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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醫官——小說連載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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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謝榮鵬,起點中文網筆名:銀河九天,男,八二年生,山西省萬榮縣人,大學時開始寫網路小說,至今已創作近八百萬字,其中《天生不凡》在2005年互聯網點擊破千萬,單章最高訂閱過萬;小說《原始動力》獲作協舉辦的「網路文學十年盤點」最終大獎;小說《瘋狂的硬碟》入選起點中文網「八周年經典作品」;小說《黑客江湖——瘋狂的硬碟》已由重慶出版社出版發行。


  




細節見真章




「主……主任,我真的不能喝了,不要讓我喝了……」


  


何燕已經喝暈了,整個人斜倒在史密斯的那位翻譯懷裡,嘴裡還一個勁說著自己不能喝了,完全不清楚包間里此時的狀況。


  


諸葛謀和黃州,此時都圍在史密斯的位置前,只見史密斯臉上冒著黃豆大的汗珠子,表情非常痛苦,原本很白的臉色,現在就白得毫無血色。


  

看到曾毅進來,另外兩位女同志就急忙站到一邊,向曾毅打了個招呼。


  


曾毅很生氣,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是忍住了,必須得維護了諸葛謀這位一把手的面子。他眉毛一沉,很不悅地道:「看看你們,這都像什麼樣子,明天還要不要工作了?還站在這裡幹什麼,你們都是120急救的嗎?把那個喝醉的,先給我弄走!」


  


這兩個女的跟何燕不一樣,一看就是酒場老手了,要麼就是酒量大,要麼就是有應付的法子,所以看起來並沒有喝多,她們看曾毅發火了,就趕緊把醉倒在翻譯懷裡的何燕從兩邊一摻一扶,向幾位領導打了個招呼,就告辭下樓去了。


  


曾毅很反感這樣的酒局,反正他搞了這麼久的招商工作,就沒有一個項目是在酒桌上談下來的,更沒有說還要把單位的女同事都拉過來陪酒。一個堂堂政府工作人員,被搞得像是專業公關小姐似的,政府的體面還要不要了。


  


諸葛謀看到曾毅,就急聲道:「曾主任,你懂醫,先給看看,史密斯先生這是怎麼了?」


  

曾毅這才走了過去,他注意到這一白一黑的兩個老外,此時竟然也喝得是醉醺醺的,曾毅招商以來,沒少跟老外的投資代表打交道,但很少見到這樣。一般來說,國人喜歡酒場上談事,酒喝到位了,這事就好辦多了,事情順不順利,就看酒到不到位;但曾毅接觸的那些老外投資代表,能見到他們去酒吧喝得醉醺醺,但很少見到他們在正式的宴會場所這麼喝,尤其不會在酒後談事。像眼前這兩位,倒是很例外,似乎對國內的酒桌文化、官場文化很是適應啊。


  


「我看看!」曾毅就過去看了一下對方的眼底、舌苔,然後伸手按在了對方的肚子上,「是這裡疼嗎?」


  


史密斯「啊」地叫了一聲,然後嘴裡亂嚷,不停地「舍特、舍特」。


  


曾毅很不爽,要不是看這傢伙是喝多了,像這樣粗俗沒禮貌的投資代表,早被曾毅扔出去了,曾毅又按了兩下,觀察了一下史密斯的表情,然後就站起來,輕輕地拍了拍手,道:「沒事,不是什麼急症,休息一會就好了。」


  


諸葛謀搓著手,這可是他翻盤的大籌碼,大財主,可絕對不能出事,他道:「曾主任,到底是什麼問題?」


  

曾毅低聲對諸葛謀講了一句,「沒事,吃多了,撐的!」喝多了的人,會不知道饑飽,但能夠像史密斯這樣吃到撐的人,倒是很少見,曾毅就搖了搖頭。


  


一瞥眼,曾毅看見那名翻譯神色變了變,像是聽到了自己的結論,然後就看那翻譯朝史密斯走了過去,道:「史密斯先生,救護車一時半會來不了,要不咱們自己去醫院,這樣可以節省一些時間。」說著,就要扶史密斯站起來。


  


曾毅眉角抬了抬,翻譯的反應似乎有些不對啊,這裡還有史密斯的助理在,人家的助理都沒有發表意見,翻譯倒是自作主張,這似乎不合適吧,難道就不怕史密斯半路出個事?


  


翻譯抬了一下,史密斯就哇哇大叫,看來疼得厲害。


  


「別動!」曾毅喊了一聲,「就讓他那樣坐著,著急走動的話,會導致疼痛加劇。」


  

諸葛謀看史密斯叫得跟殺豬似的,還是有些不放心,道:「曾主任,要不你再仔細看看,只是吃多的話,應該不會這麼疼吧,最後想想辦法先止疼吧!」


  


黃州一聽,就到旁邊翻開自己的公事包,拿出一盒健胃消食片,道:「我這裡是有消食片。」


  


曾毅擺了擺手,過去給史密斯搭了個脈,沒錯,這就是吃撐了。曾毅心道這洋鬼子未免也太丟人了吧,看見山珍海味,竟然能把自己吃撐,這很少見啊!本來曾毅以為對方是喝多了之後不知饑飽所致,但看到那翻譯的怪異舉動,曾毅就多長了一個心眼,多體會了一會脈象,問道:「史密斯先生是美國哪裡的人?」


  


翻譯不知道曾毅是什麼意思,沒有回答,而是疑惑地看著曾毅。


  


「我懷疑他是水土不服!」曾毅就解釋了一下。


  

翻譯這才釋然,道:「史密斯先生是洛杉磯人,出生在洛杉磯市,長在洛杉磯市,這次也是第一次來中國,難免會水土不服!」說完,翻譯一頓,把架子端起來,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中國的空氣質量、食物質量實在太差了,微生物含量遠遠超標,是美國的好幾十倍,凡是到中國的美國人,幾乎都會水土不服。」


  


曾毅「哦」了一聲,直起身來,食物質量差,你都把自己吃撐了,要是食物質量好一點,你還不得吃死啊,他道:「我先想想辦法,緩解一下史密斯先生的痛苦。」


  


說完,曾毅打開自己的公事包,從裡面掏出針袋。


  


汪長江此時上前,低聲道:「曾主任,要不就等第一次跟曾毅見面,雖然聽說曾毅醫術高,但沒見過,心裡有些不放心,畢竟史密斯是在紫海山莊發病的,是不是吃撐了,送到醫院就知道,要是曾毅這一插手,說不定反而會把事情給弄複雜。


  


「沒事!很快見效!」


  

曾毅說完,從針袋裡抽出一根銀針,是最粗的那種三棱針,這種針不是用來針刺的,而是用來放血的。他過去拽住史密斯的左手,捏了兩下,然後在對方的虎口上扎了一下,兩滴黑血就崩了出來。


  


史密斯又「舍特、舍特」叫了起來,然後嘰里咕嚕地嚷,諸葛謀聽不明白史密斯在喊什麼,曾毅倒是聽得很清楚,什麼銀針有沒有消毒,會不會感染,這不是治病,而是虐待,我要起訴你,反正不怎麼好聽。


  


曾毅就站起來,也懶得再繼續治了,道:「這裡是中國,120來了,也這麼治!」


  


翻譯很不爽,道:「不要以為史密斯先生對中國的情況不熟悉,你這完全就是信口開河!你不能走,這事必須給史密斯先生一個說法。」


  


曾毅就笑了,道:「史密斯第一次來中國,就對中國的醫療手段很熟悉了嗎?」


  

翻譯臉色一滯,隨即道:「不管是哪個國家,都沒有這樣來治療肚子疼的!」


  


剛說完,史密斯突然不哼哼叫了,他坐在那裡摸著自己的肚子,一臉疑惑的表情,真邪門,這一針下去,立刻就沒有那麼疼了,他嘰里哇啦又講了幾句。


  


就看翻譯臉上寫滿了意外,過去仔細詢問著什麼。


  


諸葛謀聽不明白,心裡很是著急,這……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怎麼一會叫,一會跳的,這會工夫,又好像沒什麼事了,他就問曾毅:「曾主任,史密斯先生說什麼?」


  


「史密斯說他很舒服,問能不能再扎他一針。」


  


諸葛謀有些愣神,這是什麼奇怪的要求啊!


  


他還沒回過神來,曾毅把那根銀針放在諸葛謀的手上,道:「這事謀主任定就行了,如果他還是很疼,你就扎他一針。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說完,曾毅就邁步出了包間。


  


顧憲坤跟在曾毅後面,道:「曾毅,那史密斯是你們園區請來的大投資商,你這治病只治一半……」


  


「又不是我請他來的!」曾毅自顧自地下樓去了。


  


顧憲坤直搖頭,他把史密斯的剛才的話全聽了去,心道這史密斯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不知有多少人求著曾毅出手呢,今天碰上了,是你的造化,你竟然還敢罵罵咧咧,活該受罪啊!


  


汪長江心裡也有想法,心道難怪曾毅這人的脾氣大,原來是真有本事啊,一針下去,那洋鬼子立刻就不喊疼了,神乎其神。


  


第二天到了管委會,李偉才彙報完當天的日程安排,就道:「曾主任,要是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下去了。」


  


曾毅叫住他,道:「李主任,你手上有那個叫史密斯的投資商的資料嗎?」


  


李偉才眼神頓時一亮,看來小曾主任這是要出手了,不過他卻道:「沒有,這個項目由謀主任親自來抓,我沒有任何這方面的材料。」


  


「知不知道是什麼項目?」曾毅又問。


  


「聽說是什麼新型蓄電池的項目!」李偉才往曾毅這邊湊近了幾分,「據說投資額很大,有七八億美金的樣子!」


  


曾毅心說什麼七八億,這事是真是假還難說呢,他昨晚回去後,查了查美國洛杉磯的情況,發現那翻譯說了謊。


  


人的生活環境,會在人的身體上留下印記,這在脈象上會有最直觀的反應,所以古時大夫診病之前,會詢問病人是從哪裡來的。大名鼎鼎的同仁堂藥店,在這方面更是深有研究,比如同仁堂的用來調理肝臟的「舒肝丸」,在長江以北,就是丸劑,而在長江以南,就是散劑。雖然都是同一種葯,但如果病人買錯了劑型,吃了就沒有效果。


  


曾毅脈術如神,以前四處遊歷,在這方面更是積累了相當多的經驗,他甚至能一搭脈就知道對方是哪個省份的人,十能中八,就算偶爾失手,也都是些相鄰省份,氣候非常接近,像是把南方弄成北方,這在曾毅身上,是不可能犯的錯誤。可昨晚曾毅一搭脈,發現那位史密斯從小生活在一個非常濕寒的地方,後來查資料,卻發現洛杉磯處於美國南部,一年四季都沒有什麼寒冷的天氣,平均氣溫二十多度,跟史密斯的脈象相去甚遠。


  


這說明不是那翻譯說了謊,就是對方有意隱瞞真實的身份,對於一個真正的投資商來說,他沒有理由這麼做的,再加上那翻譯的奇怪表現,曾毅很懷疑這夥人的來歷。


  


「麻煩李主任把信息中心的沙濤同志請過來一趟,我要找他了解點情況。」曾毅說完想了想,又道:「把園區派出所的陸所長也請過來!」


  


「不麻煩,我這就去通知他們!」李偉才客氣兩句,就退出了曾毅的房間。


  


李偉才剛離開,就傳來敲門的聲音,曾毅喊了一聲「請進!」


  


就聽門響了一聲,然後有很輕的腳步進來,「曾主任……」


  


曾毅抬頭去看,發現是昨晚的那個何燕,就道:「有事嗎?坐下說吧!」


  


何燕搖了搖頭,道:「我是來謝謝曾主任的,昨晚我喝多了……」


  


曾毅一擺手,低頭看著手上的材料,道:「還有別的事嗎?」


  


何燕是今年管委會新招來的辦事員,宣傳中心就是高新園區的臉面,所以招來的都是一些型男靚女,何燕就是宣傳中心的一枝花,臉蛋漂亮,身材更好。昨晚她接到通知,說是參加一個招待外賓的酒宴,她想著有領導在場,應該是個很正式的酒宴吧,卻沒有想到領導上了酒桌,全無平時的那副道貌岸然,葷段子一個接著一個,幾個領導都讓她替酒,她哪見過這陣仗,也沒有別人那種耍滑的手段,嘴巴更不會說,酒宴才一半,就喝得失去意識了。


  


今天一覺醒來,才覺得後怕,找昨晚那兩位同去的女幹事了解了一下情況,就來找曾毅道謝來了。


  


「沒……沒什麼事了!」何燕囁嚅了兩下,捏著手指,鼓足勇氣道:「我想我不怎麼適合宣傳中心的工作,想……」


  


「是因為喝酒的事嗎?」曾毅頭也沒抬。


  


何燕點了點頭,低聲道:「我……」


  


曾毅抬起頭,一擺手,道:「回去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吧,以後再有領導安排你去酒局,就告訴他:曾主任已經有安排了!」


  


何燕先是一愣神,隨即就露出感激的神色,道:「謝謝曾主任!」


  


曾毅沒應聲,接著看眼前的材料,心道何燕的想法真是簡單得可怕,就算從宣傳中心換到別的部門,你頭上不照樣還有領導嗎?曾毅剛入體制的時候,面對那些無休無止的酒局,也是很頭疼,後來習慣了,拒絕的理由就接二連三出來了,而且還讓對方說不出任何話來。


  


何燕看曾毅沒再說話,就微微鞠了一躬,合上門退了出去,曾毅在管委會的份量最重,有這塊招牌撐著,別人肯定不會為難自己,何燕鬆了口氣,自己今後一段時間,都不用為酒局犯愁了。


  


沙濤很快就過來了,他的辦公室就在樓下,信息中心負責收集全國各地的招商信息,也負責搜集來高新園區進行投資的企業的資料,以及項目的相關情況,以便管委會更好地開展招商引資工作。


  


不過,總體來說,這屬於是個可有可無、又有沒有任何實權的部門,很不受重視,沙濤作為信息中心的主任,手底下一個兵都沒有,聽說曾毅要召見自己,就急急忙忙跑了上來,心道自己可有出頭之日了。


  


曾毅請沙濤坐下,問道:「信息中心有沒有史密斯蓄電池項目的材料?」


  


沙濤很尷尬,他這個信息中心,根本就是擺設,園區真要是有什麼項目落戶,有哪個領導會來詢問他的意見,他就老老實實地道:「我沒有接到有關這個項目的任何資料,所以沒法搜集信息。」


  


曾毅就皺了皺眉,諸葛謀防著自己也就算了,竟然連信息中心也要防著,那還要這個信息中心幹什麼,曾毅就道:「信息中心的工作非常重要,是我們的管委會自己的『情報部門』,是千里眼、順風耳,信息中心要是失效,管委會在一些決策上,就很可能會發生失誤!」


  


沙濤手心全是汗,原本想著可能會有好事,沒想到兜頭就是一盆冷水,自己這是挨批來了,他虛心檢討道:「是,曾主任說的是,今後我一定加強信息中心的工作。」


  


曾毅也不好太批評沙濤,強調了幾句信息中心工作的重要性,就讓沙濤走了。


  


沙濤出了門,心道自己是不是要去找諸葛謀,或者是莫有為了解一下那個什麼項目的情況,但仔細一想,又悄悄下樓去了。曾副主任雖說眼下強勢,但這高新園區各局各所,諸葛謀的人佔了很多,誰輸誰贏,還說不準呢。


  


高新園區的派出所所長陸大有,稍後也過來了,高新園區目前下面只託管了六個村子,總數不過四萬人,所以只設了一個派出所,並沒有像別的區,設立公安分局。


  


曾毅找陸大有來,是想了解一下那名翻譯的情況。


  


陸大有聽完曾毅的話,就道:「曾主任,是不是這個翻譯有什麼問題?」


  


曾毅只是懷疑,沒有確鑿證據,就隨便找了個理由,「那倒不是,只是有人向我反應,說這個翻譯有點眼熟,好像以前在什麼地方中見過他的照片。你也知道,這次的投資項目重大,謀主任親自來抓,園區上下更是非常重視。」


  


陸大有就明白曾毅的意思了,這年頭,能登照片的不是通緝令,就是尋人啟事,反正都不是什麼好事,報紙上也登照片,但那都是領導的照片。陸大有就笑著道:「曾主任說得對,細節無小事嘛。既然曾主任說了,那我回去就把這件事落實一下。」


  


烤魚


  


管委會的班子會上,已經很久沒有大聲講話的諸葛謀,突然來了個大爆發。


  


「開會之前,先講一件事。最近有一名來我市投資的外商,把狀都告到了市領導那裡,具體是什麼事、針對什麼人,我就不講了。這件事對於我市的招商引資大局,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市領導非常生氣,在這裡我要再次重申一遍關於外商的待遇問題:凡我高新園區的所有工作人員,不得以任何理由,對來我市投資的外賓進行刁難盤查,更不能監控其住所行蹤,甚至是騷擾其隨行人員!再有發現,嚴懲不貸!」


  


會議室里的人,目光有意無意,都瞥向了曾毅,諸葛謀說的這個人,是園區派出所的陸大有,但大家都清楚,這是諸葛謀和陸大有聯手演的一齣戲,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陸大有作為派出所的所長,他要調查一個外賓隨身翻譯的資料,能有一百種辦法,怎麼可能會蠢到讓外賓發現,還把狀告到了市裡,這裡面的貓膩,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曾毅坐在那裡,表情跟平時一樣,依舊是那麼雲淡風輕,大家看他的同時,他也在觀察著每一個人的表情變化,自從黃州背著自己偷偷搞了一個招商交流會,曾毅就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要調查史密斯,曾毅有的是辦法,完全可以繞過高新園區,他之所以按照章程大操大辦,就是要借著調查史密斯這件事,在高新園區掀起風浪,將平時隱藏在風平浪靜之下的黃州之流,全都給掀出來。


  


現在至少可以證明,園區派出所的陸大有,也是諸葛謀的人,他根本沒去調查那名翻譯,而是直接將這件事彙報給了諸葛謀。史密斯能到市裡去告狀,說明也是有人向他通風報信,甚至是挑唆鼓動。


  


曾毅作為管委會的常務副主任,對園區引進的項目有審核權,他是照章辦事,陸大有的行為,只能解釋為理解錯了曾毅的意思。市裡對此已經有了調查結論,而諸葛謀故意在班子會上又提出來,就是要給曾毅一個難堪,他要讓曾毅知道,在這高新園區,誰才是真正大權在握的一把手。


  


「現在開會,先通報一下園區最近的招商引資成果!」


  


諸葛謀清了清嗓子,然後用極富感染力的聲調說道:「同志們,美國方迪投資集團,已經決定在我們白陽高新園區投資建廠,設立一座亞洲最大的新型蓄電池生產基地,總投資額為15.6億美金,工期為兩年,投產之後,將能為我市創造至少2300個就業機會,每年的產值也將不低於120個億。」


  


此話一出,會場的人就被驚呆了,難怪諸葛謀敢當眾責難小曾主任,原來是底氣十足啊!


