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流沙之李麗的故事

塵土飛揚的農村大街上，放學回家的孩子群里，三五個男孩，猴子似的，上躥下跳，追著一個高個子的女孩，邊跑邊喊：「傻小麗，傻小麗……」女孩急急地在前面奔跑，不時回頭喊著什麼，男孩們仍然嬉笑追逐，她跑著拐進自己家。一個瘦瘦小小的中年婦女------小麗的媽媽拿著根棍子，氣洶洶地從家裡小跑出來，尖聲呵斥：「我看誰瞎胡叫咧，我看誰瞎胡叫咧……」幾個頑皮孩子追到門口正往裡張望，見狀尖叫著「哎哎呀……」一鬨而散。小麗媽媽追出去，又大喊：「誰再這樣叫俺，小心打斷了你們的狗腿……」說著，狠狠地把棍子扔出去，像是要一棍子輪斷那些孩子們的腿似的，可是那些孩子早跑沒影了。

李麗跟我一樣大，她家離我家不遠，她經常去找我玩，她是個高高壯壯的女孩，長方臉，憨厚的眼神，短短的頭髮，說話聲音有點粗重，別看她只有十來歲，蒸饅頭，打水，這些家務活兒她都會做了。我不明白那些男孩子為什麼會那樣喊她，也不曾想過要弄明白。

她家旁邊是個十字街口，街旁有個轆轤井，常常看到她幫家裡打水。她把水桶掛在井繩一頭的鐵鉤子上，從井口往下送，倒著轉動轆轤把繩子往井裡面一點一點地放，水桶碰在井壁上發出尖銳的金屬聲。井繩差不多送完，水桶就到底了，水桶下沉灌入水，繩子自然綳直，裝了一桶水的轆轤攪動起來沉重了很多。李麗雙手握緊轆轤把手，身體向前弓著，使勁攪動著。街里過往的大人都誇她是個能幹的孩子。

農村的宅院，從門口往裡走經過一段過道，才是院子。炎炎夏日，我們光著腳丫，坐在陰涼的過道里玩石子。她額頭的汗珠順著髮絲滴落，我問她幹什麼了，她告訴我在家蒸饅頭了，到這兒玩一會兒再回去掀鍋，拾饅頭。

這時候，一個小孩子從我家門口路過，扭頭看到她，又詫異地看看我，好像我不應該跟她一起玩似的。突然喊了一句「傻小麗」飛一般的竄過去了。我一愣，看向她，她只是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沒說什麼，繼續玩我們的石子了。

在學校，升級考試分數少的，是不能升入高年級的，我比她年級高，而她好像一直在留級，同學們似乎都不喜歡跟老留級的同學玩，我沒想過為什麼要跟她玩，她似乎也沒想過為什麼跟我一起玩。那些太陽高照的日子，我們常常這樣在過道里玩石子。後來，我上初中住校去了，我們就不常見面了。

初中二年級時，一個周五放學回家，我聽家人說起，村裡發生了件大事------小麗丟了。我開始還以為是在做夢，愣了半天沒回過神。再次跟母親確認，母親惋惜地告訴我，前幾天晚上街里放電影，電影散了，小麗沒回家，到現在過去好幾天了，她家人都找瘋了。街坊鄰居猜測是被人拐走了……那一刻，我整天被書本塞得滿滿的心，竟然沒有分明地傷痛感，只是在心裡一次次地告訴自己：這個小時候的玩伴，不知道去哪裡了，也許再也見不到她了。

周日，我要返校了，走在出村上學的土路上，大街上奔跑的學妹學弟們，在騰起的黃沙中追逐打鬧，叫喊奔跑。心心念念要考入更好學校的我，沒有過多的時間思考小麗究竟去哪裡了。只是在匆匆忙忙從她家門口路過時，下意識地往她家裡張望，恍惚間，似乎能聽到她的媽媽在院子里喊「小麗」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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