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處處選擇題，到底怎麼選？

任人有問屋廬子曰：「禮與食孰重？」曰：「禮重。」「色與禮孰重？」曰：「禮重。」

有一個任國人問孟子的弟子屋廬子道：「禮和食哪樣重要？」答道：「禮重要。」又問：「娶妻和禮哪個重要？」答道：「禮重要。」

以禮乎

「以禮食，則飢而死；不以禮食，則得食，必以禮乎？親迎，則不得妻；不親迎，則得妻，必親迎乎！」屋廬子不能對，明日之鄒以告孟子。

那人接著說：「如果按照禮節去找吃的便會餓死，不按照禮節去找吃的便會得到吃的，那一定要按照禮節行事嗎？如果按照親迎禮便得不到妻子，如果不行親迎禮便會得到妻子，那一定要行親迎禮嗎？」屋廬子回答不上來，第二天去到鄒國把這事兒告訴了孟子。

孟子曰：「於答是也何有？」

熊孩子，這都不會答！聽著！

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於岑樓。金重於羽者，豈謂一鉤金與一輿羽之謂哉？

如果不揣度基地的高低是否一致，而只比較其頂端，那一寸厚的木塊（若放在高處）可以使它比尖角高樓還高。我們說金子比羽毛重，難道是說三錢多重的金子比一大車的羽毛還重嗎？

成龍站在足夠高的桌子上，也是會比姚明高的；一個金耳釘再沉也沉不過一套羽絨被。

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色重？

拿吃的重要方面和禮的細節相比較，何止於吃的重要？拿婚姻的重要方面和禮的細節相比較，何止於娶妻的重要？

# 恩師經典舉例 #

如果地震了，你正好在超市，正好被困在了食品區，那裡有吃有喝，估計撐個一年半載沒問題。這會兒為了維持生命，全世界的人都支持你吃身邊的東西！你吃了，出來也不跟你要錢！可是這會兒你想：按道義講，我沒給錢，這就不是我的，不能吃。我說你不是被餓死的，是笨死的！

往應之曰：「紾兄之臂而奪之食，則得食；不紾，則不得食，則將紾之乎？

你這樣去答覆他：「扭折哥哥的胳膊，搶奪他的食物，便得到吃的；不扭，便得不著吃的，那會去扭嗎？

踰東家牆而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

爬過東鄰的牆去摟抱女子，便得到妻室；不去摟抱，便得不著妻室，那會去摟抱嗎？」

吃重要對吧？不吃就得死

用損人利己的方式取得食物

關涉生死的食與道義之禮

哪一個更重要？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比活著更重要的是「底線」與「品節」

男女之欲小到是正常生理需求

大到影響家族傳承人類存續

用禽獸不如的方式謀求色慾滿足

「朋友妻不可欺」變成了「朋友妻不客氣」

即便是關涉繁衍的色

強搶民女與道義之禮

哪一個更重要？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比慾望更重要的是「底線」與「持守」

不吃兒子江別鶴練不成玄陰魔功

他選擇了吃

鬼子說

你滴說出八路哪裡滴幹活

大大滴美女給你

不說就死啦死啦滴

你說了你就是叛徒

縱使要死要活

在面對無道不義時

任何事都可以變得

不 重 要

自《孟子 · 告子下》

譯文自楊伯峻先生《孟子譯註》

強調吃飯才能活著、結婚用於繁衍這樣的「食色之重」，對於現代人來說沒什麼意義——大家已經恨不能fully用動物本能在活著了。在相對主義、虛無主義和各種所謂「價值多元」論調泛濫的今天，我們要通過復歸經典，通過對儒家哲學的重新學習、思考並從中汲取養分，通過在具體的生活中去格物致知，來重新明確並樹立起那已日漸模糊的「人之所以為人」的、真正重要的「德性」和「邊界」。這是我們一起來精讀「四書」的意義之一。

