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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不用你指教

彤雲還是密的,窗子沒夯實,外頭老狗蹬著鐵鏈,滾了炭灰的貓兒躡手躡腳地一溜小跑,鑽閣樓里豎起耳朵往外看,隔壁大嗓門的伯伯在教訓搗蛋的小外孫子,各家的煙囪有一出沒一出地收放著,歪歪扭扭的黑煙隨風向拍打進行人的鼻腔里,勾著人妥當地去自家的堂屋報到,飯菜匆匆端上來了,我杵到桌前完成任務般扒了兩口,似乎想要迅速逃離老母親審視的眼光,屏息凝神,夾著尾巴悄然進了卧室把門鎖了。

我叫嗣音,現在自我感覺有點小興奮,把毛毯卷在身上裹得嚴嚴實實,沒仔細梳理的長髮往前一攏,又跳躍似的來到落地鏡跟前,拉出自己灰溜溜一雙大眼睛,一下打了個噴嚏,趕緊抽了一張紙,手卻不靈活,直把早化的眉毛蹭掉了一隻。是,我偷喝了酒,現在有點上臉了。在牆角放了多年積了灰垢的白酒瓶子,我今天下午回來一口氣幹了,覺得喉嚨都要卡住了,才覺得膽子稍大了一些。

沒有人想得到,我毫無徵兆地結婚了。準確地說,我已經按照國家法律與人辦理了結婚手續,成為合法夫妻了。我的名字那頁,上到了一個新的戶口本里,戶主是我的丈夫,一個我很久之前認識,卻在我生命里已經銷聲匿跡十二年的人。就因為他回來了,趕在我三十歲生日前一天,同我領了結婚證。我跟他一天戀愛都沒談過,他起碼換了十八個女朋友,沒什麼好介意的,被愛的都是祖宗。

想來我敢從家裡保險柜里偷出戶口本真是個創舉,我這將近三十年的生命里從沒這麼瘋狂過。聽年輕人說閃婚閃離,就像菜場上吆喝蘿蔔白菜一樣隨性。我這跟不上潮流的老閨女,極怕做千夫所指的對象。朋友圈裡又推送了一條製作精良的婚禮邀請函,人不到禮到的風氣下,我怨恨著醜人多作怪,二婚了還拖兒帶口地騙禮金。咬咬牙,怪我當年太眼瞎,認識這麼一大群不遵從老祖宗一生一代一雙人教誨的人,搭進去的份子錢都可以交個新房首付了,卻像丟進湖裡的石頭,一聲悶響啥也沒有。賭氣似的,我也閃婚了。

我不知道我的合法丈夫現在是個什麼心情,有沒有做好跟我搭夥過日子的準備。我憋到現在,還沒跟一個人分享這事兒,我想平地驚雷,把那些懷疑我根本不喜歡男人的那些傻子都整懵。我一遍遍的編輯好內容,又一遍遍推翻自己。從下午一點鐘到吃了晚飯再到現在十點鐘了,原來心裡設想的規劃的無數個好聽的句子都被自己槍斃了。最後發出來的公告是:他叫子寧,88年生人。

我心跳加速,把手機扔出一米遠。外面一點風聲滑落我都驚嚇地不行,我有點自我懷疑,又不敢再鑽出房門痛飲半瓶陳酒。昏昏沉沉的從棉被的縫線里拆出一個小紅本本,認真核對相片。我大概是上輩子積德行善,才能同他結婚的。我顫抖的戳開手機屏幕。「恭喜子寧,恭喜嗣音。」我的眼淚決堤,這隊列整齊的回復,好像給了多年以前那個傻女孩子一個交代…

我記得他像故事裡俊朗的男主一樣常穿白襯衣,走近了能聞到淡淡的汗氣蒸騰。我也笑著眼踮著腳摸摸他蓬鬆的棕黑的頭髮,眉下眼前一亮,天然一副平淡無奇的輪廓,黑瘦黑瘦的。一開口說話,卻是活色生香。他說他爸爸今天打牌輸了,媽媽也沒做飯,外婆家的牛糞堆上,剛好插一支炮仗,墊桌子的舊書取了來,頁面是寬的,剛好可以練練毛筆字。家長里短,雞零狗碎,沒什麼出其不意的事情,我卻想搬個小板凳,他說,我聽,日子就過去了。而後我異地求學,在超市的餐具展櫃旁傻傻地佇立,幻想每一樣好看的碗和盤子適合裝什麼,我想和他一起吃很多飯,說很多話,他卻不知道。

我把我和他的生辰八字背得一清二楚,星座命盤,五行八卦,老的堪輿學新的塔羅牌,所有的演算法都告訴我,這個人是對的人。可我眼睜睜看著他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有時候天真地想,下一個會是我么?

第二個本命年到的時候,我剛結束了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被愛的都是祖宗,我就是那個祖宗。我給他發消息:你什麼時候回來,要不我們在一起吧。結果是杳無音信,我也很快地忘了。直到三十歲逼近,我還掙扎著不要循規蹈矩地相親,還有著敢於素麵朝天出門的勇氣。

這麼多年沒見,他拿著戶口本來看我,第一次牽著我的手,去了民政局,他要滿足我十八歲的願望:在三十歲之前,嫁給愛情。愛情呢,不置可否,反正我是嫁了。辦理完手續,他帶我去了新買的房子,冰箱里有我喜歡的茉莉清茶,書柜上有我愛看的文集,我曾說過要一隻木製的吊籃,我要把腳放上來,慢慢搖。茶几上有臨了半頁的簪花小楷。我抽出鋼筆,興緻勃勃地往下寫。一切這樣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真實得叫人不敢相信。

他在我生命里缺席了十二年,卻彷彿從未離開過。我在看不到邊際的幸福里沖昏了頭腦,彷彿覺得自己就是上帝選中的孩子。我們決定慢慢培養感情,再去見家長,大擺筵席。我某一天為他整理家務,冰箱里的茉莉清茶只有我喝過的跡象,書架上他看過的書都有標註,我的都是新的。我昨天吃剩的油條還在,微波爐旁邊,一袋我從不吃的吐司片少了一大半。

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唯一變化的就是變化本身。我們都是芸芸眾生最平凡無助的縮影,因著生命里的許多變故而老去了心靈,再也不肯拿出十分的勇氣去擁抱彼此。他沒入人海又再次歸來,他牽我的手卻不說愛我,我還能把許多年前那個白衣少年無數次緬懷無數次暗戀嗎?他或許早就不在了。誰都不應該成為誰的將就,需要成全的,從來不該是執念,而應是愛情。

領證第九天,我提出了離婚。他給我一張明信片,叫我珍藏,然後不知所蹤。我不能用一個已婚的身份去接受別人,我去民政局尋求幫助。他們說,我的結婚證,是無效的!我不明白,辦證窗口的工作人員悄聲對我說他是子寧的朋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我忽然懂得這場善意的結婚,那個知道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愛幹什麼不愛幹什麼的人,從來都不可能是石沉大海遠在天邊的人物。我翻來子寧交給我的明信片,上面是北京香山的紅葉,我原來讀楊朔先生的文章,認為那是秋天的芳名。想著要去看,這事兒只有那個一直陪伴我的那個人知道,而那個人,我已經聯繫不上了。

夜深了,我開始清點行囊,夏未了,我要去香山,去等著秋天來。我這樣明白的姑娘,根本不用靠套路出牌。誰說閃婚就是趕上了潮流,每一個人真正的潮流,都應當遵從內心。餘生不用你指教了,我會走到你身旁,許你同呼吸,共命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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