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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很吃香的手藝人——騸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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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美蓉

有人說,騸匠屬下三流,與文明史冊上的太監、盜賊、騙子、賭徒、妓女、嫖客一樣,很少有史家詩人心血來潮,名正言順地給劁豬騸羊的騸匠塗脂抹粉。然而,只要人類飼養六畜家禽,那麼騸匠就不會自行告退。

騸匠是騸割家禽家畜的睾丸或卵巢的手藝人,為農家劁豬、閹雞、騸牲口,是一種古老而神秘的行當。在舊時江湖行幫中屬「搓捻行」,他們供奉漢末名醫華佗為行業祖師。農村人形象地稱他們為「咬卵匠」。據傳,明太祖朱元璋贈騸匠春聯:「雙手避開生死路,一刀斬斷是非根」,一語道破騸匠天機。

早在石器時代,古人就開始馴養馬牛羊豬狗貓了,先民在長期飼養家禽家畜過程中,積累了豐富的禽畜繁育、飼養、醫療經驗。其中,「禽畜閹割術」是一項世界性的重要發明。在商代的甲骨文中,就已有關於閹割豬的記載。《易經》中說「豶豕之牙吉」,就是說閹割後的豬,性格就變得馴順,牙雖犀利,也不足為害。據《禮記》載,「豕曰剛鬣,豚曰腯肥」,意思是未閹割的豬皮厚、毛粗,叫「豕」;而閹割後的豬則長得膘肥臀滿,叫「豚」。秦漢之交,由於戰亂頻繁、騎術盛行,有關騾馬的閹割術也興旺起來。

以前農村的庄稼人善養牛豬羊狗貓雞,因此騸匠是比較吃香的手藝。

春季來臨,萬物萌動,牛羊豬狗貓雞就會各自成群結夥,互相纏綿,春情躁動,陷入愛河,開始不務正業起來。這時主人為控制它們,在牲口成熟之時,花幾塊錢請騸匠割其性腺,徹底斷了馬想戀愛、豬想相親、狗想結婚、貓想成家的念頭。騸了的馬,再也不打突嚕踢後蹄,乖巧跑路賣力幹活;閹了的豬,一門心思憨吃傻睡,專心專意肥膘胖體;割了的狗,不再東逛西跑找對象,盡職盡責把守家門;劁了的貓,擺脫了單相思的凄迷叫春,安安靜靜地捕鼠護糧;閹過的雞,肉味鮮美細嫩。老祖宗們傳下來的騸匠絕技,甭管它多殘忍,多不人道,但卻很管用。

兒時,我們家人多,家畜家禽也養得多,多數變賣成錢。為了送我們七兄妹讀書,我母親曾經把一頭母豬養了十三年,每年兩窩豬崽,是我家的主要經濟來源。我高中畢業後,母親還捨不得殺這頭「功臣」,直到母豬老死,母親還傷心得痛哭了一場。

家禽家畜養得多,自然就要和騸匠打交道。混豬(小公豬)未滿月要凈身,每次賣豬崽前,就得請騸匠來處理。那時方圓幾十里都知道沅古坪小溪村四關橋有個好騸匠,名叫龔官清,他劁驢騸馬、閹豬閹雞的手藝在七寨八鄉的紅土坪一帶是響噹噹的。每次來,隔老遠只聽他把羊角號吹出嗩吶正宮的音調,不多久這個吹羊角號的人姍姍而至。

龔官清閹公豬,比擠桂圓仁還滑耍,一把提起公豬後腿倒夾雙膝間,左手抓住兩個小蛋蛋,右手拿刀在蛋蛋外一晃,吱吱,兩個白嫩嫩的肉丸子就滾了出來,然後用清水一抹,好了。七八個混豬,連捉帶閹十來分鐘搞定。草豬需等性成熟後才能閹割。

龔官清閹母豬動作非常迅速,幾十斤的豬放倒在地,他一腳踏豬脖子一腳踏豬後腿,下刀劃口,伸中指進豬肚掏出養兒腸(輸卵管)扎了,分把鍾就了事,清水抹完傷口,拍了拍豬屁股:快點長膘,不想那些花花綠綠的事兒了。又叮囑主人,不能讓它睡覺,多遊動。

大興集體時代,龔官清是個小地主,當時雖不能像解放前脫產做騸匠,但邊坊鄰近、四方八村,有求必應。他不但技藝高超,而且仗義疏財,經常騸完牲口喝碗清茶或吃頓便餐就走人。下次你家該騸牲口了他還來。

