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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辛敬:只要書畫收藏仍在,修復就不會消失

王辛敬:只要書畫收藏仍在,修復就不會消失

編者按:談書畫修復與裝裱,難免會涉及到一些略微沉重的問題,王辛敬倒顯得豁達,如果事不可逆,不如順勢而為;而若杞人憂天,則大可不必。

王辛敬:只要書畫收藏仍在,修復就不會消失

王辛敬在進行修復的最後環節——全色

傳承

文藏:您是受父親的影響才走上修復裝裱這條路的,在這個過程里,父親對您最大的影響是什麼?做不好的的時候,父親會批評您嗎?他一般會採取哪種方式?

王辛敬:我認為父親對我影響最大的還不是裝裱修復技藝的傳授,而是在做人,人品、習性的養成比技藝等身更重要。但父親對我要求非常嚴格,那個時代,當學徒,「活兒」做得粗糙了,免不了挨呲兒。經常就是當面批評,沒有情面可講的。

文藏:您會接受嗎,還是說也有叛逆?怎麼平衡或說服自己。

王辛敬:接受啊,心裡自然知道父親是為我好,而且,父親在我心裡一直是很少說話,不怒自威的形象,其實是有點怕的。準確的說,就是敬畏吧。

文藏:一開始,最難的是什麼?怎麼克服的?

王辛敬:當學徒,都是先從最基本的輔助工作做起,比如,托覆背、掃地、捲紙、洗粉子。尤其這個洗粉子,當時所用的「富強粉」需要反覆揉搓,洗去筋,再經過發酵,夏天起霉、發臭。20口大缸的氣味一起襲來,太難聞了。要不有人拿我們調侃說「臭裱畫」的,可不有味兒嘛!不過後來,慢慢熟練,也慢慢習慣了。

文藏:有報道稱,您並不是一開始就喜歡修復裝裱的,什麼時候覺得自己喜歡這門手藝了,有具體的事件引發嗎?何時最有成就感?

王辛敬:就是一個適應的過程吧,日久生情。真正覺得自己愛上這門手藝了,應當說,是在學習修復之後。那種感受是非常具體真切的,一幅殘破不全的書畫作品,經過你的手,完好如初,那種成就感是無以言表的。

文藏:您覺得自己的性格適合做修復嗎?會有人天然適合做這行嗎?什麼素質是必須的。

王辛敬:做修復,不是說誰都拿得起來的,一般四五十個裝裱的,能幹修復的最多也就四五個。要說必備的素質,可能就是你得坐得住,穩當,要有很靜氣的東西。靜氣這個可能略抽象,不太好具象描述,但你一看這人幹活的狀態就一眼能看出來。

文藏:修復以前都是師父帶徒弟,您的師父就是父親,還是也有別的師父。當時,是一種什麼樣的教學氛圍,您認為這一套在如今還有市場嗎?

王辛敬:除了我父親,還有一位李蔭基先生。李蔭基先生教我還在我父親前。當時是在中國藝苑,我隨他學習裝裱,也是傳統的師父帶徒弟的模式,李蔭基先生也話少,嚴厲,不過當時的教學氛圍很純粹,沒有私心雜念。現在,這種東西越來越少,其實,還是應當拾起來的。

文藏:現在,很多大學開了修復這門課程,教學方式與以前自是不同,您認為兩者孰優孰劣,各自的優缺點分別是什麼?您比較贊成哪一種?

王辛敬:大學裡開修複課程,表明國家在重視這個事情,是好事。教學方式的差異,可能有其與時俱進的成分,各有利弊吧。就我個人而言,我還是堅守傳統,即便從學校畢業了,進入工作單位,還是要師父帶的,畢竟大學裡還是理論多於實踐。而修復裝裱是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干出來的。

文藏:您現在也帶徒弟,是統一教還是因材施教,在帶徒弟上您有什麼心得嗎?當他們做得好或不好的時候,您會怎麼做?直接表揚或批評?

王辛敬:帶徒弟都是因材施教,每個人天資和努力的方向不同,自然應該有所側重。他們做不好的時候,也會批評,不過比我父親那時候溫和得多,我可能更講究方式方法,看每個人的承受能力。

文藏:在傳承這條路上,會有阻礙的地方嗎?需要改進的有哪些方面?

王辛敬:就榮寶齋而言,單位是講求效益的,收費比之其他小公司略高,但沒辦法,要綜合材料成本、人工、房屋、水電等等,這賬沒法算。即便我們再保證修復裝裱質量,因為價高,確實讓一些人望而卻步了。

文藏:傳承到現在,會有技藝流失嗎?怎麼看待這種流失?現在的修復裝裱的師傅會超越以前的嗎?

