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偉大的透納先生」光臨上海

「偉大的透納先生」光臨上海

《格里松山的雪崩》約瑟夫·馬洛德·威廉·透納 圖 / 上海博物館提供

從19世紀開始,以透納、康斯太勃為首的英國風景畫家透過細緻入微的觀察與切身處地的體驗,描繪自然風光的同時揭示出表象背後的人性、道德和民族精神。

「某種意義上,康斯太勃更具革命性。是他讓日常景觀被代表主流藝術的皇家藝術學院認可,重新定義了風景畫。」

1840年,透納的作品在英國本土引起巨大爭議,卻獲得法國藝術界追捧,莫奈、雷諾阿等印象派大師在一封公開信中直呼「偉大的透納先生」,向其致敬。

全文約4369字,細讀大約需要11分鐘

滄海總要變桑田。如何凝固某個印象深刻的瞬間,使之無法輕易從我們腦海中消逝?

早在維多利亞時期,大不列顛極具影響力的藝術評論家約翰·羅斯金(John Ruskin)就給出了他的選擇——通過藝術描繪自然,從而擁有美景。

幾個世紀過去,風景藝術已然成為英國藝術乃至國家文化的核心所在。滬上初夏,上海博物館和英國泰特不列顛美術館共同舉辦的「心靈的風景:泰特不列顛美術館珍藏展(1700-1980)」開幕,七十多件泰特不列顛美術館館藏風景畫描繪出三百年來風物的變遷。

這是英國泰特美術館與上海博物館首度合作,前期策劃長達兩年之久。策展人理查德·漢弗萊斯(Richard Humphreys)說,「在我看來,英國文化發展中相當重要的部分,源自人類對於自然風景的感知與表現。」

約瑟夫·馬洛德·威廉·透納(JWM Tuner)

泰特不列顛美術館風景畫館藏極為豐富,在這份由他精心挑選的參展藝術品名單中,每幅都是藝術家的代表作:從地質學畫家如揚·希伯瑞茲(Jan Siberechts)到18世紀古典主義繪畫如理查德·威爾遜(Richard Wilson),歷經約瑟夫·馬洛德·威廉·透納(JWM Tuner)、約翰·康斯太勃(John Constable)代表的19世紀浪漫主義風格、拉斐爾前派和印象派畫家,直至20世紀先鋒派藝術家如保羅·納什(Paul Nash)等,追溯英國風景畫三百多年的發展歷程。

展覽現場 圖 / 上海博物館提供

島之初風景

展覽沿著一條明確的時間軸徐徐展開。

首件作品《泰晤士河畔亨利鎮的彩虹風景》來自荷蘭畫家揚·希伯瑞茲。這不奇怪,英國藝術在數百年里,一直因本土及移民藝術家的作用複雜而多變。起初,風景畫只是在貴族肖像中充當背景,尚未擺脫荷蘭、法國或義大利繪畫的影響。

揚·希伯瑞茲《泰晤士河畔亨利鎮的彩虹風景》

一眼望去,近處的樹木和遠處的山丘,還有敦實的紅磚屋,清晰可見。中央兩道彩虹穿過未及散去的大片烏雲,記錄了雨過天晴的微妙變化。背光的山陰處鬱鬱蔥蔥,碼頭和市場一派繁榮,彰顯著這座城鎮的富饒與寧靜——風景和時代息息相關:17世紀末18世紀初,英國在世界範圍內初露崢嶸,藝術家們紛紛睜大了雙眼,雄心勃勃地要借風景抒發民族自豪感。

對景緻描繪的細緻入微,成為該時期風景畫一大特色。最極致的要數喬治·斯塔布斯(George Stubbs)。為求精準,這位畫家曾親手解剖馬匹,他的《奧索和他的騎師約翰·拉金》也在展廳內:奧索是一匹棗紅色純種賽馬,正處於戰績輝煌的年紀,馬背上的主人從容自信。

《布魯克·布思比爵士畫像》約瑟夫·萊特

這時,長期處於從屬地位的風景畫,逐漸轉為藝術家表現人類與大自然關係的手段。約瑟夫·萊特(Joseph Wright)於1781年所繪的《布魯克·布思比爵士畫像》正是此中代表——布斯比爵士(Sir Brooke Boothby)是英國德比郡一位貴族,他頭戴寬檐帽,一身郊遊打扮斜倚在森林中一處溪流旁,左手握著好友讓·雅克·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撰寫的《盧梭評判讓·雅克》。據說早年兩人曾結伴於德比郡郊外漫步,但約瑟夫作畫時,盧梭已去世三年,未能親眼見到這件作品。爵士信守承諾,贊助盧梭著作在英國的翻譯及出版。

