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頭花開》：溫情的向度

正如著名作家曹文軒在張菱兒新著《烏頭花開》（科學普及出版社，2018年1月版）的推薦語中所言，「一本有文脈的書，是飽含情感、流淌著文字精魂的，值得閱讀並珍藏。」這部校園小說確實延續著張菱兒對於文脈的一貫追求，溫情的體察、典雅的敘事以及對現實敏銳的把握讓小說頗具審美張力，表達出了作者在兒童文學創作上的追求以及對兒童現實處境的態度。

在《烏頭花開》中名叫伊敏的女生在外婆去世後被父母接到城裡，因為講話口音被同學們嘲笑，甚至被「小霸王」牛衝天索要財物。她常常陷入恐懼與鬱悶中，直到遇到了小狗「烏頭」才慢慢變得開朗，最終在老師與父母的開導中伊敏走出了內心的陰霾。小說的情節並不複雜，以一種娓娓道來的方式講述著女孩兒的遭遇。但隨著作者的筆觸，讀者會不由自主地進入主人公細膩又敏感的內心世界，孤獨、冷峻、憂鬱、驚慌……兼具詩人身份的張菱兒巧妙地用意境和心理刻畫，為讀者傳遞著一種情緒，如絲如縷，扣人心弦。

女孩兒伊敏是孤獨的，作別了疼愛她的外婆和溫馨的田園生活之後，她在陌生的城市中彷徨無措。在學校被嘲笑的她，在家裡也無法得到親情的撫慰，忙於工作的父母似乎只有在飯桌上才會注意到女兒的存在，全部的愛意也無非是對健康、學業的關注以及在金錢上的補足。小說家以一種貼近內心的方式將女孩兒的情感世界「顯影」出來，在全知視角的敘述下，為讀者刻畫出一個血肉豐滿的小女生形象。

伊敏的孤獨與外婆的去世有著直接的關係，一直充當著監護人和陪伴者的外婆是她依靠的港灣，而那個開滿烏頭花的田園，則可以說是她無憂無慮的樂園。失去外婆和樂園的伊敏本可以融入一個新的環境繼續生活，卻因為「外來者」的身份難以被同學接受，還要同時面對牛衝天等校園霸王的欺負。

書中的伊敏是惹人憐惜的，她單純善良，不願意家人和朋友為自己擔心，自立自強的她在生病的時候還不忘給晚歸的父母做飯。她節儉體貼，不願意買昂貴的名犬和名牌球鞋，她熱愛閱讀和學習，是一個很少讓人操心的孩子。在伊敏身上，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被定義為「好孩子」的全部品德，然而作者在塑造這樣一個好孩子形象的同時，把她的痛苦和鬱悶呈現在了我們眼前。展卷漫思，我們是否在期待「好孩子」的時候忽略了作為一名少年兒童，本應被呵護和捍衛的內心世界。

《烏頭花開》區別於一般校園小說所竭力展現的那種直觀的「快樂」與「憂愁」，它實際上關注的是「溫暖」對於孩子成長的重要意義，看似寫學校的霸凌，實際上是書寫家庭對孩子真實情感的忽略以及學校教育所存在的盲點。伊敏父母在小說中所展現出的是當下城市家庭常見的「陪伴缺席」。忙於工作的他們在孩子尚小時便送往外婆家生活，當孩子回到身邊時，他們也早已經忘記如何去做生活中的父母了，口中的「教育經」和物質上的滿足幾乎成為了他們與孩子相處的唯一有效鏈接。在小說中，父母對伊敏的愛不可以說不濃烈，只是他們被生活所牽絆疏於溝通和表達，讓本應充當「港灣」的他們成為了近乎意義上的「堡壘」，伊敏對外婆無時無刻不在的想念和對小狗烏頭的依賴正在側面表達著對溫暖和陪伴的渴望。在學校中，老師對伊敏是關照的，這個靦腆女孩的一舉一動都被老師看在眼裡，也正是由於老師找到了伊敏的家長，才最終解決了這場校園霸凌事件。但是故事中另外一個女孩兒的處境已經無法挽回，「小霸王」牛衝天曾經以各種「手段」逼迫學生林小菊，最終導致她的轉學。也正是因為有著這個「前車之鑒」，所以伊敏才因為怕遭到牛衝天的報復而不敢和老師、家長傾訴。在故事中，還有一位膽小的男生趙小文，是一個非常閃光的文學形象，他靦腆瘦弱，總是能夠在伊敏受到欺負的時候給予同情和開導，但是他本身實際上也是被欺負的對象，被忽視、嘲笑，甚至被起外號為「趙姐」，他的內心與伊敏同樣苦悶，因此才更能感同身受。可見，作者在講述故事的過程中已經將視點聚焦在了學校教育的盲點上，以故事的形式呼籲教師對孩子生活的充分體察，德育的重點應始於傾聽和細緻入微的持久關注。在這個意義上，《烏頭花開》具備了一種超越傳統兒童小說的力度，它指向了家庭、學校，陪伴與關注，在具備文學性的同時，更具有現實層面的意義。

在小說的結尾，牛衝天被家長帶到伊敏面前道歉，為讀者揭示了牛衝天性格和行為的根源，是因為「留守」。父母長期不在身邊導致缺少關懷和教育的他放任自己的行為，成為學校的「淘氣大王」。作家關注到了這種城市中的新型留守問題，地點不在鄉村，卻同樣對孩子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牛衝天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群體的代表，也是作家力圖呼籲不在同城的父母關注孩子。《烏頭花開》在意蘊上有著深刻的追求，探討的是不同的環境下同樣的命題，即在當下，孩子如何在更為複雜的環境中自處，家長又將如何介入孩子的成長。

當然，小說書寫的也是一個少女的成長曆程，探討了真正變堅強需要經歷怎樣的困難與抉擇。無論是與小狗烏頭還是作家吳瑜的傾訴，其實都可以看作是伊敏與自己內心的對話，揭示出成長的路始終都在自己腳下的主題。

《烏頭花開》是一部有文脈的書，在詩意的語言和真實的兒童生活中，作者既沒有迴避現實問題，也沒有藉助奇特的「意外」來增強小說所謂的「可讀性」，只是以紮實的筆力和一顆緊貼兒童的心為我們昭示了溫情的多維向度。這本書既是寫給孩子的，也同樣是寫給作為家長、教師、成人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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