王辛敬:流失是必然的。無非多少的問題。是否會超越以前,不好說,科學的發展,給予了裝裱修復另一種可能。純手工技術活兒要超越以前恐怕很難,現代人也難免浮躁,大環境如此,獨善其身很難。

文藏:您學到了父親的全部技藝嗎?是否會無保留的都教給學生?

王辛敬:不敢說全部,百分之八九十吧。但我沒給老爺子丟臉,手藝上我是不虛的。教學生,毫無保留。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看他們的造化了。

文藏:您的子女也從事裝裱修復嗎?您會想讓他們繼承衣缽嗎?會考量哪些方面。

王辛敬:我只有一個女兒,她志不在此,我也沒強求,還是尊重她個人的意願。裝裱修復這個事兒若不是真心喜歡,很難堅持下來。

文藏:當下的市場環境,對修復裝裱友好嗎?如何適應或改變?

王辛敬:兩方面吧。好的層面,會大浪淘沙淘掉一部分質量差的;不好的層面,貨源少了,於修復不失為一種損失。想當年,有人把家裡印有繪畫的掛曆都拿來修,現在回不到以前。市場由熱漸涼,未必不好,福禍倚存而已。

技藝

文藏:《裝潢志》里說,古迹重裱,如病延醫,醫善則隨手而起,醫不善則隨手而斃。會認為自己有醫生的使命感嗎?書畫的生命在您看來可以超越人嗎?

王辛敬:不僅是醫生的使命感,更多的還是責任感,得對得起人家這份信任。以時間維度,書畫的生命肯定超越人。

文藏:有修復失敗的經歷嗎,能不能談談當時的境況。失敗之後,怎麼調整自己。會不會有陰影。

王辛敬:有,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以前修一幅舊絹畫時,因為處理不當,忽略了加甘油水潤,托心貼牆造成畫面乾裂。當時不得不重新揭,相當於費兩遍工。以後也是吃一墊長一智了。修復失敗不可怕,重要的是你還能修補回來,沒有造成不可逆的影響。

文藏:遇到珍貴的書畫作品需要修復,內心是什麼狀態,整個修復裝裱過程會讓您沉迷嗎?會夜裡做夢也是修復嗎?

王辛敬:緊張,首先就是緊張,會想著怎麼修最好,做修復規劃之類的。整個修復的過程幾乎就是腦子裡都在想著這個事兒,有時候可能做夢都還在修復,只有等完成後,才能抽離。

文藏:據說,您曾修復過鄭板橋的一幅竹子,印象深刻。當時畫作殘損到什麼地步了,怎麼制定的修復方案,是自己獨立完成嗎,為什麼印象深刻?您很喜歡鄭板橋的畫?

王辛敬:對,我挺喜歡鄭板橋的畫的。鄭板橋這幅竹子,長3.5尺,寬1.8尺,殘損嚴重,很多碎片。看到這幅畫,心裡當時就琢磨方案,總體上還是按照修復的先後過程來,緊要之處,都在過程中體現了。基本上是我獨立完成,當時電視台還拍了片子專門記錄此事,片尾,故宮的鑒定專家潘深亮也給予了肯定和讚揚。

文藏:其他的書畫家,您還比較喜歡誰,為什麼?您微信頭像是黃永玉畫的一幅萌萌噠小豬,為什麼選他,有什麼深刻的意味嗎?

王辛敬:好像我修復過的都挺喜歡,比如八大、馬遠、吳鎮、揚州八怪李鱔、文徵明等,似乎他們的畫經我手修復就有感情了。微信頭像是黃永玉畫的生肖系列,我本人屬豬,所以選了這幅,他是用硃砂繪就,也是祝願自己身體康健紅紅火火吧。

文藏:最得意的修復裝裱之作是什麼?修復完成後會與朋友分享嗎?一般會是哪種方式?

王辛敬:很難講,就鄭板橋吧。很少與朋友分享,就是自己知道就行了。

文藏:您曾觀摩過一些大型的修復現場,比如經歷了山西應縣木塔內發現的遼代經卷、德國國家博物館收藏的清代巨幅絹本佛像等的修復工作,過程中,學到什麼?現場最受打動的是哪一點?您參與到修復中了嗎?

王辛敬:更多的是老先生們工作的那種狀態。當時山西應縣木塔內的遼代經卷是我父親主持修復的,我那時候還是學徒,並未參與修復,但只是觀摩,現在想來也是很感動的。

文藏:您還修復過宋元時期馬遠、吳鎮、明代董其昌、藍瑛、文徵明、清代八大山人、袁江、袁耀及近現代名家數以百計的作品,會認為是榮耀嗎?還是幸運。

王辛敬:主要是幸運吧。有幸修復,與有榮焉。

文藏:絹本和紙本的修復有什麼不同?更喜歡或擅長修哪種?

