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王大閎先生,被時代遺忘的台灣現代主義建築大師
5 月 28 日晚間,台灣知名的現代主義建築大師王大閎,因病逝世,享壽 101 歲。他的長子王守正隔天向媒體證實父親的死訊。早在王大閎逝世之前,他就受到中風所苦將近 5 年的時間,與外界幾乎斷了聯繫。
建築業內人士對王大閎的評價是:「 建築師中的建築師 」,意思是他是許多建築師中的楷模。
王大閎並不是那種在大眾社會當中享有盛名的建築師,至少,如果和他在美國哈佛大學建築研究所的同窗貝聿銘相比,在媒體前的曝光程度,可以說是天差地遠。兩人從哈佛大學一起畢業之後,貝聿銘選擇以美國作為基地,逐漸走向國際舞台,而王大閎是選擇在台灣,為戰後的建築帶來一些新的氣象。
行事作風低調是王大閎的特色之一,他不僅很少在媒體前接受採訪,就連私下他也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比起發表看法,他花更多的時間在觀察生活中的細節。
多數的人,都是先知道王大閎的建築作品,而非他的人。
知名建築師王大閎
王大閎替戰後的台灣留下許多經典的建築作品,其中大多完成於 1950 到 1980 年代之間,這段時間可以算是他的創作巔峰期,像是知名的國父紀念館、「外交部」、台灣大學學生中心、林語堂宅、台灣銀行、亞洲水泥大樓等。不過,1990 年代之後,王大閎就逐漸淡出建築界,沒有再出新的設計。
王大閎不是一個特別眷戀過往的人,當他決定退出建築界時,並沒為自己的作品留下完整的手稿或是模型圖,以致於當後人希望為他過往作品記錄時,資料往往是不全的。如今,人們看到的資料,都是這幾年內,許多有志之士東湊西湊而得的。
儘管不是「鎂光燈型」的建築師,但他卻對 1960 年代的建築師們起了相當重要的影響。知名建築師李祖原說王大閎是他 「學生時代最崇拜的偶像」 ;成功大學建築研究所前所長吳讓治說自己向國外介紹台灣建築時,絕對會介紹王大閎的作品;建築史學者徐名松也替王大閎寫了一本《王大閎: 永恆的建築詩人》,書中記錄台灣五零、六零年代建築文化的重要發展,收集建築與非建築業界人士對王大閎建築作品的評論。
「建築詩人」 是王大閎在建築界中,留下的一個美名。這不光是說明他的作品風格——現代主義中融入古典設計的細節,更體現出他一生的經歷,就像是首詩一般,有著外人難以參透的繁華與失落。
除了建築,王大閎身上帶有許多標籤,國民黨的顯赫家世、貝聿銘同窗、格羅皮烏斯之徒。
1917 年 7 月 6 日,王大閎出生於北京,成長於蘇州,他的父親王寵惠是國民黨內的重要官員,曾任中華民國的外交總長、司法總長、國務總理,也是第一任司法部部長,
「我是父親的獨子,使得父親以他全部力量來教育我」,王大閎曾說。
王大閎 13 歲時,王寵惠被派到歐洲當國際大法官,他跟著前往瑞士念書,並開始接受西方教育。1936 年,王大閎進入英國劍橋大學機械系,隔年轉讀建築系,1941 年進入美國哈佛大學建築研究所,當時指導老師就是德國建築的大師沃爾特·格羅皮烏斯(Walter Gropious),他與貝聿銘、菲力普·強生(Philip Johnson)是同班同學。
王大閎並非從小就奔著建築師這夢想而去,他有著非常廣泛的興趣,不管是文學、音樂以及運動,而他對車更有著狂熱的愛。
「小時候我夢想長大時,當火車司機或機師,如今我只想盡一個平凡人的本分,多設計使人們舒適的房子。」 王大閎說。
1942 年,王大閎從哈佛大學畢業之後,先是擔任華盛頓中國駐美大使館隨員,此後回到上海與朋友成立了一個建築事務所,但接下來卻歷經內戰,輾轉搬到香港,接著 1953 年又來到台灣。他在這裡 「成立大洪建築師事務所」。
作為第一批受到西方教育的華人建築師,王大閎對建築的思考,時常夾雜著傳統與現代的衝突,這點從他第一個在台北的作品就能看得出來,那是他在建國南路的自宅。
建國南路自宅內部
