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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麻木了,就到了要走的時候

幸運的是

我們只是在紐約短暫的停留

並沒有任何必須留在這裡的負擔

題圖:《安妮 · 霍爾》

在美國紐約生活到底是什麼感覺?

知友:midnight

我們幾乎是逃跑般離開了紐約。

沒有哪次搬家,像這次一樣輕鬆愉快。狹小悶熱的電梯,被擠進了四個旅行箱。電梯里沒有手機信號,置身其中,彷彿是進入了六十年代電影里的老式公寓。

事實上,這棟位於曼哈頓西區 90 街的六層戰前公寓,最近一次裝修,確實還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事情。

我們租來的車停在路邊,亮著雙閃。路的對面是中央公園的西大門,向南走幾個街口,是 Dakota 公寓,那裡是列儂和洋子的寓所。一九八零年的一個晚上,列儂在這個路口被人殺害。

曼哈頓島上有全世界最豐富的種族樣本,地鐵車廂里能同時聽到十幾種語言,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我擔心聚積在站台上的濕熱空氣里會摻雜異族攜帶的病菌,卻常常忽視,我也是此地的異族之一。

我把最後一件行李放進 SUV 後面,再裝進一箱嶄新的礦泉水。腳下的地面在顫抖,這是 C 線地鐵從地下經過時發出的轟鳴。地面的通風孔里,湧起了一股熱浪。

如果不是夢露在 Lexington Avenue 被吹起的裙子勉為其難地美化了這種汗臭、狐臭和垃圾臭組合而成的紐約氣味,我恐怕早就吐了一地。

我上樓回到房間,檢查有沒有重要的物品被遺漏在房裡。最後一次環顧這間公寓:這裡除了東側大窗能俯瞰中央公園這一優點,其餘竟是如此一無是處。

樓道里瀰漫著腐爛的味道,廚房裡的老鼠不知死了沒有。鄰居搬家時從門縫裡傳出一陣惡臭,讓人懷疑他屋裡是不是藏匿了屍體。電梯的按鈕依舊接觸不良。

走出這棟公寓樓的大門,我深吸了一口氣。中央公園在我面前,向我敞開懷抱,這裡是紐約人尋求心靈安慰的避難所,大都會博物館是下班後最好的去處,他們離我只有不到五分鐘的距離。我捨不得離開這裡。

但一想到終年要在如此擁擠、嘈雜而又陳舊的城市中生活,我就啐了一口地,上車,關門,頭也不回。一腳踩到 4000 轉,朝新澤西方向駛去。

第一次去紐約之前,我對紐約就已經很熟悉了。八十年代末出生的中國年輕人,對西方文化的了解,大部分是來自美國;對美國文化的了解,大部分是來自紐約。

這裡有伍迪·艾倫的電影,安迪·沃霍爾的帝國大廈,美國往事里的曼哈頓大橋,教父里的小義大利;有許多你從未到過,卻早已熟知了的地點和景色。

每個不經意的街口,都在某部電影里反覆見過。這種烙印般的成像在腦海里停留多年,等候你親自來臨。

直到有一天,我們覺得拍照留念簡直成了一種俗套,卻還是沒能放下手機,去用雙眼和內心欣賞這座神奇的城市。

我們記不清去了多少次 MoMA、MET 和 Guggenheim,這幾個美術館裡的作品覆蓋了我們對於藝術史的大半認知。我們甚至辦了長期會員,只為了省去在門口排隊買票的時間。

我們看到了最近距離的安迪·沃霍爾、馬修·巴爾尼、巴斯奎亞特、大衛·霍克尼、白南准、里希特、約翰·凱奇、阿布拉莫維奇;

