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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猜得中開頭卻猜不中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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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代的時佩璞/美聯社

文:Yiqin Fu,美國《外交政策》雜誌記者

這是一個中國京劇男演員騙法國男外交官自己是女扮男裝、他們在北京相愛「生子」從事「間諜活動」、二十年後法國男人在巴黎法庭上發現愛人男兒身的真實故事。故事情節錯綜複雜,下面只是梗概:

伯納德·布爾西科(Bernard Boursicot)出生於1944年,高中輟學的他20歲去法國駐北京使館做文員,一個任期兩年半的合同職位。他來自一個工人階級家庭,身高一米七五,有游泳運動一樣健美的身材。來北京後不久,他在使館的聖誕宴會上遇見了比他大六歲的中國男子時佩璞,北京青年京劇團編劇、演員。時佩璞一身中山裝,個子不高,流利的法語一下吸引了布爾西科。

他們成為了朋友,時佩璞帶布爾西科去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小店,一個一個介紹他演過的角色。對布爾西科來說,擁有時佩璞的友誼是極其幸運的。在使館,他並不被法國外交圈的精英們所接受,而當時的北京也沒有電影院或者咖啡店給一個孤單的外國人打發時間。布爾西科後來回憶說,時佩璞講的故事深深吸引了他,不過他們也只是親密朋友而已。

1965年春天,布爾西科得到了去巴西雨林探險的機會,隨即辭去了大使館的工作。時佩璞很傷心,邀請布爾西科到自己南池子25號的家做客,同時介紹了和自己同住的母親。五月,在金水橋外的一個四合院里,時佩璞告訴了布爾西科梁祝的故事,並說自己的母親因為沒生過兒子害怕被夫家拋棄,所以在第三個女兒(也就是時佩璞)出生後一直把她當做男孩養。時佩璞其實是個「她」,就像女扮男裝認識梁山伯的祝英台。

布爾西科後來回憶說,他對時佩璞的話並不感到驚訝,好像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一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布爾西科說,「我會幫你保守這個秘密。」

回家的路上,布爾西科才感受到這個秘密對他的衝擊。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對自己說他一定要擁有時佩璞。他是一個男人,時是一個女人,他要照顧她、保護她,讓她重新成為女人。

時佩璞對布爾西科不抗拒但也不那麼熱情。她關上燈,告訴布爾西科自己為看起來更男性化曾服用過荷爾蒙。布爾西科也接受了時佩璞的羞怯,只當是中法文化差異。

那年年底,在布爾西科要離開中國之前,時佩璞說她可能懷孕了。布爾西科說,如果是男孩的話我們就叫他Bertrand,如果是女孩的話就叫Michele。

布爾西科四年以後才回到中國,他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未經世事的年輕小伙了。四年間,他去了亞馬遜叢林深處探險,和一個法國醫科學生有過一段認真的感情。可是這次回到中國、回到法國外交事業,布爾西科就是為了找到時佩璞。

當時中國的環境很不穩定,布爾西科騎著大使館借來的自行車趁天黑到處找時佩璞的消息。幾天後在一個公寓的二樓,他終於找到了心中的愛人。一見面,他們擁抱、親吻。「我們有孩子嗎?」布爾西科問。「是的,」時佩璞說,「我以後慢慢告訴你。」

因為布爾西科的外國身份,他和時佩璞能見面的時間很少。有一次時佩璞給他看了一張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有著和布爾西科一樣的方臉。可是她說安全起見,照片不能給布爾西科保存。布爾西科有的時候和時佩璞相隔很遠地坐在長安街上。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他對她的愛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加熱烈。

之後的幾個月,在他們相見的短暫時光里,時佩璞告訴了布爾西科更多關於他們孩子的消息。孩子在布爾西科走之後的那個夏天出生,8月12日,正好也是布爾西科生日。時擔心孩子歐洲人的五官會給他帶來危險,所以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把他送到西部的邊境小城了。邊境地帶氣候嚴寒,時佩璞擔心孩子的健康,但她別無選擇。

時佩璞的公寓經常有身著軍裝的人造訪。為了爭取和時佩璞在一起的時間,布爾西科決定向來訪的兩個中年男子提供他在法國使館可以接觸到的情報,尤其是法國駐莫斯科和華盛頓外交人員發來的報告。他把文件藏在襯衫底下,帶到時佩璞家,由中年男子拿去複印。不過幾周過去了,布爾西科拿到的文件只有行政內容:大使需要添置加濕器和乳酪拼盤、蒙古國即將上映歌劇《卡門》。

1972年春天,布爾西科的外交工作結束,他離開了中國。可是他還是不能忘記時佩璞和他們的孩子,他請求那個造訪時佩璞公寓的康姓男子讓時佩璞離開中國和他一起回歐洲,中年男子拒絕了。

