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媒穿越地震帶》之平武：何家渡「諾亞方舟」的轟烈與落寞
2009年5月3日一大早，《百媒穿越地震帶》兩個報道組，從青川縣城取道青溪到平武。沿途，腦袋雖然一刻不停隨著崎嶇山道的顛簸左右搖晃，但南壩何家渡那一葉扁舟和幾位船工搶險救援的想像，卻牢牢走馬燈似在腦海幻燈片般並蒙太奇著：槍林彈雨，渡江偵察記船工；蘆葦盪，白洋淀船上游擊隊，大戰高俅，水泊梁山蓑衣……
512搶險救援期間，我一直在青川、北川採訪。何家渡「諾亞之舟」傳奇，只是事後從些許報載隻言片語獲悉。
從青川西南方向到平武，映入眼帘的確「極重」到「極重」，沿途蒿溪、轉嘴子、三鍋、橋樓、青溪、南壩諸鄉鎮，到處是我國東部著名城市援建指揮部。
撕開車窗撲入的重型機械身影，窺見的是一年前的悲愴傷痕……
到了南壩鎮。這裡地形兩山一江，鎮中心就在山與江結合部。512地震，南面，南壩鎮連接江油市九環線動脈大面積滑坡阻塞；西面，平武通往南壩的橋樑斷裂；兩山滑坡摧枯拉朽，周邊個別村寨消失，所有道路嚴重梗阻，南壩成了名副其實孤城。
兩山一江中，唯一的一個渡口，一頭連接南壩，一頭接續何家壩村、青華村、建竹村、兩河村、丫頭坪。這個渡口就是何家壩村渡口（俗稱何家渡），這渡口，僅有一隻准載15人的非機動鐵殼船。這條船，是何家壩村村民張福良、王美玲夫婦；村支書唐城夫婦；嚴顯會以及蒲勝平夫婦4家人10年前籌錢2萬元購買，並在此間經營。這4戶人家，都有自己的農活，擺渡，僅僅是對生活品質的補充。他們自己約定，每月分兩組，兩戶人一組半月擺渡經營，收入平分……
2008年5.12當天，鎮上民眾把能找到的傷者都救了出來，可通訊中斷道路封死，何家渡，成了南壩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
當時涪江水很急，很深，等待急救的傷員生命每分每秒都有可能嘎然而止……
據一年前媒體報道，平武抗震救援總指揮、綿陽市副市長邱明君對何家渡幾位勇敢善良的船工心存敬意：「大地震讓南壩鎮變成孤城，是涪江上的那一條小舟連續工作7天，為營救開闢了一條生命線！」
邱明君到達現場時，他被眼前的景象感動了。
那已經是晚上，如果不是眾多人拿來手電筒，現場將一片漆黑。幾十把電筒有限光束照射下，涪江上，一條小船在黑暗中飄搖著來來回回，一船工奮力撐篙，一船工掌舵，擺渡著傷員和救援人員。
儘管每次只能擺渡10幾人，但這條小船，已經成為南壩鎮的生命之舟！
就這樣，4戶人家的8個人，早晨6點到晚上12點，一頭接運傷員，一頭把救援人員和醫療、食品物資送進南壩，一干就是7天，直到空軍、陸軍和預備役「三軍」聯袂在江上搭建成功簡易便橋……
便橋隔三岔五被衝垮，修復空擋，「一葉扁舟」奮勇再做先鋒……
2009年5月3日，南壩的陽光很強烈。
踏著陌生街道一路詢問，經過一片已經清空但尚未建設的廢墟，繞過鎮政府所在板房區，過一河面僅20米的橋，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寬闊的河灘，水流很小。在路人指點下，「三軍」聯袂在江上搭建的簡易便橋，用鵝卵石壘砌的支架尚殘餘，橋面已經蕩然無存，昔日鐵馬金戈的景象已經成為對昔日的想像。
順著河流下行百餘米，便是已經建設好的鐵索橋。
詢問「何家壩船工」往事，從橋那邊過來的民眾如數家珍。「張福良、王美玲兩口子此刻就在河對岸橋頭那個小賣鋪，我剛路過看見的……」
小賣鋪五六人正在打麻將。
「請問，哪位是王美玲？」
在一旁觀戰的婦女聞言答話：「找她做啥子？她不在……」言畢，她自己忍不住笑起來。
她就是王美玲。
