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家鄉的風吹麥浪

最新 05-31

風吹麥浪

葉一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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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

如果鄉愁是一棵大樹，那我的思念就是那大樹下一望無際的麥田。

五月底透亮的陽光下，讓我有一種走在家鄉麥田的恍惚。這個時節在晉南老家，正是麥子成熟的時候。隨便站在哪一塊地頭，滿眼滿世界就都是起伏著的金黃一片。成熟的麥穗在微風裡集體搖擺著颯颯作響，乾熱的風裡都會帶有一種剛剛掠過麥浪的獨有氣味。

離開家鄉這些年，我幾乎再沒有看到過那種一眼望不到邊的麥浪滾滾的景色，但每到五月下旬，卻總有一個聲音在心底里提醒著我——麥子熟了，麥子熟了吧。

這聲音猶如布谷鳥，年年準時來，它掠過我記憶里的麥浪，思念就會讓我成為望梅止渴的麥田遙望者。

說來也巧，今年我在麥子拔節抽穗與楊花灌漿的關鍵時點，都跟麥田有了親密的接觸。以往對麥田的想念就有了些踩在土地上的踏實。

四月底的時候，我在聞喜看到了正在拔節抽穗的麥田。站在綠油油的麥地里，我有一種與過往記憶相撞的激動。小滿的前一天，我在永濟路過一大片麥田時，田野里已經有了由綠轉黃豐收在望的景緻。潛伏在記憶里的一些細節，就如走一出車站就遇到故人一般，頻頻熱情地朝我招手，讓我有一種眼熱鼻酸的衝動。

人是多麼奇怪喔。過去司空見慣甚至每每來臨前還有些躲避不及的苦焦日子，一旦遠去了甚至消失了，竟然會常常念起那日子裡的許多好來。

二十多年前我剛上班時，一到麥收時節，各單位支援三夏勞動的情景就那麼一下子回到眼前。

對運城這個傳統的農業地區而言，五月底到六月中旬，各單位都有麥假。運城的麥子，總是最先從黃河沿岸的永濟開始，一路向北次第成熟。只要單位里的永濟同事開始請假回家了，大家就知道收麥的日子來臨了。

包里裝上提前買好人丹、白糖等防暑用品，跟著麥收時間次第請假回家，已經是一種默契。常常是你仰著在地里晒成黑碳一般的臉龐前腳剛回到單位，他又義無返顧地走進麥田迎接陽光熱辣的親吻。

就算是麥熟一晌，從南到北推進到萬榮，也就到了六月上旬——那是那幾年我請假回家幫著收麥子的固定時間。

麥收時節的陽光很透亮也很很毒。太陽懸在空中，無遮無擋熱辣辣地俯視著大地上的麥田，一陣南風起地里的麥浪就泛起了金黃。

風吹麥浪，也吹來了麥香。庄稼人沒有閑情看麥浪滾滾，更不會吟唱微風中幸福的流淌。麥收前每一次熱風來襲，都會讓讓他們神經緊繃。龍口奪食哩，收火麥哩，綉女都要下床哩。這時候大人娃娃都知道，鑽進麥行子里躬身前行，與時間賽跑，從說變就變的老天爺眼皮子底下，一鐮一鐮地奪回自己一年的收成最是當緊。

田家少閑月

五月人倍忙

夜來南風起

小麥覆隴黃

。。。。。。.

足蒸暑土氣

背灼炎天光

力盡不知熱

但惜夏日長

第一次讀到白居易的這首《觀剎麥》時，我猜想他一定是某一次割過麥子之後，才能對鏺麥有如此精準的描寫。

但凡家在農村的，割麥時那種緊張勞累睏乏，仰面躺在剛捆起來的麥捆上全然不覺陽光燒灼只有渾身散架一般癱軟的滋味，都已經融入血脈，刻在心底。即便是收割機已經讓鏺麥成為一種陳年往事，麥收情景依然頑固地與高考一樣，成為我夢裡最常出現的景象，每一次醒來都要在輾轉反側中自我安慰一番才能重新入睡。

有人說，麥子是土地上最優美、最典雅、最令人動情的莊稼。離開家鄉多年不再割麥的我，開始對此深以為然。麥田整整齊齊擺放在遼闊的大地上，最是壯觀。有一年夏天路過中原大地，在飛馳的列車上看窗外剛剛收割完的麥田，一行行麥茬線條清晰排列整齊，在大地上彙集成方陣連綿起伏著闖入眼帘，又被拋向遠方，真有一種檢閱田野的感覺。

晉南作為傳統的糧棉產區，麥子是土地上生長時間最長的作物。對農村孩子而言，第一堂美育課是麥田裡完成的。天天走過麥地田壟，看著麥苗的顏色由碧綠、翠綠、油綠、墨綠、黃綠，到最後成熟時的金黃一片，麥田猶如巨大的畫板，隨著季節轉換在雨水肥力豐歉中變換著顏色。

在這個曠野無邊的美育課堂上，麥田是蓬勃向上的底色，其中點綴著的大樹或者野花野草，也是那麼生機勃勃。耳濡目染間，我對色彩的喜歡直到現在都還保持著田野特色，綠就翠綠藍就天藍，或者明黃或者艷紅，總之都那麼鮮亮明快。

這個天然的課堂，也是體悟生命的樣子的最好地方。

秋天麥粒下種發芽，麥苗拱出地面分櫱豐茂；春天麥苗返青起身拔節抽穗，夏天麥子楊花灌漿麥粒日漸飽滿。。。觀察麥子從一粒種子開始，經歷多少日子的陽光雨露潤澤或者歷經多少次的雨雪風霜考驗，才生成捏在手裡的麥穗那般可人的模樣，最能讓人感知到生命真實飽滿燦爛與高貴。

麥子收割前，也是記憶里吃烤麥穗的好時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