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我的親愛的」

最新 05-31

霧都孤兒

薩特的鄰居

有時候我想裝飾我的房子。

很多年前，我的男鄰居曾在我卧室的牆壁上畫出過搖滾樂手科特柯本的素描，他側身出現在牆上，旁邊是我蒙著的灰布。我和女友就那樣住了幾年，直到後來我們生了孩子，結了婚，從那裡搬了出來，我還記得那間房子上的一點東西。

我想將收集的海報和紙片貼上一些在現在的牆上。我找妻子商量，她沒有同意我的提議。房子太小了。她說。堆滿了書和孩子的玩具。她整日在這裡轉來轉去，不喜歡我往家裡帶東西，包括人、紙片。牆上不要再有東西了，不要掛東西，也不要往上面貼東西，釘子不要有，掛鉤也不要。她說。

我們生活在一間小房子里，只有四十平方米，分作五間，每間都像雞籠。但我沒有抱怨。樓下有一塊供居民用的運動場地，旁邊栽著樹，水泥場地上有滑梯、跑步器和轉盤，老人們很早就起來鍛煉，每次只能容納一個人跑步。他們輪流跑，一個人跑著，三五個人在旁邊看，聊天，在自己身上比劃。孩子們常去玩滑梯，我的孩子也是。總是由我帶著她，我在旁邊看著她從右邊的台階上去，穿過塑料通道，到達滑梯的頂端，又笑著從滑梯上——滑了下來。就是這樣，我的孩子在這裡玩滑梯已經四年了。

四年來是怎麼過去的，我已經忘記了。剛搬來的那陣子發生過什麼事情，我也忘了。現在我常常看見年輕的情人在小區旁邊的長椅上坐著。有一次，和女兒一起去樓下挖蚯蚓釣魚，看見遠處兩個人在對面坐著，穿著白色和黑色的衣服。女兒在那裡逗貓的時候，我在遠遠看著兩個人在那裡坐著，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後來他們接吻，我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傍晚的長尾雀已經開始叫，人們開車從外面的路上進來，一個一個通過圍欄，從中央主路往前走，好像誰也不認識誰的樣子。但我知道兩對夫妻曾分別在這裡偷情，在路邊點頭微笑，在路口碰面時約好碰頭的地方。我看著他們走來走去，有時候又像不認識的樣子。

風吹著我們汽車上的窗戶。「你還是我的親愛的」。我看見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他們在汽車裡開始親熱，男人的手撥開女人的手，女人的手纏住男人的手，引導他解開褲襪乳白色的掛鉤。夏天的蟲子叫，燈光不是很亮，不如冬天。

我對孩子說，冬天是迷人的時候，雪會將我們看見的全部地面連成一片，那時候我們可以在那裡打滾和遊戲。孩子很開心，她說要給我獎勵，給我一個驚喜。她拿出一艘紙做的帆船，被她塗成紅色和綠色，兩端翹起來，還有旗子插在上面。我說，把它掛在牆上怎麼樣？

我們將帆船掛在了我的牆上，和一片項鏈、一個「吻」字以及六七隻吊著的蝴蝶結在一起。

「愛情一定要有開始、高潮和結束」。誰曾這樣說過？

安妮待在她舊式的石頭房子里，門和窗子都由類似桃木的木頭做成，牆上貼著壁紙。我們開車十五分鐘，就從這裡來到她的房子，在房子里聊天、喝酒、脫衣服、做愛。不論外面穿什麼，她的底褲總是一件五分長短的絲綢白色小褲。我捧著她的白色小褲，用鼻子嗅著，她在床上笑，就像從來沒有見過我。事實上，我們已經認識十六七年，比我們與各自的伴侶在一起的年歲更長。

晚年

前些天，記不清是哪天了，肯定是三月份的事。下午四點多鐘，我們關著窗戶坐在客廳里，我，還有我的妻子。沒有風從陽台上吹進來。除了電影里的槍聲，什麼聲音也沒有。

我在讀太宰治小說集中的一本，叫作《晚年》。在那本小說集中的某篇，裡面的我在春天收到一件和服，亞麻布的料子，看上去像夏天才能穿的。我本來想自殺了事，可是不要緊，既然人家一片好意，送我一件夏天的衣服……那我就活到夏天……再說吧。

我將這段故事複述出來，是想說明我也有一個同樣的故事，稍有不同的是，我向別人會送我一段旅程，而他卻收到一身和服。我呢，打算活到五十歲再說。

我正打算將這個小故事複述給妻子聽。她正在看電影，一艘船航行在海上，一座大監獄，老年史泰龍和施瓦辛格在裡面扮演好人，朝那間海上監獄裡的員警開槍。我知道妻子不可能喜歡這樣的電影。所以我坐到她身邊，她說，要不，我們做愛吧——當然沒有用「做愛」這個詞。中年夫妻不會輕易用這種詞。我說好。

我們拉下窗帘，將兩層門都關好，打開一部色情片。隨便哪一部。我們看著看著，開始做起愛來。我先完事，後來孩子叫她，她的事情沒有完成。

她說，媽媽來了。她穿好衣服。我想起剛剛她下滑的小腹。外面沒有一點風透進來。我們老了。

我是在下午六點鐘想起這件事情，因為今天晚上，我們也該做愛了。那麼上一次，肯定就是上周的事情了。我們現在每一次關於夫妻生活的提議時間間隔，是一星期。這件事情基本上發生在星期六的晚上，如果到星期天晚上還沒有發生，便只好推遲一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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