  


作為管委會領導班子的成員,大家都清楚這些數字意味著什麼,電池雖然是個小物件但一旦和高科技、新能源牽扯上,這在計算GDP的時候,就非常有利,120億的產值,至少能拉動兩三倍的GDP,這可是個實打實的巨大政績啊,這諸葛謀不出手是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個大動靜啊。


  


大家都有些納悶,心道這年頭的外資不值錢了嗎,光是這段時間白陽高新園區引進的外資,就超過全市十年的總和了。


  


諸葛謀對大家的表現出來的驚訝很滿意,他從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軟中華,點著了,躊躇滿志地吸了一口,然後用食指中指一夾,往椅背里一靠,道:「關於這個項目的詳細情況,就由莫有為同志向大家介紹!」


  


說完,諸葛謀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左手邊,臉上毫無表情的曾毅,心中冷笑一聲,你小子不過是沾了會治病的光,才拉來了平海集團的投資,我諸葛謀不藉助別的,項目也照樣不比你差,而且還是實打實的個人引資項目。


  


按照白陽市招商引資獎勵辦法的規定,個人引資項目一旦落實,將按照實際到賬資金的千分之三,給予引資人以重獎。也就是說,等史密斯的資金全部到位,諸葛謀至少有三千萬的獎金,就算史密斯的資金不能全部到位,哪怕只到了三分之一,諸葛謀的獎金數目也足以令人瞠目結舌。


  


曾毅之前雖然落實了平海電子這樣的大型外資項目,但不屬於個人引資,因為投資考察團的項目都是早就確定了的,而且經過了發改委和商務部的同意,只是沒有正式落戶而已。曾毅把它落實到白陽高新園區,是為白陽市立了功,年底可以申請市裡設立的招商引資特殊貢獻獎,但不適用個人引資項目。


  


就這麼點區別,但立刻顯得諸葛謀的能力,是在曾毅之上的,因為管委會的人都知道,曾毅在上面是有關係的,項目落戶,很可能是他背後的關係在使了力。


  


諸葛謀的這一重大成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這完全顛覆了諸葛謀平時的狗頭謀形象,以至於大家都忘了鼓掌祝賀。


  


莫有為此拿起杯子潤了潤喉嚨,然後翻開眼前的文件夾,道:「美國方迪投資集團,是全球最大的高科技投資公司之一,此次的新型蓄電池項目,是一項低碳無污染的高科技綠色能源技術,是由美國加州理工學院的瓦羅維茨教授研究成功的,方迪集團花費八億美金,從瓦羅維茨教授手裡買下了這項技術的專利使用權。」


  


「該蓄電池具有高容量、充電迅速、重複使用、廢棄物無污染的諸多優點,目前方迪集團已經與美國通用、福特,德國大眾,日本豐田等巨型汽車廠商達成了深度戰略合作意向,這個項目生產出的蓄電池,將被廣泛應用於汽車的起動電池和動力電池,市場前景非常好。」


  


莫有為掃視一圈,又著重強調道:「方迪集團的這個蓄電池項目,已被美國政府列入了21世紀新能源戰略計劃之一,這次設在我們白陽高新園區的生產基地,就是這個項目的其中一部分。」


  


話音剛落,會議室傳來「啪啪」的鼓掌聲,大家去看,發現鼓掌的人竟是曾毅。


  


諸葛謀看了一眼,發現曾毅臉上竟然還在微笑,心道這小子歲數不大,城府倒是修鍊得很是不淺,怕是在強顏歡笑吧。心中冷笑一聲,諸葛謀接過了莫有為的話茬,道:「現在這個項目已經報市發改委和外經貿局進行審批,市領導對此也是高度關注,我的意見就八個字:特事特辦、大幹快乾!」


  


在空中甩出一個很有力的手勢之後,諸葛謀道:「下面,就如何儘快落實這個項目,大家展開討論,爭取拿出一個具體的辦法來!」


  


曾毅講了一句:「在我的職權範圍內,如果一切都符合政策規定,我會給予支持!」


  


諸葛謀心道這個曾毅真是不識時務,什麼叫做符合政策規定?難道市裡的審批下來,你還能死扛著不給批地嗎?


  


曾毅發了言之後,其他幾位副書記、副主任,也依次都表了態,有謹慎的,說法就和曾毅差不多,但大部分都表示堅決支持。最後諸葛謀一拍板,管委會成立一個專門的工作小組,由莫有為來負責這個項目的落實和推進工作。


  


曾毅把每個人的態度,都記在了心裡。


  


散會之後,李偉才跟在曾毅的屁股後面進了曾毅的辦公室,很是不忿道:「園區的重大項目,一直都是由曾主任來負責的,從來都沒有成立工作小組的先例嘛!」


  


曾毅心道李偉才這個人倒是有點意思,剛才在會上,他以為李偉才這個牆頭草一定會叛變,重新站到諸葛謀那邊去,沒想到李偉才的表現卻是讓人刮目相看,表態很謹慎,不支持也不反對,「園區現在項目也多了,我一個人哪能都顧得過來。」


  


李偉才就道:「重大項目服務中心現在也擴編了,完全能應付地過來嘛!」


  


李偉才有自己的想法,從管委會成立之時起,他就在這裡當辦公室主任了,見過的事多了,諸葛謀這幾年招來的項目並不在少數,可最後無一例外,全成了爛攤子,那些因此失地被騙的農民,好幾次把管委會都給為圍了。


  


這次的項目雖然諸葛謀搞得動靜很大,但現在只是簽了個協議,一切都在字面上的,最後能不能落實,外商能不能忠實履行協議,還都是未知數呢,搞不好又是個收拾不了的爛攤子。


  


相反,小曾主任就不同,他在省里有著極大的人脈,平海電子的項目能夠落戶,就是明證,李偉才也研究過曾毅的履歷,這是個很有能力的幹部。


  


這年頭,有堅強的靠山,又有點能力,那就是平步青雲的代名詞,最善於「擇木而棲」的李偉才,自然能在曾毅和諸葛謀之間分出個優劣來。


  


「莫主任是管委會的老人了,各方各面都熟,由他負責,對項目的落實,會有很大的助益!」曾毅知道李偉才這是藉機表忠心,但不想跟他多糾纏這個問題,道:「我跟省保健局的郭局長約了去彙報工作,你安排一下車子!」


  


李偉才表忠的意思到了,也就收住了話頭,道:「我這就去安排!」


  


李偉才走後,莫有為敲門進來,把厚厚的一沓材料放在曾毅的桌上,「曾主任,這些都是方迪投資集團和史密斯先生的資料,你在引入大項目上經驗豐富,謀主任吩咐我,一定要讓你給把把關。」


  


曾毅心道項目都被你們報到市裡去了,才找我把關,這是羞辱我來了啊,他道:「份內職責,那我就不客氣了,到時候要是發現了什麼問題,莫主任可千萬別多想啊!」


  


莫有為一怔,他被曾毅這句話給將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曾毅卻突然笑道:「材料我收下了,回頭我會看的,辛苦莫主任了!」


  


莫有為鬆了口氣,剛才曾毅那句話,讓他差點以為這個項目是真被曾毅發現了什麼破綻呢,「說什麼辛苦,都是為了園區的工作嘛!」


  


曾毅把材料往公事包里一塞,然後站起來,把莫有為送出辦公室之後,就朝樓下走了去,他今天還真是要去省里找郭鵬輝彙報醫學院的建設進度。


  


去榮城的路上,曾毅把莫有為送來的材料翻開仔細看著,裡面有方迪集團的資料,中介機構出具的證明,以及這個蓄電池項目的詳細材料,甚至還有方迪集團從那個瓦羅維茨教授手裡購買蓄電池專利的協議複印件。


  


曾毅翻了翻,心道要不是自己從脈象上看出了破綻,可能還真的會信了那個史密斯,這完全是精心策劃的,對方把所有的細節都考慮到了。


  


諸葛謀上當受騙,最後蒙受損失的,卻是高新園區,是那些失去土地、對進入工廠工作的農民,可能還會有其他的人因此遭受損失,但絕不會是諸葛謀個人。曾毅原本是計劃阻止這個項目的,但看了這些材料,他決定靜觀其變,能夠策劃這麼一起騙局的人,絕對是很高明的,必須把這個人揪出來。另外,曾毅也有點私心,就是順便給諸葛謀一個教訓,讓黃州、陸大有之流吞下他們自己釀的苦果。


  


曾毅也是很無奈,自己想做事,奈何現實卻是你手下沒人,就什麼事也做不成,所以,他必須得改變管委會的現狀。


  


翻到最後,突然有幾張照片從材料里掉出來,落在了座椅上,曾毅撿起來一看,有些意外,最上面的一張照片,竟然是史密斯和英國女王的合照,從照片上看,兩人顯得很是熱絡,神態都極其自然。


  


再往後看,就是史密斯和美國總統、通用汽車老總、以及另外幾位世界知名人士的合影,和第一張一樣,照片上的這些名人的神態都是極其自然,好像跟史密斯認識了很久似的。而且人物的舉手投足,站立的動作也都是天衣無縫,並不像是用數碼技術拼合而成的。


  


曾毅就納悶了,難道自己的判斷是錯的,這個史密斯是真心來投資的嗎?


  


曾毅就把第一張照片又拿出來,他見過英國女王,識別這張照片的真假更有把握一些,仔細看了有兩分鐘,曾毅的眉頭就舒展開了,雖然不知道這照片是怎麼弄出來的,但他知道這一定是假的。


  


照片上的英女王雖然神態祥和,舉止自然,但用仔細去看,卻能發現英女王身上沒有絲毫生氣,也就是說,照片上的英女王是沒有生命的,但曾毅很清楚知道,英國女王現在可是活得很健康的。


  


「奇怪!」


  


曾毅摸著照片上的人物,心道這東西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簡直是天衣無縫啊!


  


到了榮城,曾毅吩咐司機順道先去了一趟天府區公安分局,把那幾張照片交給了陳龍,陳龍分管局裡的刑偵經偵工作,手底下有幾個技術能人,曾毅看不出門道,只好讓陳龍拿去分析分析。


  


等到了衛生廳,郭鵬輝已經在等著了,肖登也在郭鵬輝的辦公室,另外還有平海集團的一位代表。崔宰昌對於醫學院的項目非常重視,所以平海集團還專門派了一位專人代表過來,全程負責聯絡溝通,以及商定今後醫學院使用捐助資金的章程。


  


四人碰頭開了個小會,匯總了一下各方面的進度,然後研究下一階段的每個人該負責的工作重心,做了個分工。


  


散會之後,曾毅把肖登挽留了下來,招呼他進了郭鵬輝的辦公室。


  


肖登現在跟曾毅比較熟了,開玩笑道:「曾主任,你不會是要請我吃飯吧!」


  


曾毅道:「要請肖登代表幫個忙,事情弄清楚之後,請客是肯定的。」


  


「美國的事,我或許能幫到你,但如果是中國的事,我想我肯定幫不到曾主任!」肖登是個大滑頭,這句話很隱晦地恭維了曾毅一番,是在贊曾毅的能量很大。


  


「正是美國的事!」曾毅笑了笑,從公事包里掏出那些材料,道:「這些材料上的東西,都是發生在美國的事情,我想知道是否真實。」


  


肖登接過來翻了一下,道:「方迪投資集團我知道,是美國很大的一家投資集團,主要的投資領域集中在農業、航運、礦產資源方面,旗下子公司無數,這份材料上描述的這家公司是不是屬於方迪集團,現在我說不準,得找人調查了才能知道。」


  


「那就拜託肖登代表了!」曾毅笑著。


  


肖登也不客氣,這件事對別人來說可能困難,但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這些材料我帶回去了,爭取儘快給曾主任一個答覆。」


  


「謝謝!」曾毅呵呵笑了一聲,「肖登代表可真是中國人民的好朋友啊!」


  


出了衛生廳,兩人分道揚鑣,曾毅看看快到下班的點了,考慮是不是要回白陽,然後就接到了陳龍的電話:「曾毅,分析的結果出來了!」


  


曾毅一聽,就知道今天回不去了,道:「我現在過去!」


  


到了天府分局,陳龍就領著曾毅進了技術科,一位技術員指著電腦屏幕的結果道:「我們對照片進行了仔細分析,可以證實這是原景重現,照片沒有經過任何後期的修飾,照片上的人物也是真實的。」


  


「不對!」曾毅指著照片上的史密斯,道:「這個人是真實的,其它的都不是!」


  


技術員就調出很多英女王、美國總統的照片,道:「我們對照片上的人物,和這些真實人物進行了反覆比對,他們之間的相似程度非常高,幾乎達到了九成以上,這麼高的相似程度,不可能是假的!」


  


曾毅相信自己的判斷,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具有生命,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你再查查,我要弄清楚照片上的這幾位名人到底是什麼東西,總之,這肯定不是人,是死物。」


  


技術員就皺了皺眉,心道我怎麼就沒看出這些人是死物呢,但陳龍站在旁邊,他也不敢反駁,道:「我想想吧!」


  


曾毅叉腰站在一邊,眼光掃過去,發現技術科的桌子上,擺了一尊人臉雕塑,塑得很像真人,就道:「這是什麼東西做的?」


  


陳龍就解釋道:「這是公安大學一位教授的研究課題,用陶泥、石蠟重塑犯罪嫌疑人的容貌,不過太麻煩,利用率不高,我們這裡也就這麼一尊。」


  


那位技術員一下被點醒了,道:「我知道了,是蠟像!」說完,在電腦上噼里啪啦一陣敲,就打開了一個圖片庫,道:「這都是杜莎夫人蠟像館的資料,我找找看!」


  


裡面的名人蠟像並不是很多,很快,技術員就找到了美國總統的蠟像,打開一看,不用鑒別,他就知道曾毅的判斷是對的,照片上美國總統的動作和表情,和蠟像是一模一樣的。


  


陳龍在鼻子上摸了摸,笑道:「這小子太厲害了,站立的姿勢、臉上的表情、還有拍攝的角度,選得實在是恰到好處了,錯上一分,怕是就要露餡了。」


  


曾毅道:「看來眼睛有時候也會欺騙人啊!」


  


技術員目瞪口呆,他也是頭一回碰到這種事情,他把其他幾位名人的蠟像調出來,一對比,發現那些照片都是從特定角度擺拍的,角度選得太好了,乍一看,就像兩位老朋友見面似的,他不由贊了一句:「天才啊!」


  


陳龍就道:「別廢話了,趕緊出鑒定報告,另外,在照片上找一找,看能不能發現拍照的人。」


  


「是,陳局!」技術員看來是陳龍很熟,打了個響指,就在鍵盤上敲了起來。


  


既然找到了照片上那些名人的出處,曾毅就可以確定,史密斯這幫人,百分之一百是個騙子,他把陳龍拽到一邊,詳細說了這件事的始末。


  


「這夥人現在在哪裡?」陳龍就明白曾毅的意思了,這高新園區的人,怕是不使力。


  


曾毅就道:「在榮城的天昊大酒店,總統套房!」


  


「看來這幫人還挺捨得下本啊!」陳龍笑了一聲,「放心,這事就交給我了!我老陳就是運氣好,你看看,這又碰著一條大魚了,今年的業績可是不用愁了。」


  


曾毅笑了笑,「上點心,注意保密!」


  


「知道,抓現形嘛!」陳龍一副我明白的意思,拽著曾毅出了技術科,「你等我一下,我把這事安排下去,咱們去吃烤魚,烤一條大魚!」


 


都是好心


  


「敲,把鑼鼓都敲起來,不要停!」


  


莫有為站在臨時搭好的奠基開工儀式的主席台上,試了試話筒的好壞,雖然忙得滿頭是汗,但他卻滿臉紅光,精神奕奕,絲毫不顯疲憊。莫有為腳下的檯子上,已經鋪好了嶄新的紅地毯,背後的巨星海報上,寫著幾個大字:「新型蓄電池項目奠基開工儀式」。


  


在台上跺了幾腳,似乎是覺得檯子的結實程度讓自己很滿意,莫有為才邁步走了下去,背著雙手,一副志滿意得的模樣,他的秘書立刻在後面跟上。


  


「小趙,奠基儀式需要的東西都檢查了嗎?」莫有為哼哈著。


  


