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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迦:西人筆下的晚清山西巡撫

本文轉自「甲乙堂筆記的博客」,特此致謝!

題記:牛津大學漢學教授蘇慧廉(William Edward Soothill,1861-1935)晚清末期出任山西大學堂西學齋總教習。山西大學堂是中國近代最早創辦的三所官辦大學之一,另兩所是京師大學堂與北洋大學堂。作為一校之長,蘇慧廉與當時山西的高層有頗多的往來。晚清社會動蕩,封疆大吏調動頻繁。蘇慧廉在晉五年,山西的巡撫就換了三人。蘇慧廉與夫人路熙(Lucy Farrar Soothill)都有回憶錄傳世,他們的女兒謝福芸(Dorothea Hosie)也撰寫了多本關於中國的書,在這一家人的筆下,他們眼中的山西巡撫呈現了別樣的面貌。

蘇慧廉全家福,後排為兒子海生與女兒謝福芸。

約攝於1900年(Malcolm Bull"s Calderdale Companion)

丁寶銓

蘇慧廉一家是光緒三十三年(1907)7月抵達太原的。當時山西轟轟烈烈的保礦運動已接近尾聲。在熱烈的歡迎隊伍里,擠在人群里的蘇慧廉初次見到了Great Man Ting(丁大人)。路熙在晚年回憶錄《中國紀行》 (A Passport to China)[1]中記載了這一幕:

近年來大出風頭的是丁大人。英國公司曾擁有一定年限的煤礦開採權,而丁大人爭取向英國贖回山西煤礦。他從北京回來的時候,被當成了英雄。他進城的時候,城門內外人山人海。遲鈍的人們變得這麼熱情,真的很有意思,值得研究。丁大人紅光滿面,眉開眼笑,看見我們,還向我們問好。我們也為這一次外交成功向他祝賀,因為煤礦畢竟非常寶貴。

這位被路熙稱為「省之瑰寶」的丁大人就是後來出任山西巡撫的丁寶銓。丁寶銓(1865-1919),字衡甫,號默存,江蘇山陽(今淮安)人。光緒十五年進士。

丁寶銓(《莫理循眼裡的近代中國》)

在中國近代革命史中,屢被提及的山西保礦運動發生在1905年。按傳統史書的敘述方式,保礦運動的背景是:十九世紀末,帝國主義在中國劃分勢力範圍後﹐掠奪鐵路建築權和礦山開採權成為其對華侵略的主要內容。腐敗的清政府根本無力保持國家的主權﹐中國的路權和礦權大量落入列強手中。

1898年5月21日,山西商務局經光緒批准,同英意聯合的福公司簽訂了《山西開礦制鐵以及轉運各色礦產章程》,規定將盂縣﹑平定州﹑潞安﹑澤州與平陽府所屬煤﹑鐵及他處煤﹑油各礦的開採權轉歸福公司辦理,限期六十年。

因山西對外運輸困難,再加上後來的義和團事件,福公司取得開礦權後一直未著手開採。 1905年2月,山西紳商組成山西同濟礦務公司準備開採煤礦。這時﹐福公司也派人到平定州﹑盂縣勘察。當他們發現當地正在自行開挖煤井﹐便向清政府要求,希望遵守已訂立的章程,禁止中國人在以上各地辦礦。這本是一件經濟糾紛,不料卻激起山西愛國人士的憤怒。當地士紳解榮輅﹑梁善濟、知縣崔廷獻、舉人劉懋賞等三百四十三人聯名上書山西巡撫張人俊﹐指責原訂合同使中國人喪失利權,要求廢止。

山西大學堂的學生也積极參与了爭礦運動。紳學各界代表聯名稟請山西巡撫,要求批准創設「保晉礦務公司」,讓自己人開採本省各種礦產。1907年春,保晉公司成立。8月,清政府電令時任山西按察使丁寶銓負責與福公司交涉贖礦事宜,1908年,終以賠償白銀二百七十五萬兩為條件,與福公司簽訂了《贖回開礦制鐵轉運合同》十三條。聲勢浩大的保礦運動,終於迫使福公司放棄開採權,在索取賠償後退出了山西。丁寶銓由京返晉,代表歷時三年轟轟烈烈的保礦運動宣告結束。

蘇慧廉與丁寶銓就此相識。丁氏1908年調任布政使,次年底升任巡撫。在晉時兩家人常有往來,並過從甚密。路熙在回憶錄中,詳細記載了她與丁寶銓夫人的友好交往:

丁大人在校長家拜訪的時候,蘇慧廉讓他來見我,丁大人沒有拒絕。那些官員太太來看我的時候,也都很樂意看到蘇慧廉。但我去她們家拜訪,情況就不是這樣。我去衙門拜訪她們的時候,從來沒有看到男士出現。看來所謂革新,只是外部,內在還沒有變。為了回報丁大人和丁太太的友善,我們請丁太太共進晚餐,準備好好招待她。預訂的時間是六點半。送走最後的客人,時間很緊,我趕緊穿上了禮服,幾乎沒有時間洗臉。丁太太和大批隨從正好準時來了。

