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與怪誕：這是人性也是人間

最新 05-30

畸形與怪誕：這是人性也是人間

文 | 諸葛明明

當瓦特的蒸汽機開始運轉，新的時代如利劍劃破蒼穹，工業革命帶來的巨變：機器代替人力，理性佔領高地，技術的突飛猛進，憑藉著工業革命，資本主義以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對封建制度予以致命的一擊，大生產時代來臨了。機器的大規模使用，帶來的是人的異化，這對於以煤炭為能源的第一次工業革命而言並不明顯，但當生產繼續擴大，科學融於技術，新一輪的革命開始，流水線式的生產，讓人成為機器的附庸，千百年來的文化傳統被打破，西方的博愛、平等、自由等等在經歷了兩次戰爭後更是被完全拋棄蹂躪，追求反傳統、反理性，表現內心的自我感受的現代主義應運而生。

誇張、變形和抽象的表現手法，來展現作者內心的消極、悲觀甚至包括心靈的扭曲和異象，當弗蘭西斯·培根以畸形的形態和扭曲的人物來成為畫作的主題時，他所要表現的正是內心的痛苦和對這個世界災難的控訴，無聲卻令人不寒而慄。撒切爾夫人曾評價他：「那一位畫那些可怕的畫的人，」而這種可怕卻是最真實的內心表達和對世界最露骨的揭示，他的畫展示在你的面前，你看到的只有壓抑，感受到的只有戰慄，而這也正是弗蘭西斯·培根的內心世界，他是一個孤獨的人。

弗蘭西斯·培根

弗蘭西斯·培根，這個名字其實從不陌生，歷史上有兩個這樣名字的人。一個是寫《人生論》的哲學家培根，與莎士比亞同時代，他被授予子爵的爵位，並擔任掌璽大臣和女王的法律顧問；另一個就是在1992年去世的畫家培根，他是畢加索的學生，是20世紀最著名也是最貴的畫家之一。有意思的是，前者一生是貴族，是上流社會，他的作品流傳四百多年，一直作為經典傳誦；但後者離經叛道，30多歲才開始畫畫，之前的人生幾乎與「變態人」、「失敗者」劃等號，他以畫抽象肖像出名，但對他的評價卻是褒貶不一，毀譽參半，之後畫作越賣越貴，等到死後名聲與日俱增，成為了20世紀最著名也最貴的畫家之一，他開始越來越多的走進公眾的視野，在約翰拉塞爾的筆下，弗蘭西斯·培根和他的作品得到了最正確的解讀和評價，通過這本《弗蘭西斯·培根》讓我們讀懂這位畫家，這位不平凡的平凡人。

培根於20年代開始繪畫，直到30年代初，僅有零星創作，繪畫只是他的興趣，當時他是一位室內、地毯和傢具設計師。他的突破作品是1944年的三聯畫《以受難為題的三張習作》，就是這一件作品和其從40年代末期到60年代初期的抽象頭部肖像和身體肖像，為其本人奠定了他抽象肖像始祖級的大師地位。

《以受難為題的三張習作》弗蘭西斯·培根

1926年的秋冬，培根以每星期從母親信託基金得到的3英鎊補貼在倫敦度過。培根在這一時期無所事事並大量閱讀尼採的著作，尼採的思想對於日後培根的創作也產生了極大的影響，特別是尼采提倡的藝術救贖，他的理想中有著悲劇式的人生觀，尼採的這種悲劇和悲觀也延續到了培根的身上，在他的畫作中這種悲劇被顯露無遺。但培根從沒有學習過繪畫，從出生到他三十多歲，他都不是一個跟繪畫會產生任何關係的人，直到1929年他定居倫敦，開始接觸油畫，但也僅僅是簡單接觸，直到30多歲才開始零星創作，有了自己的作品。

恐怖、壓抑、焦慮，培根的畫作，任何人在第一次看到都會有這樣的感受，拉塞爾在書中說，培根是一個對災難保持興趣的人，他的許多畫所要表現的壓力下對變形的生動處理，而這恰恰是災難最常造成的情況。據好友貝瑞回憶，培根在創作時基本與外界隔絕，很認真有激情。當畫的周邊用簡單的色彩布置好之後，他就在畫面中心開始畫人物輪廓，然後開始調色，去破壞、衝擊原有的輪廓，油彩可能是用摔、擲或者各種方法上到畫布上……但他不會讓人什麼都看不出來，他掌控著變形的度。許多人在觀看培根的畫時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甚至被那種咄咄逼人的氣氛逼迫著想要尖叫，這的確是在之前的畫作中很難體會到的。

Homme ecrivant reflete dans un miroir，1977

培根本人曾多次在採訪中表明，他對照相式的寫實繪畫不感興趣，想要做一些前人沒有過的嘗試。這既是他對藝術的一種追求和目標，也是現代主義藝術的大背景下，培根必須做出的一種決定，培根是一個哀婉而憂鬱的人，他在晚年好友的相繼離世對他打擊是巨大的，而他選擇自己來承受，他要傾訴，方式只有他的畫作，他不斷的畫，但那些畫卻彷彿是毀滅，是支離。

1992年4月，西班牙，馬德里，這裡曾誕生過巴洛克時期最著名的畫家—委拉斯凱茲，而這一次不再是畫家誕生，而是另一位畫家隕落，弗蘭西斯·培根去世了，很突然，就像他的《三聯畫》一樣，無聲，寂靜，沒有任何的誇耀的讚歌來哀悼他，只是默默的，向這位最值得紀念的手握畫筆的人，道一聲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