1973年11月15日是布爾西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他於清晨抵達北京,履行他幾周前電報里對時佩璞的承諾,重新回來找她。時佩璞說:「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不過我有個驚喜給你。」門後面一個七歲孩子探出腦袋,那是他們的孩子。

他去友誼商店給兒子買了足球和玩具飛機,給兒子洗澡。他叫兒子Bertrand。兒子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只叫他「飛機叔叔」。時佩璞糾正說:「他不是叔叔,是爸爸。」因為布爾西科已經不再是外交人員,所以這次只能在北京待上幾周。他沒有見任何大使館的朋友,誰都不知道他在北京。雖然時光短暫,但他終於得以和愛人住在一起。因為孩子和時佩璞的母親也住在公寓里,他和時佩璞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克制。

在時佩璞家,他們還和那個康姓男子吃了一頓飯。根據布爾西科回憶,時佩璞對兒子說這是家裡很好的朋友,兒子應該叫他「爸爸」。飯後時佩璞對布爾西科說,這麼做是在強迫康保護他們的兒子。

布爾西科回到法國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母親她有個七歲的孫子。然後布爾西科在巴黎的聖丹尼路安頓下來。雖然已經一年多沒有工作,但他並不擔心。他賣從沙特和中國帶回來的毯子和陶瓷,沉醉於巴黎多彩的夜生活。

幾個月以後,他愛上了一個叫蒂埃里(Thierry)的23歲男子。蒂埃里剛剛辭去了文員的工作,沒有什麼長遠計劃。他認為生命重在享受,他喜歡閱讀,喜歡旅行。不同於時佩璞起伏的情緒和眾多的要求,蒂埃里性格安靜、生活節奏緩慢而規律。布爾西科帶著他去各地旅行,兩年內搬了四次家。

可是布爾西科還是放不下他的Bertrand。他已經不愛時佩璞,可還是希望孩子能和父母在一起。他和蒂埃里提出把母子倆接到巴黎他們一起住。蒂埃里不情願地同意了。

1976年,他向法國內政部寫信,詢問在遠東地區有沒有任何職位。恰巧法國駐烏蘭巴托使館需要一個秘書,兼任打字員、會計、文員。烏蘭巴托是法國最小的駐外使館,只有三個員工。蒙古被沙漠覆蓋,冬天可以達到零下四十度。

布爾西科接受了這份工作,因為烏蘭巴托到北京只要坐36小時火車。

1977年,布爾西科去北京時佩璞家見了康姓男子。蘇聯當時在蒙古有數量可觀的軍隊和經濟顧問,布爾西科承諾一定儘可能傳遞情報。他叫康好好照顧他和時佩璞的兒子,「請記住,(我兒子)叫你爸爸。」「他也叫你爸爸,」康說。

布爾西科回到烏蘭巴托之後為他的「表弟」蒂埃里向大使申請了蒙古簽證。蒂埃里不在的時候,他和烏蘭巴託大學的女學生也走得很近。

每一個半月布爾西科都要去北京給那裡的法國使館傳信。他沒什麼時間留給時佩璞。在北京的三天里,除了工作任務,他還要參加外交圈的社交活動,給時佩璞和烏蘭巴托的女孩們在友誼商店買東西。

他早已不愛時佩璞。肉體的愉悅他從蒂埃里和那些蒙古女孩那裡獲得。長時間的多地往返使他身心俱疲。可是時畢竟是他孩子的母親。在北京時佩璞的家裡,布爾西科帶著眼罩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由時佩璞滿足他。

布爾西科的間諜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他接觸到的情報包括「東德在蒙古建立肉類加工廠」、「法國大使:蒙古政客的帽子讓他們看起來像美國黑幫」。布爾西科不想讓中國方面認為他只是個小丑。

情報工作持續一年多以後,康姓男子讓布爾西科不要再傳遞任何報告了,理由是間諜工作太危險。

1982年,布爾西科終於幫時佩璞母子爭取到了法國三個月的文化交流簽證。當母子倆來到巴黎的時候,布爾西科卻已被派到貝里斯使館,只能由同住公寓里的蒂埃里來照顧他們。時佩璞穿男式襯衫和西裝外套,和巴黎男人無異,可她身上流露出的女性氣息讓蒂埃里對她的性別無比確定。

布爾西科回到巴黎後向家人介紹了自己的孩子,卻說時佩璞是孩子的「叔叔」。

公眾場合,時佩璞還是個「他」。他活躍於法國藝術圈,九個月里演了兩部電視劇和多場京劇,把簽證延長了一年。時佩璞被巴黎人成為「時先生」,而「時先生」對他的新朋友都絕口不提布爾西科。

