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什麼會知信分裂，進而知行分裂？

在上篇文章中，我提到了那個著名的否定：「我很清楚，但還是……」實際上，在使用這個否定時，我有點將此泛化的傾向。理解這個否定，還必須去齊澤克的理論體系那裡尋找答案。

齊澤克把這個否定稱之為「戀物式的分裂」（fetishistic split），fetishistic的名詞是fetishism，關於fetishism，按照我國的傳統譯法，將其翻譯為「拜物教」，還外多翻譯為「戀物癖」。提及拜物教，最著名的莫過於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按照馬克思在資本論中的論述，商品拜物教是「人們自己的一定的社會關係，但它在人們面前採取了物與物的關係的虛幻形式。」人們對此並不知情，所以那句經典的意識形態公式解釋了商品拜物教：「他們不知道，但他們正在做。」齊澤克對此進行了獨到的分析，商品拜物教其實就是一種「誤認」，尤其是在今天，在日常生活的層面上，個人很清楚，物與物之間的關係之下，存在者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比如紅票子，當個人使用紅票子或者刀了的時候，他很清楚，它只是廢紙製作成的，不是財富的直接體現，沒有任何魔力而言，但在他們做的某事中、他們的行為就好像紙幣以其物質現實性，同樣物質財富的直接體現。所以他們是實踐上而非理論上的拜物教徒。比如市場，儘管並不存在「客觀的」市場，而僅僅只是諸多個人之間的相互聯繫，但每個人都把市場看做為一種擺在他面前的客觀的機制——結果竟是如此，儘管每個人都清楚地知道並不存在客觀的市場，存在的只是個人之間的相互聯繫，但是「客觀」市場的幽靈（specter）卻是這同一個人的經驗事實，決定著他的信念和行為。

但在我看來，最為精妙的還是齊澤克用此分析人們面對生態危機、氣候變暖的反應。

在《斜目而視-透過通俗文化看拉康》中，齊澤克認為，對待生態危機的典型、突出的反應是：「我很清楚（事情已經糟糕透頂，它已經危及我們的生存），但還是……（我並不真的相信情形會如此不堪，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將如此不堪的情形融入我的符號宇宙，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我才繼續表現得彷彿生態問題不會對我的日常生活導致持久的惡劣結果。）」

在南大所作的關於《資本主義與生態學》為主題的報告中，齊澤克也提到，「我們對生態的態度是怎樣的？在精神分析學中有這樣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們稱做拜物教式的否認。你知道，如果有種你無法想像的事情發生了，那麼你就會進入一種分裂狀態。一方面，你知道那是真實的；而另一方面，你無法令自己信服。」

在《In Defence of Lost Causes》（捍衛失落的事業）中，齊澤克認為依靠科學與常識來面對氣候變暖都是不可取的，我們這裡的態度是戀物癖分裂（拜物教式的分裂the fetishistic split）：「我非常清楚（全球變暖是對整個人類的威脅），但是......（我真的不相信它）。看到我心目中的自然世界就足夠了：綠草和樹木，微風的嘆息，陽光的升起...人們真的可以想像所有這些會被擾亂嗎？你談論臭氧層的空洞——但不管我怎麼看天空，我都看不見——我所看到的只是藍色或灰色的天空……

回到標題的問題，齊澤克的回答是「受創傷的現實知識保持在象徵物之外，這個象徵性表達繼續在起作用，好像我們不知道一樣……知識與信仰之間這種空隙證實了一個心理的裂痕，一個『否定的現實』」。實際上，正是真正的知識（knowledge in the Real）與象徵性的信仰之間的空隙決定了我們日常意識形態的態度，又由於信仰總是客觀化、外在化於人們的日常行為實踐中，最終導致知識與行為的分裂。

實際上，這個問題如果做進一步延伸的話，可以拓展為實在與象徵的界限，二者之間的張力是所有一切分裂的源頭。如果說植物的根基在於土地， 人之成為人的存在， 其根基就應該在於符號界， 但是科學技術的發展暴露了符號界的無能為力、漏洞百出，「人」無法彌合這個分裂， 只能擺出一種主體性姿態， 最後， 剩下的也只是這個姿態、這個純粹的形式。

隨著生物基因技術、人工智慧的發展，人和自然都將走向終結（the end of nature）（自然的終結：齊澤克的生態哲學旨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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