秘書急忙點頭,彙報道:「主任,我都仔細檢查過了,奠基石碑已經放在了指定的位置,鐵鍬也是新買的,我親自用手摸了好幾遍,保證一個毛刺都沒有,另外我還準備了手套,以備不時之需。」


  


莫有為對秘書的機靈很滿意,不過還是道:「奠基用的土也不能馬虎!」


  


「土是從下面縣裡磚廠拉來的窯土,地道的紅土!」秘書答到。


  


莫有為微微頷首,不錯,紅土好啊,紅土才喜慶嘛!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這東風,就是市長趙占兵和管委會主任諸葛謀了。今天這兩位領導,要親自過來主持奠基開工儀式,莫有為多日來的辛苦,總算是要被領導看在眼裡了,心中有些按捺不住。


  


在諸葛謀「特事特辦、大幹快乾」的指示下,莫有為只用半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征地和平整的工作,相關的配套基礎設施,也已經動工建設。今天要開工的,是蓄電池廠的廠房、宿舍、行政大樓,另外,還有史密斯捐建的一條從蓄電池廠直通榮城環城快速幹道的水泥路。


  


莫有為算了一下,光是這條路,投資就要上億,換了是一般的企業,哪有這個魄力!可笑那個小曾主任,竟然遲遲疑疑,至今不肯出具蓄電池廠的用地批文,幸虧自己有謀主任支持,來了個「未批先建」,不然耽誤了蓄電池廠的進度,惹惱了史密斯先生,這個大項目就要飛到別人的地頭上去了。


  


周圍村裡組織了鑼鼓隊、舞獅隊,早已嚴陣以待,只等領導到來,就鳴炮奏樂,開始慶祝的表演。


  


莫有為雙手叉腰,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麼準備不到的地方,就抬起手腕看了看錶,道:「小趙啊,時間差不多了,你通知一下史密斯先生他們,讓他們儘快動身,可別走在了趙市長的後面,那就太失禮了。」


  


「早上我已經提醒過史密斯先生的助理了,要不我現在再打個電話?」秘書請示道。


  


莫有為想了片刻,道:「再打一個,催一催!」


  


秘書就從公事包里掏出手機,跑遠了幾步,躲開鑼鼓的喧天聲,去給史密斯打電話了。


  


諸葛謀一大早,就去了市裡,要請市長趙占兵過來參加蓄電池廠的啟動儀式。趙占兵今天早上剛好有個會要開,諸葛謀就坐在趙占兵秘書的辦公室里等著。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外面傳來了腳步聲,諸葛謀一聽就分出了那是趙占兵的腳步,站起來到門口去迎接。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趙占兵的心情看起來很好,也只有對諸葛謀,他才會如此客氣,「時間差不多了,我看咱們就出發吧!」


  


諸葛謀連聲道好,「市長百忙之中,抽空參加我們高新園區大型項目的啟動儀式,這對我們高新園區的同志來講,是莫大的鼓舞!」


  


趙占兵笑了兩聲,「這些沒營養的話,你就不要對我講了。最近這段時間,你們高新園區搞得很不錯,市裡很滿意!」


  


到樓下上車,趙占兵招了招手,示意諸葛謀不必在後面跟上,與自己同坐一輛車就可以了。


  


車子啟動,趙占兵道:「招商引資的工作很重要,高新園區領導班子的工作,也同等重要,一個團結的領導班子,才最具有戰鬥力!」


  


諸葛謀跟趙占兵很久了,相互之間有了一種默契,他就知道趙占兵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太過火了,「是,趙市長你的指示,那肯定不會錯,回頭我一定認真領會,堅決貫徹!」


  


「你啊……」趙占兵笑了笑,他很喜歡諸葛謀這個人的,因為沒有諸葛謀,就沒有趙占兵的今天,但站的位置不同,考慮事情的角度也就不同。


  


對於諸葛謀來說,他作為高新園區一把手,卻壓不住陣腳,讓二把手差點篡了權,他眼裡看到的,是如何來維持自己這個一把手的權威;而趙占兵考慮的,則是省里安排曾毅到白陽的意圖是什麼。


  


白陽市連續幾任領導,最終都沒能再進一步,市長、市委書記,就是他們的最後一站,趙占兵可不想自己也赴了前任後塵,止步於此。這幾年,白陽市從未進入省領導的眼裡,可自從曾毅到來之後,省里對白陽的關註明顯加重,特別是在平海電子的項目落戶之後,省里還多次給予了表揚。


  


一般來說,上級的每一個舉動,都是含有深意的,趙占兵一琢磨,自然就明白省里的意圖了。長期以來,白陽緊靠榮城經濟圈,卻毫無寸進,這讓省里領導很不滿意,尤其是讓方老闆不滿意,在這種情況,你還想進步,無異於是痴人說夢啊。而這次派曾毅到白陽,很可能就是方老闆決意要改變這一現狀的妙棋。


  


這對白陽來說,是好事,但對白陽的領導班子來說,就是壞到不能再壞的事了,這說明方老闆已經對白陽的領導層徹底失望了,才決定自己動手,這時候你要是再感覺不到危機,那你這個市長怕是很快就要做不下去了。


  


趙占兵正是因為明白了省里的意圖,才重新對高新園區關注了起來,在市裡財政很緊的情況,他還是擠出一大筆錢,支援了曾毅的大項目落戶。廖天華能知道曾毅的來歷,趙占兵自然也能打聽到,他只恨自己知道得晚了,沒能及時把曾毅拉入自己的戰壕,所以他要給諸葛謀提個醒,現在白陽園區的一舉一動,可都在方老闆的眼裡呢。


  


車子進了高新園區,諸葛謀就拿起電話,打給了莫有為:「有為同志,現場情況如何?」


  


那邊的莫有為此時還是滿臉大汗,但不是累得,而是驚慌失措,秘書連續撥了半個小時電話,都無法跟史密斯取得聯繫,這可是很不妙啊:「謀……謀主任,有點情況……」


  


諸葛謀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馬屁的,幸虧老子沒說市長快到了,不然就讓趙市長尷尬了,他厲聲訓斥道:「你是怎麼搞的!」


  


莫有為就道:「我這邊早都準備妥當了,但一時半會聯繫不到史密斯先生,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哪了!」


  


「聯繫不到?」諸葛謀心裡咯噔一下,「有沒有派人去榮城看看?」


  


「派了,現在已經往天昊大酒店去了,我正等著那邊的消息呢!」莫有為說到。


  


趙占兵的司機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諸葛謀眉頭皺起的那一剎那,他已經將車穩穩停在了路邊,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怎麼回事?」趙占兵也是有些不悅。


 


諸葛謀一生善謀,把全部的精力幾乎都放在這些迎來送往、投機營巧上了,沒想到今天也照樣出了岔子,他強擠出一絲笑容,道:「趙市長,要不先去管委會,給同志們講兩句。」


  


趙占兵沒說話,只是把背靠在座椅上。


  


司機就發動車子,調頭又奔高新園區管委會去了。


  


趙占兵的突然到來,把管委會給驚動了,李偉才接到通知,知道事情緊急,也顧不上一個個電話通知了,直接就站在樓道里喊了兩聲,讓大家都到樓下去列隊迎接趙市長的到來。


  


幾分鐘雞飛狗跳,大家剛在樓下站好,趙占兵的二號車就到了。


  


諸葛謀率先跳下車子,幫趙占兵撐著車門,擋著頂棚,他就是要讓全管委會的人睜開眼睛看清楚,我諸葛謀還是深受市領導信任的,只要趙市長還在市長的位子上,高新園區就翻不了天。


  


趙占兵笑呵呵走下車,跟大家一一握手,講了幾句鼓舞士氣的話。走了一圈,發現沒看到曾毅,趙占兵就問道:「曾毅同志呢,怎麼沒看到?」


  


李偉才趕緊上前幾步,道:「一早就來了,後來榮城來了幾個人,說是要了解點情況,曾主任剛好在家,就陪他們出去了。」


  


趙占兵「哦」了一聲,也沒放在心上,笑呵呵進了管委會的大樓,在諸葛謀的帶領下,參觀了管委會幾個特色部門的辦公室,表揚了大家最近的工作成果,並對接下來的工作,提出了幾點意見。


  


走完過場,就半個多小時了,趙占兵瞥了一眼諸葛謀,發現諸葛謀那邊還是沒動靜,這心裡就很不痛快了,心道諸葛謀辦事是越來越不靠譜了,這什麼都沒搞定,就把自己給誆來了,市裡還一大堆事呢。


  


諸葛謀也是一頭麻汗,心道這莫有為辦事真是不靠譜,這不是害我嘛!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繼續撐下去了,把趙占兵請到會議室,又把在家的副科級以上幹部,全都召集起來,聽趙市長的最新指示精神。


  


趙占兵耐著性子又講了半個小時,就有些壓不住火了,心道這算怎麼回事。


  


此時有辦事員走到李偉才的座位後面,附耳輕聲說了幾句,李偉才就跟著他悄悄退出會議室。


  


過了一會,就見李偉才推開會議室的門,手裡捧著一部手機,大步流星走到趙占兵的旁邊,低聲請示道:「趙市長,曾副主任有緊急的情況,要向你彙報。」


  


趙占兵楞了一下神,就接過電話,道:「我是趙占兵,請講!」


  


會議室里的所有人,就都看著趙占兵,大家被這一幕給搞暈了,市長正在開會,除非是有很緊急的天大的事,否則一律都得往後推,一般這種情況,都不會是有什麼好事。


  


果然,趙占兵舉著電話聽了半天,臉色就陰沉了下來,道了一聲:「我知道了!」,就「騰」地站了起來,然後看著旁邊的諸葛謀,怒斥道:「諸葛謀,你做得好事!」


  


說完,扔下電話,甩袖而去,把滿滿一會議室的人,全扔在了當場。


  


諸葛謀驚呆了,這是什麼情況啊,他趕緊站起來去追趙占兵,一邊還問身後的李偉才,「李主任,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啊,曾副主任沒說!」李偉才佯作緊張,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心裡卻道諸葛謀你完蛋了,當眾讓趙市長打了臉,看你以後還如何深受市領導的信任,小曾主任一出手就是狠招,諸葛謀今天這面子算是蕩然無存了。


  


「嘩!」


  


幾位領導出去後,會議室立刻爆發出議論之聲,大家都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諸葛謀急匆匆追下樓,卻只看到二號車的車屁股,看車子的方向,趙占兵是回市裡去了。


  


「這都是什麼事啊!」


  


諸葛謀一跺腳,這陰魂不散的曾毅,到底是跟趙市長說了什麼啊,除了這次蓄電池項目的未批先建,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裡吧,再說了,市裡有多少項目是未批先建的,如果僅僅因為這個,趙市長不應該發這麼大的火吧,到底是什麼事呢!


  


正在此時,莫有為的電話打過來了,「謀主任,出事了,出大事了!」


  


「慌什麼!」諸葛謀訓斥一聲,「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個史密斯跑了!」莫有為完全沒了主意,「派去榮城的人到了天昊大酒店,說是史密斯早就退房了,現在電話也聯繫不上!謀主任,你說這史密斯不會是個騙子吧!」


  


「荒謬!」諸葛謀也是心中狂跳,但比莫有為鎮定多了,這都是他平時苦讀三國的成果,他最喜歡看的一段,就是空城計,「史密斯能是假的,但他提供的驗資報告,還有方迪集團的授權書,這些總假不了吧!」


  


莫有為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是啊,這些都假不了,自己之前還按照資料上的聯繫方式核實過了,不會有錯的,「謀主任,那現在怎麼辦,史密斯不出現,這奠基儀式還搞不搞?」


  


「你先想辦法應付過去!我這就聯繫方迪集團!」諸葛謀掛了電話,又急匆匆往樓上去,走得太急,絆了個趔趄,差點就摔倒當場。


  


回到辦公室,諸葛謀從抽屜里找到史密斯留下的聯繫方式,撥了一下,果然無人接聽,他又翻出方迪集團的資料,按照上面的電話打了過去,上次秘書當著他的面打過一次,裡面有一個很好聽,操著一口流利英語的女聲,可這次響了很久,卻是無人接聽。


  


諸葛謀心就往下沉了幾分,不對啊,堂堂的一家大型投資集團公司,怎麼可能會無人接聽電話呢。


  


想了半天,他覺得可能是因為時差原因,現在美國那邊應該是下班了才對。


  


諸葛謀還是很能沉得住氣的,按下心中的忐忑,他坐在辦公室里,等著莫有為那邊的消息。


  


下午管委會還有個班子會,原本諸葛謀是想圓滿地結束蓄電池項目的奠基儀式後,再在班子會上向曾毅發難,質問曾毅為何遲遲按著不給項目出具用地批文,可現在事情有變,以至於他走進會議室的時候,都不知道開會要講什麼東西。


  


瞥了一眼,諸葛謀發現曾毅還跟平時一樣,臉上永遠都是那個表情,根本看不出是喜是怒,也看不出到底發生了好事還是壞事,再看莫有為,灰頭土臉,坐在那裡就像是一隻掉了魂的鬼。


  


偏偏李偉纔此時還「關切」地問了一句:「莫主任,你的氣色不大好啊,看起來心神不寧,是不是今天搞奠基儀式累著了?」


  


莫有為憤怒地盯著李偉才,心道小心得志,現在管委會哪個不知奠基儀式沒搞成,偏偏你這個老鬼又聾又瞎,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嗎?這是故意揭老子的傷疤啊!


  


「累了就要休息啊!」李偉才夾著一根煙,吞雲吐霧,道:「奠基儀式才是個開頭,後面項目要落實,還有不少事等著莫主任來張羅呢,你可不能倒啊!」


  


「咔嚓」一聲,莫有為手裡的筆被生生斷為了兩截,他拍桌子道:「李偉才,你把說清楚,你到底什麼意思!」


  


李偉才攤開手,看著大家,道:「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不過就是關心一下莫主任的身體,多說了兩句!唉,好人難做啊!」


  


大家都扭過頭,心道李偉才真是壞,你那是多說了兩句嗎,分明就是故意少說了一個字,不能倒下,變成了「不能倒」,這不是咒莫有為倒台嘛


  


要不是顧及到體面,莫有為都恨不得過去在李偉才的臉上狠狠踹一腳,他臉色鐵青地看著李有才,氣得渾身顫抖。


  


諸葛謀看這兩人竟然在班子會上鬧成這樣,簡直是不成體統,心道這莫有為平時的政治素養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竟然一撩就炸,半點城府都沒有,哪像個副主任的樣子。諸葛謀把杯子往桌上一磕,道:「開會了!」


  


莫有為這才氣呼呼坐下,但是狠狠剜了李偉才一眼,心裡咒罵道:小人!


  


「最近咱們園區的經濟工作搞得不錯,可以說是形勢大好,但越是在這種情況,黨建工作就越是不能放鬆!」諸葛謀定了個調子,「今天這個會,就是要強調一下黨建工作的重要性,安排下面一階段的黨風廉政……」


  


「砰」一聲,諸葛謀的話還沒說完,會議室的門被人推開了,嘩啦啦進來七八人,其中四人,都身著「檢」字型大小制服。


  


為首一人氣勢不凡,沉聲問道:「誰是莫有為?」


  


高新園區領導班子的人,都不認識這為首之人,但都認得這人後面的那位,正是市紀委副書記付光輝付書記。


  


莫有為大腿酥軟,差點沒掉在椅子下面,紀委書記突然現身,就是用屁股想,都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他磕磕絆絆道:「我……」


  


話沒完,就見為首之人大手一指,道:「帶走!」


  


威風凜凜的幹警立刻上前,將已經半軟半癱的莫有為,從椅子里拽出來,然後像是拎小雞一樣架起來,就往外拖。


  


「謀……謀主任,你要為我說句話啊!」莫有為終於反應過來了,扯著嗓子就喊了起來,「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把我帶走吧!」


  


幹警一伸手,捂著莫有為的嘴巴就快速拖了出去。


  


為首之人冷冷掃了會議室眾人一眼,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諸葛謀驚呆了,這是什麼人啊,如此牛掰,衝進來二話不說就把管委會一位副主任給帶走了,連個理由都沒有。他此時才回過神來,趕緊從自己的位置上走出來,道:「光輝書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他心中惶恐,但還是沒有把付光輝這位付書記,喊成「副書記」,不然倒霉的就是他了。


  


「你們接著開會!」


  


付光輝沒有什麼好臉色,「省里專案組的同志找莫有為了解點情況,政策你們是知道的,不該說的不要亂說,不該問的不要亂問,不該打聽的,就堅決不要打聽!」


  


扔下這句話,付光輝大手一甩,跟在後面也出了會議室。


  


管委會領導班子的一眾人等,全都傻眼了,想送又不敢送,就站在樓道里,看著莫有為被兩名幹警拖出大樓,然後往車裡一塞,揚長而去。眼神好的,還發現莫有為的鞋子掉了一隻,大腿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回到會議室,諸葛謀哪還有心情開會,莫有為是他的心腹幹將,現在莫有為出事,自己怕是也難逃一劫啊。再聯想上午趙占兵的那個語氣態度,諸葛謀冷汗直下,抓著杯子的手,也微微有些顫抖。這年頭,不查全是孔繁森,一查都是王寶森,諸葛謀屁股下面有幾坨屎,他自己最清楚。諸如假投資、假招商之類的小事就暫且不提,光是這幾年高新園區征了多少地,修了多少路,這裡面的油水,諸葛謀該撈的,可是一分都沒少撈啊。


  


「謀主任!」李偉才清了清嗓子,再次「好心」提醒道:「你剛才講到了黨風廉政建設……」


  


勸散(上)


  


市委常委會上,書記廖天華把幾張照片放在桌上,「秘書長,辛苦一下,讓同志們都傳閱傳閱!」


  


市委秘書長李建新就起身拿過照片,然後遞給了市長趙占兵,照片在各位常委之間轉了一圈後,最後又回到廖天華面前。


  


廖天華用夾著煙的手指輕輕磕了一下桌面,道:「都看過了吧,大家都說說自己的想法!」


  


會議室里沒人開口,這麼丟臉的事情,讓人如何啟口啊!隨著省紀委、省高檢、省公安廳專案組調查進展的披露,白陽現在都快成南江的笑話了。


  


「愚蠢!無知!蒙昧!」


  


看沒人說話,廖天華一連用了三個措辭很重的詞,沉著臉道:「同志們,可怕啊!那些騙子,就是用這麼幾張跟蠟像的合影,騙過了我們的幹部,甚至還在我們幹部的幫助下,輕而易舉騙走了幾千萬的巨資!三歲小娃娃都能認出真假的照片,我們的幹部竟然認不出,是真認不出,還是故意認不出啊!」


  


趙占兵知道這是沖著自己來的,諸葛謀是那個真認不出的人,而自己就是廖天華口中那個故意認不出的人了。


  


當初史密斯把狀告到市裡,趙占兵親自批示了處理意見,他只對史密斯反映的事情進行了調查,而沒有對史密斯身份的真假進行調查,就匆匆結束了調查,現在,這成了廖天華的發難的一個理由。


  


「從上到下,從市裡到高新園區,蓄電池項目前前後後經過了十幾個部門的審核和批示,竟然都沒有一個部門發現疑點,廖書記說得對,這太可怕了!」趙占兵也是痛心疾首,「反應出我們的幹部,是何等的責任心缺失,這事必須嚴肅處理!」


  


廖天華微微蹙眉,心道趙占兵就是根攪屎棍,這時候了,還企圖攪混水來過關。


  


趙占兵捏著自己手裡的一根紅藍鉛筆,臉上毫無表情,心裡同樣是咒罵不已,這個蓄電池項目,要是沒有你廖天華的點頭,哪會辦得如此順利,現在出了事,卻想把責任推我一個人身上,想都別想。他才不怕把事情搞大,真要是徹查,市裡上上下下十多個部門都要被牽扯,這裡面你廖天華的人可不在少數,我就不信你還真能把這些人全都處理了!


