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生活小結
大概有個把來月沒有寫，想寫些什麼的時候事情太多，閑下來卻又沒有了心情，但除了因為違背七日一談的承諾而感到一點不安以外，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影響，放棄還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啊（但重新撿起來也不是那麼困難！）。想到我來英國也已經兩年了，不如寫點現在的感受，以後翻回來看也許會有點意思。
一
搵食不易
我讀了四年筆譯又一年文學翻譯，我知道，很單純很愚蠢。但我非常幸運，畢業後因為學生時期的實習經歷，順利回到了大學裡做起了文學翻譯的編輯，那時候沒有知覺，後來才明白這種幸運一旦離開大學的校門就會變得格外刻薄和真實。如果你終要離開大學，那它就不會是你的象牙塔，外面是斗獸場，你得在裡面穿好盔甲，但我蠢啊，赤條條闖出門，揚長而去。
拿到英國簽證後的三個月里，我瘋狂地寫簡歷投申請準備面試，我都分不清了無音訊和直接被拒到底哪個更讓我難過，最直接的影響是自信心的摧折，失敗。我相信倫敦會有多得多的就業機會，我相信讀理工科甚至商科的人可以輕鬆找到好的工作，我相信有人脈有背景的人不會愁吃喝，但我不在倫敦，我不懂理工不懂商，我誰也不是誰也不認識，我就是個無名無姓的外國人。
兩個月後，我拿到了第一份offer，中英留學機構，說好聽點是教育諮詢顧問，其實就是推銷，工資低得可憐，刨去通勤付不起房租。收到郵件的時候，說不出來的滋味，好難啊，在這裡單靠自己活下來，真的好難啊。那天晚上老公帶我出去吃飯，說有了一個就會有第二個。雖然知道只是安慰，但回來我就把那份工作拒了，也許下一份工作機會永遠也不會來，但無論如何還是沒法勉強自己呀。
好玩的是，不到一個月我就拿到了第二份offer，醫療編輯。我在那裡只做了四個月，因為始終沒有明白自己在編些什麼，從早忙到晚，心裡越做越慌，就好像有人蒙著你的眼睛推你往前跑，可你不知道是走進田野還是沼澤。我最終離開了他們，但我非常非常地感謝，我是那裡唯一的亞洲人，一個英國公司肯信任一個非英文母語的人去編輯英文的東西，我只能說非常非常感謝。
以前常聽到新聞里講，某某華人在某某國家闖出一片天地，那時候不以為意，等到自己來到這樣的環境里，不要說出人頭地，能夠不依附他人地活下來就已經好不容易。工作到現在一年零三個月，我換了三份工作，從編輯跳到人力再跳到市場，很不幸，我沒有像大多數人那樣一路走到頭，選擇一個合適的專業，然後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我的同齡人都變成主管、經理、創始人的時候，我還是不知道我的人生將往哪裡走，我還在艱難地衝撞一個個未卜的出口。希望有點渺茫，前路有點模糊，但也沒有什麼，我決定對自己寬容一點，大不了就失敗，也不是沒敗過，能像死灰一樣復燃就不怕。
二
汽車怪
我常常覺得來到英國的生活就是一場打怪升級的遊戲，第一大怪是找工作保住小命，其次就是學開車。英國除了大城市，其他地區人口密度小，公共交通極不發達，不會開車就好比不會走路，不僅找工作的範圍受到限制，租房也會因為必須靠近火車站而增加成本。
我找到工作的時候車才剛學了幾天，只能下班練，那時候倒兩趟火車，經常晚點，我趕著七點鐘跑回家，那麼美的晚霞也沒有心情看一眼，扒一口飯就去學車，教練問我晚飯吃了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順其自然地就撒了謊，說吃了烤雞腿吃了星洲炒米吃了紅燒牛肉，但回到家剩下的飯菜已經涼了，人也累得沒有胃口吃飯。那種時候老想香港，四通八達的香港，一輩子不會開車也沒有關係。但我同時又是個很犟很杞人憂天的人，我常常想像一種世界末日的場景，只有一輛手動擋的機動車（比如坦克…），我不會開那可怎麼逃命呢。
所以我學啊學，學到有一天教練帶我上高速（A路），車開到加速帶上，他在旁邊直喊快快快，我瞪著眼聽著引擎響，三檔四檔五檔六檔並道，我隱約記得教練在旁邊拍了一下手掌。在車窗升起來的最後一刻，我終於重新感到了風吹在臉上的清爽，教練鬆了松身子，問我感覺如何，我說，感覺掌握了人生，我們倆一起大笑，這也是學車以來的第一次。
另外還有一點心得（更確切的是教訓），千萬千萬不要讓老公教你練車，我想朋友親戚也同理。最慘痛回憶是在一個上坡環島，掐准空隙上坡起步，怎麼也找不到咬合點，熄火一次，再等再起步，熄火兩次，老公在旁邊大喊給油給油松離合，我明明聽著但又好像進入了一種無我的狀態，沒有穿梭的車流，也沒有緊張的老公，只有我笨拙的手腳和這個爬不過去的坡，有那麼一刻我似乎是抵達了禪定的狀態，真是神奇。到最後我都不記得總共熄火了幾次，只記得終於開出去的時候眼淚早就糊了一臉，防晒霜流進眼睛裡，辣得我呀。好在功夫不負笨鳥，五十個小時，一次過，車怪終於被我KO。
三
一點觀察
我已經不止一兩回聽到中國人對我英語的評價：奇怪的口音。與之形成對比的是英國同事甚至是面試官對我的評價：英語很好，你到底學了多少年？我自己感覺不到，回去問老公，他說：你的口音是很…獨特，但你的英語非常好。
有趣的矛盾。直到有一天，我跟老公抱怨，為什麼英國的電話客服都愛請印度人，十句話有五句靠猜，中國人的口音不是容易辨認得多嗎？他頭也不抬：可是印度人英語好哇。我很想反駁，可是又無話可說，我們的英文教育里的確是很重視口音的，聽人家一口標準英音出來，就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在實際生活里，說出一個結構完整、語法正確、語意順暢的句子比口音好聽要重要得多。
當然，口音與語法、辭彙並重是最優狀態，可如果要排主次，我要毫不猶豫地選擇後兩者。溝通最重要是傳意，要是你辭彙貧乏到手舞足蹈、聽力差到驢唇不對馬嘴、時態混亂單復不分、介詞用得亂七八糟、語法錯得一塌糊塗，而你驕傲地標榜你學的是標準的女王口音或牛津腔，那我真得祝你在英國日子多點好運。
話說得有點刻薄，可能也是因為聽到國人嘲笑我的口音有點小年輕式的忿忿不平，不過這就是我在英國用英語的真實體會了，信不信由你。
最後，夏天終於來了，希望大家多多珍惜陽光，像熱愛陽光一樣愛自己和那些值得愛的人！
祝大家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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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宮白羊蹄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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