王辛敬:絹本更難一點,絹料更難找,還要涉及到經緯線等等。兩者都可以,沒有厚此薄彼。

文藏:修復過程中有沒有受過傷?

王辛敬:當然,難免會跑刀啊。行話有言,不刮幾回手,不叫裱畫的。

文藏:會認為自己是匠人嗎?您怎麼理解匠人?做到什麼程度方能成為匠人。匠心呢?是否會不喜歡跟人談論匠心,如果非談不可,您會談哪些層面?

王辛敬:我認為我就是個裱畫匠,別人說什麼修復師、修復大家我一概不認,自覺不夠。匠人最基本的就是干一行愛一行,做事認真,為人低調,兢兢業業、踏踏實實。也就這些。匠心更多還是精神層面,自我修養。

文藏:前兩年大火的《我在故宮修文物》,您看過嗎,觀感如何。節目火之後,對修復師群體有什麼影響?您本人呢?

王辛敬:這個真沒看過,後來聽他們說起過,反正他們乾的活兒,我都清楚,也就沒看了。火之後,帶動了一批圈外的人關注到這個領域,也是有利有弊吧,對我個人倒是沒什麼影響。

非遺

文藏:會看重自己是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的頭銜嗎?

王辛敬:不能說不看重,但不能因此而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文藏:當時有沒有為評選做過什麼努力。當選之後,對您有什麼影響?別人看您或者您看自己眼光會不一樣了嗎?

王辛敬:就順其自然,眼光自然會不一樣,一言以蔽之,五味雜陳。

文藏:非遺傳承人比其他修復師更高明的地方在哪兒?技藝會有多大差距?

王辛敬:可以這麼說,非遺傳承人未必比其他修復師高明,其他修復師也有各種技藝精湛的可能因為天時地利人和沒被評上。這個事情要辯證的看待。

文藏:怎麼看待非遺這件事,傳承是否因此而有所改變,變得更好還是更糟。

王辛敬:非遺,可能會讓傳統的東西活得更長久一點吧。未來,還是要看時勢。

文藏:書畫修復與裝裱,會不會因為傳承不力而消失了。設想過這件事嗎?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您會惋惜嗎?還是說就隨他吧。

王辛敬:不會。只有書畫收藏仍在,修復就不會消失。傳承千年的東西不可能說沒就沒了。

文藏:修復裝裱做了40年,您也將近退休,怎麼總結自己?如果可以穿越時空,會對20歲的自己說什麼?

王辛敬:總體而言,對得起自己,也沒有給我父親丟臉。現在穿越回去,大概只想說一句,選擇得對,堅定走下去。

文藏:修復書畫時會有穿越感嗎?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修誰的畫會比較興奮。

王辛敬:會有,有時候會達到一種書畫當時年代的質感,就恍如穿越,與歷史對話的感覺。修誰的都差不多吧,修復還是要平等心對待。

文藏:何時開始,修復的工作沒那麼多了,原因是什麼?現在依然在修復裝裱的最前線嗎?還是大部分都交給年輕人,更多的是指導?

王辛敬:要把機會留給年輕人,提攜後輩。現在依然在修復最前線,可以說,從未離開過,不過現在主要是看著他們年輕人做然後給予指導。

文藏:您曾與李淑珍合作出書,《北京非遺—古字畫裝裱修復技藝》,為什麼想要著書立說,是什麼樣的契機促成此事。書賣的好嗎,有沒有關注過讀者反饋。

王辛敬:書成了才知道當時的採訪是為寫書。此事說來話長。

文藏:未來還有出書的打算嗎?

王辛敬:沒有。

生活

文藏:您平時的愛好是什麼?堅持了多少年。

王辛敬:喝酒算嗎,年輕時候就愛喝點,酒量一般,也就半斤的量。

文藏:會在意別人的評價嗎,會認為自己是無趣的人嗎?

王辛敬:很在意,也是督促自己吧,有時候也不能什麼都聽,我心挺窄的,最受不了被人冤枉。我自認為還算有趣,有時候會努力幽默,雖然可能適得其反,但重要的是一直在嘗試。

文藏:現在還在幫人做書畫鑒定的事情?在這方面有沒有師承或心得。

王辛敬:從業久了,見得真東西也多,也積累點經驗。

文藏:閑的時候,更多的是做自己的事情,還是會更多的社交。

王辛敬:看情況而定,二者都有。

文藏:退休之後,想做什麼,想過退休後的生活嗎?

王辛敬:可能會去大學裡教教課,給學生們實地講講修復。看機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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