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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畫卷·第二輯 1975-1978 作品

張文元集 · 國畫卷

第一輯 1947-1975 作品

塞外多荒原難以作畫材

野棘不知名是誰遍地栽

山水江南美此間少人來

流沙憑阻擋也算寫黃山

乙卯冬重返沙窩偶得之作

朔野風沙盡村前糜谷青

一朝來此地十載學農耕

勞動健筋骨衣食賴工分

辭去又歸來依依故鄉情

丙辰老圃重返山村後畫記

一雨泥沙失微風塵土飛

禿嶺旱欲燃乾溝水不流

甘泉三里外村叟趕小驢

製此荒漠圖聊寄水鄉思

七六年冬寫寧夏鹽池東山沙丘深處

竹浪松濤風滿崖金剛坡下有人家

曲折蛇行石板路小窗涼榻下午茶

峰間雨過山泉落霧濃濕透上坡鞋

鯽魚初肥稻熟後溪溝雜樹放牛娃

四十年前重慶巴縣歌樂山下村居印象

丙辰長夏於銀川

午倦拋鋤睡意濃沙丘席地草間風

老圃喜得田園樂膚色換成黑透紅

自來醉飽不知農瘦骨未經雨和風

薅草追肥談何易難於弄色調青紅

曾買時卉作案供盆栽瓶插學酸風

梅菊方知難當菜韭青蔥白辣椒紅

黎明即起早出工耕罷歸來迎晚風

幾載下鄉能考驗著霜黃葉晚秋紅

偶感學吟藉以自勉

詩拙畫俗非所計也

七六年追寫

泉落千丈巖澗上有亭台

萬木生涼氣應是前人栽

昔遊浙江雪竇山千丈巖有此腹稿

文元丙辰於銀川

沙窩嵌綠洲塞上小江南

土瘦憑羊糞地旱有清泉

年來我學圃得嚐菜根甜

且將鋤代筆艱苦卻亦然

丙辰寫隊上小菜園

忽報四害滅登程喜欲狂

輕裝別蝸屋老犢辭牛棚

荒村驢馬店投宿猶還鄉

抗熱暖客心糞草散異香

兩朝馳百里十載一黃粱

未惜黃昏近無限好夕陽

丙辰冬記鹽池返銀川途中

六十六歲不服老精力充沛猶年少

平生無福住醫院昂首挺胸未彎腰

自到山村筋骨健至此方知勞動少

渴時冷水似蜜汁饑來菜飯勝佳餚

五臟六腑沒有病走路還能跑帶跳

晨昏從不照鏡子尊容如何未知道

偶時水溝現原形吃驚程度很不小

那裡來的老妖怪且打油詩自解嘲

七三年舊作七六年重製於寧夏銀川

村店沽來酒一瓶畫螯寫菊半微醺

人間有酒應為頌有害皆由過量飲

猜拳狂飲傷神志淺嚐粘唇活血筋

作鬼成仙惟自擇愛酒從來不醉人

偶爾為之有其樂切勿澆愁可遣興

年衰量減愛獨酌耕余未盞已酩酊

忽報人間除四害群情激感驅烏雲

購得三臍團一隻把杯藉此斥橫行

一九六七年十月戲寫

年來西北亦產螃蟹

聞係此間魚場將幼子從江南以飛機運來落戶塞上

於是蘆塘水田傳宗接代且大者堪與陽澄湖比美

阿拉上海朋友更不思歸矣戌午補記

無端白日起烏雲電閃雷鳴天地昏

狂風橫掃夾冰雹雨驟傾盆大陸沉

打翻墨汁寫時代猶記當年浩劫深

莊稼悉隨山洪去糜谷摧折帶泥奔

(後二句應在打字之前)