約瑟夫·萊特

黃金時代

離開第一展廳,四周色彩轉濃,景緻變得壯闊蒼茫。這間代表「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的展廳,是唯一擁有鮮艷紅色背景牆的房間。1750年至1830年,英國風景畫發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迎來了黃金時代。

「不同於中國山水畫的寫意,英國風景畫具有深厚的寫實傳統。」執行策展人安妮·莉利斯(Anne Lyles)介紹道,「這一傳統被流行於英國上流社會的『壯遊』(the Grand Tour)進一步強化。富有的年輕貴族們結束牛津或劍橋的求學生涯後,前往歐洲大陸遊歷,往往會委託畫家記錄下沿途風光。」

理查德·威爾遜

「如畫」(picturesque)成為當時旅人蔘悟自然的主要方式。這個看似熟悉的詞語有個陌生的解釋——它最初指的是一種風景欣賞模式,遊客們隨時攜帶「克勞德鏡」(一種黑色凸反射鏡,因鏡片顯示風景酷似17世紀法國風景畫家克勞德·洛蘭作品而得名),像現代的旅行者用相機拍照一樣取景,發現如畫風格的風景。

理查德?威爾遜《阿佛納斯湖與卡普里島》

展覽中理查德·威爾遜(Richard Wilson)18世紀中葉創作的《阿佛納斯湖與卡普里島》就是壯遊時的作品:畫中的義大利那不勒斯西南部的火山岩區,是18世紀英國遊客的熱門景點。「實際上,阿佛納斯湖有著深遠的神話背景,傳說通往冥界的女先知德芙比(the Sibyl Deiphobe)居住的洞穴就在附近。維吉爾的《埃涅阿斯紀》(Aeneid)中記載埃涅阿斯(Aeneas)曾經走入這一洞穴,在冥界,其父預示他將建立古羅馬。接受過古典文學訓練的年輕貴族,自然最能領會其中寓意。」

《夢中的風景》保羅·納什

圖 / 上海博物館提供

18世紀後期,風景畫發生實質性改變,浪漫主義作為對講求平衡和美的古典審美的反叛成為主流。藝術家們轉而追求「崇高」(Sublime)心理體驗,以期更深刻地表現與大自然的情感交融,暴風雨、山洪等險象環生的戲劇化場景成為新的主題。約翰·馬丁(John Martin)是浪漫主義風格中最極端的代表人物。走廊頂端,他的巨幅畫作《龐貝和赫庫蘭尼姆的毀滅》赫然佇立,彷彿一座慍怒的火山,整幅畫面被深邃的紅與黑佔據,稍稍走近,觀眾很容易注意到畫布上斑駁的紋理和不甚明顯的裂紋,似乎暗示了一個激烈的創作過程。事實上,這幅著名的毀滅之作曾於1928年因水災受損,直到2011年經泰特美術館修復才再度展出。

參觀者欣賞約翰·馬丁的畫作《龐貝和赫庫蘭尼姆的毀滅》 (上海博物館供圖)

約翰·馬丁根據龐貝古城被火山毀滅的故事,創作出一個即將被上帝的震怒摧毀的世界,痛苦扭曲的人群與船隻被巨大而無情的火山岩漿淹沒,畫面中洋溢著一種末日的情緒。給人同樣感受的,還有一旁埃德溫·蘭西爾(Edwin Landseer)的作品《山洪中的雄鹿與鹿獵犬》,一頭即將被獵殺的雄鹿深陷急流,面對殘暴垂涎的獵犬,它的臉上充滿恐懼與悲憤,眼神流露出和人類一樣的凄婉。這一階段,自然暴烈,動物兇猛,人的悲劇和渺小,彷彿宿命的結局。

《戴德姆的水閘和磨坊》約翰·康斯太勃

圖 / 上海博物館提供

第三部分的綠色展廳畫風又轉,19世紀早期自然主義風景畫出現:喬治·羅伯特·劉易斯(George Robert Lewis)和康斯太勃等人摒棄宏偉壯觀的風景,熱衷研究戶外自然光影的變幻,在構圖、色彩以及題材上迎來新的自由。展品《戴德姆的水閘和磨坊》誕生於康斯太勃不知疲倦地工作、最具原創力的高峰時期。

