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實行說中國話了 那就說說天理吧！
作者 聞翔
目下，有一句話很時髦，就是中國人要說中國話。
乍一看，這很像句廢話，中國人不說中國話，那說什麼話，難道還要學驢吼馬叫不成？顯然，人家不是這個意思。那又是什麼意思？那意思其實很明白，就是鼓勵你弘揚中國文化，拿老祖宗的那點家底說事。
我覺得這很好，不管倡導這話的人是不是真心實意，或者藏著什麼古怪心思，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終於可以唱明亮響了要說中國話了。
可是，中國話很多，說什麼才好呢？說道德經還是山海經，說三綱五常還是五行八卦，說禮義廉恥還是說九陰白骨爪……這些話無疑都是純種的中國話，可是說這些話難免陷入尷尬。因為，其中有的已經被我們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比如三綱五常，再說，實在難以啟口；有的根本就是想像和忽悠，比如山海經和九陰白骨爪，怎麼說別人也不會當真：還有的更不堪，字面的意思就是胡說八道，比如五行八卦，你總不能一張口就告訴人說我在胡說八道吧。
那說什麼好呢？還是有的說的，比如還有那道德經和禮義廉恥，就可以說，可是，這些話畢竟屬於舊時代了，說起來雖不能說同我們這個新時代格格不入不吧，但總有些不合拍不著調，做不到榫対榫，卯對卯，說著也沒勁。
那中國話里就沒有那种放之四海而皆準，行之萬年而不敗，並且常說常新，愈說愈新的話嗎？還真有，而且非常簡單，就是兩個字：天理！是的，你沒聽錯，就是天理。我以為，在所有中國話中這兩字是最重要的，不僅在中國說最重要，就是拿到世界上說也是最重要的。甚至可以這樣說，只要我們中國人說好了這兩個字，我們就真的厲害了，就真得是最大的贏家了。
那麼，什麼是天理呢？按教科書的說法就是自然的法則，按儒家的說法就是天地萬物的本然之性。這些關於天理的定義，自然不錯，甚至可以說很精到，可是由於抽象，很容易引起誤讀，以為天理很神秘很玄妙，其實恰恰相反，天理不僅不神秘不玄妙，而且很普通很實在，因為，它就是那些時時刻刻都存在於我們身邊的那些自自然然的東西，比如那些關乎自然的：鳥在天上飛，獸在地上跑，人在世間行走；再比如，那些關於認知的，1+1等於2，以及那些數理化的公式和定理；再比如，那些關乎人的：人吃飯才能活著，人不能欺負人，人應該做好事等等，都是天理。
通過以上事例，我們可以發現，天理實在是簡單至極，因為，它一經發現便是自立自足，不證自明的，只要一個人有正常的思維和感覺，不假思索就可以判斷和運用，這大概就是古人所說的大道至簡的道理吧。
可是，任何道理，無論多麼簡單，一落到人身上就會變得複雜無比，天理自然也不例外。先秦時期的中國，諸子百家的學說中蘊含著豐富的天理思想，除了性善性惡及老子的道德無為學說外，其中最有價值的就是管仲的人性「好利惡害」思想，可是後來，由於種種原因，後世諸賢對天理的思考並沒有充分展開，比如老子的道，始終作為一種哲學思辨而高高在上，對世俗事物基本不加理會，從而流於空疏。再如，管仲的「好利惡害」思想，已表現出天理與世俗的不可分割性，可是卻沒有得到相應的重視，還有，孔子曾說過一句很有名的話，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此話被西哲霍布斯譽為自然法，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天理的總原則，可是，在儒家那裡只是當做一種道德規訓來理解，並沒有從天理高度進行過梳理和探討，更不要說從天理的總原則這個高度了。
也許，正是由於對天理的這種無知，導致了儒家在追尋天理的道路上步入了一個又一個歧途。比如，天理本來是屬於所有人的，對所有人都適用的至高無上的道理，可儒家，卻把天理在很大程度上看成了上天之理，而把天理的普適性給忽略了，結果想當然地給那虛無縹緲的上天安排了一個人間的代表，製造出一個君權神授的神話。儒家之所以被歷代統治者所青睞，就是因為把上天說成是皇權的根據，這樣一來，本是凡夫俗子的統治者自然堂而皇之成了上天之子，也就是神的兒子，成了代表上天對人進行生殺予奪的裁決者，對此，統治根據者自然樂享其成，豈有拒絕之理。於是，這個以規範世俗倫常為能事的儒家便開始了其裝神弄鬼的生涯，而裝神弄鬼總歸是不靠譜的，所以那用謊言堆積起來的皇權大廈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傾覆，可這也難不倒儒家，說天膺有德，天下有德者居之。就是說，老天爺是不在乎自己的血統的，是可以憑自己的喜好選擇自己的兒子的。這雖然能為後來的統治者徵得正統地位，但哪裡是個頭啊，無非是沒完沒了的折騰。
在儒學最為鼎盛的時候，也就是程朱理學時期，將天理看作是仁義禮智的總和，並以此來確立專制的倫理綱常。其中特別有名的一句話就是「存天理，滅人慾。」這句話從表面上看似乎沒有什麼問題，因為其中的滅人慾並不是滅掉所有的人慾，而是滅掉人的過分之欲。可是實行的後果卻是把天理和人慾對立起來，成為了一種禁欲主義的壓抑人性的主張。其實正當的人慾恰恰就是天理，而且還恰恰是天理的源頭。可惜的是，儒學始終沒有對人慾的正當性給與根本性的關注和思考，而只是採取了一種認可的態度。這也難怪，因為儒學說到底是中國家族社會這個小共同體的產物，是一種熟人文化，哪怕它對這個小共同體闡釋的再精到，在人類這個大共同體面前也是相形見絀的。所謂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恐怕就是儒學在歷史中最真實的處境。
