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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金錢和科技戰勝了嬉皮士 | 紙城PICK


公號屬於經濟觀察報·書評

編輯/日京川


??????



烏托邦變成了流浪漢。這個年輕人(1968年時他還沒出生呢),他有時會停下腳步,在街角坐下,從墊著磨損天鵝絨的盒子里取出吉他,輕輕撥動幾個音符。人們快步從他身邊走過。停下的人很少,解囊的人更少。




我們的幻夢就坐在那裡,坐在街角。它伸出手來。他並不知道,他身上帶著一部分我們所有人的夢想,就在他眼睛裡、聲音里,在他指甲污黑的手中。這個夢想被我們錯待,如今已經遺失,然而儘管它早就疲憊不堪,卻仍下不了決心棄我們而去。




年輕人只為自己彈奏,或者為了陪伴自己的那個女孩、那條狗。他不知道今晚有沒有東西可吃。他有點咳嗽,他脖子上掛著一兩串不知來自何處的護身符。




街道如此喧囂,我們幾乎聽不見他的吉他聲。

——讓-克勞德·卡里耶爾






1969

年美國登月成功




1969

7

月,美國宇航員終於踏上月球,除了那些還沒得知消息的人,全世界都為之驚嘆。技術專制的文明正是花兒反對的,似乎整整一代青年都想打敗它,然而它勝利了。登月之舉其實並沒什麼特別,它帶來的技術進步也沒什麼了不起,但那場面確實是又宏大又新奇。




形象壓倒了內涵,對此我們早就習以為常。




同一年,「巴德-

邁恩霍夫集團

」開始在德國四處出擊,而義大利的「紅色旅」發動多達四百一十五次暗

殺,還有一萬五千多次破壞行動。在兩個曾經的法西斯國家,烏托邦走向瘋狂。花兒的理念被扭曲,人們發現不可能以溫和的方式改變世界,於是仇恨、挫敗的情緒和最嚴酷的暴力隨之而來。




這是

1968

年造成的後果嗎?誰也無法確定,因為不消說,誰也無法想像若沒有發生已經發生的那些事,世界會是什麼模樣。歷史可以被書寫為若干種不同的面目,但只會呈現一次。縱然在當時、在現在,各種評論都如雨點般落下,各種意見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然而聯繫總是存在的:一方面激進的夢想自我毀滅,一方面名流顯貴也流了血。






電影《敬畏》中,融入運動人群中的「戈達爾」




在某些人嘴裡,

五月風暴

這個詞已經帶上徹底的貶義,甚至成了罵人的話。很長一段時間,尤其是在法國,它指的是那些

窩囊廢嬉皮士

baba cool

),被年復一年的大麻煙軟化,每晚都夢想著街壘和永恆的索邦,夢想一個所有人都只動嘴皮子而從來不行動的世界。




對於

1968

5

月的遺民和過去的嬉皮士、對於所有曾經夢想通過改變自己來溫和地改變世界的人,這種看法或許是成立的。在許多年裡,其中一部分人努力保持著嬉皮士的穿衣風格,他們就彷彿一點點變得花白的頭髮,人們談起他們時帶著一種尖酸的憐憫,好像在談論原始部落仍在遵循愚蠢的儀式。




金錢的地位越來越至高無上,它很快就認出1968年的抗議者是自己真正的

敵人,甚至很可能是唯一的敵人。於是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起,它就把這些人當成了自己最主要的靶子。它不遺餘力地嘲弄他們,甚至帶著滿心的仇恨。它充分利用了新生的一代人,因為每一代人照例是要反對自己父母的,而且它呈現給這新一代人的模樣不僅是至高無上的誘惑(它從來都是),同時它還將自己偽裝成對抗混沌與污穢的終極手段。








它展現了自己的權力,又不斷藉助「六八重來」的威脅,將這權力合理化。於是我們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看到大隊大隊的年輕人,他們剪短頭髮,磨尖牙齒,將一切對生態的憂

慮都斥為無稽之談;他們大肆掠奪我們星球剩餘的資源,而其中的狂熱分子乾脆把艾滋病說成上天對放縱的花兒的懲罰。這些新生的小狼崽並未意識到,其實他們自己也攀附著一個虛無縹緲的烏托邦,這個烏托邦相信我們星球的資源取之不竭,而人類是理所當然的君主,有能力應對一切危機。