隨著英國風景畫在歐洲藝壇大放異彩,克勞德·莫奈(Claude Monet)等法國藝術家受到康斯太勃和透納的巨大影響,創造出印象派,為風景畫注入了新的活力。

雙子星

「黃金時代之所以再難超越,正因為康斯太勃和透納兩人。是他們令英國風景畫真正走上自己的獨立道路。」

透納和康斯太勃,年齡相差一歲。前者少年得志鋒芒畢露,一生風流不羈;後者性格溫和靦腆,無論對風景還是愛人都始終專一。至於藝術修養,兩者可謂不相伯仲。

莉利斯是公認的康斯太勃專家,採訪中她時刻透露出自己對康斯太勃藝術的鐘愛。她以《布萊頓鏈條碼頭》為例,細陳作品的特別之處。

「19世紀中葉,布萊頓成為熱門旅遊景點,兩種不同的人群集聚在這片古老的海濱。康斯太勃在當地目睹眼前一幕,瞬間被吸引,創作了這幅作品。」莉利斯解釋說,畫中現代休閑方式和傳統捕魚方式的鮮明對比,表達了畫家對田園風光逝去、家鄉驟變的擔憂和沮喪。

大不列顛高低起伏的地勢帶來饒有趣味的氣候特徵,海邊、鄉間平原與城鎮的天氣大不相同。對於這幅罕見的海景畫,莉利斯欣賞他捕捉光線的高超技法,出色地表現出雲和海的明暗關係:天空佔據了畫面三分之二,豐富立體的雲層或明或暗翻湧著,彷彿隨時會籠罩過來。

約翰·康斯太勃(John Constable)

之所以說罕見,是因為康斯太勃偏愛本國風景,一生從未遊歷海外,這幅作品更像是一次興之所至的嘗試,作者從未將其出售。「畫風景是我的另一種情感表達,我更喜歡畫自己的地方。」 康斯太勃一生偏愛家鄉風景,題材多取自埃塞克斯郡和薩福克郡當地。

「某種意義上,康斯太勃更具革命性。是他讓日常景觀被代表主流藝術的皇家藝術學院認可,重新定義了風景畫。」在莉利斯心中,康斯太勃有著如此崇高的地位。

不同於康斯太勃的大器晚成,透納27歲就成為英國皇家美術學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院士。他的藝術中貫穿著本人的哲學思想:相對於大自然永恆的壯美,人類的生命歷程是短促虛幻的。與康斯太勃正相反,透納熱愛旅行,他筆下的大自然悲壯雄偉,但在表現手法上充滿浪漫主義激情。據說,透納曾將自己綁在一艘蒸汽船的桅杆上,以期在暴風雨來臨時充分感受其威力,親身體驗最極致的崇高之景。

透納一直是英國泰特美術館收藏的核心藝術家,此次展出的作品風格多樣,很好地梳理出這位畫家在不同時期的探索。

1810年格里松山發生雪崩導致25人死亡,透納曾去過瑞士阿爾卑斯山脈沿線旅行,當地野性的風光給他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同年創作的《格里松山的雪崩》受災難事件啟發,散發出令人敬畏的毀滅氣息,他用來捕捉冰川和岩石墜落的冒險技巧,展示出他對崇高概念的迷戀。

約翰·馬丁

展廳里還有一件描繪雪崩場景的作品——法國畫家盧戴爾布格(Philip James De Loutherbourg)的《阿爾卑斯山的雪崩》。將兩者對比,就能發現透納刻畫冰塊和岩石時的靈感從何而來。

在人生的最後幾年,透納創造出一種高度實驗性的光和色彩效果,《威尼斯的斯齊亞沃尼大街:水節》正是其中之一,畫中的人和建築沒有具象,水彩淡到似乎不曾著色,天空、街道,觸目所及的地方都像蒙上一層輕霧,沾染著濕漉漉的雨意。空間上的遠反而帶來觀眾心理上的近,水的清冽空靈撲面而來,帶著微風和氣味。

1840年,當透納在皇家美術學院展出這一系列作品時,引起了巨大的爭議。當時英國的藝術觀念還很保守,無法接受超越時代美學的作品。這批作品反倒獲得法國藝術界追捧,印象派大師莫奈、德加、雷諾阿等人甚至在一封公開信中直呼「偉大的透納先生」,向其致敬。

事實證明,他走在了時代的前面。

中國人物類媒體的領導者

提供有格調、有智力的人物讀本

記錄我們的命運·為歷史留存一份底稿

本文首發於南方人物周刊第552期

原標題《透納+康斯太勃 英國風景畫兩座高峰》

文 /特約撰稿 洪瀟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南方人物周刊 的精彩文章:

普京給俄羅斯帶來了什麼?
韓國買手成長記

TAG:南方人物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