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泉流韻》特邀作家郭萬梅原創散文《寫情書》

最新 05-31

郭萬梅，天津市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報告學會會員、天津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於《天津日報》《天津今晚報》《中國作家》《歲月》《中國財經報》等報刊網路。曾獲第八界「漂母杯」華人華文母愛·愛母主題散文詩歌大賽等獎項，作品收錄《古鎮葛沽》《三江文藝》等書籍，喜愛朗誦主持，曾在區、鎮舉辦的大型文藝活動中擔綱主持。

我從多大開始學寫情書？18歲、20歲？不對，是12歲，還在上小學，才5年級。寫了4年情書，直到初中畢業。有人會說，這丫頭不是「早熟」，就是「花痴」。若此，我就冤枉死了，千萬別往別處想，我是替姐姐寫的……

我們家孩子多，爸一人掙錢，生活拮据，頭大的姐姐小學2年級輟學，跟爸一同挑起養家的重擔。她生性潑辣，勤謹利落，說話爽快，又最能吃苦受累。所以，人雖小，既是父母的好幫手，又能疼弟愛妹,是個好姐姐。然而，讓我們感到愧疚的是，她自己卻成了「睜眼瞎」。

16歲時，得到個機會，她進農場上了班。開始養雞餵鴨，後來侍弄奶牛。那活可不好乾，不是一頭兩頭牛，整個牛欄里足足有二百多頭呢！我去看過，一個個肥大壯碩的母牛，焦躁地踱著蹄子，脹著鼓鼓的乳房一勁兒地哞哞叫，空氣里瀰漫的草料味兒、屎尿的腥臊味兒，嗆得人難以喘息，我不得不掩住口鼻。當著人的面姐姐沒說什麼，沒人時她還批評我嬌氣呢！她潑實，幹嘛活也不憷，淺灰色工作服一穿，黑膠皮靴子一蹬，蹲在肥壯的奶牛身下，手捋奶頭上下來回，那個乾淨麻利脆，比看跳舞的還過癮！俗話說，看著容易幹起來難。其實，那活還是挺累人的，不一會兒工夫，姐姐額頭上便布滿細密的汗珠，臉色通紅，喘氣變粗。這時我才覺出，擠奶不光要憑技巧，還是個費力氣的活。人們不是常說，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嘛，要想得到，先得付出！更何況，姐姐負責15頭牛，懷孕的除外，也有八九頭哩，早、中、晚，一天三次，幾乎沒一點閑空！每天回到家，她累得不願說笑、吃飯，身子像散了架一樣，就願意躺下休息。這種情況，還能指望她自學讀書嗎？

她20歲時，經人介紹開始交男朋友，可是麻煩來了，她那個男朋友在航道局做測量工作，人很穩重，又淳樸憨厚，在單位人緣很好。到我家來過幾趟，我爸媽喜歡上他了。特別讓人高看一眼的是，他做得一手好菜，還特有眼力見兒。一進家門，摘下挎包就直奔廚房，那菜做得色香味俱全。

一家人從老到小都跟他好，幾天不見准有人念叨。可是，太遺憾了，念叨也白念叨，由於他有專業技術，一年當中，總有好幾個月要到青島、大連、上海等港口作業。我們吃不上他做的美味不算嘛，正在蜜罐里的一對戀人，這相思之苦可就難挨了！怎麼舒解呢？那時節，只有「鴻雁傳書」了！這種事，「准姐夫」手到擒來，我姐可就犯難了。她沒轍了，只好找我，一來我從小對文字比較有感覺，基礎還算紮實。二來，這也是最重要的，我性格內向、話稀嘴嚴，跟她最要好，是她信得過的人！

每回給「准姐夫」寫信，姐姐總要一遍遍叮囑我應寫的內容，態度極鄭重又認真，一句話重複好幾遍，生怕有什麼遺漏。我則絞盡腦汁，盡量把姐姐的意思表達得既準確，又具有情人間的那種情濃濃、甜蜜蜜的意味。我年齡小，好些事還不懂，話也說不好。幸好父親藏書中有些外國名著，如《紅與黑》呀、《簡·愛》呀，等等，我就玩命讀，不管懂不懂，抒情的地方生記硬背，還有些電影台詞也囫圇吞棗地記下來，然後生搬硬套進書信中。其中難免有些安排不當，甚至引人噴飯的詞語，現在想來未免臉紅，當時只一心為姐姐好，別的都扔脖子後邊去了！

每當「准姐夫」從外地回來，我家這幫孩子立馬就會圍上去，爭搶他帶回來的好吃的。唯有我，總覺得有些難為情，不敢正眼看他，甚至不敢往前面湊。雖屬無奈，畢竟窺探了人家的隱秘呀！更要命的是，這種心理竟然阻礙了我與「准姐夫」之間的談話和交流。看他時，眼神變得飄忽，說話時甚至驢唇不對馬嘴，把不知內情的人逗得哈哈大笑·……

說實話，我真羨慕現在的年輕人，他們再不會遇到像我這樣的尷尬了。現在，別說大學生，就是碩士、博士都一抓一大把，還有誰會像我姐那樣求別人寫情書？這話又說得落伍了，現已是互聯網時代，相互思念了，即使隔著千山萬水、無際的大洋，手指輕輕一點就可以通話，發微信、微博，甚至「面對面」聊天，哪還會捉筆搦管，寫勞什子情書啊！

不過，無論怎麼說，替大姐寫情書，養成了看書寫作的好習慣，使我受益終生，而促成他們美好姻緣，我這當妹妹的也功莫大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