  


紀委書記毛晉鵬此時清了清嗓子,道:「我們的有些幹部,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根據省專案組的調查,史密斯的那名翻譯,之前就已經露出了破綻,高新園區的副主任曾毅同志指示園區信息中心和派出所對其進行調查,結果呢,我們的某些幹部,卻將這一消息告訴了史密斯,並且鼓動史密斯到市裡告狀,這是多麼惡劣的事情啊!」


  


毛晉鵬是老紀委了,深知抓大放小的道理,就算是都有錯,也有主要責任和次要責任之分,所以他準備揪著諸葛謀來打,現在高新園區管委會主任的位子,可是個香餑餑啊,這次諸葛謀犯了如此大錯,機不可失,必須挪走。


  


市委秘書長李建新,是廖天華肚子里的「蛔蟲」,他知道廖天華的目的,也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之前那麼說,只是為了顯示一下自己這位一把手是處事公正的。


  


翻開眼前的記事本,李建新道:「調查報告中有這麼一段,讀起來真是令人觸目驚心啊!史密斯在被捕之後交代:我只是把投資額度往大說了一些,高新園區領導的態度立刻就不一樣了,要地給地,要政策給政策,我稱匯金到賬可能需要一段的時間,高新園區領導馬上為我聯繫了銀行,兩天之內就辦好了貸款,催促我立刻動工開建,行騙的容易程度令我吃驚……」


  


李建新一字一句,讀得津津有味,會議里諸位常委,卻已經是一臉的黑線,馬匹的,這哪是騙錢,這簡直就是硬往人家手裡塞錢嘛。要不是親耳聽了史密斯這個「外商」的肺腑之言,常委們絕不會想到市裡定下的招商引資優惠政策,竟然是這樣被下面的人來執行的,諸葛謀能辦得如此順利,可見是有先例的。


  


要不是顧忌體面,廖天華忍不住都要罵一句「弱智」,幾個伎倆拙劣的騙子,就是在這樣的「配合支持」下,堂而皇之地將幾千萬巨資給「騙」走的。白陽政府的臉面,全讓諸葛謀、莫有為這幫人給丟盡了!


  


昨天去省里,廖天華被省領導訓得是一句話都講不出來,省委省府的工作人員,看到廖天華也都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那眼神讓廖天華當時恨不得都想把自己的腦袋塞到褲襠里去。


  


「這樣的幹部,如何能讓黨放心,讓老百姓放心!」廖天華聽不下去,直接打斷李建新的朗誦,「高新園區才剛剛有點起色,要是再這樣折騰幾下,怕是又要重蹈覆轍了。這次的事件,給了我們所有人上了一課!我這裡申明一個態度:今後白陽市所有區縣,絕不能再犯這種錯誤,寧可發展慢一點,也要看得准一點,確保發展穩一點,絕不能急於求成,更不能一味大幹快上!」


  


「天華書記說得對!」組織部長於紹衡在本子上寫了「諸葛謀」幾個字,畫了一個圈,又狠狠划了一橫,道:「事實證明,諸葛謀同志在招商引資方面,經驗欠缺,貪大求全,已經不能勝任高新園區管委會主任一職,我代表組織部門,提請市常委會對其進行免職處理。」


  


「大家都說說看法!」廖天華的眼光從眾位常委臉上掃過,在趙占兵的臉上多停留了幾秒,這就是你口口聲聲的「軍師」,我看就算是個狗頭軍師!


  


趙占兵和他的同盟,都不好講話,這次廖天華是抓到了確鑿證據,有目的地發飆,自己沒有什麼好辦法來阻止,省里專案組最後的結論馬上就要出來,就算自己現在不對諸葛謀做出處理,省里也會向市裡提出處理意見的,到那時,市裡就會被動了。


  


看沒有人說話,廖天華把煙頭往煙灰缸里大力一摁,道:「既然沒人談看法,那就表決吧!」說完,廖天華就舉起自己的右手。


  


毫無意外,常委們全票通過。


  


下了常委會,趙占兵臉色鐵青地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今天的常委會,自己是徹頭徹尾地失敗。趙占兵此時有一種「成也諸葛謀,敗也諸葛謀」的感覺,高新園區搞不起來,自己背了三年的職責,現在高新園區剛剛有了起色,自己卻被人從高新園區掃地出門了,隨著諸葛謀的免職,趙占兵對高新園區的影響力,瞬間跌落谷底。


  


剛到辦公室門口,市信合社的主任林高明跟了上來,「趙市長!」


  


趙占兵「嗯」了一聲,邁步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坐!」


  


林高明哪有心情坐,他焦急問道:「趙市長,你可要救救我啊,現在市裡到處都是風言風語,已經有好幾個大儲戶打電話要提錢,讓我好說歹說給按住了,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啊。」林高明是來打聽消息的,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讓諸葛謀一忽悠,竟然貸了六千萬給蓄電池廠,錢第一天划出去,第二天史密斯就消失了,這可是要了親命,六千萬對於信合社這樣的小銀行來講,可不是個小數目啊。


  


「早點幹什麼去了!」趙占兵也是一肚子火,「當初審核的時候,為什麼不把工作做得再紮實一點!」


  


林高明很委屈,誰都知道諸葛謀跟趙市長那不是一般的交情,諸葛謀大力支持的項目,那就是市裡大力支持的項目,誰能想到這會是個騙局啊,「市長,省里專案組到底什麼時候能夠結案?我們貸給蓄電池廠的錢,有沒有追回來?」


  


趙占兵一拍桌子,「該結案的時候自然會結案,你要是想知道,就去問專案組!」


  


林高明哪敢去問,就是敢去,他也不知道找誰去問,他現在就希望那筆貸款沒事,不然這違規放貸的事,真夠他喝一壺的。


  


此時外面突然傳來吵鬧的聲音,趙占兵不勝心煩,問道:「外面什麼事吵鬧!」


  


秘書快步走進來,道:「市長,是蓄電池項目被征地的農民,還有幾位被騙的工程承包商、材料商。」


  


趙占兵心道這不順心的事,今天全給湊一塊了,他道:「誰惹的禍,誰來解決,馬上給諸葛謀打電話,讓他過來把人群勸散!」


  


雖然常委會已經決定對諸葛謀進行免職處理,但只要處理通知還沒有下達給高新園區,那諸葛謀就仍然是高新園區的一把手。趙占兵讓諸葛謀來處理這事,也是不懷好意,準備給廖天華埋一顆雷。


  


諸葛謀如果得知自己即將被免職,為了儘快勸散這些失地農民、被騙商人,他自然什麼話都能說,反正說了也不用負責,第二天他一拍屁股走人了,該誰負責,該誰兌現,都不關諸葛謀任何事了。那時候被愚弄的失地農民,怒火會傾斜在誰的頭上呢?


  


秘書就退了出去,打電話通知諸葛謀前來處理。


  


市府門口發生這麼大的群體事件,自然也驚動了市委,秘書長李建新向廖天華彙報事情的原因:「外面討要說法的群眾,主要是失地的農民,他們的土地被蓄電池廠徵用,都做了平整,現在非但沒有拿到一分錢的補償款,蓄電池的項目還要終止。農民們聽說被征的土地可能又要退還,就來要個說法。」


  


廖天華微微頷首,「這就是盲目大幹快乾的惡果!這些農民有什麼錯,他們義無反顧毀掉自己地里的莊稼,支持政府搞項目,可結果呢,錢沒有拿到,被平整過的土地就算退回去,兩三年內也無法進行復耕。」


  


李建新就知道廖天華的對於此事的態度了,道:「趙市長已經通知了諸葛謀,讓他過來勸散群眾。」


  


廖天華眉頭一皺,隨即舒展開來,道:「我看咱們的這個趙市長,可沒有外面的農民們厚道!」


  


李建新笑了笑,這話是諷刺趙占兵的,因為趙占兵總是把「我是農民的兒子」這句話,時時掛在嘴邊,當做是政治資本來炫耀。李建新道:「廖書記,諸葛謀現在身份尷尬,他來處理這事,怕是不合適,另外,他的能力也相當有限,我看要不讓高新園區管委會的曾毅同志來處理吧!畢竟這是個大事,處理不當,將會極大影響我們市委市府的聲譽!」


  


廖天華一擺手:「誰惹的禍誰處理,誰的娃兒誰抱走!」


  


「是該狠狠剎一剎這股盲目引資的壞風氣了,不然咱們這市政府門口,都快變成集會廣場了!」李建新明著是又支持了一遍常委會上廖天華的態度,其實是表示自己明白了。


  


退出廖天華的辦公室,李建新讓人通知了曾毅。


  


諸葛謀來的路上,就知道自己被免職已成定局,下一步是調去冷衙門,還是永不錄用,現在還沒有定論,他苦心經營的大項目,沒有幫他挽回在高新園區的絕對權威,反而是大幹快乾,將他自己的前途葬送了。


  


至今諸葛謀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一件好端端的大項目,就成了騙局,曾毅當初讓陸大有調查史密斯的時候,諸葛謀也不是傻子,他還是進行了一番仔細的調查落實,證實了史密斯無假,他才慫恿史密斯去市裡告曾毅的狀。


  


誰知曾毅走了狗屎運,竟然真的被他蒙對了。還有榮城的警察,真的閑得沒事幹了嗎,就憑著酒店服務員的質疑舉報,就對史密斯展開了調查,最後在史密斯把錢轉走、準備要跑路的時候,給予抓捕,你就不能早通報一聲?


  


此時的市政府門口,站了有兩百多號人,拉著白底黑字的橫幅:「政府招商引資被騙,絕不能讓農民買單!」


  


除了失地農民,還有幾個工程承包商,他們的損失也不小。史密斯為了早點跑路,迫不及待地把廠房、車間、宿舍樓、綠化,以及那條號稱要直通榮城繞城快速幹道的路,全都發包了出去,並且收了這些承包商一筆不菲的投標和施工保證金,總值兩千多萬。


  


勸散(下)


  


人群就站在市政府門口,靜默不語,以沉默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態度。


  


對面市政府的大門,電動推拉門已經合攏,裡面站了不少安保人員,遠處防暴警察也已經到達現場,但沒有採取行動,而是安靜地待在警車上,只等上級命令下達,便可以展開行動。


  


交警已經對這一帶進行了交通管制,所有車子在前面路段就必須繞行了。


  


公安局的局長陳志軍站在原地,摘掉了警帽,不停抹著頭上的汗珠子,照以往的經驗,現在不派個領導出來談判,就要強行動用武力進行驅散了,然後抓幾個帶頭的,殺雞給猴看。像今天這種情況,他還是頭一次碰到,陳志軍對市裡的政壇局勢也是了如指掌,他知道這又是兩位大佬之間的一次扳手腕,所以只要那些群眾沒有過激行為,他也不敢貿然採取行動。


  


諸葛謀趕到現場,看到那些靜默的群眾,就氣不打一處來,老子現在已經夠慘了,你們還來踏一腳,想讓我永無翻身之日嗎。


  


推門下車,諸葛謀順手拿起一個電喇叭,打開了「蹦蹦」彈了兩聲動靜,就朝那邊走了過去:「老鄉們,我是高新園區管委會的主任諸葛謀,你們不管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談,但請不要聚集在這裡。這裡是市委市府辦公的地方,不要因為你們幾百個人的事情,耽誤了咱們白陽市三百萬人民的生計大事。」


  


陳志軍頭上的汗珠子更多了,這諸葛謀就是個廢物,哪像個談判的樣子,這些人能來這裡靜默,就是解決問題的,豈是聽你這些大道理的,他一使眼色,兩名便衣立刻跟了上去,雖然那是個蠢貨,可不能讓蠢貨出了事。


  


諸葛謀這一嗓子,把那些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過來,人群立刻爆發怒吼:「就是這個騙子,搞得我們有地不能種,我們要跟市長談,絕不跟騙子談……」


  


「老鄉們,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們,這裡沒有騙子,我是來幫助你們解決問題的,是帶著誠意來的!」諸葛謀單手叉腰,一手高舉電喇叭,「沒錯,眼下蓄電池的項目,是遇到了一點問題,但這只是暫時的,相信很快就能解決的。你們千萬不要聽信某些壞分子的謠言,我們的政府是人民政府,是向著人民的,是對人民負責的,我們做出的承諾,都是會一一兌現的。請大家相信我,馬上離開這裡,否則,事情的後果可是非常嚴重滴……」


  


諸葛謀不是第一次碰著這事了,他還是老三樣,哄、嚇、拖,先把你們弄回去再說。


  


人群中就有人問:「我們的補償款什麼時候到?」「答應我們進工廠工作的事,能不能兌現」「……」


  


諸葛謀就道:「你們看,這裡人多嘴雜,咱們這個樣子交流,是沒有任何效果的,我根本聽不清楚。這樣吧,你們選幾個代表出來談!」


  


這是失地的農民,又不是上訪專業戶,沒有那麼多的經驗,當下就道:「就在這裡談,談不好,我們就跟市長談!」


  


諸葛謀心道這些人真是好蒙,就道:「好,就在這裡談,那現在就請你們選幾個代表出來!」


  


人群立刻發出嗡嗡的聲音,似乎是在討論誰來做代表。


  


旁邊站的幾個工程承包商,可就急了,人群要是被勸散了,他們的損失可就沒法追回來了。這些商人的消息非常靈通,已經知道諸葛謀不是管委會的主任了,當下就在人群里大喊了一聲:「大家不要信諸葛謀這個騙子,他現在已經不是管委會的主任了,跟他談的條件,全都是空頭支票!」


  


人群一下就憤怒了,感覺到被戲弄了,就過來要質問諸葛謀:「諸葛謀,你到底能不能做主!」


  


「老鄉們,不要聽信那些人的謠言!」諸葛謀臉不紅心不跳,「我現在就是代表管委會,來跟你們談判的。」


  


「大家還要再被騙一次嗎?諸葛謀這次招商招來了騙子,害市裡損失了幾千萬,現在已經被免職了,我表哥就在市政府上班,消息絕對沒有錯!」


  


陳志軍一聽,立刻拿起對講機喊道:「把那蠢豬給我拖回來!」


  


「老鄉親……」諸葛謀還想再辯解,他背後的便衣架起他就走。


  


等從人群衝出來,諸葛謀一陣後怕,要是再晚走一秒鐘,自己怕是就無法脫身了,就要被憤怒的人群給圍住了。


  


「陳局長,謝謝了!」諸葛謀看著來接應自己的陳志軍,說了聲感謝的話。


  


陳志軍看諸葛謀的鞋也掉了,扣子也飛了,腦袋上頭髮亂作一團,心道你活該。


  


人群被諸葛謀這麼一刺激,明顯有些狂躁了,開始喊起了口號:「我們要見市長!」「政府不能言而無信,欺騙老百姓!」


  


陳志軍拿起對講機,命令警察做好行動的準備,諸葛謀這一鬧,雖然沒能解決問題,但總算打破了僵局,只要這些人敢有稍微衝擊政府機關的跡象,陳志軍就可以下令抓人了,今天這事就算圓滿解決了。集體上訪,和衝擊政府機關,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正在此時,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至,不等車子停穩,曾毅就從車上跳了下來,快步來到陳志軍的面前,道:「我是曾毅,陳局長,請你給我三分鐘的時間,我可以試著勸散這些群眾。」


  


陳志軍一皺眉,他聽杜若講過曾毅,不過還是第一次見,「曾毅同志,現在群眾的情緒可是有些激動。」


  


曾毅也不多說,拿起陳志軍面前的一個大喇叭,就朝人群走了過去。


  


