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師說文:季札掛劍背後隱藏的驚天風雲
讀書需要有質疑的心思,才能在平易里讀出險峻的意思來。最近,有老師教劉中壘《新序》里的「季札掛劍」一段,細讀文章,引發了我的另一番思考。
「延陵季子將西聘晉,帶寶劍,以過徐君。徐君觀劍不言而色慾之,延陵季子為有上國之使,未獻也,然其心許之矣。致使於晉故,反則徐君死於楚,於是脫劍致之嗣君。從者止之曰:『此吳之寶也,非所以贈也。』延陵季子曰:『吾非贈之也。先日吾來,徐君觀吾劍不言而其色慾之,吾為有上國之使,未獻也,然吾心許之矣。今死而不進,是欺心也。愛劍傷心,廉者不為也。』遂脫劍致之嗣君,嗣君曰:『先君無命,孤不敢受劍。』於是季子又以劍帶徐君墓樹而去。徐人嘉而歌之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脫千金之劍兮帶丘墓。』」
如果粗粗地讀,大概也就是表揚季子非但言而有信,簡直是「念而有信」。但是,如果仔細計較,問題就出來了。季子為什麼一定要把寶劍留在徐國呢?他自己說的原因是不「欺心」。而徐人認為的原因是「不忘故」。一個是著重在自己一方面,一個是著重在念舊(徐君)一方面。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當然《新序》也就類似於現在的「古代道德故事一百篇」之類的書籍,出自多人之手,各人的文字修養也各不相同,很難說一定有什麼微妙的意思蘊含在裡面。但是,按照《史記》的說法,季札果然是把寶劍留在了徐國了,而且還留下了一段說辭:
「季札之初使,北過徐君。徐君好季札劍,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為使上國,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於是乃解其寶劍,系之徐君冢樹而去。從者曰:『徐君已死,尚誰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背吾心哉!』」
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有道德宣教的意思,從一個外交事件的角度看,其實也很有意思。季子是往晉國去「聘」(這件事情發生在公元前544年,周景王元年)。「聘」,就是結盟的意思。吳國為什麼要和晉國結盟呢?其實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對付楚國。晉,是一個強國,又和楚國長期對抗,結盟等於增加了一個軍事上的保障。而徐國呢?首先它是楚國的附庸國,而且在吳國的北面,一旦吳楚戰端一開,如果楚國從西面發起攻擊,徐國從北方策應,吳國幾乎陷入死地。所以,從戰略的角度看,吳國除了要和晉國結盟之外,還應該要穩住徐國,才能夠讓自己無後顧之憂。如果從這個角度看,季札做得就很好,他標榜自己的「心」,而且強調不應該因為徐君已死就違背自己曾經在心底里許下的諾言。想想也感人,口頭答應的也就算了,連心裡答應的也要踐行,這如何不讓人心生敬仰呢?所以徐國人也一定是感動不已的。《史記》雖然沒有記錄徐國人的反應,但是,我們讀《新序》徐國人唱的那一段歌詞的時候,確實覺得是順理成章,類比推理一下,徐國人當時的反應也應該是如《新序》所寫的那樣的。而且,以我小人之心度之,《史記》裡面從者與季札的那段對話,怎麼看都像是專門說給徐國人聽的。
當然,後面的故事是,吳國與楚國打仗,徐國果然沒有成為楚國的策應,甚至對於吳國還頗有襄助,楚國非常惱火,最後的結果就是找了一個機會「執徐君」(把徐君當做罪犯一樣抓了起來)。這是左傳裡面記載的事情。——當然,史籍上面對徐國的記載不多,所以這其中的因果聯繫,也都是根據歷史邏輯進行的推演而已。
假若季子真做了掛劍的事情,假若他也真說了這樣的話,很難說不是一種外交的手段,當然這樣的話,季子的道德高尚感就要大大地打折扣了。——這大概是不少人不願意看到的。我為什麼這麼推斷呢?是因為《史記》其實是一部平易而險峻的書,司馬遷的筆力大概不是劉向的門客可以比擬的。只要讀讀《吳太伯世家》裡面的記載,我們會發現,季札其實並不是一個冬烘的道學家,他的思維方式更像後來戰國時候的策士,他勸晏子、子產、叔向時說的話,雖然結論上都是勸他們尊奉道義,但是立意上都是從功利策略的角度說的,有一種深為算計,又不免自我得意的感覺。——後來的歷史發展也確實證實了他的預判,不過我總覺得這不像一個使節應該乾的事情。如果這樣的話,說季札在徐國的種種行為是一種表演,也未嘗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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