我邀請了五位英國女士來見丁太太,一位唱歌唱得很好,三位能講流利的中文,最後是位礦藏學教授的妻子。我像個紳士一樣伸手拉著丁太太進入餐廳,她笑得渾身發抖。她能熟練使用刀叉,但吃的很少。這次晚飯能成功全靠了聖誕節留下的彩包爆竹(外麵包有裝飾性硬紙板的小圓筒,裡面裝有糖果或聚會紀念品,從一端或兩端同時拉出紙繩時,會發出爆裂聲)。我們馬馬虎虎吃著,中途想到了這個餘興節目。丁太太忙於玩彩包爆竹,更沒空吃菜。二十一歲的她很喜歡拉彩包爆竹。她不僅喜歡爆竹裡面的東西,連外包裝她也要。我們欣然同意。結果她在一身的珠光寶氣之外,還戴上一個小玩意回家。至於帽子、圖畫、假面具、假鼻子,紮成一堆,讓女僕保管。這是我玩彩包爆竹玩得最滿意的一次。

在晚飯前,我們那位善於唱歌的客人自彈自唱了一首英文歌。丁太太坐在她身邊,聽著她訓練有素的嗓音,看著她熟練彈奏鋼琴的手指。鋼琴是用火車運到山西,由騾子馱進這裡。九點鐘的時候,傳來這麼個消息:

「大人派人請太太回家。」

於是丁太太就回家了。

她上了四輪馬車,近來太原城有七輛這樣的馬車,這是其中之一。車子在泥土堅硬的網球場地等她,上車後,馬車離開。我們開心地道別。第二天早上,我很難過地聽說回家途中,丁太太的馬車翻了。

「但她沒有受什麼重傷。臉部擦傷,還有頭上的一兩顆珍珠丟了。」

「我一點也不奇怪會出意外。丁太太叫車夫來載我去衙門的時候,車夫就是這樣在街上橫衝直撞。」

這時候,我和身邊的女士大笑起來,眼淚都笑出來了。因為我們身後就有一位快馬加鞭的車夫。他一定要跟住我們,在我們到達的時候出示我們的卡片。

似乎丁太太離開大學操場的那晚,月光明亮,洋式的道路鋪著碎石,很平整。但是這位魯莽的車夫拐彎太快,狠狠地撞到了水溝邊的大石頭上,車翻了,丁太太被扔了出來,在這樣舊式的馬車裡結束飈車和西式娛樂的一夜。

不過,故事沒有就這麼結束。關於我們的晚餐有一個不錯的結局。第二天,一個穿制服的僕人給我送來了丁太太的禮物:墨綠的花瓶和紅漆的托盤,都很貴重。我不願接受,又不敢全部拒絕。於是我留下了紅漆托盤,不怎麼貴的一個。僕人一口拒絕:「你一定要兩個都留下。」

他催促許多次。我沒有辦法,只好接受。丁大人後來告訴我製作墨綠色花瓶這種工藝在中國已經失傳了。

之後我們彼此拜訪,都非常滿意。有一次,丁太太問了一個問題,嚇了我一跳。

她直接問我:「你覺得中國人和英國人通婚怎麼樣?」也許她聽說在太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嚴肅地看著她,簡潔地說:「時機還不成熟。」

她大力點頭,直白地說這也是她的觀點。

我去看丁太太的時候,曾見到些有趣的東西。我去太太房間的時候,經過一個庭院,庭院里堆著許多銀元寶,略顯灰色,鼓鼓的、很重,樣子就像裹腳女人的鞋子。這是從全省各地收上來,擬上交戶部,丁大人當時正是布政使。在中國內地,旅行者就帶著銀元寶旅行,每到一地,就去錢莊敲掉點銀子換成銅板。銅板是中國用得最多的貨幣形式。我就在太原府的衙門看過銀元寶,別的地方從來就沒有看到過。無論在太原還是在溫州,蘇慧廉的上海銀行的支票和銀元寶一樣有效,而且方便多了。

如果我在中國官太太中就認識丁太太一個,那未免讓人失望。我不知道別人會不會覺得丁太太漂亮,因為百花入百眼。一次,我和一群中國年輕人談到一位女士,下面一片沉默。這位女士他們都認識,很討西方人喜歡。其中一人怯怯地說:「這位女士,按中國的觀點看,算不上好看。你們喜歡她就因為她不太有中國味。」

也許丁太太也是如此。慢慢我知道她不是丁大人的原配夫人,原配夫人獨自留在丁大人遙遠的老家裡,這位是二房太太。也許因為她生下一個好兒子,所以丁大人帶她來山西,讓她做山西省的第一夫人。