李偉才從後面小跑著追上來,道:「曾主任,危險,我過去跟他們談,你不能去。」


  


曾毅沒理會李偉才,快步上前,一直走到距離人群三米遠的地方,才大聲喊道:「父老兄弟們,我是管委會的常務副主任曾毅,你們中可能有人聽說過我,我請大家先冷靜一下,給我三分鐘的時間,三分鐘之後,如果大家對於我的答覆不滿意,我親自去請市長出來跟大家見面!」


  


「正主任都沒了,你一個副主任說話能算數嗎?」人群大聲回應,很是嘈雜。


  


「大家今天來到這裡,一是想反映反映真實的情況,二是要來討一個說法,是來解決問題的,對不對?我能理解,要是沒有難處,誰會來這個地方呢!」曾毅微笑著看著人群,「既然來也來了,大家不妨就聽我啰嗦幾句,三分鐘,我相信也耽誤不了大家多少時間吧。」


  


大家聽了曾毅這話,就覺得是自己的心聲總算是有人聽到了,有人便道:「好,我就看你能說出什麼來,要是不給解決問題,我們還找市長。」


  


「我剛才都說了,如果大家不滿意,我親自去請市長出來。」曾毅笑了笑,又往人群走近了幾步,「我先把大家最急於了解的幾件事情,向大家做一個彙報:一,蓄電池的項目,是不是被騙了;二,是不是損失了很多錢;三,政府之前承諾的事情,還會不會兌現?」


  


人都有八卦的天性,尤其是這個八卦還關乎到自己,曾毅這一說,人群立刻安靜了下去,全都豎著耳朵聽曾毅的話。


  


「這三件事情,我知道大家都很關心,好奇一點的,還特別想知道政府是不是被騙了!」曾毅看了看,人群已經慢慢處於了可控的狀態,中間竟然還有人發出了笑聲,看來是被曾毅說中了心態,「但是,我決定先回答第三個問題,因為這個事情跟今天在場的每一個人息息相關,大家今天來到這裡,又站了這麼久,不也是為這件事來的嘛。我先說這個,說完了,大家要是覺得滿意,就可以打道回府,休息吃飯了,你要是覺著站著不累,那就留下來繼續聽我講前兩件事。」


  


人群中的笑聲就大了幾分,之前讓諸葛謀一刺激,大家都是一肚子火,眼看就要爆發了,誰知這位曾主任一開口,大家都覺得舒服、輕鬆,自在,這火氣不由自主就沒了。


  


遠處的陳志軍,長長地舒了口氣,看來是不用自己出手了,他也不想對這些失地的群眾動粗,正如曾毅所說,要不是真遇到了難處,誰會來這裡啊。


  


回頭再看了一眼諸葛謀,陳志軍就搖頭嘆息,蠢貨就是蠢貨,你看看人家曾毅,年紀不到你一半,可這辦事卻比你靠譜多了,會說話,也有辦法。


  


曾毅抬起頭,往人群的後面看了看,指著那幾位工程承包商的人,道:「後面那幾位大哥,上前來,先解決你們的問題!」


  


那幾個承包商就趕緊上前,道:「曾主任,我們被騙的錢,追回來了嗎?」


  


曾毅不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哪位是承包修路的?」


  


就有個穿著白色休閑裝的人道:「是我!」


  


「好,請這位大哥先站到這邊來!」曾毅指了指旁邊,然後朝李偉才一抬手。


  


李偉才打開公事包,從裡面掏出幾份材料,一一遞到了幾位承包商的手裡,唯獨不給那位白色休閑裝的。


  


「你們先看一下這份材料,看完之後再做決定!」曾毅笑著,「政府絕不會言而無信,說到就一定能做到。但這次給你們破個例,允許你們反悔一次,你們可以選擇拿回自己的錢,也可以選擇繼續參與工程建設。」


  


幾位承包商一看,都是露出驚訝表情,迫不及待地問曾毅:「曾主任,這是真的?」


  


李偉才就道:「怎麼說話呢,我們曾主任什麼時候說過瞎話!我告訴你們,不願意做的,現在就拿錢走人,等著做工程的人還多著呢!」說完,李偉才從公事包里拿出支票本,道:「說吧,誰要拿錢,快點,曾主任還要給大傢伙解決問題呢!」


  


「做,做做做!」幾位承包商眉開眼笑,「曾主任,我們不要錢,我們接著做工程!」


  


後面的人群全都一臉納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性子急的,就在喊了:「到底怎麼回事啊!」


  


李偉才臉一沉,「那你們這個事,是不是就算是解決了?」


  


「解決了,解決了!」承包商連連點頭,本以為錢打了水漂呢,沒想到還有這好事,蓄電池的項目雖然不做了,但要在原先蓄電池的地址上興建一個大型倉儲物流中心的項目,自己不用投標,就能包下工程,這種美事哪能向外推。


  


「解決了還站在這裡幹什麼!沒看到後面還有很多人!」李偉才大為不爽,狠狠訓斥,心道這都是唯利是圖的小人。


  


幾個承包商就趕緊告辭,一轉身,就被後面的人群給圍上了,大家都打聽是什麼事情。幾個幾張嘴,可比曾毅的一張嘴要管用多了,不大工夫,現場的群眾都知道換了項目的事。


  


剩下那個白色休閑裝的人,一聽就著急了,急急問道:「曾主任,為什麼他們都可以接著干工程,我就只能一旁看著!」


  


「急什麼!這不就要處理你的事嘛!」李偉才呵斥一聲,道:「物流中心能不修路嗎?路肯定是要修的,但水泥路是不行了,我們要修柏油路,因為道路性質的改變,所以這個工程要重新招標,你現在把你被騙的錢拿回去,然後等著重新競標吧!」說完,李偉才作勢就要在支票本上寫字。


  


那人一把按住李偉才的手,道:「曾主任,這不行,我不要錢,我要工程!當初我也是參加了競標的,我也被騙了很多錢的!」


  


「你被騙錢很光榮嗎?」曾毅都被氣樂了。


  


現場的人頓時哈哈大笑,三分鐘前,提起被騙錢,你還義憤填膺,恨不得吃人呢。這一轉眼,被騙錢倒成你跟政府講價還價的資本了。


  


那人倒是半點不尷尬,道:「曾主任,我錯了,我不該來這裡鬧事,那些被騙的錢我也不要了,但我要接這個新工程!」新修一條等級更高的柏油路,這個工程可比之前的水泥路大多了,就是被騙的錢不要了,也一定要接下來。


  


李偉才就為難地收了筆,看著曾毅,道:「曾主任,要不這樣,他之前的錢,就算是新工程的競標保證金,要是他到時候沒中標,再發還與他,算是對他一點的補償?」


  


曾毅才就點了點頭,「就這麼辦吧!」


  


「曾主任,到時候一定要優先照顧我啊!」白色休閑裝急忙道。


  


「混賬!」李偉才一瞪眼:「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招標一定會公平公正公開,不會對任何人徇私,你要是再這麼說,現在就把你的錢拿走,新工程拒絕你這種奸商競標!」


  


白色休閑裝的人傻眼了,急忙道歉。


  


李偉才伸手一把推開他,拿起個記事本大刀金馬往那裡一站,對後面的群眾道:「鄉親們,你們都有什麼問題,現在就說出來吧,曾主任一定會為大家解決的!」


  


群眾也傻眼了,既然項目都解決了,自己好像就沒有什麼問題了吧!


  


我不讓他死!


  


曾毅看沒人上前,就道:「李主任,既然大家都沒有問題,你把表格發一下!」


  


李偉才就把記事本一收,從公事包里掏出一後沓的表格,道:「來,大家領一下表格,注意排好隊,不要亂!我講一下,領到表格之後,有不清楚的就問,沒問題就回家去填寫,,一定要認真填寫,尤其是銀行賬號,可千萬別填錯了,填好之後交到管委會,等資料審核通過之後,從下周開始,就開始發放征地補償款。」


  


群眾一聽要發補償款,就全都湧上前來,沒等李偉才發放,就已經把他手上的表格給搶光了。


  


「如果沒有別的問題,就散了吧,站了這一天,大家也都怪辛苦的!回去之後抓緊時間把表格填好,發送補償款的順序,就是按照交表的順序來的。」曾毅補了一句。


  


這一下,拿到表格的群眾就站不住了,都急著要回家去填表,早點填好,就能早點拿到錢了。


  


「還站著幹什麼,趕緊回去填表吧!」李偉才擺著手,一副語重心長的腔調:「我再提醒一遍:銀行賬號可千萬不能填錯,以後所有的補償款,都是直接打到這個銀行戶頭上的。沒有銀行賬號的,就趕緊去銀行開個戶頭,不要耽誤了正事。」


  


曾毅笑了笑,把電喇叭交到李偉才的手裡。


  


李偉才拿起喇叭又把剛才的話喊了一遍,人群就散了一大半,不是忙著開戶去了,就是忙著回家填表去了。


  


看著人群散盡,曾毅長長舒了口氣。


  


李偉才把電喇叭一關,摸了摸頭上的汗,低聲道:「曾主任,還是你有辦法,剛才我拿著空頭支票本,心裡可真是發虛啊!」


  


曾毅笑了笑,道:「李主任,今天辛苦你了,這事能圓滿解決,你功不可沒!」


  


李偉才腰桿一挺,諂笑道:「曾主任冒險親赴一線,我只是幫你敲敲邊鼓,半點力氣都沒出,怎麼能算得上辛苦。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


  


曾毅呵呵笑了兩聲,李偉才這人雖然是滑不留手,但能力倒是有一點的,剛才要不是他那番狐假虎威的配合,今天這事怕是沒那麼容易解決啊。


  


今天這起群體事件,實在是太突然了,事先園區一點消息都沒有,曾毅也是在接到市委通知後,才知道發生了大事。這些人來市府前靜默集會,目的就是為了拿回自己的錢,可高新園區的財政上,現在讓諸葛謀搞得是一分錢都沒有,重大服務中心倒是有錢,但該撥的都撥下去了,剩下的都是專款專用,還有諸如醫學院的項目,那些錢更屬於是多方監管,管委會很難單方面動用。


  


就算曾毅能動用,那些靜默的群眾也不會等著他從容不迫地籌集到這一大筆的現金過來。


  


剛才的形勢,可以說是千鈞一髮,晚來一小會,就要出大事了。所以曾毅只能先趕過來,然後隨機應變,先挑唯利是圖的商人下手,攻破了這些人,剩下的群眾就不攻自破了。


  


不過,大型倉儲物流中心的項目,倒不是假的。就算沒有蓄電池廠這個爛攤子要收拾,曾毅也早有引進倉儲中心的打算,高新園區的地理位置優越,交通便利,搞倉儲物流非常合適,現在只不過是剛好收拾了蓄電池廠的爛攤子。


  


有諸葛謀之前的大幹快乾,倉儲中心的項目一旦落實,就可以順利開工啟動,省了不少的事。


  


「收隊!」


  


陳志軍對著對講機下達了命令,然後迎著曾毅走上兩步,道:「哈哈,曾老弟,你這一出馬,可替我們省了不少事啊!」


  


曾毅道:「是我們高新園區,給市裡的領導添麻煩了,今天辛苦陳局長了。」


  


「能夠圓滿解決,皆大歡喜嘛!」陳志軍顯得很高興,「我還要進去向市領導彙報一下,回頭咱倆一定要喝上幾杯,今天也算是一起上陣的戰友了。」陳志軍揮揮手,戴上警帽,讓市府裡面的人打開電動門,然後進去彙報去了。


  


陳志軍從杜若那裡,多少聽說了一些曾毅的背景,有心結交,卻沒有機會,今天終於算是認識了,說實話,曾毅的表現,讓他眼前一亮,難怪杜若提起曾毅,口氣就不同以往。


 


往裡面走了幾步,正好看到從後門繞進來的諸葛謀,陳志軍就皺了皺眉,今天這個事情,怕是諸葛謀政治生涯最後的謝幕表演吧,可惜這蠢貨還給演砸了!


  


諸葛謀此時心裡也是酸酸的,難掩一股無奈的失落,以前來市府,誰見了自己都是熱情招呼,可今天再來,別說熱情招呼了,那些人見到自己就跟見了鬼似的,一個個繞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


  


悔不當初啊!諸葛謀腸子都悔青了,要是上次廖天華給自己提過醒之後,自己老老實實當個太平官多好,哪會有今天這個事啊!


  


李建新敲開廖天華辦公室的門,向他彙報了一下門口事件的處理結果,道:「老百姓都講: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話粗理不糙,今天我可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自己拿!」


  


廖天華笑著把煙盒放在桌上,然後自己點燃了一根,誰是騾子,誰是馬,現在市委市府的所有人,可都看得清清楚楚,趙占兵想給市委一個難堪,那也得派個能拿出手的貨出來,他的那個狗頭軍師,我看根本就是狗肉上不了席面,充其量,就是個鄉政府辦公室主任的水平了。


  


「今天這個事,秘書長有什麼想法,咱們關起門來交流交流!」


  


李建新想了想,道:「今天這個事,教訓深刻,讓我們看清了一些事實,有些幹部雖然是資格老,但觀念落後,水平更是有待長進;而有些幹部雖然年輕,但只要能力夠,經驗足,使用起來反而更加讓組織放心!」


  


「看來咱們兩個想到一塊去了!」廖天華笑著吐了一口煙,「今後得重視這個問題啊。」


  


李建新微微頷首,笑著道:「高新園區的工作,絕不能因為某些人的失誤而停滯,我認為組織上可以對一些年輕的優秀幹部,加強鍛煉和培養!」


  


廖天華彈了彈煙灰,心道李建新可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蟲,道:「看來我得找紹衡同志好好談一談這個問題了!」


  


南江省專案組在兩周之後,發布了調查結論:除了史密斯三人外,專案組還抓到詐騙集團的另外兩名同夥,令人意外的是,這夥人並不是第一次作案,除了白陽高新園區外,他們用相同的手段,還在其它省份的各種開發區內,共計得手四次。


  


一般來說,政府招商招到騙子,最後都會選擇低調處理,這麼丟臉的事,誰也不願意往外說,甚至明知對方是騙子,都還要硬著頭皮接著往下干,天大地大,都沒有自己的體面大,這也是這夥人能夠頻繁得手的一個原因。


  


騙子提供的材料中,最有力的就是那份專利授權書,正是那個加州理工大叫做什麼瓦羅維茨教授的專利,讓很多地方政府的官員都上了當,而事實卻是,有這個教授,有這個專利,但專利的授權費不是八億,而是八百美金,那是一項早就落伍而且根本沒有價值的專利。


  


史密斯的身份也調查清楚了,美國人,但不是洛杉磯人,而是阿拉斯加州的一名流浪漢,後來遇到留洋美國的那名翻譯,兩人就幹上了這詐騙的勾當。


  


很多人對阿拉斯加可能不熟悉,但要是提起阿拉斯加雪橇犬,可能大家可能都聽過,也見過。阿拉斯加是美國最冷的一個州,終年寒冷,位於北極圈內。那翻譯自作聰明的一句話,在曾毅眼裡反而成了最大的一個疑點,也導致他們後半輩子都得在牢里度過了。


  


白陽市委很快對高新園區的領導班子做出了調整:副市長鬍開文任高新園區黨工委書記,但並不兼任管委會主任,只是領導高新園區黨工委的工作;曾毅還是管委會的常務副主任,但職責卻變了,負責管委會的全面工作。


  


李偉才了以前雖然也是領導班子的成員,但他這個辦公室的主任,聽起來怎麼也沒有其他主任、副主任那麼名正言順,也不威風。這次調整人事的時候,在曾毅的支持下,李偉才成了分管財政的副主任,相當於是頂替了以前莫有為的位子。


  


而莫有為、陸大有、黃州,則是雙規的雙規,雙開的雙開,處罰最輕的是黃州,被派到了下面一個縣裡的黨史辦,這輩子怕是都沒有出頭之日了。


  


管委會上上下下,無不膽顫心驚,從頭到尾,小曾主任都沒怎麼發力,就在一夜之間將諸葛謀在高新園區的勢力,幾乎是被連根拔起,這是何其了得,這是多大的實力啊。


  


京城,玉泉山。


  


翟老早上出去散步,遛鳥回來,張傑雄就立刻上前,先接過鳥籠子掛好,然後送上一杯剛沏好的熱茶。


  


翟老拿起杯子,往客廳的老竹椅里一坐,舒服地喝了兩口,突然問道:「曾毅什麼時候到京城?」


  


「中秋節,跟南江省委書記方南國同志一起過來拜訪翟老您。」張傑雄道,「還有幾天。」


  


「哦!」


  


翟老就往椅背里一靠,這個方南國,怕是進京見不到自己,才把曾毅這個小兔崽子給一起拖了過來。不過曾毅這兔崽子太沒良心了,要不是如此,他肯定都捨不得來京城看自己一次!


