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IP噱頭沒明星喜劇電影《睡沙發的人》咋逆襲？

偶然參加愛奇藝舉辦的電影《睡沙發的人》點映場，有幸跟製片人、編劇黃佳+龍飛導演近距離接觸。所以特別為他們做了一次獨家專訪，兩人談到了自己的處女作電影幕後各種不為人知的艱辛，以及去上海國際電影節、FIRST青年影展的經歷。他們的所言所語，為創作付出的點點滴滴，都鑒證了一部獨立低成本小製作的不容易。

談到自己創作的《睡沙發的人》，黃佳覺得：「這應該算一部寫實主義風格的喜劇。並沒有刻意去製造笑料，那些妙趣片段來自於生活本身，這也許是它跟其它商業喜劇片不一樣的地方。」

製片人、編劇黃佳與導演龍飛在拍戲現場

身為獨立製片人、編劇黃佳和獨立導演龍飛，前者從小就喜歡看電影， 後者則是高中時期才開始對電影感興趣，兩人在在香港讀研究生時相識，從此一拍即合，不僅成為工作上的搭檔，還自掏腰包拍攝了劇情長片《睡沙發的人》。

首次拍攝電影長片，兩人為何選擇拍攝一部高考落榜生的生活喜劇，身為女性編劇的黃佳坦言，「因為這個故事可完成度是最高的，我很想寫兩個人物之間的關係。一個人在年輕時總會遇見一個改變自己的人，於是想以這樣的人物關係架構一部喜劇電影。」

她透露男主角粟一柯並沒有特定的生活原型，自己跟男主角粟一柯的經歷也並不是特別像。「他曾是經渾渾噩噩的，到最後決定考試。不過，粟一柯並不是被家長逼著做的決定，而是因為有舅公的理解與支持，才豁然開朗，所以讓很多觀眾感覺到很真實，也很現實。」

任何一部電影都有自己的艱辛，《睡沙發的人》從最初兩個主創，到後來找到志同道合的人組成團隊，過程也磕磕絆絆。龍飛以前拍過紀錄片和短片，他擔任導演，黃佳擔任了編劇和製片人，現場有兩個人幫忙做製片助理，一人做攝影助理，加上場記、副導演、收音師、燈光師，幕後總共七八人，加上演員才十幾個人（基本十人）。

「這是我和龍飛用自己積蓄拍攝的小成本電影，當初想用有限的資金來做一次嘗試。預算控制在20-30萬左右，最後並沒有超支很多。但是現在作為網路發行的營銷費用，包括到一些地方做點映，需要再花一些錢。」黃佳是這樣介紹的。

從有劇本的概念到籌備，再到找演員、正式開拍，總共花了兩個月時間。再用了20天時間去拍攝，基本佔用的是白天時間，沒在夜晚拍過，所以龍導演稱：「嚴格來說拍戲用了20個白天，加上後期的剪輯和混音處理，陸陸續續做了大半年吧！」

縱觀全片，所有演員沒有一個是大明星，不是去大學找的，就是朋友推薦介紹的。兩人幾乎動用了所有人脈資源，告訴朋友需要什麼特質的演員，然後逐個考察符合氣質的演員的視頻與照片，才定下了所有主角，而男主角「粟一柯」的名字，也是考慮了很久才定下來，符合了諧音「樹一顆」，許多觀眾認為或許「粟一柯」將來會成為文壇的棟樑之才。

而粟一柯扮演者劉霖，成為《睡沙發的人》全組第一個定下來的演員。當朋友推薦一個學生短片後，黃佳發現劉霖在裡面演一個喜歡撩妹的小混混，但表演放鬆有真實感。

黃佳補充道，「那部短片中有些台詞有點說不出口的肉麻味道，但他說出來卻非常放鬆。他用一種很自然的方式去處理這些台詞，所以當機立斷就選中了他。」

而媽媽和舅公都是話劇演員，表演都很有舞台劇的范兒。龍飛認為這些人的組合，碰撞出了別樣的火花。」

在拍攝前期，男主角劉霖進組，就住在拍攝地點的那間房子里。劉霖住進來後才發現自己睡覺的地方還是個擺放攝影器材的小倉庫，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工作人員就破門而入開始整理當天的器材，劉霖只能從床上爬起來。

而副導演和攝影助理兩個大男人則睡在另外一間小房裡，後來副導演實在忍受不了兩個大男人擠一張大床，便一個人跑到客廳，睡在沙發上，就是電影里的那張沙發床。這也恰恰成了一段拍攝趣聞。

最終，該片入圍了上海國際電影節華語新片展映，以及FIRST青年影展主競賽單元。FIRST電影節雖有提名，卻沒拿到任何獎項，「我們是小成本影片，能夠入圍已經不錯了。」龍飛導演稱，「FIRST看重有作者性表達的影片，比如能夠對社會問題和人性有探討的影片，而我們這個片子屬於很輕鬆的小品，所以很難拿到獎。」