也看到了最全數量的莫奈、梵高、德加、德拉克洛瓦、馬蒂斯、高更、克里姆特、羅丹、賈科梅蒂、畢加索、薩金特、懷斯。

我們坐在莫奈的油畫旁,發獃度日;走過畢加索的原作卻置若罔聞;在賈科梅蒂的雕塑旁喝著冷飲;這才發覺,我們被這宏大的親密接觸沖昏了頭腦。

這裡有在畫冊里才能見到的藝術,有在電影里才能見到的人、事、景,有我們一度認為至高無上的一切。

我訂了一份「紐約時報」。每天早上到了公司,邊看報邊發微信告訴她,哪裡有露天音樂會,哪裡有街頭表演,或是河邊來了大黃鴨,飛機在天上寫圓周率。

諸如這些事情,並無任何用處,它們既不拯救世界,也不劫富濟貧。這些無用的事,像海上的燈塔,失去了這些坐標,人就容易迷失在這高樓林立的曼哈頓島上。

我們走過一條百年前的鐵路,這裡曾經是曼哈頓島的貨運樞紐,廢棄後長滿了雜草。離地四層樓高的鐵路橋,完整保留下來,穿過擁擠的切爾西藝術區。

走在鐵路橋上,轉角處的畫廊有通透的落地玻璃窗,陽光在畫廊乾淨的桃木底板上刻印出一塊塊方形投影。畫廊的牆上是模糊不清的長時間曝光。

從散場的「悲慘世界」走出來,劇場過道的小門打開,煙霧繚繞,視線像照相機適應曝光一樣逐漸看清了外面。原來一牆之隔外,是繁華的時代廣場。戲劇結束後,也不多留片刻回味,直接讓觀眾回到了現實的十字路口。

每天最冷靜的時候,是在上下班的地鐵里。

紐約的地鐵陳舊得讓人擔心。巨大的噪音迫使我們扯大嗓門喊話,直到喉嚨沙啞。逐漸地,我們不再在地鐵站里對話,而是習慣了在進入地下前的最後一刻,發出手機信息,告訴對方我就快到了。

相比沒有手機信號,我更怕遇到沒有空調的車廂。在炎熱的夏季,老舊的通風設計如同虛無。凝滯的熱氣和尿騷味、站台頂上不時跌落的牆皮,只有軌道里的老鼠和夜晚入住的流浪漢們才懂得欣賞這種落魄之美。

早上八點四十五分,我準時到達 Canal Street 地鐵站,跟隨上班人流走向地面。

派發報紙的中年婦女,日復一日重複著吆喝。地鐵的廣告里,新上的百老匯歌劇或是好萊塢電影,在努力模糊著現實和美好之間的距離。

地鐵站里保留著監獄般冰冷的鐵欄旋轉門,每當我被卡在裡面、或是被前一個乘客經過後的高速旋轉門夾到腳時,我竟不由自主懷念起北京那擁擠的地鐵來,畢竟,那好歹也是被擠死在嶄新且熟悉的大望路、呼家樓或是四惠東;

而當我在 42 街時代廣場地鐵站迷路,走了三圈仍找不到反方向的 Local 列車時,我覺得西直門那冗長的隊伍和單一的路線,比起眼前紐約地鐵錯綜複雜的選項,更省大腦,甚至更適合早就缺乏了探險精神的我們。

不過,當我想到紐約的地鐵幾乎 7 × 24 不間斷地運行了一百年,卻又由衷地敬佩起這座城市。

直到我們對這一切麻木了,就到了要走的時候。

至少,也早已萌生了要走的念頭。

這種念頭產生於我在地鐵里不得不將耳機音量推到最大時;產生於當我的信用卡被嚴重透支時;產生於當我從便利店買回一箱三倍售價的礦泉水時;產生於當我被滯留在沒有原因停下的地鐵里,卻聽不清列車員廣播在說什麼時;產生於當半夜修路的工程車在窗外吵得我睡不著時。

每當這種時候,一切美好就顯得很脆弱了。

我們開始懷念在南方村裡的小屋:牆上貼著照片,烤箱里的蛋糕胚子散發出愉快的香氣,蠟燭和香薰燈發出微弱不易察覺的響聲,我們打開電視或音響,用很小的音量聽音樂。

便宜的二手車停在窗外樓下,坐在桌前就能看到,我們可以整天不鎖車,不鎖家門。這小屋並不驚艷,也不刺激,完全談不上 fancy,但我們想回到那裡,正如我們想回到北京。

北京是個熟悉的姑娘;而紐約,則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奈何她閑事太多,嘮叨不斷,我總不能忍著和她過一輩子吧。

幸運的是,我們只是在紐約短暫的停留,並沒有任何必須留在這裡的負擔。

三個月後,我們租了一輛車,決定離開這裡,來一場公路旅行。旅行的終點,就是南方小村裡我們這幾年的家。手機地圖告訴我,要連續開二十四個小時,才能完成這場由北向南穿越美國東海岸的旅程。

跟隨緩慢的車流穿過新澤西隧道,高樓拋在身後,眼前重新回到了我對於美國的固有印象:平坦寬闊的道路,間距遙遠的房屋,大片的森林,藍天,雲朵。

後來我又去了許多城市,再沒有一個像紐約這樣,讓人又愛又恨了。

本文內容來自「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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