路熙見到的這位年輕夫人,姓吳。據《山西巡撫丁恪敏公墓志銘》記載:「夫人楊氏,側室管氏、吳氏。子晉生、晉來、晉成,皆吳氏出。」 留在域外的這段英文描寫,可能是吳氏留在人間唯一形諸文字的記錄。

蘇慧廉夫婦在太原家中(The Missionary Echo of the United Methodist Churches)

路熙還記錄了丁大人曾為一件事向蘇慧廉訴苦:

當時,山西省大量農民種植鴉片,名聲狼藉,在朝廷的支持下,丁大人派人取締鴉片種植,農民紛紛反抗。丁大人派一隊人馬震懾住他們,把鴉片連根除掉。一次農民堅決抵抗,拿農具對抗士兵。於是發生激烈衝突,死了十一個人。他對蘇慧廉說:「朝廷譴責我,其實我取締鴉片種植也是按命令行事。」

路熙不知道,就是這次衝突改變了丁寶銓的人生命運,同時也改變了山西後來的歷史進程。

山西近代史上把這次發生在交城、文水兩地的民變稱為「交文禁煙慘案」。據《山西文史資料》第三輯一篇題為《山西交文慘案始末述》的文章記錄:

一九○九年,歲己酉,秋收告歉,麥種失時,交(城)文(水)兩縣農民,為了亡羊補牢,播種鴉片。當時雖有禁種之令,但清末政治不過一紙空文,既未家喻戶曉,人民亦莫由而知。逾年庚戌,春雨及時,煙苗茁壯,未幾,葉茂花繁,正喜收穫在望,而鏟煙之令遽頒。縣衙因執行困難,為推卸責任計,先後呈報大吏。彼時,山西巡撫丁寶銓聞報,即派新軍混成旅管帶夏學津帶兵前往,駐紮開柵鎮,幫同兩縣知縣鏟煙,分兵分段,督令根除。人民生死關頭,環跪哀求,愈趨愈眾。該夏學津魯莽滅裂,不善陳兵勸導,寬猛兼施,反恃其為丁撫親信(其妻姿容妖艷,人稱夏姬,傳言拜丁為其義父,日常出入撫署,頗有非議),群眾略事嘩噪,即操切從事,下令排槍射擊。一剎那間,哭聲震天,死傷群眾三四十人;更威逼人民,持竿橫掃,煙苗頃刻而盡。

丁寶銓下令鏟煙的背景是清廷於1906年發布嚴禁吸食鴉片的諭旨。作為巡撫,丁氏自然守土有責。但因種鴉片收益高,不少農民「下有對策」,並期望以聚眾抗爭的方式成為一種自保的手段。對普通百姓而言,禁止鴉片、健民強國,只是一句必要時喊喊的口號而已。

丁寶銓帶令禁煙,本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但他的錯,在於手下開槍了。政府向人民開槍,只要槍聲一響,它就輸了。在現場下令開槍的人叫夏學津,新軍混成旅管帶,以治軍嚴格而著稱,也是丁寶銓在軍界的幹將。

交城、文水的槍聲,在震驚三晉的同時,也給了正在伺機而動的山西同盟會會員「掃除革命主要障礙」的一個機會。同盟會會員王用賓任總編的太原《晉陽日報》,藉機連續登載揭露丁寶銓、夏學津鎮壓民眾造成流血慘案的報道。《晉陽日報》作為同盟會在山西進行宣傳鼓動的重要陣地,自然熟稔宣傳手法。在揭露暴行的同時,也迅速抓住丁寶銓的「生活作風」問題,稱夏學津之妻美艷,時常出入撫署,兩人關係曖昧。這則桃色新聞,讓丁、夏立馬身敗名裂。北京《國風日報》、上海《申報》隨後也予以轉載,一時間,全國輿論嘩然。與此同時,同盟會會員又專赴京城,特請御史胡思敬上疏彈劾丁寶銓禁煙措置失當。丁、夏雖知此事背後有革命黨的策動,但終究壓不住輿論的攻擊和朝廷的追究,後來分別受到了撤職留任和撤職的處理。民國成立後,大家才知道,這場「倒丁運動」的背後主謀是閻錫山,他以此擠走夏學津,順理成章成為二標標統。革命黨人從此把山西的軍權控制到了自己手中。號稱「能吏」的丁寶銓,仕途從此向下,宣統三年(1911)「病免」。