  


張傑雄就把今天的內參拿過來,放在了翟老旁邊的桌子上,然後又把一副老花鏡,放在了內參的上面,翟老伸手就能拿到。


  


翟老戴好花鏡,透過窗戶看了看外面,不遠處,是一棟同等樣式的小樓,只是門前冷冷清清,翟老就皺了皺眉,道:「姓常的老混蛋,還沒有死吧!」


  


張傑雄道:「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常洪贏也是軍界一老,跟翟榮泰是戰爭年代的老搭檔了,翟榮泰做團長的時候,常洪贏就是他的團政委,後來翟榮泰做到師長,常洪贏是師政委,翟榮泰做了軍長,常洪贏是軍政委。兩人友誼很深厚,但沒有持續下去,十年動亂期間,翟榮泰看不慣常洪贏的某些妥協政策,認為他不配做個軍人,兩人就此翻臉,還大動干戈,聽說要不是身邊有人拉住,翟榮泰差點拿槍崩了常洪贏。


  


後來翟榮泰一步步做到軍委副主席,常洪贏雖然沒有那麼風光,但也是從副總長的位置上退休。


  


軍內都知道這兩人的恩怨,按說不可能住在一起,但這是翟老強烈要求的,他偏偏就要住在常洪贏的對面,每天都要用那毫不客氣的眼神瞪上對方几眼才肯罷休。


  


昨天凌晨,常洪贏突然心臟病發作,被送到軍總醫院搶救,至今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去!」翟榮泰大手一指書房,「把曾毅留的葯,給姓常的送去!」


  


張傑雄急忙反對,道:「這不行,老首長,那葯只有兩顆。」


  


葯是離開長寧山時,曾毅送的,只有兩顆,曾毅當時有叮囑過張傑雄,今後只要發急及到生命,就立刻服下藥,可保兩日無礙。張傑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只要能拖住兩日,就算曾毅是遠在天邊,也能趕得過來,如果曾毅到了還是沒辦法,那就是真沒辦法了。所以說,這葯是曾毅留給翟老保命的,絕對不能隨便用掉。


  


「我還沒老到不識數的地步!」翟老大為不悅,「要是讓姓常的老混蛋就這麼輕易死了,太便宜他了!去,我偏偏就不讓他死!」


  


張傑雄能明白翟老的感受,雖然翟老整天都對常洪贏沒什麼好臉色,嘴上還罵著老混蛋,但其實心裡已經原諒了常洪贏,一切都是那個時代的錯,常洪贏置身其中,做出那種決定,也是想曲線救國,更好地保護軍隊的元氣。


  


「老首長……」張傑雄還是不肯動,那葯就兩顆,配方中的一些藥材,現在已經很難找到了,要不然曾毅也不會吝嗇到只給兩顆,張傑雄當時可是看得很清楚,曾毅裝模作樣倒了半天,其實那個藥瓶早已經空了,這是最後的兩顆。


  


再說了,常洪贏身份不比尋常,有總醫院的專家負責搶救,還有專職的醫療小組會診,就算送葯過去,想讓他服下,也是還費一番周折呢。


  


「這是命令!」翟老提高了嗓門。


  


張傑雄沒辦法了,「是!」,然後進書房拿到葯,出門乘車往醫院趕去。




京城


  


飛機平穩降落在首都機場後,方南國和馮玉琴邁步走下舷梯,後面跟著的是曾毅和唐浩然,兩人手裡提著行李箱。


  


眼下正值中秋,飛往京城的航班都是滿滿當當,不過身為南江省的一把手,方南國自然是不用去跟平民大眾一起去擠航班的,軍區有一趟飛機要到京城,方南國就搭了個「專機」。


  


舷梯下面,南江省駐京辦的主任劉發生已經等在那裡了,他知道方南國的習慣,沒敢多帶人來搞迎接,只領了兩名工作人員過來幫忙。


  


不遠處的停機坪上,趴著兩輛黑色的京牌賓士車,車窗上貼著顯然的紅色通行證。省級的駐京辦可不是那些小地縣的駐京辦能比的,能不能把車子順利停在機場內,就是駐京辦在京城活動能力的最有力證明,也是駐京辦主任合不合格的一個重要標準。


  


「方書記!馮廳長!」劉發生一臉燦爛,不等方南國兩腳落地,就快步迎上去,「辛苦了,路上辛苦了。」


  


身後的兩名工作人員,也是極有眼色,不等劉發生吩咐,就趕緊從曾毅和唐浩然的手裡接過行李箱,抱起來就往賓士車的後備箱放。


  


方南國的情緒很不錯,跟劉發生握了一個手,道:「京城的風,還是這麼大啊!」


  


劉發生趕緊道:「是,今天的風有點大,方書記,您看是不是先回駐京辦?」


  


方南國這句話可不是對劉發生說的,而是向第一次跟自己進京的曾毅說的。提起京城的風,那可是大大有名,每年一入秋,從大漠吹來的風就開始刮起來,一直刮到第二年的春天結束,前些年不重視環境保護,京城人民可是沒少因此遭罪,每年至少要被沙塵暴光顧個七八次。


  


「風大!老方,回去再說吧!」馮玉琴提醒了一句。


  


方南國呵呵笑了兩聲,邁步就朝車子走去,劉發生趕緊小跑在前,過去拉開車門。


  


「轟~」


  


一輛掛著軍a牌子的吉普,呼嘯而至,等到了距離二十米的地方,穩穩停住。


  


張傑雄推門而下,大步往前走了幾步,腳跟一碰,「方書記,歡迎您到京城,我來接您!」跟平時一樣,張傑雄的臉上毫無表情,冰冷至極。


  


「是張將軍啊,有段時間沒見到你了,怪想的!」方南國很熱情地伸出手,他知道張傑雄不是來接自己的,這是找曾毅的,曾毅是翟家的恩人,也是張傑雄的恩人,現在頭一次到京城來,張傑雄於情於理,都要過來接待一下。不過方南國可不會因此就對張傑雄有意見,張傑雄這個少將,放在古代,那就是御林軍統領,名正言順的天子近臣,誰敢得罪啊。


  


「路上堵車,來晚了!」張傑雄解釋了一句。


  


方南國呵呵一笑,不以為意,路再堵,也堵不了軍車,尤其是警衛團的車,張傑雄是故意來晚了一點點,身為警衛團的人,自然不好跟地方上的諸侯多有瓜葛,他這是避嫌。接曾毅就無所謂了,他一個小小的副處級,扔在京城都不算個官。


  


駐京辦主任劉發生心裡暗暗吃驚,他常年在京,乾的就是結交各路神仙的工作,自然認得這張軍a的車牌,這是總參下屬中央警衛團的車子,車牌數字還很小。他在北京幹了這麼多年,結交的人不少,但還沒聽說誰能結交到中央警衛團的人,這可是神秘之師啊。


  


難道……劉發生心思就活躍了起來,難道傳言不假,方老闆真的要再進一步,邁入中樞了?


  


跟方南國打過招呼,張傑雄目光就看向曾毅,臉上的肌肉難得鬆弛了幾分,「曾老弟,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曾毅哈哈一笑,上前跟張傑雄握手,「本想到了京城之後再聯繫你,免得攪擾到你,誰知這什麼事都瞞不住你。」


  


張傑雄見到曾毅,有些高興,破例多寒暄了幾句,然後扭頭看向方南國,「方書記,下面如何安排?你去哪裡,我給你帶路!」


  


「張將軍軍務繁忙,怎能勞煩你呢!駐京辦的同志,都已經安排好了。」方南國推辭了,他這次進京,正是要拜訪各方神仙,爭取做最後一搏,可以說眼下正處於一個非常敏感的時期,這時候最應該低調行事,哪敢讓警衛團的車給自己開道!傳了出去,肯定會有不少怪話,這還沒進入序列呢,就已經享受上序列內的待遇了。




張傑雄也就是客氣一下,見方南國推辭,也就不再堅持,轉而說道:「曾毅跟我好久沒見面了,我想給他請個假,還請方書記批准啊!」


  


方南國就把曾毅叫上前來,「曾毅,張將軍盛情難卻,你去吧!好久不見了,是應該敘一敘友情。」方南國心裡很清楚,張傑雄沒事找曾毅幹什麼,這是翟老有請啊。


  


曾毅就跟方南國夫婦告辭,馮玉琴囑咐道:「回頭有什麼事情,電話聯繫。」


  


說完,方南國夫婦就上了黑色賓士車,唐浩然坐上副駕駛,劉發生領著工作人員上了另外一輛車在前開道,兩輛車一前一後,朝著機場通道駛去。


  


透過後視鏡,劉發生看著曾毅,心道沒想到啊,原以為軍a是來接方老闆的,沒想到是來接曾毅的。他雖然不在南江,但對南江政壇也是了如指掌。我的個乖乖!誰能想到,一個副處級的管委會副主任,竟然在京城有如此大的排場。


  


等那兩輛車子消失了蹤影,張傑雄在曾毅肩膀拍了一下,道:「咱們也走吧,這裡風大!」


  


曾毅呵呵一笑,提著自己的行醫箱,就拉開車門上了吉普車,隨即車子呼嘯而去。


  


此時遠處正好降落一架南江來的客機,晏容跟著人群下舷梯,眼光隨興一瞥,正好看到了遠處的一幕,不由站在那裡不動了。


  


她身後正是自己的父親晏治道,「小容,看什麼呢!」晏治道也看到了那輛絕塵而去的軍車,心道不愧是京師重地,一下飛機就看到了總參部門的軍車。


  


「我好像看到了曾局長。」晏容說到。


  


晏治道又抬眼去看,那輛車早沒了蹤影,心道應該不會吧,曾毅不過是個副處級的幹部,他在南江有方老闆這尊大靠山罩著,但這裡是京城,能讓軍a專門來接,怕是曾毅還不夠資格,就算是方老闆親來,也不見得會有軍車來接,「你看錯了吧!」


  


晏容也不確定,剛才她只是看到個側影,但實在是跟曾毅太像了,「可能是吧!」


  


「快走吧,駐京辦的同志在外面等著了!」晏治道催促了一下。


  


常務副市長樊九江聽說是得罪了什麼人,被叫去談了兩次話,回來就主動病退了,晏治道撿了個便宜,接了常務副市長的班。他這次是來京城,一是借著中秋的機會,拜訪一位在中央部委工作的老同學,二來是跑項目。


  


市級的駐京辦,就不比省級了,晏治道這個常務副市長,同女兒、秘書一道擠著機場巴士到了出站口,領了行李走出航站樓,才看到前來迎接的駐京辦同志。


  


張傑雄的車子並沒有進城,而是順著機場高速往前走了不遠,就上了繞城高速幹道,然後一直向西,直奔京城西郊的玉泉山而去。


  


在京城,只要提起玉泉山,幾乎是婦孺皆知,那裡是中央軍委機關所在,是中央首長休養的地方,山上風景秀麗,在人車擁擠的京城,絕對是一處世外桃源,歷屆中央首長,有很多都選擇了在這裡頤養天年。


  


「這次到京城,能待多久?」張傑雄問到,他之所以著急把曾毅接過來,是因為自從得知曾毅要來的消息後,翟老已經催問了好幾遍。


  


「應該是過了中秋節就回南江,具體要看方書記的安排。」曾毅說到。


  


張傑雄就道:「憑你的本事,留在京城不難!」


  


曾毅笑了笑,這個問題當初在長寧山就講過了,自己實在不適合在京城這種權貴雲集的地方待,「京城人太多了,擠得慌!」


  


張傑雄也就不再說這個事,道:「京城有不少好玩的名勝古迹,等安頓下來,我派人領你去轉轉。」


  


曾毅就點了點頭,參觀名勝古迹,倒是比較符合他的意願。


  


說話間,車子就到了玉泉山山口,山口設了固定的崗哨,站了十幾位荷槍實彈的警惕衛士,為首的是一位上校。


  


車子開始減速,穩穩停在了崗哨前,並且放下了左右車窗。


  


張傑雄推門下車,手裡拿著一份文件。


  


上校看到張傑雄,肯定是認識的,馬上過來敬禮:「報告首長,我正在執行公務,請諒解!」


  


張傑雄是警衛團的人,非常明白玉泉山的規矩,他把手裡的文件遞給上校,文件上面貼了曾毅的照片。


  


上校仔細把文件看了幾遍,勘驗無誤,又走到車前,仔細對比了曾毅的相貌,才舉手敬禮,讓衛士放行。


  


曾毅心道這裡的戒備,比起當初翟榮泰駕臨長寧山,還要森嚴,就連張傑雄這位警衛團的領導,也要被嚴格檢查,不愧是中央重地所在。山腳下最外層負責執勤的崗哨,都是上校級別,再看給張傑雄開車的司機,也是一位中校,平時感覺湯衛國在榮城就已經是很厲害了,可到了這裡,怕是連站崗放哨的資格都沒有,那級別只夠開車當司機的。


  


駛入上山的公路後,沿途還有六七道崗哨,可能是接到了山腳下的通知,後面的崗哨並沒有再攔下張傑雄的車子進行檢查。


  


路上遇到幾處風格各自不同的宅院,張傑雄就給曾毅講了一下,說這都是哪個哪個首長住過的地方。


  


之前曾毅只是覺得玉泉山的戒備超乎尋常地森嚴,可在聽到這些名字後,他才在心裡對玉泉山那無法攀比的超然地位,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這些人的名字,全都是如雷貫耳,在電視電影上,被演繹了無數次。


  


翟榮泰的住宅,是一座歐式風格的小樓,門面也修成了平整的草坪,並沒有院牆門樓,跟前面遇到的那幾處中式房子完全不同。


  


草皮前的小路上,四名荷槍實彈的士兵在一位中校的帶領下正在巡邏,手裡牽著一條大狼犬。


  


張傑雄下車,道:「快進去吧,老首長這會應該正在房間里看三國。」


  


兩人往樓前走去,此時的門口站著一名大校軍官,手裡捧著一個盒子,筆直地站在那裡。


  


張傑雄看到那大校,眉頭微皺,這是常洪贏的警衛參謀,叫做廖新,前幾天曾毅的葯送過去後,常洪贏的命就保住了,常洪贏回來之後,親自過來道謝,卻讓翟老給擋在了家門之外,用翟老的原話講:「我就是要讓他無地自容,讓他到死都還不上老子的這個情!」


  


廖新看到張傑雄,單手托著盒子,雙腿一碰,抬手敬禮:「張將軍!」


  


張傑雄還了一個軍禮,道:「廖參謀,你這是怎麼回事?」


  


廖新就道:「常老知道翟老愛槍,這支槍是當年常老跟著翟老一起上朝鮮戰場時,從美國軍官那裡繳獲來的,非常有意義。上午常老親自送過來,但翟老不在家,常老就囑咐我在這裡等。」


  


上午常洪贏帶著槍又來找翟榮泰道謝,再次被擋在了門外,常洪贏身體虛,不能久站,只好先回去了,留下廖新站在這裡。


  


張傑雄心道當時從朝鮮戰場同時繳獲的另外一把槍,早讓翟老送給曾毅了,現在人就在你眼前站著呢,「翟老今天要接見重要的客人,怕是都不會有空見你,廖參謀請回吧!」說完,張傑雄大手一擺,作出送客的架勢。


  


「見不到翟老,我沒法向常老交代!」廖新道。


  


張傑雄也不再多說,轉身向曾毅一伸手,道:「咱們進去吧!」


  


看著張傑雄帶著曾毅推門進去,廖新心裡就在琢磨,自己在這裡站了大半天,並沒有看到任何人進去,難道翟老要接待的貴客,就是剛才那位年輕人?廖新在玉泉山很久了,可從沒見過曾毅,心道這是哪家的公子。


  


過了一會,屋裡傳來翟老爽朗的笑聲,廖新就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錯,想了想,他抱著箱子,返回了不遠處的常宅。


  


「半年連個電話都沒有,我看你小子多半是把我這個怪老頭給忘了!」翟榮泰坐在客廳里自己最喜歡地竹椅上,顯得很是開心。


  


曾毅笑著:「我是個大夫,要是我打電話,多半都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我希望是永遠都不跟翟老聯繫。」


  


「那今天怎麼捨得過來看我了?」翟老呵呵一笑,拿起張傑雄剛泡好的茶。


  


「中秋佳節了,過來看望翟老,表表孝心!」曾毅笑著。


  


翟老大手一指曾毅的藥箱子,道:「你拿這個東西來看我,這也叫表孝心?」


  


張傑雄一旁毫無表情,心裡卻是吃驚不已,自己跟著翟老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他主動開口跟人要過節的禮物呢。


  


「翟老可冤枉我了!」曾毅就打開行醫箱,從裡面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拿起來走到翟老面前,「我在下面搞招商引資得來的獎金,還有大半年的工資,可都全在這裡了。」


  


翟老拿起盒子,盒子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表面簡單幾刀刻畫,就顯得古樸大氣,現在紫檀的價格可都是寸檀寸金了,只是這個盒子,就不便宜了,他笑道:「你這不會是買櫝還珠吧?」


  


說著,翟老打開紫檀木的小盒子,裡面是黃色的絲緞上,躺著半枚玉制的虎符。虎符是古代朝廷調兵的憑信,往往是一分為二,半枚在皇帝手中,半枚在將領手中,用時兩枚合一,勘驗無誤,才可以調動軍隊。


  


虎符一般都是用金、銅、木等材料來製作,像眼下這種玉制的,倒是不多見。曾毅送的這枚玉制虎符,玉質品相上佳,而且外面油亮,看來是常有人把玩盤養,在虎符的截面上,雕刻有幾十個陽文,這就是古代人的密碼學了。


  


陽文是凹起的字,陰文是凹下的字,分別刻在一枚虎符的兩個半面上,用的時候,需要陰陽文完全咬合,才可以證明另外半枚虎符的真假。


  


翟老看了看,心道曾毅也真是有心了,虎符贈將軍,倒是貼切,他便笑道:「要是別人送我,我可能就不收了,不過你送的,我是一定要收的!誰叫你半年都不肯打個電話呢,這次不收,我怕以後都收不到啊!」


  


張傑雄就走上前,幫翟老把小盒子一收,拿起來放到書房去了。這種東西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很貴重的物件了,但對於翟家來說,這種東西並不難得,翟老收的,只是曾毅的一片心意罷了。


  


即便如此,張傑雄也是吃驚不已,想給翟老送東西的人多了去,其中不乏政治局的委員,可還是頭一回見到翟老很高興地收下禮物呢。遠的不說,就說常洪贏吧,幾次三番過來,翟老連門都沒讓他進。