今天這段，咱們不談「食色」，來談談「選擇」。

每當需要做選擇的時候，你是否想到了下面這三組詞？

本

末

輕

重

界

限

有人常常面對這樣的糾結和困惑：這也想要那也想要，或者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有人往往陷入這樣的尷尬或無奈：這麼做，我也沒辦法啊，我也不想啊。

很遺憾，這些人沒有明白一個事實：你做的每個選擇，都是以你內心對孰為輕孰為重、孰為本孰為末、孰為底線邊界的根本見識為判斷的。有些人的見識清明而理性，有些人的則因蒙私而昏昧；有些人心口如一，有些人則因自欺而分裂。

這裡包括兩個方面的問題。

你的人生方向、心靈方向是否清晰而堅定？

不管多小多大的學生，經常被問「你將來想做什麼工作呀」或者索性自己焦慮「將來我得找個什麼工作呀」，這問題或焦慮漸漸成為了一個「方向」。

然而，未來做什麼工作其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是你的人生和心靈是否有一個朝向光明和積極的、恆常不變的、清晰而堅定的追求。沒有哪一種工作或位置必然給你帶來光輝——做國家元首也有做成了戰犯的，像墨索里尼；做掏糞工人也有做成了人民楷模的，像時傳祥。只有不論在哪個位置上你都專註而忘我地追求理想、保持學習、修身養德、為人民服務，那充實篤定繼而閃閃發光的樣子，才是你自帶的光環。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孔子說：餓了就吃粗飯，渴了就喝水，彎著胳膊當枕頭睡，如此，和樂也自在其中。干不正當的事而得來的富貴，在我看來如同浮雲。

夫子告訴我們，有飯吃、有水喝、有地兒睡覺，這是人生最基本的自我保存。富與貴的確是人人都想要的，沒人天生嚮往和熱愛貧賤——「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然而，不是用仁義的方式去得到富貴，對君子來說，就如同太虛中一點浮雲過目——輕而薄，無追戀，不動心。

「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君子之為君子，在於有仁德。仁德充實於內，即便處於疏食飲水、曲肱為枕的庸常之境（乃至「厄於陳、蔡，畏於匡」的艱困之地），內心中那生命力飽滿洋溢的平和與自足，也自在其中。如果失去了實有的仁德，如何真正成就「君子」之名？哪怕是一頓飯的工夫，君子也不會違背仁德，促迫苟且之時如此，傾覆流離之際如此。

君子有恆常不變的心靈方向，其視聽言動有明本末、知輕重的道理根基。所以，在具有誘惑力的問題上如富貴如女色，在重大得「要命」的問題上如求生如避死，其實都沒什麼好掙扎和糾結的。倘若「有飯吃、有水喝、有地兒睡覺」要靠違背仁德來換取，那麼即便是自我保存受到威脅，儒者也毫不退縮：「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你是否對自己誠實？

對自己誠實，包含很多層面的具體內容。這裡我們只說兩點：在「必需」和「慾望」之間，你是否對自己誠實？在「所思所行」和「道德良知」之間，你是否對自己誠實？

人生活在人群中，難免比較。在對比中，不少人被他人的生活和流行的思潮裹挾著，不知不覺地、主動被動地，將「慾望」約等於了「必需」，不僅以此自勉奔競追逐，也以此當做理由或借口為自己的言行開路——我這是在追求更好的生活，有錯嗎？乍一聽，貌似無可反駁。

不得不說，在一個德性底線亟待重建、榮辱觀顛倒錯亂、人們的存在感和剛強意志極度缺失、審美趣味既乏高雅樸素之美好又難以獨創清新不流俗相反卻是充斥惡意低級諂媚自毀的時代氛圍里，自圓其說或自欺欺人，成為了可以支撐人喘息下去的功能。