這個反烏托邦並不比原先的烏托邦更腳踏實地。這些不斷向大地索取的新人直到現在都認為六八年是個錯誤。這是真的:一切烏托邦都是錯誤。然而,相信我們本可以避免六八年的發生,這本身也是烏托邦式的天方夜譚,也是錯誤。




被詛咒的花兒






如今我們用牆上的相片,重新觀看「五月風暴」




隨著時間流逝,那個時代的形象越來越黑暗。總是這樣的,當人們處於普遍的焦

慮中——

比如兩次大戰之前

——

或者僅僅是像今天這樣缺乏信心,人們就需要為自己找到替罪羊。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思維會枯竭萎縮,會變得僵化。也許說

我們的思維

還不太準確,確切地說是某些人的思維,那些將此事作為職業的人。他們慣常通過文章、書籍和各種媒體告訴大家該想些什麼、該怎樣想,然而只要大眾在心理上出現少許滑坡,就能看出這些炮製意見的人、這些會說漂亮話的人,他們以為自己在領導人民,其實卻是在無知無覺地跟隨著十分隱秘的群眾運動。




他們總是順著潮流思考,至少其中一部分人如此,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向

1968

年宣戰。所有在僅僅十年前宣布支持寬容、慷慨、智慧、公正、對他人同情的人,全都陷入他們的火力網中。女權主義者受到他們的侮辱,甚至普通女性也未能倖免,被當作靶子的還有穆斯林、窮人、色情作家、第三世界、遊手好閒的人、人道主義者

——

很快還會加進黑人、猶太人。明天還會有誰?






馬丁·路德·金(1929年1月15日—1968年4月4日)




一切的放縱和混亂,蜂擁的移民潮,城市裡的騙子,甚至於股市的下跌,總之我們遭遇的所有壞事(經常都是幻想出來的壞事),其罪魁禍首都是東村那些戴著鮮花項鏈的姑娘,是在蓋

-

呂薩克街掀起鋪路石擲向警察的學生。

 




無須再往深處探尋,罪惡的源頭已經找到了。它就存在於盲目的夢想中,存在於這個用渴望和革命點亮五月夜晚的烏托邦。




很顯然,這樣的指控與當年學生們的指控一樣荒謬:當年的學生也曾把一切怪在政府部長們頭上,或者歸咎於整個資本主義制度和無度的消費。




現實極端復

雜,永恆變化,我們卻總以為可以把它簡化為幾個簡單的理念。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其實都是烏托邦主義者。

我們覺察、講述歷史時,彷彿把歷史當成了一系列快照,只需一眼就能看清一切,只需幾個詞就足以定義某個

「歷史時刻」。然而事實上,這個時刻里早已包含了所有即將出現、即將緊隨而至的時刻,只不過它們都像細菌般不為肉眼所見。這就有點像本來是要看電影,我們卻把膠片拿在手裡,一格一格地分開來看。






電影《戲夢巴黎》




是不是因為法國的五月運動產生於學生中間呢?總之教育系統是最受震動的,而且至今仍被討論得最多。




儘管右派在這個六八年獲得選舉勝利,然而傳統的教育模式很快就被炸上了天。對歷史和文學的教授方式,甚至對科學的教授方式,全都遭到了所謂的

解構

。古老的編年式劃分被取消,思維方式的歷史替代了戰役的歷史(這還會有誰不願意呢?)。




學生家長几乎是清一色地持反對意見,因為代際之間突然出現了一道鴻溝,自幼年起就把孩子們與家長分隔開。晚上回到家,家長會覺得自己被時代甩在了身後,因為他們發現除非自己也重新學習,否則根本無法幫孩子完成作業。






「五月風暴」時期,貼在教室里的標語:歷史、卡爾·馬克思




就這樣,家庭與學校間產生了危險的裂痕。




新舊之間產生了可見的撕裂,其中最持久的改變出現在我們與孩子的關係之中。我們既覺得他們比之前的多少代人更嬌慣,同時又說他們與自己的父母更疏

遠;我們指責他們冷漠、自私,甚至在面對年長的人(包括他們的父母)時不服管教,倨傲暴躁。我們說起「

孩子暴君

,並為之擔驚受。




不守紀律,缺乏溝通,拒絕服從,狂熱地追求物質享受,無止境的個人主義:所有這些癥狀都被直接或者間接地歸咎於

五月風暴人

的放任,和他們對下一代的縱容,甚至被歸咎於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受到承認的那些權利。