  


翟老今天的興緻很好,陪著曾毅聊了有半個多小時。


  


平時翟老每天到這個點,都需要小睡一個小時,看看時間差不多,張傑雄上前提醒道:「老首長,前兩天您腸胃不舒服,現在曾毅來了,剛好讓他給看看。」


  


翟老就點了點頭,把手伸出手,笑道:「也真是邪了,前幾天我覺著哪裡都不舒服,今天見到曾毅,反倒是渾身通泰了。」


  


張傑雄心道這多半是翟老的心理作用,前幾天知道曾毅要來,就天天盼著,所以渾身不舒服,是想讓曾毅趕緊過來給自己看看,現在曾毅來了,這心愿達成,身上能不舒服嘛!除了翟浩輝,怕是再沒有第二個能讓翟老如此掛心想見的人了。


  


曾毅上前給翟老把了個脈,又問了問最近的飲食起居情況,最後道:「沒事,翟老身體健康得很!」


  


翟老笑了笑,隨後站起來,「還是老了,說一會話,就有些乏了!我去休息一會,讓傑雄陪你說話!」


  


張傑雄就趕緊吩咐人,看著翟老進了裡間的卧室。


  


等翟老進去,曾毅就把翟老的身體狀況,以及注意事項,詳細地向張傑雄交代了一遍,沒有什麼大毛病,只是有幾個小地方還是需要注意。其實這半年曾毅雖然不在京城,但對翟老的身體狀況也是了如指掌的,只要翟老稍微有點不舒服,張傑雄就會打電話諮詢曾毅,翟老也只信曾毅的判斷。


  


張傑雄的記性很厲害,曾毅只說了一遍,他就全部記住了,然後又針對平時的幾個問題,跟曾毅做了一些交流。


  


交代完這些,曾毅就起身告辭,這玉泉山可不是他能多待的地方。再者,馬上要中秋,到翟老這裡拜訪探望的人是少不了的,除了翟家的子孫親戚,還有中央首長、政治局委員、以及地方上的諸侯,曾毅留在這裡,肯定就不怎麼適合了。


  


張傑雄把曾毅送到玉泉山下,道:「老首長馬上要睡醒了,我就送你到這裡,一會讓司機送你回去!」


  


曾毅就擺了擺手,「行,我知道了,過兩天我再過來!」


  


張傑雄知道曾毅說的是方南國過來拜訪翟老的事,便道:「我會儘力安排好的,有什麼情況,電話聯繫你。」


  


兩人就此分手,曾毅先給唐浩然打了個電話,得知方南國並沒有去駐京辦,而是回了在京城的家中,就向張傑雄的司機說了個地址,司機一點頭,猛踩下油門。


  


從機場去玉泉山,路上都是高速,曾毅倒是沒有什麼感覺,可從玉泉山去方南國的家裡,曾毅是切身感受到了軍車的威猛。路上不管是紅燈還是黃燈,那位中校司機都是眼睛也不眨,就直闖而過,不能鳴笛的地方也鳴笛,不能逆行的地方也逆行。


  


按說京城的交通狀況,是全世界出了名的差,可這位中校司機把曾毅從玉泉山送到二環內方南國的家門口,竟然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可見速度有多快。


  


中校司機並不像張傑雄那麼死板,停好車之後,他過去給曾毅拉開車門,然後拿出寫有一個電話號碼的紙條,道:「曾首長在京城要是用車的話,就打這個電話,是我的一個老戰友,在軍委機關工作,管的就是車,一個電話,二十分鐘肯定把車送到。」


  


「我可不是什麼首長,王中校叫我小曾,或者曾毅!」曾毅接過紙條,「謝謝了!」


  


「不客氣,張將軍都吩咐過了,一定要服務好曾首長。」中校的眼睛可不是瞎子,能讓張傑雄親自去機場迎接,那豈是一般人。


  


曾毅看那司機駕車離去,搖了搖頭,心道這也是一位想當將軍的司機啊。


老熟人


  


在京城,方家只能算是小門小戶。


  


方南國的老父親方雲舒以前在中辦干過,分到一套面積不大的舊式四合院,分為前後兩個院子,後院住著方南國一家人,前院是客房和保姆房,兩個院子里都養了不少的花草魚蟲,長著七八棵樹皮斑駁的老樹,走進去,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官氣官味,就是標準的退休後養老的格局。


  


曾毅上前按了門鈴,過了沒多久,就有人拉開四合院的大門,看了曾毅一眼,臉上堆起笑意,問道:「你是曾主任吧?」


  


曾毅點了點頭,笑道:「是我!」


  


那人立刻把門開大了一些,伸出手道:「曾主任快請進,方書記早就吩咐過了,說曾主任今天會過來,我一直在等著呢。」


  


「辛苦你了!」曾毅客氣道。


  


「哪有什麼辛苦的,我的工作就是為領導服務!」那人笑呵呵在前面領路。


  


穿過爬滿了葡萄蔓藤的長廊,兩人走進後面的院子,唐浩然正跟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站在院子中間的青花大魚缸前,手裡拿著魚食,不知道在聊著什麼,時時傳來笑聲。


  


「曾毅!」唐浩然看到曾毅,就把手裡的魚食往缸沿上一放,迎上來兩步,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


  


曾毅伸出手笑道:「一定就是方書記的千金,方晨盈小姐吧!」


  


方晨盈微微側著腦袋,眼中帶笑,像要解開一團迷似的,打量了曾毅半天,才伸出手跟曾毅淺淺一握,「我早就聽說過你了,我父親平時可是沒少提到你,老拿你來當例子教育我。」


  


曾毅笑了笑,「那真是不好意思,估計你的耳朵都恨死我了!」


  


方晨盈攤開手,「是啊,都長出繭子了,家裡聽我父親講,到了學校又得聽恩熙講!」


  


「崔小姐最近好吧?」曾毅問了一句。


  


「還好!」方晨盈笑著,「她現在可是你的忠實粉絲,都準備去選修中醫了。」


  


「見到她,代我問個好!」曾毅對崔恩熙的堅持和執著,可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果真去學中醫了,說不定能學出個樣子呢。


  


此時屋裡傳出方南國的聲音,「曾毅回來了?進來吧!」


  


曾毅應了一聲,然後跟著方晨盈走了進去,唐浩然沒進去,說是要在外面抽顆煙。


  


屋子裡的布置陳設,都是古香古色,沒有什麼值錢的擺件,但格調卻不低,客廳里擺了幾張淺色的沙發,方南國正陪老父親坐在那裡聊天,馮玉琴不在,大概是去忙別的去了。


  


方南國就對自己的老父親道:「這就是常跟你提起的曾毅了。」


  


方雲舒滿頭銀髮,不過看起來精神矍鑠,面有紅光,朝著曾毅笑了笑,道:「果然是年輕有為,氣質不俗,坐吧!在家裡都不用拘束,自在一些。」


  


方晨盈就指著一旁的沙發,道:「我爺爺其實很和氣的,你就坐這裡吧,我去給你倒水!」


  


曾毅笑了笑,把行醫箱往腳邊一放,然後坐在了沙發上。


  


「聽南國講,他背上的傷就是你給治好的,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高明的醫術,不得了啊!」方雲舒爽聲一笑,「我在中辦工作的時候,跟很多位國手都打過交道,可他們也對南國的舊傷毫無辦法。」


  


曾毅笑了笑,「老爺子謬讚了,我哪比得上國手,其實就是一些家傳的醫術,剛好在治療舊傷方面有些辦法罷了!」


  


方雲舒仔細打量了曾毅一番,不由微微頷首,這個年輕人很了不得,沒有眼下那些年輕人身上的驕狂之氣,就是比起當年的方南國,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方南國是方老爺子的驕傲,方家其實並沒有什麼顯赫的資本,方雲舒能在仕途上給方南國提供的助益,也是微乎其微,但方南國硬是從一個小門小戶的公子哥,做到了封疆大吏,這在國內官場上,是非常少見的。


  


眼下方南國還有再進一步的希望,如果成功,那就是要進入中央序列了,當年方南國入仕的時候,方雲舒可沒想到自己的兒子能夠走得這麼遠。


  


當然,他也明白這其中的難度有多大,而讓他想不到的是,方南國這次能否再進一步,竟然跟眼前這個年輕人有著莫大的關係,他笑道:「不要光是坐著,來,吃棗!這棗是從院子里自家的棗樹上摘下來的,新鮮的很,跟外面的棗比起來,口味要好很多。」


  


「謝謝老爺子!」曾毅也不客氣,笑著拿起一顆鮮紅的大棗就咬了一口,果然是味道很不錯,「七月十五棗紅圈,八月十五棗落竿」,這棗子確實是新鮮。


  


「這棗樹得有幾十年了吧?」方雲舒問方南國。


  


方南國淡淡一笑,「是,我以前在下面工作的時候,每年你都把棗子打下來,晒乾了給我寄過去。」


  


「時間過得真快啊!」方雲舒笑了兩聲,「那時候你也就是曾毅這麼大的年紀。」


  


曾毅看著這兩父子邊聊邊回憶往昔的快樂時光,心裡有些酸酸的,在他的記憶中,沒有父親。


  


在客廳聊了一會,方南國站起身來,曾毅就知道他有話要對自己講,跟著他進了一旁的書房,方晨盈在客廳里陪著自己的爺爺聊天。


  


進了書房,方南國同曾毅坐下,抽出一根煙慢慢點燃,問道:「翟老的身體還好吧?」


  


「很健康!」曾毅說到。


  


方南國微微頷首,「這是好事啊,翟老在,軍隊的精氣神就在。」


  


「過節拜訪的人很多,沒敢多耽誤他老人家的時間,過兩天再去看他,張將軍安排好之後會通知的。」


  


方南國就知道該如何來安排這幾天的行程,這次回京城,他要拜訪的人很多,但翟老肯定是排在第一位的,想要進入序列,沒有軍方的支持,想都不用想,如果翟老要接見他,他肯定就要把別的拜訪安排推一推。


  


「這幾天我會比較忙一些,讓晨盈領著你跟浩然在京城裡走一走,你們年輕人出去玩比較自在一些!」方南國去拜訪那些大人物,自然不可能帶著秘書去。


  


之前領曾毅進來的那個人,此時敲了敲書房的們,聽到方南國說請進,才推門進來,道:「方書記,門外有個年輕人,說是來找曾毅的。」


  


方南國就笑了笑,擺手道:「你去吧!你的朋友可真是不少,找你都找到我這裡來了。」


  


曾毅就跟著那人出了門,門外停著一輛軍用吉普,掛的也是軍a的牌子,曾毅心想不會是那位王中校真給自己派了輛車來吧。


  


「曾毅!」遠處有人喊了一聲,就看一個上尉軍官,手裡抓著瓶飲料,從巷子口的超市走了出來。


  


「哈哈,是你啊!」曾毅趕緊迎了上去,「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翟浩輝比半年前明顯結實了很多,人也精神,他在曾毅的肩膀上擂了一錘,「我要找你,那還不是小菜一碟!聽老張說你到京城了,我立馬就殺了過來,晚上給你接風,我已經約了美心。」


  


「走,先進去歇一會,喝口水。」


  


曾毅領著翟浩輝就進了方南國的家,把他介紹給唐浩然、方晨盈,又去向方南國說了一聲。


  


方南國自然不會反對,道:「那你就去吧!」


  


翟浩輝現在在總參工作,這是翟老的意思,留在京城,是希望翟浩輝能把身體儘快調養好,而只掛上尉的軍銜,是為了方便他今後下基層去鍛煉,軍銜低,才能接觸到第一線的士兵,翟家三代,都是從大頭兵做起的。


  


「一起去吧!」翟浩輝邀請到,「人多了熱鬧。」


  


方晨盈笑著點頭,她是知道翟浩輝的來歷的,翟浩輝親自上門發出邀請,這是多大的面子,絕對不能拒絕的。


  


唐浩然心裡非常想去,能夠和京城的公子哥搭上線,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但又怕方南國這邊有事需要照應,就道:「我得守在家裡,就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一點!」


  


方南國的聲音此時從書房傳來,「小唐,今天我就在家裡住下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唐浩然眼裡就閃現精光,心裡很感激,方老闆絕對是位好領導,如果下屬有什麼機會,他都是給予支持,絕不會橫加阻礙。


  


當下四人就出了方宅,上了翟浩輝的吉普。


  


翟浩輝比較低調,開車非常穩,既不鳴笛,也不超速,安靜地混在車流之中,慢慢往前行駛著。


  


曾毅看著窗外不見首尾的車流,感慨道:「以前在榮城,我就覺得車多,交通擁堵,現在到了京城,我反而覺得榮城從來都不堵車。」


  


方晨盈笑了笑,道:「每到過年過節,京城就特別堵,這也是京城的一大特色。」


  


「為什麼?」曾毅問到。


  


方晨盈指著窗外的車子,「你看看,路上全都是外地的車牌,這都是進京趕考的。」


  


曾毅聽了之後一頭霧水,不怎麼明白,稍微一琢磨,他不由笑了起來,進京趕考,這個詞可真是形象啊,原來這些人都是從外地趕來,趁著過節來拜訪京城大官的。不過這可不是京城的特色,而是國內官場的特色,不管什麼地方,一到過年過節,領導都比平時處理公務還要忙,大家好容易找到一個正大光明給領導送禮的機會,豈肯錯過?


  


翟浩輝也是笑著,「這哪是趕考,分明是折磨考官,我們領導光月餅就收了上百盒,正發愁要怎麼處理呢。」


  


車上的人都是大笑,上百盒月餅,可真夠頭疼的!難怪沒怎麼見有人吃月餅,但月餅卻年年都在生產,盒子也是越做越漂亮,原來都是面子活。


  


翟浩輝的車子穿過城中心,然後駛入一條幽靜的石板小衚衕,最後進了個大院子,裡面已經停了很多輛車,都是平常不多見的豪車。


  


「你第一次來京城,本來是要好好招待的,但現在時候不對,就在這裡湊合吧。下次你再來,我給你賠罪!」翟浩輝停好車,還專門解釋了一句。


  


曾毅笑著:「這裡挺好,在榮城的時候,就聽人說起過。」曾毅明白翟浩輝的意思,以翟家的背景,別說去國賓館,就是去軍委從不對外接待的西山竹苑,對翟浩輝來講,也是一句話就能安排,但眼下過節,這些地方大人物出沒頻繁,翟浩輝是個低調慣了的人,怕被人看到影響不好。


  


國內的飯店,大抵分為兩種,一種是講經濟效益的,有錢就能進去消費,另外一種是不講經濟效益的,只為特定人群服務,你就是腰纏億貫,也照樣不得其門而入。


  


翟浩輝今天選的這一家,屬於是第一種,只要你能付得起飯錢,沒人會說三道四,但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來的,看門口的車子,就知道前來消費的人,非富即貴。


  


眾人下車,就有服務生立刻上前,領大家往裡面走去,曾毅往後瞥了一眼,發現翟浩輝的那輛吉普,已經被人用車罩給罩了起來。


  


「這裡以前是個王爺府,現在改成了飯店,我來過兩次,口味還不錯!」翟浩輝微笑著走在前面,「美心在商場上混,跟這裡的老闆很熟,她這會應該到了。」


  


正說著呢,曾毅就看到龍美心了,還是那副老樣子,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壞笑,反正曾毅是看不出她哪點像名門貴媛。


  


「你肯到京城來了?」龍美心上前兩步,「終於想通了嗎?」


  


「想通了!」曾毅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說完,他搶著接過龍美心手裡的包,連聲道:「我來,我來!」


  


龍美心傻眼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不會真準備給我拎包吧!」


  


「有何不可?」曾毅反問,不過又道:「我拎包,你買單,很公平啊,權當是我的薪資酬勞!哈哈,大家今晚都不要客氣,我請!」


  


龍美心被氣樂了,道:「你小子打得好算盤,這麼拎一下,就想讓我買單,沒門!」


  


「我早說過讓我拎包的成本可是很高的,現在我已經拎了,你想反悔也來不及了!」曾毅笑著,「準備付錢吧!」


  


龍美心一臉恨恨,看不到曾毅,心裡挺想的,滿腦子都是他的優點,可一見面,這小子又讓人恨得無比牙疼,「你這是強買強賣!到了京城地界、天子腳下,你還敢這麼橫,還當這是你的一畝三分地呢?」


  


曾毅也乾脆,二話不說就把龍美心的包塞了回去,「那你自己拎吧!」


  


龍美心就爆了,「多拎一會你能掉塊肉啊!」


  


旁邊的幾人都笑了,尤其是翟浩輝,笑得腮幫子都疼了,以前在長寧山,就見這兩人每次見面都咬得是一嘴毛,這半年不見,沒想到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我大小也是個領導,給你拎包成何體統!」曾毅也就是跟龍美心鬧著玩的,嘴上這麼說,他還是把龍美心的包接了過來,給她介紹了一下方晨盈和唐浩然,眾人就朝裡面走去。


  


王府可比方南國的四合院大多了,幾人連續穿過七八道門,才來到一座幽靜的小院子里,院子里翠竹搖影、蔓藤垂掛,修整得自然大方,雖不工巧,但很自然。院子里有座廂房,推開門,裡面有會客廳,有餐廳,擺放的都是復古的傢具,但也有濃濃的現代氣息。


  


唐浩然一路走過來,也是開了眼界,榮城可沒有這樣奢侈的飯店,整個就是一古董飯店,人走在其中,就像是回到了幾百年前似的,這麼大的一個院子,就只坐一桌,可以想像,這一頓飯的成本,得有多高。


  


眾人剛剛坐下來,飯店的老總就過來了,進門直拱手:「對不住,對不住,貴客登門,關某沒能親自迎接,實在是太失禮了。」


  