我恩師曾說，明道理最根本的一點，就是要誠實。《大學》講修養功夫中的「人鬼關」便是「誠意」——是人還是鬼，這是一刀兩斷的決絕。誠意，就是讓人不要自欺。咱們退十萬步講，就算想欺人，你都別自欺。事關自己言行的，蒙了別人，說到底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騙了自己。我們這裡說的還不僅僅是一時一地一事的能否慎獨，而是在面對根本的道理和善惡時，你能不能真誠地惡惡「如惡惡臭」、好善「如好好色」；在所思所行與內心固有的明德之間，你是不是能誠謹克己，誠於中形於外。自欺而來的「自我安慰」只是暫時的苟且，它無法成為真正的「理得心安」，它無法給你長久的快足與幸福。

請你相信，不存在「別無選擇」、不存在「我沒辦法」，你嘴上說「我也不想」，但你的心還是讓你做了。你選擇去做的，永遠都是你認為最重要的。而你所認為的「重要」，這個判斷的標準，取決於你對本末、輕重、先後、緩急以及界限的見識，取決於你對根本道理的把握。

敵人以你全家性命相要挾，你就別無選擇只好出賣同胞和祖國？

老闆以升職或辭退威逼利誘，你沒有辦法只能泯滅良心或犧牲肉體？

你覺得枉尺直尋是以退為進，殊不知一生計「利」之心，便是枉尋直尺你也做得！

當一個三角磨成了一個圓的時候，它就不再是個三角了。「外圓內方」是充滿藝術憧憬的想像如果不說它只是自欺的話。你選擇成為什麼的時候，你的選擇就是你自己，you are your choice。儒家講「一以貫之」，是一本的而非二本的。

（圖片截自電影《穿普拉達的女王》，The Devil Wears Prada，2006）

在日常生活中，許多人往往將虛榮或誘惑自欺為有追求、有所迫；將德性和自律上的欠缺自欺為不得已、勉為難：

人總要往高處走吧，升職路上踩死幾個同事正常正常；人總要掙多點錢養家吧，小權小勢之下營私舞弊收點私賄情有可原；為光鮮與浮華循名逐利，該盈科而進的年華都去闖了捷徑，沒有根基的人生難以自強不息；生活在別人的生活里或汲汲以求或自悲自苦，不妨先問問自己，為人子為人父母為人朋友的本分你可已周到？該做作業的時候你應朋友之邀去打電腦遊戲，你說「我也不想啊」，如若真懂本末、輕重、緩急、先後，是不是要「被逼無奈地去打遊戲」，恐怕你自己就可以決斷了……

人首先得明道理，然後要不自欺，正心、修身，日日新，才能止於至善。一切的選擇，背後都有正確的道理和誠敬的心意一以貫之，再難的人生功課，也能答得堂皇正大。

在日常的生活中，我們可以做、應該做、也做得到的就是：

懂得什麼是該堅持的，什麼是一定不能幹的

什麼是你人生的根本，什麼是末節是負累

什麼是重要的、必要的、優先的

儒家講止於至善

便是止於當止之處

便是知分、安分、盡分

在每個人各自的人生角色和分位中

將仁、義、禮、智做到實處

德者，得也

於是

謀利你以仁義而得

邀名你以仁義而得

好色你以仁義而得

求生你以仁義而得

素其位而行，無入而不自得焉

貧賤不移，富貴不淫，威武不屈

此之謂大丈夫

恩師言：

「人在最根本的見識上是不能出錯的 」

《四書講讀》

任課教師：蕭 雪

柳蔭書院講師

畢業於北京大學歷史學系

曾任北京大學出版社典籍部編輯，《儒藏》精華編、《中國儒學史》、《儒家典籍與文化》集刊責任編輯。曾任中華書局編輯。正在編寫國家博物館合作項目「中國古代史繪本」書稿內容。

自大學期間研讀中國古代思想經典，尤重先秦儒學與宋明理學。私淑北大哲學系思想脈絡，以儒家人格精神修身持己。人生經歷周折輾轉，對經典和生活有著自己深刻的體驗、理解和思考。

近年多做面向中學生和CBD白領的公益課堂及講座，收效甚好。

博

識

雅

行

專

注

人

文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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