路熙記載,丁寶銓不無委屈地對蘇慧廉說:「朝廷譴責我,其實我取締鴉片種植也是按命令行事。」但蘇慧廉說:「十年二十年後,你就會明白,做事情不能操之過急。」

陸鍾琦

丁寶銓是1911年6月18日被免去山西巡撫一職的。他離開撫署沒多久,武昌城頭就響起了槍聲。

太原的光復是在1911年10月29日凌晨,以閻錫山為代表的新軍一千餘官兵在狄村軍營誓師「北應」。拂曉時分,起義軍趕到太原承恩門,已被同盟會爭取的巡緝隊同志打開城門,起義軍趁著微露的曙光湧入太原。起義部隊快速趕到巡撫衙門,用石條砸開大門,擊斃守衛後,直接面對接替丁寶銓的新任巡撫陸鍾琦。

陸鍾琦,字申甫,順天宛平人,光緒十五年進士。做過溥儀父親載灃的老師,有孝子之稱。他7月11日剛由江蘇布政使上調山西巡撫,履新還僅百天。關於發難現場,閻錫山半個世紀後在台灣出版《早年回憶錄》時,有所記載:

陸巡撫此時衣冠整齊,立於三堂樓前,陸公子亮臣隨其旁。陸公子說:「你們不要動槍,我們可以商量。」 陸巡撫說:「不要,你們照我打罷!」當時因陸巡撫之隨侍有開槍者,遂引起革命軍之槍火,陸巡撫及其公子亮臣均死於亂槍之中。陸巡撫、譚協統、陸公子,與我們的立場雖異,而他們忠勇孝的精神與人格則值得我們敬佩。因為立場是各別的,人格是共同的。故我對他們的屍體均以禮葬之。

陸公子名光熙,字亮臣,亦是進士出身,東渡日本學陸軍,與閻錫山是同學。卒業歸,授編修,擢侍講。為人亦極孝,曾有割股療親之舉。一說其在東京留學其間加入同盟會,與孫中山、汪精衛等有交,負使命回國,勸其父反正。不料,事尚未成而晉軍變,他倒在了革命同志的槍下。

起義士兵後沖入內室,將陸鍾琦的妻子唐氏和僕役萬春殺害。陸鍾琦十三歲的長孫陸鼎元也被刺傷。陸氏幾遭滅門。

時任英國駐華公使朱邇典(John Newell Jordan)是年11月24日致英國外交大臣格雷(E. Grey)爵士的信函中,也提到陸鍾琦之死:

上月23日,太原府城陷落,當時革命黨人前往巡撫陸鍾琦的官邸,陸鍾琦回答那些質問他的人們說,他拒絕停止他對清朝的效忠;他還告訴那些攻擊他的人們,他寧死不降。因此,他被槍斃。有一位從太原府給我提供情報的人,後來察看了巡撫的屍體,發現他的胸部有兩處彈傷。他的妻子和兒子遭遇同樣的命運,後來他的官邸被焚毀,於是城內大部分地方遭到搶劫和焚燒,人們被任意屠殺。然而,革命黨人注意不使外國人受到傷害,並且在他們被迫不能外出期間,向他們供應食物。

光復那天,丁寶銓可能已離開太原,如果他還是巡撫,誰是槍下鬼就不得而知了。

殺了巡撫,太原起義宣告成功。當天上午,閻錫山在一片混亂之中被推舉為都督,從此開始了他長達三十八年「山西王」的時代。這一天,農曆九月初八,正是他二十九歲生日。

逃過一劫的丁寶銓,辛亥後以遺老身份隱居上海。但身處亂世,哪裡又是安居之地?路熙記到:「關於他的最後一條消息讓我們驚訝:光天化日,上海街頭,他中彈倒地,兇手隱沒在人群里逃走。」

在丁寶銓友人鄭孝胥1919年2月9日的日記里,可找到丁臨終一幕:

得姚賦秋來簡,言:「頃聞丁衡甫遇刺客,已入仁濟醫院。」即往視之。入門,人甚眾,容民雲,於昨夜十二點已歿。詢其狀,羅子經云:初八日晨九點鐘,坐包車出門,甫數武,于山海里口遇數人以手槍擊之,即回車,賊從後復擊二槍,入門即不能行。莫安仁以汽車送入仁濟醫院,醫診脈,雲無害,僅一子從頸擦過。丁雲,腹部作痛,醫不檢視,僅令休息。午後痛甚,遂歸寓,於衣中得一槍子,檢小襖,後有孔、血漬,知尚有一子入腰腹矣。夜,莫安仁復以醫來,遂不救。遭此凶禍奇慘,為之痛憤。陳容民邀余至其寓,詢余知仇家否。余曰,必某君。陳曰,然,衡甫自言之,謂莫安仁曰:「君當為我復仇。」又言,「家事以托許魯山。」大雪,先去。鑒泉來。西本來。羅子經來商衡甫身後事,余曰,緝兇破案為急務,不必登報,不必受吊,俟賊得乃報告可也。宜罄家產以懸賞格,購兇手,令出作證人,許以不死,另購知情之證人。子經雲,許魯山今夜或明早必到滬。余曰,「君當與魯山商定辦法。」同詣莫安仁,授以方略。

