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不著邊際的事物
藝術家
我一直想贏得未來，卻沒想到一直輸到現在
在一座即將拆除的旅館裡
我遇見一個一直隱居在那裡的藝術家
他的思想大於他的藝術
或者說他的言辭比他的油畫更讓人著迷
他留著油膩的長髮，衣袖上沾滿了斑斕的油彩
「如果我把袖子剪下，這也是一幅畫
最好的藝術來自偶然，但我不得不屈從世俗
給他們虛構田園，拼接消失的事物。」
他忿忿不平地說，似乎人們都生活在過去
只有他對現實保持著警惕，他說
這些年一直在為一個畫廊臨摹小幅西洋風景
掙生活的銀子，但絕不出賣藝術良心
可能是見我對他的畫還有興趣
末了他又輕輕附在我耳邊說，「我最近
談了個小朋友，她總是試圖改變我
一會兒我們一起去吃牛肉麵
你告訴她，藝術是絕對不能用金錢衡量的。」
2018.5
在昆明湖想起太平湖
在王國維的昆明湖碰見一位老人，他跟我說
別看它現在碧波蕩漾，遊人如織
近百年來，它不知道收藏了多少苦難的靈魂
那是暮春時節一個晴朗的傍晚
我一個人走在倒映著滿天雲霞的湖邊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太平湖
想起老舍先生，想起他說他要寫一部
最悲傷的悲劇，裡面充滿的全是無恥的笑聲
2018.5
石頭剪刀布
兩個人石頭剪刀布，那時候她還是
一個小女孩，她說
如果我輸了，你可以吃掉我的糖
但糖紙要給我
男孩有吃糖的甜蜜
但他不知道女孩有收藏糖紙的甜蜜
男孩每次都贏
但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女孩每次都會輸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女兒
和一個男孩
在院子里猜石頭剪刀布
女兒總是故意
慢一拍輸給那個英俊的小男孩
2018.5
鏡花緣
顯然是一部拙劣的小說。但我不這樣認為
鏡子是鏡子，花是花，從鏡中
看見百花，——不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一個人繪一片大海，在內心掀起波瀾
一個人造一座島，讓那些慾念在孤寂中平息
也不過是身心的放縱，事物的邊界
都是從突破這固有的一刻開始被拓展的
他坐在那裡，閒情逸緻的捧著仿線裝的
《鏡花緣》，——「我從不認為
有什麼虛構的東西，所有的白紙黑字都是
一個人內心的真實顯影。」淡淡的
日光把他的身影投在對面的椅子上
好像他隨時都可能把自己挪到另一個位置
2018.5
在大海邊
他從小嚮往大海，但沒想到大海這樣大
他不喜歡狹隘、閉塞的東西
但也不喜歡這樣不著邊際的事物
他像一個孩子站在海邊
試了試海水
海水像淚水一樣咸澀是他沒想到的
然後他又撿了一顆石子
用力扔向大海
石子落在遠處的海面
悄無聲息，他感覺把自己也扔了出去
2018.5
讀《桃花源》想起花果山
其實我們對很多所謂熟知事物的認識都是膚淺的
桃花源在哪裡，花果山又在何處
一些人總是希望把一些虛構的東西坐實
好像我們每個人的一生都是索隱考據的一生
但會不會有人發現桃花源的入口就是
水簾洞，花果山上開滿的是桃花源的桃花
——一個不合流俗者描繪的避世天堂
一個冥頑生靈渴望的人間庭院
世上自有凡人渴望的天堂，也自有神佛
嚮往的人間，但在前往它們的途中
我看見每個人都在猶疑、徘徊，舉步維艱
2018.5
在魯迅墓前
他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裡，落寞地
如他生前的落寞——
捧著一束鮮花的少女在他面前坐下來
少女沒有仰視，她想先生是不屑於人們對他仰視的
她如女兒在父親的腳邊那樣
安靜的坐了下來，——此時的天空陰沉灰暗
像黑暗即將消失的黎明
又像是黑暗即將來臨的黃昏
20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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