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驥才《俄羅斯雙城記》-9月19日下-蘇維埃繪畫·醫生契訶夫·大馬戲和童心

遊記，是馮驥才先生文學創作的一個重要部分，至今他出版的遊記不下10本。此前，我們的「有聲文學」欄目曾連載過馮驥才先生寫於2002年的《傾聽俄羅斯》，從中能讀到他對俄羅斯的情有獨鍾。我們還連載過他寫於2013年的《西歐思想遊記》，在書中他設計了一種將日記與思想隨筆、散文結合起來的獨特文體。

2014年，馮驥才先生再赴俄羅斯，把聖彼得堡和莫斯科這兩座城市作為落腳點，重新體驗、思考俄羅斯的文化和美，歸來後以他自創的獨特文體，寫了另一本遊記——這便是我們現在連載的《俄羅斯雙城記》。仍由李靜朗誦。

《俄羅斯雙城記》

作者：馮驥才

朗誦：李　靜

〈

莫 斯 科

9月15日—9月26日

〉

9月19日

02

蘇維埃繪畫

儘管青少年時，對蘇維埃文化耳濡目染，太熟悉。這次一覽子看了大量的前蘇聯的繪畫名作，老實說在那個「非常」的時代里，照舊有才華橫溢的畫家，有經典。

拉克季昂諾夫 《前方來信》 油畫 1947年

應該說，這首先來自俄羅斯繪畫傳統的深厚，有巡迴畫派留下的嚴密和高度的現實主義體系，有完整的藝術理論和歷史的作品經典。再有，蘇維埃的藝術原則是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列賓、蘇里柯夫、克拉姆斯柯依等古典現實主義繪畫仍是他們的藝術榜樣，現實主義一脈相承，傳統未斷。還有，蘇維埃時代究竟有一批藝術家富於藝術良心，致力於追求藝術本身的價值，故而創造出一批具有特定時代精神的現實主義的傑作。比如《列寧》、《高爾基》、《前方來信》等等；今天站在畫前仍會被感染。

科林 《高爾基》 1932年

歷史終究會成為一種文化，今天我們已經從文化角度來看待那個特異的時代了，並稱之為蘇維埃文化。就像德國的文化遺產保護，已經把原東歐社會主義時期的代表性建築視做一種文化遺產了。

勃羅茨基 《列寧在斯莫爾尼宮》 1930年

穆希娜 《工人與集體農莊女莊員》 雕塑 1937年

科雷丘克 《1921年青年藝術家展覽複製品》

03

醫生契訶夫

莫斯科一條僻靜的庫圖林花園街上，我找到一座側面臨街兩層的紅磚小樓，這裡便是契訶夫一生中最重要的故居之一。在《契訶夫生命的四個階段》一書所說的「第二階段」居住和生活的地方，就在這裡。

這次，我是先去梅里霍沃的契訶夫故居，然後到這裡來的；而當年契訶夫是從這裡搬到梅里霍沃的。現在身在這裡「看」契訶夫，有點「倒敘」的意味。

契訶夫在莫斯科的小樓

1884年契訶夫在莫斯科大學畢業，獲得了學士學位和行醫執照後，曾住在莫斯科河邊一座小房裡。那小房看上去挺寧靜，沒想到到了冬天，房屋潮濕陰冷，他患上肺炎，便很快找到這座小樓。他來這裡時，以行醫謀生，所以門口掛著的一塊牌子上邊寫著「契訶夫醫生」。由於每天都要接待就診的患者，治病行醫，所以他在進門的房間里工作。現在這房間里陳放者葯櫃、處方、針管，都是契訶夫生前使用過的。一位給他治好病，為了感謝他而贈送的一件飾有銅馬的墨水盂，現在還擺寫字檯上。