1968年的戛納電影節遭遇五月風暴,左起依次是勒魯什、戈達爾、特呂弗、馬勒、波蘭斯基。




確實,在那年五月,十五到十八歲的學生宣布成為自己的主人,什麼都要自己做主,而且他們也不要學習

——

學習

的概念都不存在了。在教師與學生之間曾經有片領域,代表著可傳授的

知識

,現在這片領域也神奇地消失了蹤影。在這裡我們又看到了瑪格麗特

·

米德和她的

代溝

。世界不斷變化,年輕人認為上一代過時而無用,早已從各個方面被超越,再也不願從他們那裡接受任何東西。




電視、互聯網,這些途徑一點點取代了老師。只需點擊恰當的地方就能接收到全世界的知識,還要老師來做什麼?然而同樣的話柏拉圖早就在《斐多篇》里說過,他當時指的是書。如果一切都能在書中找到,學習又有什麼用?師長和記憶有什麼用?書難道不是大腦衰退的開始嗎?




烏托邦的位置






「五月風暴」走上街頭的法國年輕人




大概烏托邦就該繼續是烏托邦,它無法實現,彷彿某種朝著理想前進的呼喚,但永

遠不可能存在。若是如此它便只是一面無用的旗幟,很快便會褪色,沒有人會再次匯聚到它的感召之下。




烏托邦帶著一種存在的渴望。它不停地在我們耳邊低語,說自己是有可能的,說自己不只是在重溫古老黃金時代的夢想,說我們真的能夠改變,儘管從古至今的一切證據都指向相反的方向。社會生活中的一切現象都與烏托邦的小調背道而馳,然而它依然頑固。它大概是不可戰勝、無法摧毀的,是我們自身本質的組成部分。




不承認它、鄙棄它,這就等於抹去我們自身的一部分,等於拒絕承認這部分揮之不去的想像。它彷彿夢境,首要的價值就是逼迫我們承認世界的畸形,或者用宗教的說法,承認造物那顯而易見的匱乏,承認

自然的不完美

。它的價值還在於即刻驅使我們去想像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有著理想化的形象,能幫我們看清不完美的現實世界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再說了,有時也有成功呢。當然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徹底成功,也不能滿足所有人的需求和所有的夢想。




但是,有一隻鈴鐺搖響了,有一類人被喚醒了。






1968年「布拉格之春」被鎮壓後的街頭




舉個例子,

1968

年的布拉格青年是完全占理的。他們發出的呼聲是公正的,他們想要推翻的世界是借告密和勞改營維持的烏托邦中的烏托邦,他們說這樣的世界不可接受、無法忍受。那一代人很不幸,因為這個世界還要再過二十年才會真正變得更開放,更自由,更好。




捷克青年在堅定而富於

遠見的對抗中找到了準確的辭彙,提出了合理的問題,而那些確實影響了布拉格的美國青年甚至法國青年,他們自己卻似乎在不同的口號間搖擺不定,在行動與漠然、在反抗與放棄之間搖擺不定。






1968年8月20日深夜,20萬華約成員國軍隊和5000輛坦克武裝入侵捷克斯洛伐克,鎮壓了自1月開始的「布拉格之春」運動。




這是否意味著對手越兇惡我們的事業就越正義?大概吧。佛朗哥垮台過後幾年,有遊行的西班牙人拉出橫幅,

反佛朗哥,我們變得更好

。因為不言而喻,在反對佛朗哥時,反抗者的行動顯得更有理,更有必要,因此也更有用。




在布努埃爾生命的最後幾年,這句話令他大感興趣。他說這可能也代表另一種含義,

反佛朗哥,我們感覺更好

,也就是說我們感到自己只能說

,我們的良心也就更安

穩。不過當然了,他並不想讓人走向極端,模仿這位獨裁領袖,重建高壓政府。




所謂的現實






《布拉格之戀》(又名《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




我在各處提到過,自

1968

年起我同別人合作寫了三個電影劇本:《起飛》《五月傻瓜》和《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寫這些劇本都需要採訪當事人,其中一些人是我的朋友。我吃驚地發現,對於共同經歷過的事件,我們的感受多麼不同。