衡甫是丁寶銓的字。《王國維全集》中有一封1919年2月17日給羅振玉的信,其中也提到這位衡甫中丞。羅振玉中年喪偶,三十歲續娶山陽丁氏,即是丁寶銓的堂妹。

衡甫中丞身後遺資聞不過萬金,其人久處脂膏,我輩生平所揣決非如此。可知蓋棺論定之說不誣也。此次罹禍實虛聲之累。(此君才具之聲甚大,有人舉以匹袁世凱者。)蓋懼其才力足以敗人事也。然其為此小事罹禍,則殊不值。

丁寶銓到底因何事被暗殺,這是民國的一樁懸案,至今眾說紛紜。鄭孝胥在丁遇難半年後(據其日記,為9月3日)與友人許魯山的談話中,認為是丁「憤世嫉俗,而遭慘禍。」「其人內熱負氣、崎嶇不平有強死之道,而不幸之事亦從之。」鄭孝胥的判斷,竟然與蘇慧廉同出一轍。

給丁寶銓寫墓志銘的也是鄭孝胥,他在文章的最後感慨:

交公三年,隙駒之光。亂世強死,匪變而常。

死也何哀,生也何傷。堂堂明幽,與公翱翔。

寶棻

其實,蘇慧廉與丁寶銓認識時,丁還僅是按察使,當時的山西巡撫叫寶棻。寶棻,字湘石,蒙古正藍旗人。1901-1902年間任四川川東兵備道,鎮壓過當地義和團運動。1903年由江西糧台道擢湖北按察使,後轉任浙江布政使。1908年初任山西巡撫。

據路熙記載,他們到太原後沒幾個月,寶棻即被任命為山西巡撫。不過,在路熙的筆下,這個滿族大人被稱為Great Man Lo(駱大人)。在謝福芸關於中國的著述《中國女士》(Portrait of a Chinese Lady and Certain of Her Contemporaries)與《青龍潭》(The Pool of Ch"ien Lung)中,也都有提到駱大人。並說這姓是很不尋常的,可能是由蒙古的姓音譯而來,代表著駱駝的意思。

謝福芸寫了多本關於中國的小說

謝福芸在1924年於倫敦出版的《名門》(Two Gentlemen of China)一書中,用兩個章節詳細記錄了這個家族辛亥後的驚險故事。民國元年,曹錕發達「北京兵變」,當時蘇慧廉已回歐洲,還留在北京的路熙母女只能到英領館避難。動亂後兩天,在得到可以外出的許可後,她倆即雇了輛黃包車,迫不及待地奔赴老友駱大人的府邸。

到了東安門的時候,我們慶幸地發現士兵們還沒有能夠進入皇城,所以椅子衚衕的鄰居逃過了這次襲擊。當時士兵已將大門包圍了起來,準備放火焚燒亂石堆中的木料。由於皇宮裡的衛士拚死守衛這最後的防線,他們才放棄了武力進攻的企圖。我們進城還順利,往裡稍走一段就來到了駱大人所住的草市大街(Haymarket Street)。

在那裡,我們也發現了沒能進入皇城的暴亂分子將他們的不滿情緒發泄到了滿人身上,這其中就包括我們倒霉的朋友駱大人一家。他們砸壞了兩扇厚重的硃紅色大門,被砸爛的門閂扔在庭院的地面上。老門衛把我們從暫時替代大門的柵欄後面熱情地迎了進來,並立馬用最高音量喊叫:「太太!太太!外國的夫人們來幫助我們了!就是蘇太太和她的女兒。」

駱太太立刻跑出來——因為是滿人,她並沒有裹小腳——迎接我們。她與我們擁抱,並用英國的方式親吻我們。因為英語教科書上有親吻的畫面,所以在早年我們認識時,她就讓我教了她們這種原本陌生的打招呼方式。

駱太太將我們領到後院,告訴我們事情的經過。那些要衝進來的士兵在遭到門衛的攔阻後,不僅破門而入,並且狠狠地毆打了他。那個門衛就站在邊上,聽駱太太這樣說便插嘴道:「厲害!哎呀!很厲害!」——「噢,太可怕了!」 他不停地點頭,並重複,還指著自己身上被毆打的痕迹,好像用這種中國僕人特有的方式就能證實主人所言不虛。那些士兵五次試圖縱火燒了這房子,但每次都被這個忠誠的門衛阻止,並撲滅了火苗。

