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遇見最美的你
春天，遇見最美的你（燕子篇）
吳詠梅
下班回家走在樓梯上，竟然碰到一對燕子在樓道的上空徘徊，它們一看到我，嘰喳叫了兩聲就從窗戶飛了出去。
回到家一打開門，我家的吳小寶「嗖」地沖了出來，頭也不回地往樓下跑，我叫了它一聲，它連個迴音都沒給，一下就沒影了。平時它出來溜達從沒這麼急切，頂多在樓梯上打幾個滾，做完一套伸展運動，然後視察一下周邊環境，嗯，天下太平，然後叫門回家，今天怎麼回事？
我突然想起了燕子，難道是因為它們？我下到五樓，果然，吳小寶同學蹲在牆角處，仰著脖子直往頭頂上瞅，驚得倆燕子明顯的有些驚慌。看自家貓這副德行，真是哭笑不得，我只好跟它說：「吳小寶別看了，你那眼珠子都快飛出去了。」它無動於衷，只把我當空氣。
過了幾天，我回家走到五樓時，看見燕子在做窩。我恍然明白，前幾天看到它們飛來飛去，其實是來勘探地形的。五樓住戶大門的上方有一簇線，不知網線還是電話線綁起來之後固定在牆上的，燕子的腳正好踩在上面。它的窩剛剛圍起來底邊的一小圈黃泥。燕子來做窩了！原來它也可以住樓房的，真是意外加驚喜。
做飯的時候我在想，燕子來此安營紮寨可不容易，得拍下來。下午去上班的時候，我帶上了相機，誰知剛走到五樓，又跟燕子們「狹路相逢」，它們又驚慌地叫著要往外飛，我趕忙加快腳步往樓下跑，逃命一般。
燕子給自己蓋房子非常忙碌，我一直到不到機會「下手」，好幾天過去了，我也沒拍到照片。不行的話就晚上拍？那更不好，閃光燈會驚著它們。
沒想到工程進展得很快，幾天之後窩就做好了，像一個碗從中間一劈兩半，把其中的一半粘在牆上，看上去十分牢固。燕子做窩用的是何種智慧，是我這愚鈍的人類領會不到的奧秘。但是樓道里終於安靜下來了，現在，有一隻燕子蹲在窩裡，估計是在孵蛋。又過了些天，我傍晚下班回到家，看到燕巢邊緣上方有幾個黑黑的小小的東西，仔細一看，呀，是一排四個黑黑的小腦袋，只露出頭的一小部分，它們都背對著我，原來小燕子出生了！難得的是燕子爸媽都不在，我急忙拿出相機。可是，燕巢太高了，（我第一次痛恨我家樓房的層高怎麼這麼高！）要想拍清楚那四個小腦袋，聚焦十分不易。我翹著腳努力向上抻啊抻，可是燕巢所在的位置上方和右側都有遮擋，光線不夠，樓梯間沒有太多空間供我輾轉騰挪，想回家搬個凳子踩上去拍，可是燕子爸媽找食回來還不得嚇死？我只好匆匆按了幾下快門了事。
說也奇怪，燕子們離得這麼近，可是我並沒有看到它們餵食的情景：燕子爸媽叼著食物回來，小燕子們張著蠟黃的小嘴，嘰嘰喳喳叫著，急不可耐。不知怎麼，一想到這一幕我就疑惑，寶寶們長得都一樣，燕子爸媽是怎麼辨別的？會不會有一隻吃撐了，另一隻還餓得慌？
夏天的時候，燕子一家就離開了這裡，我看著這個空空的燕巢想，不知道明年他們還回不回來。第二年春天一到，我看見燕子們瀟洒地翹著剪刀尾，又在樓梯間里出外進，不禁大喜，趕緊把每層樓梯間的還沒打開的窗戶全都打開了。這一年，燕子一家有三個燕寶寶出生。
有一天，我一出家門就愣住了，樓梯間白灰瀰漫，嗚嗚作響，好比世界末日。我捂著鼻子往下走，見到幾個工人帶著大口罩，有的在刮牆皮，有的在調白灰漿。噪音太大，我扯著嗓子朝他們喊：「你們要幹嘛？」「刮膩子啊，這牆要刷！」真可惡，原來他們要粉刷牆壁。第一個念頭是，燕子不知怎樣了。我到五樓看了一下，燕子媽媽趴在窩上，埋下頭守著身下的燕寶寶，身子在瑟瑟發抖。另一隻燕子在窗外，要進進不來，急得在窗前徘徊鳴叫。