西方人也是很尊崇天理的，不過他們不叫天理，而是叫自然法。自然法是什麼？簡言之就是自然的法則，這跟我們的天理定義是一樣的。西方關於自然法的理論和學說可以說是浩如煙海，數不勝數，各有不同，但有三點是一樣的，一，自然法是永恆的絕對的，不是隨機的辯證的。二，自然法是人的理性可以認識和發現的，並不是一種創造發明。三，自然法是在實在法或者說成文法之上的，實在法必須服從自然法，並接受自然法的檢驗，因為自然法本質是一種昭示絕對公理和人類終極價值的正義論。比如，人的吃喝拉撒是自然法，法律是不能規定人不許吃喝拉撒的，因為，規定了也沒有用。比如，人的生命是神聖的是自然法，法律就不能規定可以隨便殺人。就是說，法律必須遵循自然法或者天理，不能違背。違背了就是惡法，就必須剷除。可是，話好說，真正實行起來就難了，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對那些存在於人與人之間的自然法則或者天理進行探究，進而發現使之明確，以使自然法或者天理成為一種實實在在的東西。不然，那所謂的自然法或者天理就是空的。
應該說，西方人對自然法或者天理的追究比我們的古人要認真的多，也深入的多。起碼，在這方面他們沒有什麼創造發明的衝動，始終恪守著自然法或者天理的客觀原則和人人適用的原則。早在13世紀，有個叫阿奎那的神學家就總結出幾條自然法原則：一、做好事不做壞事。二、追求真相（真理）三、保護好上帝創造的萬事萬物，保護好生命。四、好好生育和養育下一代。五、人要做社會的一員。這幾條自然法雖然簡略，但對人類卻有非凡的意義，它起碼告訴我們，人做好事，追求真相，愛護自然，養育好下一代及人和人和諧相處，是我們生來就具有的權利，是不可剝奪的。剝奪了就是違背自然法，違背天理。之後，經歷了文藝復興，啟蒙運動和宗教改革，整個西方對自然法或者天理的認知更是獲得了巨大的收穫，諸如自由平等博愛，諸如社會契約論，諸如權力制衡與分權思想，諸如天賦人權，主權在民等等。這些對自然法或者天理的認知如同井噴般奔射出來，從而為現代文明的確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可以說，就是這些現代思想和意識築成了自然法或者天理的宏偉大廈。因為，這些現代思想和意識並不是人們的臆想，而是來自人們對人類世界的認知。大家所熟知的，托馬斯傑斐遜在《獨立宣言》上的那句話，「我們認為以下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生而平等，造物賦予他們若干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其實並不是他自己的話，而是來自一本闡釋自然法理論的巨著，即洛克的《政府論》。大家知道，後來便出現了民主憲政，民主憲政之所被人們看重，就是因為它能夠守護人類發現的自然法或者天理。
可是，什麼事情也不是一帆風順的，隨著20世紀極權的崛起，種族論，階級論喧囂一時，結果有兩近億人因此死於非命，人類之所以遭受如此巨大的災難，從根本上講，就是那些主張種族論，階級論的人背棄了自然法或者天理，因為，他們的思考不是以人類為基點的，而是以種族和階級為基點的，這實際上就是在撕裂人類，鼓動人類自相殘殺。對此，那些極權者也並不諱言，用他們的話講就是同傳統觀念和所有制實行最徹底的決裂，就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而無法無天其實就是無視和敵視人類自文藝復興以來發現的那些自然法或者天理。他們之所以這樣狂妄，從根本上講就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掌握了歷史規律，獲得了所謂的宇宙真理，從而把自己當做了自然法或者天理。
這其實是很搞笑的，因為這樣一來，自然法或者天理的客觀性就會蕩然無存，從而也就失去了其植根於所有人的普適性，這就不是什麼自然法或者天理了，而只是他們手中的玩物。這樣一來他們自己倒是方便了，可是卻苦了天下的芸芸眾生。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可以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可以做什麼也都是對的了。於是，一個歷史奇觀就這樣出現了，他們口口聲聲說著那些表達自然法或者天理的詞，比如自由平等等，可做的卻在處處違背那些自然法或者天理的事。所以，在他們的治下，說謊不僅是一種社會的常態，而是一件值得推崇甚至值得膜拜的事情，這不僅給人們的正常交流造成很大困擾，還使得整個社會在最根本的層面沒有道理可講。所以，這樣的社會從根本上是顛倒的，就像一個人不用腿走路，偏偏要拿大頂，你想，那身子能不搖晃嗎，所以，為了保持平衡，必須W穩。
所幸的是，那些關於種族的階級的喧囂已經成為過去，人類在許多地方都實現了對自然法或者天理的真正踐行，而那些極權者不管是種族的還是階級的說詞也不好意思再以真面目示人了，不得不用一些比喻性的或者隱晦的詞語來代替。就是說，那一面面曾經很招搖的旗幟已搖成了一個個破褲頭，號召力已所剩無幾，只有那些聞慣了臭味的人，才會在那破褲頭下聚集。而在許多正常人看來，那就是一個笑話。
這世界其實並不複雜，你只要知道了什麼是自然法或者天理，你就知道了這個世界應該是個什麼樣子，從而也就知道了，誰在說真話，誰在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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