駱太太告訴我們,駱大人僅在兒子的陪同下就到前院英勇地應付那群流氓。他的兒子試圖保護父親,但是那些士兵粗暴地制服了他,並逼著駱大人跪了下來,用來複槍頂著他的腦袋,威脅說,如不說出金銀藏在哪裡,就會打爆他的頭。辛亥革命前,中國人都還習慣將財產埋在家中的某個角落,儘管這些年來中國的銀行業得到了明顯的的發展,特別是上海、漢口、天津這些還算安全的城市。因為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藏寶方法,所以駱大人也只能把埋藏銀子的地方告訴他們。他坦白了兩處地方,各有一百兩,然後就沉默不語了。士兵就用槍托狠狠地揍駱大人,他的兒子看不下去,就哭喊著說自己知道他姊妹的藏寶地——就在磚砌的床或者叫「炕」的暖氣通道裡面。之後,暴徒就衝進了屋裡,到處戳來刺去翻找東西。他們還抓住一些老媽子,搶走她們廉價的鍍金耳環。

「甚至還有盛鴉片的小碗。」 門衛突然插了一句。府中的女眷躲進廚房後面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她們都默不做聲。駱太太因為不想離丈夫太遠,沒去後面與女眷一起避難。她躲在了前院的柴間,幸運的是僕人們剛在裡面儲藏了不少煤球。柴間紙糊的窗戶朝著前院,她透過窗戶縫兒往外看。當看到自己的丈夫被毆打時,她的心疼得揪了起來。一個暴徒向柴間開了一槍,子彈從她頭上擦過去。那個暴徒踢開門的時候,她趕緊把自己藏到了一個黑暗的角落。

駱太太說:「子彈就只弄出這麼小的一個洞,卻有那麼大的威力!」

面對暴徒,手無寸鐵的年輕兒子和老邁的父親仍然勉力維持舊有的尊嚴。府中的人們本希望這些暴徒看到這一幕時會因羞愧而離開。事後談起這些,駱太太流著眼淚告訴我們,那些無恥的人完全不懂規矩。她一想到整個國家陷入了「驅逐韃虜」的狂熱之中,對統治了他們近三百年的滿族人橫加搶劫,如同這些暴徒對他們所做的一樣,就無法抑制憤慨的情緒。

我們難過地問:「那他們是不是搶走了你們全部的錢財?」

駱太太回答說:「只剩下一點了。」 邊說邊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在附近的一個老媽子。即便在這樣不尋常的氛圍下,她還在挑弄炭盆子里的煤,試圖按照中國人待客的方式,照例給我們泡茶。我們明白了駱太太的暗示,於是請求老媽子不要再忙茶水了,以免太太的心更加緊張,但是老媽子仍堅持遵守待客之道。駱太太傷心地接著說:「大人的皮衣、官服還有我們的絲綢都被搶走了。」我們可以想像出一個士兵把貂皮和狐狸皮掛在來複槍上的情形。

駱太太領著我們看洗劫後的情形。士兵把柜子和箱子裡面的東西都翻到了屋子中央,搶走了其中最好的,僅留了些次品。他們甚至還衝進了駱太太的卧室,這使我們都感到很憤慨。他們還肆意砸開了駱太太漂亮的衣櫥,這是盛載了主人感情的古董,她當年從娘家帶來的嫁妝,由母親傳給女兒,已在家族中傳遞了一個世紀。結實的櫥身倒是抗住了來複槍的敲打,不過兩扇門卻不能倖免。那些暴徒報復似地把抽屜拖了出來,倒出了裡面的東西,還用槍把抽屜砸了個稀巴爛。

「真是太缺德了,」 駱太太又氣憤又厭惡還帶著點蔑視說,「根本沒有必要砸開,櫥子壓根就沒有鎖。」

即使是在好世道的時候,對於中國人的正統思想而言,任何形式的浪費都是非常惡劣的行徑。他們被教導說,每一件東西都是通過辛勤勞作得來的,所以必須好好珍惜並最大限度地利用。在中國的廚房裡,任何食物都不會被浪費,糧食是神聖的。不管人們的地位高低,對於穿著都非常節約和仔細,疊衣服的時候也小心翼翼。中國人對於棉製品和絲綢製品有著異常的耐心,只要還有一絲是好的,他們就不會扔掉它的。對他們而言,浪費是比傷天害理還要惡劣的事,是愚蠢的。以節儉為最初和最深本能的中國農民,只有在極度盲目或歇斯底里的狀態下才會去搞破壞。在通常情況下,只要及時付予工錢,他們就會顯得敦厚和純良,但是如果他陷入暫時的瘋狂狀態,毫無抵抗能力的中國婦女和外國人,還是離他們遠點好。雖然尊重年長者也是中國一個首要道德準則,但當他們陷入瘋狂時也會置之不顧。駱大人就是仗著自己的灰白頭髮才去應付那些暴徒,但沒有料到的是那些人已全然沒有是非感。

我們很自然地問道:「駱大人現在在哪?」

「哦,他昨天到城北的妹妹家去了。」 駱太太回答道,「他病得很重,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讓他身心俱疲——一個巡撫,一個年邁的老人,連皇太后都敬他三分的人,卻被賤民虐待!比起損失了些財產來,受到侮辱、有失尊嚴讓他更為難受。」