古迹修護研究學者李干朗說,「王大閎的自宅雖然走的是極簡風,但其實是極講究的,連牆面紅磚的排列都有特別的工法」。不過,「建國南路的自宅」 建了十年之後,後來轉賣兩次,重建之後就消失了。
2013 年,台灣建築界決定募款籌建已被拆除的建國南路自宅,最後總算募得足夠資金,將舊宅重現在台北市立美術館旁。2017 年,當王大閎剛過一百歲生日時,這箇舊宅捐贈給台北市政府保存。
過去,王大閎因為家世背景的關係,在國民黨政府中特別受到重用。這也就是為什麼,他的商業設計作品很少,大多是官方設計案。
在這當中,最為人所知的是紀念孫中山的國父紀念館。
王大閎一直認為這是個「妥協」過後的作品,並不滿意。儘管如此,這個作品依然被外界所稱道,人們認為在妥協後,依然可以從屋檐或是長廊高柱,以及空間的規劃設計看見現代主義的風格。
王大閎國父紀念館競圖計劃案(圖/准建築人手札網站)
2006 年替王大閎策劃回顧展「久違了,王大閎先生!」的元智大學藝術創意系主任兼藝管所長阮慶岳,在一次公開演講時談起國父紀念館的設計案:「當時他把第一版的圖給蔣經國,蔣經國給了他一張太和殿的圖,他回不喜歡,國父是推翻滿清的,我們不能用清朝的太和殿去紀念他。
光是這個僵局,一陷就是四個月。雙方就這樣針對是否要設計成類似於宮廷的樣貌來回修改。從競圖到最終完成設計,國父紀念館最終花費七年的時間,從 1968 年到 1972年。
「任何一個時代的公共建築,不論是古羅馬的圓形劇場或當今美國的露天運動場,龐貝的溫泉或維也納的歌劇院,封建時代的碉堡或民主制度的會議廳,它們的用途是相同的,都是我們社會政治機構內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王大閎在《建築是政治的工具》《銀色的月球》?里說道。
王大閎此生沒能完成的作品「登陸月球紀念碑」
從許多官建築設計案中,「 王大閎悟出了建築為政治工具的道理,唯一可以脫離此一宿命的,要不是往心底深處去(文藝創作),要不就得往虛幻或未來里去(登陸月球紀念碑、科幻小說)」 替王大閎寫傳記《靜默的光,低吟的風》的作者倪安宇說。
此前,王大閎也曾經替故宮博物院進行設計,在競圖時獲得了第一名,但後來因為高層希望有更有宮廷感的樣貌,所以決定不用這個設計,如今人們看到的是一個仿宮殿樣貌設計的故宮博物院。
王大閎從事建築業期間,台灣剛好經歷經濟轉型與起飛的階段,當時正處於代工業的階段,就連建築文化也是,對於房子的看法就是蓋高,並不是很講究當中的細節,而他每次的設計,都秉持建築必須要專業與尊嚴的想法,很多時候,他不願意妥協,更不願意屈就那些自己不喜歡的設計。業內人士曾流傳一種說法:「如果他積極一點,台灣的建築師就沒飯吃了。」
已逝建築師漢寶德說王大閎:」有一種特殊的品味,美感素養非常高檔的」。
「當社會還是文人最高、卑視建築這個職業的時候,王大閎先生無形的貢獻就是,把建築提升到一個人文水準。他的作品戲劇性不高,但進入他的作品是有感覺的,這件事情在台灣戰後、理性主義充斥的建築界是看不到的。」徐明宏說。
「我只想簡單地說,我祈求的不過是那高雅德慧,因為我們的歌聲中承載了,這麼許多種音樂,因而漸漸沉沒,因為我們的藝術如此巧飾,在層層金箔下,失去了輪廓,這是我們發聲時刻,不須誇誇而談,我們的心靈明日將重新啟航」 1968 年格羅皮烏斯引用希臘詩人塞佛西斯的詩贈王大閎。
2003 年王大閎獲頒國家文藝獎,自此他開始廣為人知,接著建築界業內人士開始積極收集王大閎過往的作品與設計,希望能提供給大眾認識。
成大建築研究所前所長吳讓治 1987 年接受《天下雜誌》的訪問時說道,在台灣暴發戶式趕時髦的社會,王大閎的簡單樸素,是 「知識分子最後的矜持」 。
阮慶岳在公開演講時也認為,王大閎的實質成就根本不只一個獎項就能夠說得清,「這個時代虧欠了他」。
題圖來自王守正、wiki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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