一開始我便坦言:現在會改變過去,然而這個現在本身也會立刻成為過去,並被另一個現在篡改。




我們的生活是多變的稜鏡,對某個事件的回憶必然要經歷一系列的變形。當我們想重現一九六八,就不得不藉助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進行的對話,藉助在那些年或者接下來的年頭寫下的書。




至於我,很顯然我的回憶是通過這三部電影,通過我們為了布置所謂的現實而發明的場景,通過在拍攝時所必需的重建工作(《起飛》拍攝於

1970

年,但即便在那時花兒也已經開始凋零)來重現的。






《布拉格之戀》(又名《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




有些人認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電影和昆德拉的原著一樣,至今看來仍是真實的畫面與講述,甚至可能布拉格遭遇入侵時保留下來的唯一

證言

。我再說一遍:小說並不比史料更虛假、更不確定,或者包含更多謊言。它以另一種方式接近事實,它調整事實,將其置於或明顯或隱晦的戲劇線索中;它將事實扭曲,有時甚至需要發揮想像,但這

想像也是現實的一部分,是與現實關係密切的一部分。

這是真的。




大約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開始,在之後的三十多年裡,歐洲的知識分子要經歷一個艱難的學習過程,那就是人們所謂的

範式的終結

。無論古老或現代的精神結構都無法承受這記撞擊。哲學的構造和神學的超驗性相繼坍塌,隨後意識形態體系也自內部坍塌了,同時還伴隨著偶像倒台的巨大噪音。從這個意義上講,蘇聯坦克進入布拉格,它對征服者蘇聯的打擊可能

遠勝於對被征服的捷克斯洛伐克的打擊。




似乎根本不可能將某個理念運用於世界,它總會被一種平庸的偶然捲走,而我們的計劃里完全沒有這偶然的位置。於是思想家就又開始談論

解構

」——

這之前的思想都是以結構的形式表達的。人們甚至呼喚

歷史的終結

,這一表達很讓人不舒服,而且似乎

把歷史本身和書寫歷史的可能性,乃至僅僅是覺察歷史的可能性混為一談。






紐約60年代的嬉皮士們




讓我們快速列舉一下,自

1968

年最早出現恐怖活動這一命名起,接下來又有:柬埔寨紅色高棉的破壞;中國的文化大革命;令人瞠目結舌的蘇丹宗教原教旨主義興起;伊朗的伊斯蘭狂熱;試驗性的海灣戰爭;盧安達的種族大屠

殺;象牙海岸獅子山的暴行;南斯拉夫變成「

南斯拉夫,在經歷極度的混亂後,我們轟炸了貝爾格萊德;接著是阿富汗塔利班的野蠻烏托邦,克什米爾分裂,車臣被摧毀,曼哈頓雙塔倒塌,五角大樓被撞穿,伊拉克人、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之間的徹骨仇恨不斷加深

——

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理由,讓人們再也不相信可以有

更好的

世界。




被某些人斷言已經

終結

的歷史重拾自己的權利,不過同時也改換了形態。現在歷史幾乎是通過大段大段的電視節目實時書寫的,國家領導、部長、將軍,有時甚至還有受害者都成了歷史的演員,都來電視上講述和評論自己的行為

——

這種記錄十分獨特,也引起不小爭議,而且無疑是前所未有的事。




今天,日常的歷史、即時的歷史是直播的,它有一種完全出乎意料的特點,有時顯得很不真實,或者至少(在我看來)留下了現代戲劇或藝術的痕迹:在彷彿馬格利特畫作般的天空下,飛機靜靜地飛進曼哈頓的兩座巨塔中;車臣的年輕女孩張著嘴巴,窒息在莫斯科的一家劇院,彷彿在塔德烏斯

·

康托爾安排的場景下被逼向了極致。






9·11事件




充斥著謀

殺、自殺、暴戾與苦難的歷史。




在這些新的動蕩、在這些圍困我們的各式威脅中,哪裡還能找到烏托邦

——

找到和諧的魔法師,找到幸福的畫面?