我更著急，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只好對刷牆的工人說：「五樓有燕子，你小心點哈，千萬別碰了燕子窩。」我指給他看，那位工人手只含糊地說了句：「哦哦，我知道。」然後便手腳不停地忙碌起來。我走在路上心裡十分不爽，不知道燕子的命運會怎樣。
驚心動魄的兩天過後，我終於忍不住要去看看它們。晚上，我輕手輕腳下到五樓，打開手機照明，看到燕子媽媽站在窩邊守護著三隻小燕子，十分安靜；在另一面牆上還有一隻燕子，它踩著網線在靜靜地休息，不用說，這是燕子爸爸。
瞧這一家五口多溫馨，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它們是燕子，可是與人類何其相似，爸爸媽媽組成一個家，然後養兒育女。我們雖然是人類，其實也是燕子。
我對燕子最早的記憶是小時候，我住在姥姥家，婦女們農閑時都繡花，大家坐在一起胡亂開著玩笑，大概是屋主人惹惱了另一位，那位損道：「你家的燕子怎麼不把屎拉你鍋里！」
就這麼一邊飛針走線，一邊嘻嘻哈哈地聊天，忽然一泡燕子屎真的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落在繡花布上。
就像炸了鍋，四個女人一起驚叫，然後便是一陣笑罵。有的罵燕子拉屎不長眼睛；有的埋怨那位一語成讖的「預言家」：「都是你嘴不好，亂說亂道的，看看，到底拉上了吧？」有的說：「別啰嗦了，已經拉上了，快點洗洗興許能洗掉。」於是，大家從撐子上卸下繡花布，這時已經有人端來一盆清水，把髒了的繡花布的那一角放進水裡，認真清洗，希望不留下痕迹。有人說：「完了，綉了這麼些天白費功夫了，肯定得扣錢！」有人搶白「扣就扣吧，小心眼！」
我說：「大姨，燕子真討厭，把它們都掐死吧！」
她們紛紛轉向我，說：「小孩兒可別亂說，燕子是吉利鳥，你尋思它隨便到誰家都做窩啊？」
野生的鳥類中對人類這麼高度信任的也許只有燕子了，所以，人們喜歡它不是沒有理由的。人們相信它能帶來平安吉祥和幸福，我想，從生物學的角度上看，野生動物有一種趨利避害的本能，它認可的棲息地一定有適宜生存的種種優勢吧。
一連三年，我家那棟樓的樓梯間都有燕子光顧，第三年，四樓也增加了一個燕子窩。今年，兩個燕子窩有一個空了下來，另一個窩裡，仍有燕子媽媽守護寶寶的身影。
就在昨天晚上，我一開門發現有一隻燕子站在我家門前上方的牆上，那裡有一截有線電視線是翹起來的，它正好踩在線上休息，顯然，它是燕子爸爸，我心裡突然有些激動。它與我對視並不驚慌，我抬頭仰視，發現它下頜的毛色略顯磚紅，它收斂了羽毛、神色寧靜，沒有了白天的忙碌，身體顯得小小的。
就憑這小小的身體，它飛越千山萬水，不遠萬里來到北方，它的身體儲蓄了多少能量，依然是我這愚鈍的人類不能了解的奧秘。但我知道它年年春天與我的相見，是多大的緣分，是多美好的一件事。這吉祥的鳥兒是大自然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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