這個故居里的許多陳列都很珍貴，比如書信、照片與書稿的原件，還有契訶夫多才多藝的妹妹瑪麗亞的畫作與綉品。其中兩個陳列在契訶夫文學人生中是起到關鍵性和轉折性作用的。

一個重要陳列是在他的寫字檯上，立著三個小鏡框，各放一張照片，一是作曲家柴可夫斯基，一是畫家列維坦。他們都是契訶夫要好並相互欣賞的朋友。列維坦在20歲之前就與契訶夫成為好友，還教契訶夫的妹妹畫畫。他們和契訶夫的天性中都有一種相同的傷感與悲憫的天性，天生氣質相投。另一張照片很小，但更重要，是契訶夫的伯樂——作家格里果羅維奇。

看病用的小書桌，兼也寫作；桌上放著三張照片，左邊檯燈下邊的是格里果洛維奇。

那時的契訶夫儘管學醫行醫，常常有著「忍不住」的寫作衝動。19歲就開始發表短篇小說，並以記者身份，為一些小報刊《蜻蜓》、《花絮》、《鬧鐘》撰寫幽默風趣的故事隨筆，補助他的生活。他才思敏捷，寫作快，量很大，在讀者中有了名氣；漸漸也寫出一些嚴肅的作品，如《苦惱》、《哀傷》、《小公務員之死》、《凡卡》等，這種作品更能彰顯他文學的天才、人性的敏感和對生活深刻的洞察力。然而，一個人年輕時是無法認識到自己天資的，常常需要別人的肯定。一天他收到一位從聖彼得堡寄來的信，居然是大名鼎鼎的作家格里果羅維奇寫給他的。信中熱情稱讚和肯定他的文學天才，並叫他珍惜自己，多寫嚴肅的文學作品，不要把精力和才華消耗在無聊的小品的寫作上，要為真正的藝術積蓄力量。這封信使契訶夫「受到震動」，「差點哭出來」，並在「自己的靈魂留下深深的切記」。由此他認識到自己，信心得到極大的鼓舞，從而確立起崇高的文學觀，並開始將手中的聽診器換做了筆。現在，這位格里果羅維奇的照片就鑲在一個鏡框里，放在寫字檯上，顯示了契訶夫對他由衷的感激與敬重。如果沒有他那封信，契訶夫可能就是另外一種樣子。

作家格里果洛維奇

另一個重要的陳列是他遠到幾千公里之外的庫頁島釆訪時拍攝的照片和書寫的信件。

這次文學之旅使他深深認識俄羅斯民族的精神之痛與底層的苦難。《庫頁島旅行》一下子就從他筆中迸發出來了。真正的文學都是從時代的痛苦與黑暗的深處誕生出來的。契訶夫在庫頁島真正找到了文學的意義。

如果格里果羅維奇使契訶夫認識到自己的文學才能，庫頁島使他更深切地認識到文學的使命。天才承擔起文學的使命，人類的文學史便有了偉大的契訶夫。待到他回到莫斯科，開始厭惡城市生活的庸俗與腐敗。1892年契訶夫決定離開莫斯科，從城市搬到農村，搬到大地深處——梅里霍沃生活與寫作，開始了他真正的文學人生。

庫頁島上的亞歷山大羅夫斯克，契訶夫曾於1890年到此。

04

大馬戲和童心

我看馬戲，不是出於童心，而是懷舊，懷念昔日的天真和好奇的童心。蘇聯大馬戲的「空中飛人」、「馴虎女郎」和那個奇妙的小丑——我最初見到它們時的感覺，從童年那時就一直「活」在我心裡，直到現在。

這次在莫斯科去看原汁原味的「蘇聯大馬戲」，有點興奮，以為一下可以回到童年。但是馴虎女郎沒了，空中飛人的驚險感差了，小丑也沒那麼神奇有趣了。待到小狗門上梯鑽圈立大頂，叫幹什麼干出什麼，伶俐之極，感覺童心來了，正要大聲叫好叫妙，忽見小狗們每每聽話地獻出一技，必搖著尾巴跑到主人面前，主人便把一塊美食塞到它嘴裡。這使我忽然莫名地想到國內有些畫家也是這般模樣——給了錢，要什麼畫什麼，頓時興味索然，童心一下就沒了。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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