但是，電影節究竟有多少評委真看到片，兩位編導表示也不太清楚，並且也沒有接觸過那些評委，但他們覺得，「上海和FIRST兩大電影節，算目前為止中國最有影響力的電影節了。」

畢竟對電影入門者，還有那些即將踏入電影行業的人員來說，這兩個電影節是很好的平台，黃佳介紹稱，「據我所知，像FIRST初審選片的時候，初審評委分成不同小組，會在一段時間內把幾百部片都看完。每個片子都會有分數和意見，上海那邊也有專門的選片人一個個地去看片，現在很多電影節其實不會用人力和精力去做這些事，這兩個電影節應該算相對公平的電影節了。」

當年，王晶導演投資文藝片《天水圍的日與夜》沒獲得香港金像獎最佳影片後，曾有人透露因為很多評委不希望王晶導演站上去，所以情願給《葉問》這樣的商業電影。

況且這麼多年下來，包括《至尊無上》《龍在江湖》《黑白森林》《金錢帝國》等王晶電影佳作，都沒能獲得金像獎提名，直到《追龍》才獲得第一次最佳影片提名，也是這個原因，很多人都覺得各大電影節也在搞政治鬥爭。

對此，黃佳坦言：「王晶導演的《追龍》是敘事節奏不錯的商業類型片，當然他的戲我看的並不是很多。他的電影一直在探索類型片的節奏與敘事技巧，會塞一些梗和包袱進去，會去討好觀眾，目標很明確，而不會特意去追求藝術性。但電影節有自己調性和追求，為什麼電影節存在呢？就是給各種不同方向的，特別是有藝術表達，或者作者表達的電影機會。王晶導演在商業上已獲成功，電影節想給其它電影機會，這也是電影圈的一個平衡。」

她還補充道：「應該沒有評委有『不希望誰站上去』的這種情況出現。FIRST電影節的調性，還是偏向比較粗糲生猛的文藝電影，喜歡那些敢拍社會問題的電影題材。雖然《睡沙發的人》在初選階段，評委們都表示很喜歡，但是它的話題性以及深度還不夠，而得獎電影往往是要有這幾方面的考量的。」

如今點映完畢，很多觀眾都給《睡沙發的人》好評，影評人釋凡稱，「這部電影的故事設定很有意思，但打動眾多觀眾的不只是人物的設定，而是故事與喜劇本身。」前半段很多歡笑，就像粟一柯在沙發上睡懶覺，房間牆上「知『齒』而後勇」的錯誤標語，《棋王》《象棋的故事》《白痴》《契訶夫短篇小說選》等文學名著作為道具都用得很巧，彷彿每個細節充滿生活趣味與幽默戲虐。

哪怕是一個小牙籤盒的打開都看得出編導的心思，而且後半段有很多復讀生的現實感觸，劇情漸入佳境，細節動人。全程笑料十足，很多金句台詞差點沒叫人笑噴，這種優質生活輕喜劇，在點映場受到眾多影評人的好評，兩位編導也很欣慰。

面對好評，黃佳說：「其實我們這種小片，有觀眾為它發聲很難很難。它既不是特商業的喜劇片，也不是特深刻、特觸及社會問題的文藝電影，所以沒有很明顯的觀眾群體。今天來看的都是看了簡介和預告，被這種特質的電影所吸引來的一群迷影群體，他們能喜歡就很高興了。觀眾就如知音散落在天涯，你通過這個影片其實會找到一些有共鳴的觀眾，最後發現大家有著相似的人生觀和世界觀。」

不過，曾有觀眾向主創問道，「男主角不是在尋找自由嗎？怎麼又回到上大學復讀的老路？」對於結局，黃佳曾跟龍飛苦思冥想過很久，但如果粟一柯不是去高考，你讓他去做什麼呢？「因為畢竟在目前的環境下，要使得自己的天賦與潛力發揮出來，光靠舅公的指點是遠遠不夠的 。」黃佳解釋道。

曾經有一位同學在看完後，表示自己的經歷跟粟一柯特別像，也是這樣的男孩。因為高中成績不太好，最後考進了當地一所一般的大學，不過通過自己的努力後來又考取了重點大學的碩士和博士。他覺得自己的視野也隨之更大更開闊。黃佳覺得這樣處理結局，反而更為寫實。

對於影片最後的結局，黃佳解釋，「一個唯一了解你和支持你的人離開了，自然是有些悵然若失的。不過以前的生活是灰的，現在能去展望前景，能看到新世界的風景，這樣看又是溫暖的。」

從最初想做院線發行，到後來考慮網路發行，在愛奇藝平台播出。黃佳笑稱，「大家想著起碼能夠把它推出去，我們也嘗試過院線發行，但跟想像中差距比較大，操作更為複雜。而且我們想馬上投入到下一部戲的創作中，所以希望這部戲儘快能跟觀眾見面，算是畫上一個句號。」