全球化被人掛在嘴邊並不斷擴展,然而我們長久以來熟知的所有國家都彷彿失控的個人一樣行事:乞丐國,宗主國,強盜國家,工人國家,被稱作

流氓

的法外之國,等死的國家。它們日益僵化,築起壁壘、武裝到牙齒,對自己、對內部

敵人發動最殘酷的鬥爭。國家的終結、歷史的終結,甚至有人開始談論人類的終結。




地上的現實從未屈從於天國。甚至恰好相反:俗世決定著神靈的形態與功能。由此便生出了時常被人分析的沮喪與惱怒,這時烏托邦主義者已經變成狂熱分子,就如我們在阿富汗所見:他們被沮喪與惱怒的情感驅使,強迫男男女女必須相信那缺席的真主,還要每天敬拜好幾次,否則腦袋就要吃兩粒子彈。這是令人憤慨與厭惡的姿態,誰能料到在我們這個自詡文明先進的時代還能看見這種暴行。這一姿態與信仰恰是兩個極端,若我沒記錯的話,信仰要求的是出於自由選擇的參與。






電影《戲夢巴黎》





於是乎,我們的民主儘管已經垂垂老矣,卻大可以誇耀自己是所有可能的體制中邪惡最少的一個(烏托邦依然是

不可能

的體制)。然而民主政治里同樣到處肆虐著腐敗之風,並導致人們失去信心,進而拒絕一切的投票、參與、同舟共濟和公共生活,最後還讓人們試圖建立一種明知毫無希望的秩序。




我們日復一日地生活,隨時等著屠

殺或政變的新聞。我們從失敗走向失敗,但我們仍在不停走著。我們生活在危險中,照例感到惶惑,感到恐慌。我們在等待。人類不知自己要走向何方,不過我們反正從來也沒知道過。




無論今天還是昨天,有句話應該說出來:

與通常的認知相反,悲觀主義其實更容易些。




然而我們的這個現實只不過是暫時的,這點我們很清楚。另一種生活就在那裡等著我們,等著我們的孩子。裡面既有十分古老的傷痛,也有新天堂的影子。






電影《戲夢巴黎》




在世界的各個角落,我都見過這樣一個年輕男子,他緩步獨行在人行道上,蓄著鬍鬚,頭髮很長,有時編成辮子。他穿著涼鞋和皺巴巴的寬鬆衣裳,吉他用皮帶斜挎在肩頭。有時有個年輕女孩陪在他身邊,有時是條狗。他悠

遠的目光從周圍的人群身上滑開,彷彿什麼也沒看見。




他來自另一個時間、另一種思想。他所屬的部落被屠

殺,被嘲笑,但尚未下定決心永遠消失。在他身上還能勉強辨認出一幅已經模糊的畫面,那是個遍地音樂的和平世界,所有人之間的關係都與現在不同;金錢被趕下至高的寶座,

「愛」自由地行走在街道上。




這個年輕人(

1968

年時他還沒出生呢),他有時會停下腳步,在街角坐下,從墊著磨損天鵝絨的盒子里取出吉他,輕輕撥動幾個音符。人們快步從他身邊走過。停下的人很少,解囊的人更少。






眾人圍起的「和平標誌」




烏托邦變成了流浪漢。我們的幻夢就坐在那裡,坐在街角。它伸出手來。年輕人並不知道,他身上帶著一部分我們所有人的夢想,就在他眼睛裡、聲音里,在他指甲污黑的手中。這個夢想被我們錯待,如今已經遺失,然而儘管它早就疲憊不堪,卻仍下不了決心棄我們而去。




年輕人只為自己彈奏,或者為了陪伴自己的那個女孩、那條狗。他不知道今晚有沒有東西可吃。他有點咳嗽,他脖子上掛著一兩串不知來自何處的護身符。




街道如此喧囂,我們幾乎聽不見他的吉他聲。



本文由出版社授權轉載,節選自《

烏托邦年代

》-<後來>一章




《烏托邦年代》(再版)


(法)讓-克勞德·卡里耶爾 /著 胡紓 / 譯


讀庫·新星出版社 2018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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