龔官清的妻子是我母親的遠房親戚,按輩分,我們稱他姨父,對他的騸匠手藝源於我兒時的見識。那時他正當壯年,說話有點結巴,但他閹雞比說話麻利,三個字,快、准、輕:將未開叫的小公雞放到地上,左腳踏翅右腳踩雞腿,左手拿一頭有小鉤一頭蛇頭型小刀,右手拿捏子,先用小刀在小公雞右側肚皮上劃一小口,再用擴張器撐開,左手鉤出雞卵子(睾丸)右手捏子剪掉,約二十餘秒,閹畢,雞拋一邊,繼續下一個。

龔官清騸牛的場面令人驚悚卻又不得不佩服。那年生產隊分給我家一頭小黃牯,父親視牛如子,十分嬌寵,喂得肥壯彪悍,皮亮毛光。後來長大了,就學壞了,雙胯間掉著個大茄包,見了草牛就追,連生它的黃牛媽也不放過。一發壞就經常背脫牛鼻卷或扯斷繩索,到處挺角踢騰,見人就打蹄、角觸,像發了瘋的「打人佬」。有次,父親牽出去喂它,走著走著它竟然縱身騎到我父親背上,父親當即壓到在地,被堅硬的牛蹄撕破了手臂,露出白生生骨頭,治療半個多月方癒合。父親生氣了,請來了龔官清。

一聲雄壯高亢的羊角號響過,龔官清來了。那天一大早父親把黃牯牽出來戴上籠頭拴在旱碾架上,父親和哥哥們走過去幫忙,龔官清搖搖頭,把牛繩解了下來牽到院塔里,騷牯子以為要放它出去,興沖沖地準備撒野。只聽龔官清照牛屁股啪啪兩巴掌,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著了魔渾身只哆嗦。龔官清右手往牛胯下飛快一捋,一揚手飛出兩個肉蛋兒,咕轆轆掉在旁邊瓷盆里,那兩顆布滿青筋和血絲的蛋蛋還冒著熱氣,在場的人牛眼珠似的瓷住了。再看騷牯子撇拉著兩條腿可憐巴巴像個要屙屎又努不出來的人,一步也挪不動。龔官清把右手裡柳葉形狀的小刀在圍裙上擦掉血污裝進兜里,呸呸!手上吐一泡唾沫,往騷牯子那沒了蛋蛋的空皮囊上一抹,又在牛屁股上輕拍一掌卸了「千斤掌」,好了!拉上溜一溜,別給喝水,別讓卧下,溜到天黑就可以了。

黃牯自從那天讓龔官清掏空後,走路怏怏不樂,撇拉著兩條後腿,似乎兩腿間夾了個籃球,怕一走就掉下來。慢慢地長成越發的俊俏犍牛身板,見了草牛還追,等追到草牛,它卻不知道要幹啥,像個得了健忘症的人,站在草牛身後發獃。過了很久才回到了現實,老實了。從此成為生產隊標緻健壯的好勞力,再也不追草牛了,一氣可耕半畝地。

龔官清自豪地說,他爺爺是祖傳騸匠,那技術,沒得說。那騷牛兒被人牽著在頭裡走,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自己就已經被騸掉了。龔官清18歲學藝,做了近40年騸匠,什麼牲口都騸過,大到牛馬,小到雞貓,也就騸死過一頭豬。純屬意外,那豬的血管長偏了,割到大血管,唉,太對不住人了。他說騸匠是技術活,兒戲不得,學藝不精,是討不到一口飽飯的。刀口要斜開,開直口豬腸子容易外露,下刀位置要準確,大小要適合,剛好能斜插進一根手指;閹牲口一般都在清明前後或秋涼後,大熱天動不得刀,傷口發炎就會出麻煩;騸匠要德藝雙馨,修鍊、修業,方可作為,切忌心煩氣躁,要講究心與手相應,內外合一,具有「胸中富經驗,手中有鬼神」的沉著。

龔官清是一位德高望重、身懷絕技的好騸匠,自1966年後行動受到約束,他就很少做這一行了,唯獨閹混豬這一招被逼迫傳給了我母親。那一年龔官清被嚴格管制,不準外出,當母親最後一次請他時,他對母親說,閹混豬簡單,你多次目睹了全過程,這次回去自己動手吧,用剃頭刀,保證行。從此,我家的混豬都是母親用剃頭刀閹的,那技術與口傳師傅相差無幾,年過半百的母親成了左鄉右鄰敬佩的「女騸匠」,但母親逝世後,她的後代再無人能及。

如今,人口城鎮化,農村只剩下老人兒童,家禽家畜越來越少,騸匠手藝少有人學。因此,這門老手藝正在從人們生活中慢慢淡遠。

龔官清卒於上世紀七十年代,他兒子還在,七十多歲了,可他家曾經祖傳的騸匠手藝及羊角號在他這一代,似陽光下的一滴露珠徹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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