1982年冬天,法國國土情報監測部門對布爾西科,一個「法國外交部駐外公務員」,和時佩璞,一個住在同一地址的「中國公民」之間的關係產生了興趣。1983年6月30日,督查開始了對布爾西科和時佩璞涉嫌犯間諜罪的問詢。督查從布爾西科那裡了解到時佩璞是他孩子的母親,可是佩璞喉結突出,手卻很小,聲音既不男性也不女性,音調高而起伏。時佩璞解釋說出現這些矛盾的體征是因為她心臟不好,可是時並不肯接受醫生檢查。(註:男扮女裝只是警方調查間諜罪的時候感到奇怪的地方,警方的間諜指控與兩人的性別或性取向無關。)

幾天以後,布爾西科和時佩璞雙雙入獄,等待審判。布爾西科對時佩璞和他同在男子監獄感到驚訝,可他並沒有懷疑時的性別。「沒事的,」他對時佩璞說。

按照慣例,警官帶著兩位到他們的公寓搜查。當著蒂埃里的面,布爾西科對時佩璞說:「我們結婚吧,結婚可能能讓我們早點出獄。」「太晚了,」時佩璞說。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法官對布爾西科和時佩璞進行了單獨審問。時佩璞的證詞和後來進行的醫學檢查都顯示時佩璞是男兒身,且沒有接受過變性手術的跡象。時佩璞向法庭承認了他的真實性別,可堅持Bertrand是通過人工授精獲得的孩子,屬於布爾西科。

布爾西科不相信他昔日的愛人欺騙了他。直到有一天,他站在牢房裡面對時佩璞,時佩璞把褲子鬆開了幾秒,他這才相信。「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布爾西科問。「當時沒有時間告訴你,」時佩璞說。

12天後,時佩璞因為身體狀況不良被准許回家等待審判結果。布爾西科陷入抑鬱。他並不向來探訪的朋友大罵時佩璞,只是流淚。

又一年春天,布爾西科得到了最壞的消息。Bertrand並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時佩璞的。這個中文名叫時度度的孩子來自中國西部,小時候因為家境窘迫被母親賣給了別人。

布爾西科躺在牢房裡的床上,盯著窗柵欄。我死了對大家都好,他想。他吃飯用的小刀只有8公分長,到不了心臟。他找出一次性刮鬍刀,割自己的喉嚨。

1986年5月,審判開始。「這個故事的兩個主人公心理脆弱而興奮。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夢裡,因為希望相信對方而對對方的話不曾有疑,」時佩璞的律師在法庭上說。

時佩璞和布爾西科被判入獄六年。

不到一年後的1987年4月,法國總統赦免時佩璞。8月,布爾西科也被赦免。

2009年7月,70歲的時佩璞在巴黎去世。

布爾西科身患中風,住在法國一家療養院。在接受電話採訪的時候,布爾西科說時佩璞有三個小兒子,時度度(他曾經的Bertrand)住在巴黎。布爾西科還說,他和時佩璞這麼些年聯繫很少,幾個月前通過一次電話,時佩璞告訴他他依然愛他。

在時佩璞生前接受為數不多的採訪里,他曾在1988年說過這麼一句話:過去我對男人和女人都很著迷。我的性別、他們的性別都不重要。(「What I was and what they were didn』t matter.」)

1988年,美國劇作家黃哲倫(David Henry Hwang)從朋友那裡聽說了這個故事,並創作了戲劇M. Butterfly(中譯本:蝴蝶君),「M.」刻意省略的是Madame(夫人)、Monsieur(先生)的稱呼,象徵女主角模糊的性別。該劇作得到了當年的托尼獎(戲劇界的奧斯卡),後又被翻拍成電影。

黃哲倫後來接受採訪的時候說,他創作該劇時並沒有互聯網,因此只知道真實故事的大意、不了解細節,劇情幾乎全是自己虛構。多年以後他才在報紙里讀到當年那個真實故事,居然和他虛構的出奇相似:布爾西科聽說時佩璞是男性之後確實在監獄裡試圖自殺,和他劇里寫的一樣;他劇里的中間人「康姓男子」在真實故事中居然也姓「康」。劇本被搬上舞台後不久,布爾西科在倫敦看了M. Butterfly的演出,接受採訪的時候說劇里描繪的感情都是真實的。

2009年,黃哲倫在給《時代》雜誌的時佩璞悼文中寫道,他想把他通過戲劇獲得的版權收入分一些給作品原型,但時佩璞說他只想獲得在紐約卡耐基大廳單獨表演的機會。這個願望最後當然沒有實現,但這可能是最真實的時佩璞——他歸根結底是個表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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