「那你的兒子、兒媳和女兒們呢?」

「他們現在都在其他的親戚家,現在很安全。他們砍了棵大樹,用它頂住了大門,自己則從旁邊的小門進出。他們還在馬槽後面堅固的牆上鑿了個洞,如果受到襲擊的話,就從這洞爬到後面更小的院子裡面去。那個院子的門已經用磚給砌上了,隨後只要用乾草把洞口遮住就行了。」

後來我們也看到了那個巧妙的藏身之處,這把我們帶回了現實。當一切道德標準都被拋到一邊之後,這些有教養的年輕女孩子,也包括其他中國人,就是處在如此殘酷的現實中。我們也看到駱家年輕的媳婦,慘白著臉,仍在發抖。她已懷孕,就要當媽媽了。在駱大人妹妹家,他們告訴我們,他們也佩了把槍。

這時候,駱太太就獨自一人留在了草市大街的家裡。

「你看,」這個堅強的老太太說,「在這兒的人都是老人,保姆、門衛,還有我。要是他們連兩個老女人都不放過,那真是太無恥了。當然門衛也不會在危難的時候置我們於不顧,他在我們家當了一輩子的門衛,他的父親就是駱家的門衛,他的祖父也是,家中祖祖輩輩都一直為駱家看守大門。」

「為什麼你不去自己娘家躲躲呢?」

「萬萬不可。那些暴徒還在盯著我們,如果他們認為這屋子空無一人,只會洗劫得更厲害。而且,我也習慣這類事情了。以前,駱大人還在河南當巡撫的時候,因為鬧饑荒,也有一群暴民闖進衙門和我們家,比現在的情況還要壞,因為那時候孩子們還很小。」

駱太太是一個既理智又機警的人,我們打心底里敬佩她。她還和我們說,白天她當值看家,晚上她丈夫和兒子會來接班。

面對這樣的狀況,路熙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

駱太太脫口而出:「那些暴徒可能還會回來,你們若能幫忙保管兩個花瓶和兩幅捲軸,我們就感激不盡了。這幾件東西是大人的老朋友託付給我們的,那人去年被委任到了四川,在他從那些不安定的地區回來之前,希望我們能幫助保管。大人非常擔憂這些東西的安全。」

謝福芸很感慨,駱家在危難之際,最放心不下的是朋友的東西。義重如山,在中國多年的路熙母女懂得「義」對於中國人的份量。

我們覺得要讓花瓶和捲軸不受到一丁點兒損害有點困難,就詢問這幾件東西是不是特別珍貴。

「極有可能,」駱伯母說,「因為我們的那位老朋友說,這幾件東西在他家裡已經好幾百年了。等你們到家以後,可以打開來看看。也許它也想見見你們。」

當她充滿信任地把裝著藝術珍品的木頭箱子以及紙盒子交給我們時,我們就知道該走了。

「不過,你肯定也有一些自己的東西希望我們代為保管。」 當老媽子去叫一直在等我們的黃包車時,我們終能自由地交談會兒。駱太太遲疑了一會,擔心會麻煩我們,隨後又像鬆了口氣似的請求我們在明天早上再過來一趟。並說對於我們的幫助,她將感激不盡。我們承諾還會再來後,就把珍貴的花瓶放在膝上,回使館去了。

第二天,路熙與謝福芸按約再次前往駱府。遇事冷靜果斷的路熙,還隨身帶了把手槍。

這一次我們找出了家裡那把古老的左輪手槍。這把手槍跟著我們從中國南方來到北方,除了偶爾的練習以外,從來都沒有用過。怕被別人看見,我們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在行李箱的底部。在逃往使館之前,一個朋友來造訪,他堅持要我們把槍和收在另一個箱子里的子彈夾都找出來。

我母親像中國的長輩一樣告誡我,沒有比旅行時帶著危險的槍支更危險了。她建議我一旦遇到危險就用拳頭和帽針。我知道她和我一樣,對手槍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對暴徒的恐懼。但我也知道一旦任何人膽敢威脅她中國朋友的財產,她已做好掏出手槍的準備,儘管這是她的無奈之舉。

我們把手槍藏在一個紅色緞子做的手提包里,這包還是一個中國將軍送給我們的。當我們坐在晃晃悠悠的黃包車上,經過外國人稱作「灰衚衕」的地方時,母親非常不安地盯著包。後來她告訴我,那時不知為何特別害怕,總覺得槍會被顛出來,而子彈會射向前面車夫的後背。