《全民目擊》非行導演

由於中國獨立低成本電影，多數處於一種非常冷門的狀態，很少有機構願意為其投資，大部分的創作者都通過自籌款的方式來拍攝。一個「電影節沒得獎，沒有商業性，沒有明星，話題上沒熱度」的電影，基本沒人願意去看。不管怎麼宣傳，都讓《睡沙發的人》顯得很吃力。

「我們拍這個片子時很任性，我覺得本子有趣，故事好玩可以吸引觀眾，就拍了。但是，確實沒想到後面如何通過營銷來吸引到觀眾，如何叫觀眾買票去看你的電影。第一部長片處女作，還沒有經驗，我們後面會有一些更加類型化影片的嘗試，希望能越來越成熟。」龍飛這樣無奈說道。

《全民目擊》導演曾說過拍電影要「做大不做小」，因為沒有IP、大明星、大製作、好營銷，根本不會有人去看。除非像《瘋狂的石頭》那種團隊，有強大的創作技能，拍戲也非常討巧，還得趕上劉德華這樣的明星投資監製。對此，黃佳和龍飛表示認同。

釋凡：《睡沙發的人》裡面這麼多文學名著，您自己最喜歡哪一本？

黃佳：我自己最喜歡《棋王》，所以放在前面特別重的描述，第一次看它的時候是高中，讀完後熱淚盈眶，你要說哪一個地方觸動我，應該是主人公身上的那種執著，不是功名利祿的，而是對棋道的執著，是精神層面的追求。在那樣一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有人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讓人覺得敬佩。

釋凡：兩位未來有哪些影視劇計劃？

黃佳：沒有做電視劇的計劃，網路連續劇之前有考慮過，想做短小類似風格的視頻。但現在主要精力還是做電影，下一部電影是懸疑電影，破案題材，寫實主義的風格。

釋凡：兩位拍電影的目標是什麼？

黃佳：想做好的電影，我最喜歡《安妮.霍爾》那樣的電影，但知道不可能全做那樣的電影。希望保證自己作者性前提下，能夠給觀眾一點點感動和共鳴，或者能叫他們在某個時刻聯想起還有這樣一個觀影經歷和精彩故事，就很好。

釋凡：平時看哪些影視劇，喜歡哪些導演和演員？

龍飛：黑澤明、北野武、市川昆、岩井俊二、王家衛、杜琪峰、法哈蒂、諾蘭，斯皮爾伯格這些導演都比較喜歡，經常看他們的電影。陳道明、姜文、葛優、黃渤這些演員是我比較喜歡的。

釋凡：如何給新進入圈內的人一句忠告？

龍飛：：對想做導演的人，可能給不了太多建議。這次拍片的經驗，就是想好自己的資源和預算有多少，能做到的完成度有多高，再決定去拍什麼。

黃佳：其實我覺得做電影是個很瑣碎的工作，最需要耐心與良好的心態，不能急功近利去想獲得什麼。有些人運氣不錯，可能第一部電影就出來了。但做電影是一個長期的事情，通過點映跟觀眾交流後，我們也在慢慢摸索什麼樣內容的電影，才能在商業和藝術上取得平衡。對於剛入門的人建議是應該去做自己最喜歡最擅長的電影，如果能兼具自我表達和觀賞性，那便是最好了。

釋凡：對這部電影有什麼樣的商業目標嗎？

龍飛：首先希望能回本，繼續生存下去，再拍第二部片子。如果不如預期，能夠吸取好的經驗或者教訓也行，哪些東西是好的，希望下一部片子做的更好，比如能夠讓觀眾有代入感，有共鳴。而至於不好的東西，下一部片子希望能儘力改善。

黃佳：以現在的情況來看，電影需要有一定量的營銷才會有聲響。即便這部作品沒有火，能夠聽到一些反饋的聲音，知道自己的長處與不足，也是很好的事情。有時候得跳出創作者的身份和框架站在觀眾的角度看。

釋凡：如何看現在很多文藝片都沉悶拖沓、晦澀難懂？

龍飛：在剛開始拍片的時候，需要以有限的成本去實現概念，如果去做商業片，誰給你資源？電影學院剛畢業的學生，只能做自己能夠控制的低成本，所以大多都會去做文藝片。寫實風格，輕敘事重影像，素人演繹都是現在文藝片里比較流行的元素。商業電影的受眾可能會覺得悶，但有一部分觀眾也會很喜歡。因為受眾群體是不一樣的，這些電影主要是針對小眾觀眾、迷影群體和電影節評委的口味。

錢人豪導演

釋凡：如何看《京城81號2》導演錢人豪說：「台灣很多人拍文藝片都在騙政府輔導金」？

龍飛：政府輔導金，應該說還是有必要的。有些人的電影計劃如果得不到商業機構的支持，政府就出來補充了這一塊，讓這些人把片子做出來。電影分兩個方向，一種注重觀眾感受，另一種則注重作者表達，兩個方向都可以出好作品，不能只有商業的，也不能只有作者性的文藝片。比較完善的市場是多元化的，各種類型都有存在的必要，政府輔導金是想去保持多樣性，不能被某一種類型去壟斷。

《睡沙發的人》現場工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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