熱情叫我坐，但不願談及往事更不願被拍。說起其他幾個「船工」，她倒是積極：「去找他們擺，找他們擺……」
看我的背包又背水又栓汗巾而且滿臉汗水，旁人動了惻隱之心：「唉，那麼熱的天，跑到我們這個鄉下卡卡（旮旯意思）頭來，也不容易哈……他們是有氣……」
話匣子一打開，旁人立馬七嘴八舌：
「就是嘛，512那陣，不是他們幾家人起早摸黑撐船救人，還不曉得要死好多人呢……」
「部隊、醫生，哪怕是志願者立功，都有獎勵。他們立了功，因為是農民，莫的哪個張視你（正眼看人意思）……」
「船都被收起走了，只給了1萬5……」
……
找到嚴顯會擺談以及後來電話聯繫蒲勝平、唐城（2人當時不在），一個共同點是：他們4人都有震後同樣遭遇的一個鬱悶——
地震，他們的土地等生產資料大部分喪失；連續奮戰撐船救人，船於今年2月份被平武方面作為文物，以1.5萬元折舊收購，政府對其英勇行為沒有實質性褒獎；4人所居住的何家壩街，因專家斷言處於地震帶，整條街重建要朝山腳下後退，街上的住戶都必須要花錢購買後退建房的宅基地……沒有了土地，船也沒了，只有打零工掙房錢……
王美玲，震前的八九畝土地，栽滿黑桃樹，每年賣黑桃收入五六千。地震當天，4畝多土地連同黑桃樹全部被埋，爾後堰塞湖、08年9.24泥石流又吞噬，目前僅僅剩下三分地種點蔥蔥蒜苗之類。
蒲勝平，2008年結婚月余就遭遇地震。震前四五畝地，被泥石流沖毀2畝多，剩下的被村上搭板房佔用。他家四姊妹，三個姐姐外嫁，75歲的父親、68歲的母親，都靠他一人力撐。震後他靠打零工每月掙千把塊錢維繫四口之家開銷。因經濟原因，他目前不敢要娃娃。
唐城和嚴顯會家境，與王美玲、蒲勝平兩家大同小異。
他們四家人目前都住在自建的臨時過渡房裡。因為新街後退建設，土地有限，現有的100多戶人家無法容納，政府正為之焦頭爛額。因為新街未定，農房建設又要求統一規劃，即使有錢，他們也無法開工。更何況，他們被地震、堰塞湖、泥石流輪番洗劫，目前基本家徒四壁……
平武南壩廢墟上……
平武南壩黨政機關的牌子都沒有地方懸掛……
繞過南壩政府板房區，一年了，背後還是一片狼籍……
小橋流水旁邊……
熱情的南壩村民指點……
1年前「三軍」搏擊搭建便橋的地方……
「三軍」搭建便橋右邊岸上，就是何家壩，何家渡就在現在橋頭……
何家渡已經建立起鐵索橋……
走過去，就是何家壩村……
起初，王美玲不願接受採訪……
、
在王美玲目前臨時小賣鋪處遠看南壩……
好不容易捕捉到……
與王美玲緊鄰的嚴顯會……
她獨自帶著兩個兒子生活……
嚴顯會的廚房……
「新建房子，地點就在那邊的山腳下……」
「買宅基地，起碼要2萬……這房子，不曉得好久才能修好……」
政府指定的建房位置，大概就在圖片一片翠綠的山腳下……
「一個娃娃在讀書，一個和我一樣，目前都在打零工掙房錢……」
對未來，嚴顯會一片茫然……
嚴顯會的家……
她兒子的家……
再度折返王美玲家採訪……
好不容易接受採訪……
王美玲老公張福良，一個英雄的「老船工」，無活兒干，只得睡大覺……
王美玲的廚房……
廚房一角堆滿礦泉水。王美玲說，她的小賣鋪生意很差，最多就是一些娃娃買點零食……
張福良述說去年512情景和目前現狀……
接受了採訪，也願意拍照了……
採訪完畢送我出來……
看上去，雖然目前困難重重，這倆口子還是很樂觀……
立在王美玲臨時過渡房不遠處的標識。何家壩村，省級扶貧村……
何家壩村村民，大多在那邊臨時居住等待建房……
王美玲搭建的臨時過渡房……
王美玲搭建的臨時過渡房……
從江油方向到南壩鎮的九環線上，去年512就在這裡被嚴重阻斷……
幾乎是一匹山的半邊垮下沖毀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