「關總,你這是忙什麼呢!」龍美心問到。


  


關總知道龍美心是惹不起的人,趕緊解釋道:「今天咱們這裡來了兩位神人,那真叫一個神,我給迷住了,這才把迎接貴客的大事給忘了。」


  


龍美心有些好奇,「什麼神人,能把關總給迷住!」


  


「一位是乾州來的神醫,美心小姐可能聽過,叫白木通,醫術高明;另外一位是榮城來的高僧,明空大法師,剛才就是明空大師在講法,講得真叫一個好,我一聽就入迷了。」關總往前幾步,笑道:「要不,美心小姐也過去聽聽,我只聽了一小會,受益良多啊!」


  


龍美心扭過臉,要問曾毅去不去呢,卻看見曾毅正在笑,就問道:「你笑什麼?」


  


曾毅能不笑嗎,關總嘴裡說的兩位神人,他竟然都認識,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他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世界太小了。」


  


關總就看著曾毅,龍美心沒給他介紹,他也不知道曾毅是誰,就問道:「這位先生認識白神醫,還是認識明空大師?」


  


曾毅笑著,「都認識!」


  


關總眼神一亮,這兩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請到的,難怪美心小姐如此重視今天的宴會,原來是來了真貴客啊。


  


龍美心就問道:「那要不要過去看看?」


  


曾毅笑了笑,站起來道:「既然碰上了,不打招呼似乎有點不合適!」


  


曾毅是想去看看明空現在的樣子,在崔宰昌面前講了那一次法之後,明空就被崔宰昌奉為高僧,專門請去韓國演經講法。以平海集團在韓國的影響力,可以想像得到,明空去了,那絕對是總統級別的超級待遇,這一去好幾個月,曾毅都以為他樂不思蜀了呢,沒想到在這裡給碰著了。




還是要喝茶


  


大家聽了關總的話,都想去見識見識那兩位神人,只有翟浩輝留了下來,他從來都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對於什麼神人,絲毫沒有興趣。


  


「……如何才能求得幸福、快樂呢?六祖慧能曾經說過:『一切福田,不離方寸。』……」


  


明空此時滿面紅光,正端坐於屋內正前的太師椅上,手持佛珠,和藹慈祥地講著要如何才能尋求到快樂幸福的方法。自從跟著曾毅「治」好了崔宰昌的病,明空的弘法水平明顯高了一截,再也不搞那一套「誠心禮佛方能靈驗」的伎倆了,而是與時俱進,搞起了心靈雞湯。


  


他到底是禪宗的出身,佛法底子厚,讀過的佛經也多,稍加整理,就把這一套理論完善了出來,這次在韓國的演講大獲成功,又上電視又上報紙,收得信徒數十萬,狠狠地震動了韓國的佛教界,最後差點就被韓國的信徒留在了島國。


  


很多人在聽了明空的演講後,都覺得內心平靜快樂了很多,因為有崔宰昌的例子在先,有一些人就按照明空講的辦法去修身養性,還真的起到了緩解身心病痛的效果,所以明空最近的聲譽,那真是如日中天。


  


身處這個高效率快節奏的社會,每個人身上的壓力都很大,確實需要一種辦法來舒緩解壓,明空這也是迎合了眾生的需求。


  


今天剛一回國,明空就被京城的富商們請來講法,如今他講一次法的經濟效益,可比以前高了很多,而且也不是想請就能請到的了。


  


屋內座無虛席,至少坐了有二十多位善男信女,其中有那麼好幾位,都是平時經常在新聞報紙上露臉的商界名人,此時也都聽得非常入神。就連飯店的工作人員,也站在那裡聽得拔不動腿。


  


關總也不敢打攪,叫人輕手輕腳地搬來幾張椅子,讓曾毅等人先坐下聽。


  


「……前段時間,平海集團的崔老施主來靈覺寺找我,當時他非常痛苦,為什麼呢,因為他得了食道癌,一口飯都吃不下,一口水也喝不下……」


  


明空講起來底氣十足,崔宰昌在全世界都是個極有身份的人,沒人敢拿崔宰昌的病說假,也說不了假,所以講崔宰昌的事,就讓大家先入為主地選擇了相信。明空從崔宰昌的例子說起,引申出很多有關佛理的東西,又講了很多為人處世的道理。


  


下面的人聯繫實際,都是有所啟發,等明空講完,全都熱烈鼓掌。就連龍美心這樣離經叛道的人,都是不吝於給予掌聲。


  


明空講完,站起來施了一禮,道:「感謝眾位施主的成全,聽貧僧啰嗦了這許久,讓貧僧又完成了一樁弘法心愿,阿彌陀佛。」明空現在也是學會了謙虛,自己講完法,不提己身辛苦,反而還要感謝聽眾的捧場。


  


眾人紛紛起身客氣,心道果然是高僧啊,單憑這份氣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在座人之中也有不服的,比如白木通,他這位神醫結交甚廣,是全國很多富豪家中的常客,這次來京城錄製一檔養生的節目,被幾位熟人請來一聚,就正好遇到了明空。正因為懂點醫術,白木通才不相信明空這一套理論,食道癌如果單憑心中懺悔就能治好,那還要醫生幹什麼。這半天,他早已聽得不耐煩了。


  


「明空大師不但佛法高深,醫術也是同樣了得啊!」白木通捧了一句。


  


在場的都是商業精英,沒一個是傻子,心道白木通自己的醫術就很厲害,反而去誇明空醫術了得,怕是沒安什麼好心吧。


  


明空施了一禮,道:「貧僧不懂醫術,但明白一個道理,天下之道,殊途同歸,能治病,佛理便是醫理。」


  


眾人心中暗贊,明空這個回答可謂是謙虛至極,把佛理都歸入了醫理,是把白木通捧到了不能再高的地步了,但細細一琢磨,這話里又有話,佛理都能治病了,還要醫理幹什麼。


  


曾毅在遠處笑了笑,心道明空這老和尚就是靠嘴吃飯的,一般人想從他那裡討便宜,還真是不容易。


  


此時關總趕緊上前打圓場,道:「諸位,素齋已經備好了,現在就請大家稍移貴步,都請入座吧!」


  


說完,關總又想起自己的來意,道:「明空大師,這裡有一位先生,說是你的老朋友了,我把他領了過來!」


  


眾人剛才光顧著聽明空講法了,倒是沒注意屋內多了幾人,現在回頭,就立刻看到了龍美心,京城有身份的富商,很多都是認識這位龍大小姐的,趕緊上前寒暄客氣,邀請龍美心一起入席。


  


「不了,今天約了朋友,改天再聚吧。我只是過來聽明空大師講法的。」龍美心都給推辭了。


  


明空此時快步走來,施了一禮,笑道:「原來是曾施主,明空有禮了!」


  


曾毅呵呵笑道:「數月不見,大師風采更勝往昔!」


  


屋裡的人就看著曾毅,原來這就是明空大師的老熟人,這麼年輕,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明空向屋裡的富商們介紹道:「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青年才俊,是我們南江省白陽市高新園區的曾主任!」


  


眾人「哦」了一聲,白陽市在哪,很多人還弄不清楚呢,怎麼會放在心上,這裡可是京城,一個小地方來的管委會主任,撐死就是處級幹部,放在京城,實在是渺小得很,根本不值一提。


  


白木通此時介紹了一句,道:「我說一件事,大家肯定就知道曾主任是誰了!只用一杯將軍茶,就治好了英國女王的重病,那便是曾主任了。」


  


眾人這才正眼打量曾毅,先不論這件事是真是假,在國內商海混的人,就沒有不知道將軍茶生意的,其中的利潤讓人真是眼饞,但又無法複製,能讓英國女王為茶葉做廣告,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聽關總說過白前輩在這裡,我特地過來拜見!」曾毅拱了拱手,打了個招呼。


  


白木通微笑著頷首,曾毅的態度讓他很滿意,不過他還是暗道自己今天真是倒霉,先遇到明空這個用一通佛法就治好了食道癌的和尚,又遇到曾毅這個用一杯茶就治好嚴重水谷不進的「太醫」,跟兩個大忽悠碰在了一起,要是病都這麼好治,還用苦讀醫書嗎。


  


「沒想到我這小店今天會有這麼多高人同時駕臨,實在是蓬蓽生輝,榮幸之至!」關總笑得嘴都合不攏,「今天這頓算小關我的。」


  


眾人微微一笑,這關總可真是滑頭,今天吃的是素齋,不喝酒,算下來也不會有多少錢。


  


關總招呼著大家入座,曾毅幾人就提出告辭。


  


「既來之,則安之,曾主任坐下喝杯水酒再走也不遲嘛!」關總熱切邀請著,做他這行的,靠的就是眼力勁,他已經看出龍美心和曾毅關係匪淺,哪敢怠慢。


  


曾毅想想過來只打個招呼就走也不合適,就道:「那我就斗膽敬各位前輩一杯。」


  


屋裡的桌子是特大號的,坐下曾毅幾人後,竟然還有富餘,趁著上冷盤的工夫,龍美心給曾毅介紹了一下今天到場的富翁。


  


曾毅笑著一一送上自己的名片,道:「今後諸位財神爺要是有機會到南江,可千萬要通知我一聲,給我一個盡地主之誼的機會。」


  


眾人笑著收下名片,「一定,一定,到時候可別嫌我們叨擾。」


  


「怎麼會,歡迎之至!」曾毅笑著舉起面前的茶杯,「今天是素齋,我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要是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容日後一一補上。」


  


大家還算給面子,都舉起茶杯潤了潤喉嚨,以茶代酒,意思到了就行。


  


放下杯子,坐在白木通左手邊,一個矮胖的人突然道:「白先生,你是精通醫術的人,眼下我剛好有點小麻煩,還請你給支支招。」


  


白木通就道:「您請說!」


  


那人就低聲道:「最近這一個月,我這頭皮突然癢得厲害,頭皮屑也多了很多,跟下雪似的,苦不堪言啊,用了好幾種辦法,都沒有什麼效果!」


  


白木通「唔」了一聲,伸手打了個脈,閉眼仔細體會脈象。


  


他這架勢一搭,桌上的人就都看了過來,大家也沒聽清楚這邊講的是什麼,琢磨著那個矮胖的傢伙到底是什麼小麻煩。


  


摸了半天脈,並沒有發現什麼很明顯的癥結,白木通就道:「無妨,可能是最近壓力有些大,思慮過度導致的,回頭我開個方子,調養一下,你也注意緩解壓力。」


  


矮胖的富翁就點了點頭,「勞煩白先生了。」他有點失望,之前看的中醫大夫,也是這麼講的,可吃了葯沒效果,商場如戰場,自己哪天沒有壓力啊,為什麼以前就沒這毛病呢。


  


白木通沉吟了一下,又道:「我這也是一家之言,要不你去找曾主任瞧瞧,他可是鼎鼎有名的醫壇聖手,說不定能有什麼速效的法子。」


  


矮胖的富翁有些遲疑,他可不上白木通的當,這桌子上有三個會看病的,同行是冤家,自己瞧了這個大夫,又瞧另外一個大夫,這不是挑事嗎!萬一兩邊的說法不一樣,今天的事可就大了,他笑道:「就是個小毛病,不妨事的,我先把白先生的葯吃上幾副看看。」


  


龍美心看了白木通一眼,心裡很不爽,這傢伙可沒安什麼好心啊,龍美心雖然不懂醫,但也能從白木通的話里,推測出一二來,怕是那個病沒有什麼速效的辦法。她就道:「張總,今天難得碰上這麼多神醫,機不可失啊!」


  


在座的人心裡都是暗暗驚訝,龍大小姐這是為那個小地方來的曾主任出頭啊。


  


明空低頭一聲「阿彌陀佛」,心道有人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那曾毅的醫術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我可以親身體驗過的,不用藥也能治癒癌症,這種本事,豈是你一個媒體吹捧出的「神醫」能比得上的。老衲看你醫書出了一本又一本,卻從未聽說你有一個經典的病案,你這是純粹是自找難堪啊。


  


那位矮胖的張總就有點為難了,不讓曾毅看吧,就是駁了龍大小姐的面子,讓曾毅看吧,又是傷了白神醫的面子,這不好抉擇啊。


  


白木通道:「是啊,機會難得,我想大家也都想見識一下曾主任的回春妙手吧!」


  


張總一聽白木通這麼說,也不遲疑了,站起來就往曾毅那邊去了,道:「曾主任,那就勞煩你了!」


  


曾毅過來,只是想打個招呼,可沒存心要跟誰來較量一番,他推辭道:「白前輩醫術精湛,我就不看了吧!再說我入仕之後,就不再接診了,眼下手生得厲害,可不敢誤了張總。」


  


張總聽了,也不強求,就準備返回自己的座位。


  


白木通道:「曾主任真是客氣,我記得你還是南江省保健局的專家吧?」


  


此話一出,在座的不少人都是眉頭微蹙,心道白木通這就有點過分了,人家一個晚輩,對你謙遜有禮,絲毫沒有冒犯你的地方,說話也是客客氣氣,處處維護你這個前輩的面子,你作為一個成名的前輩,怎麼可以當眾揭破人家的身份,硬逼著人家出醜呢。


  


曾毅也是眼角一抬,心中微怒,上次給顧明珠治病,曾毅就已經摸清楚白木通的底了,以現在中醫界的水準衡量,白木通算是佼佼者了,但比起真正的名醫,比如黃燦,白木通還是稍欠火候,可能是被媒體吹捧多了,這傢伙昏了頭吧,竟然如此目中無人。


  


「也罷,既然白前輩要考較指點我,那我就試上一試!」曾毅呵呵一笑,朝張總伸出三指,「不知張總有何煩惱,能不能當眾明示?」


  


張總也是豁出去了,笑道:「讓各位見笑了,我最近頭屑多、頭皮癢,就這麼點小毛病,還請兩位神醫給診治,實在是有點牛刀殺激,褻瀆神醫了,所以不好意思說。」


  


曾毅點了點頭,跟白木通一樣,閉眼體會脈象。


  


在場的眾人都是微笑不已,心道這確實是有點小題大做了,就這麼點小毛病,怕是都算不上病吧!不過大家倒是想知道曾毅有何能耐,竟然能當保健局的專家,那可是名醫薈萃的地方啊。


  


過了有一分鐘,曾毅收了脈,笑道:「這個毛病,立秋之後才有的吧?」


  


張總心裡一琢磨,眼下是中秋,往前推一月,不正好就是立秋嗎,神了,竟然連這都斷出來了,他急忙點頭,「不錯,就是那時候得上的!」


  


「沒事,張總回去換個洗髮水,過段時間就好了。」曾毅就下了結論。


  


大家都有些失望,這哪是中醫,大街上隨便找個理髮的,都能說出這建議來。


  


「哎呀!」張總卻是一拍大腿,「讓曾主任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好像就是用了這個洗髮水之後,我才得了這毛病的。」


  


也不怪張總沒懷疑到洗髮水上,實在是他太有錢了,隨便換了哪個大夫,也不會懷疑人家用的是劣質的洗髮水吧?


  


「現在用的是什麼洗髮水?」曾毅就問道。


  


張總對眾人道:「我那媳婦,非得讓我用什麼草木精華的洗髮水,說是能固發黑髮,誰成想會有反效果啊!各位可得注意,千萬別上當了。」


  


大家都是笑,張總去年剛娶了一個二十歲出頭、如花似玉的女明星,人家肯定會嫌他人老發稀,買瓶好用的洗髮水給他收拾收拾,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曾毅一指窗戶外面,道:「張總看看外面那棵樹,那也是草木精華,可眼下是秋天,秋氣主肅降,你用的時節不對啊!」


  


此時天還沒有黑,大家都能看清楚院子裡面的景緻,那裡有一棵姿態優美的老柿子樹,眼下已是樹葉發紅,曾毅指的的時候,剛好一陣秋風吹過,紅色柿子葉便離開樹頭,簌簌飛落,猶如飄雪一般。


  


張總看著那飛舞的樹葉子,頓時就想起了自己的頭皮屑,簡直太像了,他臉上一喜,心道我可算是鬧明白了,原來是用錯了洗髮水啊。


  


「阿彌陀佛!」明空又唱了個佛號,憑脈能斷出用錯了洗髮水,真是匪夷所思!自己以前那些裝神弄鬼的伎倆,跟曾毅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人家舉手投足之間,就讓外人本能地相信了,根本不用耍花招。


  


「曾主任,那有沒有什麼速效的辦法!」張總看著曾毅,「這毛病不大,可太影響形象了,我現在都不敢穿深色的衣服。」


  


曾毅笑了笑,「也沒什麼速效的辦法,你要是想治,就買些春茶喝吧。春茶內蘊生氣,說不定有些效果!」


  


「好,這個容易,我回頭就弄些好茶來!」張總大笑,不管有沒有用,他覺得曾毅的說法很有道理,「曾主任的醫術,可真是神乎其神啊,今天我算是長見識了!」


  


曾毅笑道:「張總謬讚了,其實這是我的不傳之秘,如果遇上不好治的病,就讓病人喝茶,喝茶無大錯啊!」


  


張總「哈哈」笑了兩聲之後,才意識到曾毅這話是在諷刺白木通的,人家這哪是喝茶無大錯,分明是就是對方開藥嘛。想到這,張總的笑聲就有點尷尬了,道:「曾主任可真是風趣,今天你把不傳之秘講出來,以後我們可都是神醫了!」


  


眾人也跟張總差不多,想笑,卻又不好意思笑,心道白木通這回可是栽面子栽到家了,誰能想到張總的病竟然還是要喝茶,以後看誰還敢說用茶治病的大夫不是真大夫!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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