這一天,駱太太將家中的細軟交給了路熙母女,在臨走時還告訴她們,其實還有些金塊與銀塊埋在地下,過幾天想挖出來,也存到外國銀行里。友人之託,讓路熙感覺沉甸甸的。

因為急著去安置財物,我們一會兒就告辭了。肩負著如此重託,我母親反而愈顯勇敢。當我們顛簸著經過崗哨時,巡邏的士兵不懷好意地盯著我們。母親迅速決定先發制人,她堅信她的銀色頭髮會成為護身符。在中國城市的街道上,一個女人家得把眼睛往下垂一些,或者就直直地往前看。我母親完全不顧這些規矩,她上下打量著那些士兵,故意提高聲音,用中國話問我是否認識這些人。「他們是不是那些無恥的士兵啊?完全不知禮義,不懂規矩,膽敢去洗劫駱大人的府邸。」她說道,「袁世凱已經把幾個為首分子的腦袋給砍掉了,是吧?」

如果不是心頭上還「壓」著這麼多寶貝,我一定會開懷大笑。因為這些士兵慌慌張張、狼狽不堪地溜回了崗哨。舌頭也是一件小小的武器,不過往往只屬於女人,也只是偶爾生效。我母親一席話講得真棒,不過她還是擔心了好一會,害怕她的話會刺激那些惡棍再去洗劫駱府,也許那時候駱府正在挖掘財寶。

又過了幾天,駱太太與他兒子坐著馬車來了。車座後有價值幾千鎊的金塊銀塊,用藍色的棉圍巾蓋起來。

當我們最終到達銀行的時候,卻遭受沉重的打擊。經理遺憾地告訴我們,儘管很樂意效勞,但是他沒法開出一個金塊賬戶。同樣由於一些技術上的原因,他也不能在未經準備的情況下把駱伯母的金塊兌換成現金。那該怎麼辦?英國女人們如此盲目地信任銀行經理的權力,只是因為這種意外沒在白人婦女身上發生過。我們驚駭地看著彼此,難道要把這些金塊帶回去並重新埋起來嗎?面對困難,駱伯母一點都沒有猶豫,她默默地把藍圍巾下的東西交給了我母親。

「我的大姐,」她親切地說,「別犯愁了,你告訴過我你的銀塊也存在這裡,你就把我們的東西當成你的東西,存在這裡,可以嗎?」

幾天前託付花瓶與畫軸後,駱太太已經與路熙姐妹相稱了。

於是就這麼定下來了。金子和銀塊都被清點了一遍,很顯然,哪怕是一根頭髮的重量,英國的度量衡和中國也是一致的。其實駱伯母也知道它們該有多重。當銀行經理把收據從櫃檯上遞了過來時,母親希望駱伯母直接收下,但她謝絕了,她請求我母親代為保管。

隨後,我們把駱伯母請到了我們在使館的住處,並且讓她看看存放花瓶、捲軸等珍寶的地方。最後我們覺得這些東西也是放在銀行的保險箱里更好。在和我們深入接觸後,駱伯母已經完全信任我們。她從懷裡掏出了一些紙,這是駱大人在西城區買的那所大宅的地契。她說她侄子建議駱大人把平生的積蓄都拿出來。她現在把這些都交給我們,所有的都交給了我們。她說她害怕暴徒會毀了這些東西。後來我們發現幾乎可以宣稱自己是房子的主人,因為她把所有的產權證書都交給了我們。駱伯母對外國人和她的朋友的信任,由此可見一斑。

在那動蕩的歲月,蘇家幫助駱家保存了財富。「我生平有許多自豪的時刻,這便是其中之一。」

路熙在晚年撰寫的回憶錄中,如此評價這一段驚險的經歷。

《中國紀行》書前的路熙晚年照片

關於駱家的未來,民國初年就返回英國的路熙自然無從了解。我查閱了很多史書,官修的正史似乎也忘記了這個落魄的外族人。

1908年寶棻視察山西陸軍小學堂時與學生合影,

這也是我至今找到的唯一一張寶棻照片

(《中國軍事史圖集》)

寶棻辛亥前是河南巡撫,他是1909年11月由山西調任江蘇,次年又由江蘇調任河南。寶棻1910年4月離開江蘇時,接替其職者竟然是後來又接替丁寶銓出任山西巡撫並在任上喪生的陸鍾琦。命運似乎要把這三個本不相干的人聯在一起,並開個不小的玩笑。看他們在山西巡撫任上前赴後繼的過程,頗像在玩一場「擊鼓傳花」的遊戲。鼓聲點點,戛然而止,鮮艷如血的紅花落在不幸者手上。但在動蕩並不幸的時代,處處鼓聲鏜鏜,只要參與遊戲,誰又能是贏家?

2013年2月4日於溫哥華寓齋

(刊於《閑話》第二十一輯,2014年5月)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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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ucy Soothill,A Passport to China(London: Hodder and Stoughton, 1931). 該書問世八十餘年,惜未有漢譯本正式出版。2007年溫州教徒包思恩偕外孫女吳慧翻譯此書,取名為《樂往中國》,自費印行。本文路熙回憶即引用此譯本,略有改動。

這是國際漢學研究與資料庫建設推送的第830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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