,很多人驚奇地發現,他們可以訓練自己在早上鬧鐘響的幾秒前醒來。然而,雖然這個每日時鐘是我們最準確的內部計時器,但是它派上用場的機會卻有限—畢竟有史以來,人類大多可以靠著太陽起落而知道什麼時候該起床,什麼時候該睡覺。
撇開每日時鐘不談,通過心理時間估算時間短於一天或長於一天——沒有外部的晝/夜的實證存在——似乎是一個更容易出錯和神秘的過程。至於我們怎麼估算這些時間間隔,有項理論認為,我們腦中有其他不停走動的鐘,這些鍾類似視交叉上核的每日時鐘,各個都由三個部分組成:一個「嘀嗒響的鐘擺」、鐘擺的計數器,還有記憶中過去經歷的時段,這種記憶能讓人比對計數的結果。另一項理論認為,我們沒有特定的主觀時鐘,我們的時間感知比較籠統——只是累計計算大腦做了多少事,或是在一定時間裡接收到了多少信息。
當然了,第二項理論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們興奮或無聊的時候,時間似乎會壓縮或延長,不過,這項理論也可能對中年時的時間計算產生某些影響。例如,我們先前知道了,隨著中年人的感官變遲鈍,進入大腦的信息減少,所以這會使每天看起來不那麼充實,因此回顧起來似乎時間流逝得更快了?我們也知道,中年人身體的新陳代謝效率會降低——所以大腦活動變慢,可能讓外面世界相較之下改變得比較快?然而,中年人睡得比年輕人少,醒著的時候間,比較多,的確可能抵消這兩種效應,他們每天可能會有更多的感知和更多的思考。
這些推測都不錯,不過如果我們試著評估不同年齡層的人怎麼估量時會發現什麼呢?很不幸,這種方式有個問題:事實證明,原來估算時間的方式不止一種。
第一個方式是,你可以要受試者回顧及比較幾段時間間隔,並且要他們估量一段時間有多長(可能是幾秒或幾分鐘)。這類實驗的關鍵是,要等到受試者經歷了那段時間之後,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在要求他們估算時間之前,必須對他們隱瞞此次實驗的目的。雖然年齡並不是這些「回顧的時段」多麼精彩或無聊的重要因素,但中年人和比較年輕的成年人比起來,似乎明顯地高估了過去那些時間間隔的長度。這個結果很有趣,因為這是我們第一次有明確的證據證明,中年人大腦里的時鐘和年輕人大腦里的時鐘速度不同。不過,這個結果其實不符合「時間隨著年紀變大而加快」的現象,因為那樣的話,中年人會覺得不久之前的時間流逝得比較快吧!
研究人們對時間的估量,第二個方式是要他們經歷一段時間之後,立刻重現那段時間的長度——用他們的指頭敲出來。男人跟女人比起來,敲出的時間間隔容易太短,不知他們主觀上急什麼。另外,年齡變大之後,敲出的時間間隔則會太長。思考這可能代表的意義,非常有趣。這會是我們小尺度的計時能力隨著年齡增長而衰退了嗎?的確有證據證實,估量時間的能力會衰退,或許甚至在中年以前就發生了,而個體身上退化的程度,可能會與某些腦部前額葉區域的大小變化相當。
第三個估量計時能力的方式,是要志願者「算出」時間間隔——沒收他們的手錶,然後請他們算出特定秒數的時間間隔。結果很驚人:有項研究請參與者算出10秒到300秒的時間間隔,計時的速度明顯隨著年齡而增加。平均來說,20歲的人估計得頗為準確,不過準確度在中年時下降, 到了60歲,人們會砍掉大約30%的時間間隔。這個結果很有趣,不過,顯然又違反了直覺——如果中年人的內部時鐘加速了,那麼外在世界不是應該感覺進行得更慢,而不是更快嗎?
估量不同的時間間隔,結果更令人困惑了。有項研究是讓受試者算出1到20秒的時間間隔,結果顯示中年人沒有那種加速的情況。這不禁令人懷疑,計算10秒以下和10秒以上的時間間隔,可能是完全不同的處理過程。我們現在的確也有明確的證據,能證明在不同的時間尺度里估量時間,可能會動用大腦中不同的區域。如果我們針對這麼接近的時間尺度還有不同的時鐘,那我們怎麼可能由此推知出結果,繼而了解中年人如何主觀評估人生的月和年是怎麼過去的呢?
我之前就承認了,我們還不知道為什麼中年人的時間過得比較快,但這現象仍然是人生迷人但不可言喻的一個重要部分。畢竟我們的人生發生在不斷往前且無法阻止加速的時間洪流之中。
正如我們所看到的,研究數據顯示我們會為了不同的目的,而使用不同的計時方式。估計每日、一日之內和一日以上的時間,各用到不同的時鐘,一個鍾是負責事件發生當時的時間,另一個鍾則是負責事後回顧的時間。這或許解釋了為什麼有時中年人對時間的感覺不一致——日子很漫長,一年年卻呼嘯而過,突然間一切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件事倒是很明確,除了24小時間隔運作的視交叉上核時鐘之外,不論我們研究的是哪個鐘,都看得出中年人不大擅長估量時間。對我來說,這種情況的意義重大:中年人不擅長估量小尺度的時間(或許大尺度也是如此),是因為在進化的過程中這並不是重要的能力。自然世界充滿了可以不可思議地精準預測日子、月亮周期、潮汐、年,甚至素數倍數的生物,但中年人自身對於時間的預測都無法規範。據推測,在我們之前的幾千代狩獵採集者中,做出重要的決定,如知道何時該攻擊羚羊或與潛在的伴侶打情罵俏,並不需要估量任意的一段時間間隔。也因此,大自然從來沒有讓中年人很擅長這種事。
不過,中年人的人生主觀加速的情況仍然是非常普遍的現象,這點還有待解釋。為什麼自然選擇揀選出的人類,在中年時會覺得人生呼嘯而過?這種惶惶不安的感覺進化究竟有什麼進化優勢?
為了回答這些問題,我想提出一個推測。當人類還是兒童或青少年時,他們的時間是由自身發育和掙扎求生的努力組合而成的。早在一萬年前,人類在兒童和青少年階段不久之後就會成為父母,而成年人的時間被僵化、沒彈性的育兒責任佔滿了。不過,人類進入中年時,持續提供食物或關愛給後代的責任不再大量佔據他們的人生,而他們的時間相對之下突然屬於自己了。他們可以有深思熟慮的新選擇,改善自己、親人和家族的狀況。驅使他們做出那些選擇的是一種新的感覺——人生有限,未來他們對人類社會的貢獻也可能有限。我認為,時間加速是為了讓這些選擇有種急迫的感覺,讓我們自覺地退後一步,思考未來的生命。不過,當然了,別退後太久,因為我們還要活過許多有創造性的日子。
有些人會說,心理現象就如中年人眼中自我生命的結構和意義一樣,非常明確而微妙,無法進化——無法被粗蠻的自然選擇力量形塑。
《中年的意義:生命的蛻變》,[英]大衛·班布里基/著 周沛郁/譯,低音·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8年5月
本期編輯 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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