丙辰秋文元寫於銀川

地僻人煙少漠荒行旅稀

涉沙身先倦迎風心俱寒

橫掃離鬧市棄筆非歸田

花甲臨絕塞是非更惘然

一九七六年文元寫鹽池高沙窩赴生產隊途中

客路邊城外輕車古道前

十載去來辭猶寄故鄉戀

丙辰冬於鹽池山村回城之後與銀川客中

年年回銷糧月月走沙窩

來回近百里粗雜未嫌多

行之豈辭勞家家等下鍋

驢鈴空山道不是豐收圖

下鄉十載九年歉收

丙辰寫於高沙窩之蝸居

繁花未必初春發野卉經秋更逗人

衰草斜陽開異彩嫣紅藍紫不知名

攀折非為效風雅尚有閒暇學寫生

耕罷歸來盈一握荒村處處皆園林

學圃歸來摘路邊野花幾成習慣並吟以寄懷

一九七六年重遊舊地寫此存念

蝸居有異趣柴門少客敲

傍晚庭若市獨處不無聊

羊群草場歸老牛飲返槽

墻根有亂柴禿驢愛乾草

鄰犬常來訪豬兒隨處跑

雞伴好散步鵲侶未還巢

饞貓上屋頂野雀噪飛逃

球蟲寄戶外伴我奏深宵

每值傍晚房前屋後群類紛來門庭若市

城居無此妙趣也

因以為圖記

寫於一九七六年山村歸來後

塞外春來晚夏至柳初青

菜圃拜老師畫匠學園丁

開溝起初稿培埂費經營

畦田代素紙阡陌繪縱橫

下籽先潤地淌水土耙平

追肥貴及時除草細加勤

糞足菜根甜此中學問深

行年已夕陽我自不黃昏

多年園子勞動對花甲老頭大有益處

現居鬧市猶念當年爰為圖記

丙辰於銀川

寂寞空山道上坡又下溝

崎嶇幾十里乘興沽酒歸

村店新開甕長途去來回

歡呼四害除不是為澆愁

丙辰深秋喜訊傳來

傾杯為頌

微醺後寫此寄興

時在寧夏鹽池東山深處

饑來糠秛勝稻米渴時冷水猶糖漿

酒肉太甚防胃敗勞動偏能食慾強

珍饈羅列難消化淡飯粗茶餓後香

也曾赴宴如敷衍點箸粘唇餓斷腸

四體不勤優粉厭流汗方知黃米香

以往臨餐眉帶鎖如今茹素味兒長

糧食滿倉飯量小應記災年餓得慌

營養之道在需要菜根有味猶脂肪

從農十載飯量倍增感受至深

是以為記

一九七六年春重返鹽池高沙窩公社時偶吟

喜雨圖

夏來萬里無雲蹤烈日當頭樹不風

井底泥漿泉眼竭擔水飲苗措施窮

望眼欲穿六月雨老農心事鎖千重

沙灼似焚谷糜渴看來解救賴天公

忽報濕雲四野合連朝檐下掛長龍

焦悴莊稼重打扮雨滿沙窩喜滿胸

氣象今春預報準秋收倉滿謝蒼穹

門前積水村童嬉紛紛糧粟灑空中

鹽池乾旱山區有五月旱不算旱六月連陰飽又暖之謠

一九六七年夏連朝陰雨因喜命筆

秋後果然大豐收小隊產糧十餘萬斤

丙辰於銀川

靈武去鹽池平原入山區

何處是異鄉山深不知處

一九七六年作於銀川文元寫山區公路

不是騎驢覓佳句亦非閒情過板橋

雖去東籬無菊採園蔬乾渴太心焦

入夏老天吝雨意關爺端節懶磨刀

農諺五月不算旱六月連陰能保苗

禿驢未解老圃急更學調皮踱步跑

無奈揚鞭緊催逼畜生竟敢脾氣毛

歸來不該躍驢背奴隸反抗主糟糕

兩腳騰空肩著地詩興未因骨痛消

失足歸來肩頭作痛飲酒一杯以舒筋血詩興不減

乃記始末丙辰秋於銀川

故園東去三千里少小離鄉老未回

只緣浪跡江湖慣到處青山皆可留

地北天南五十載幾莖白髮幾春秋

童年舊憶似昨夕老骨何須埋祖墟

偶憶兒時家鄉舊貌信手寫來立此存照

雖在塞外猶是江南

寫五十年前故居

七七年寫

西紅柿

我愛西紅柿 形也賽蘋果

顧名而思義 它是外來貨

花甲去山村 菜園學老圃

開溝如畫線 下籽繪新圖

前年種番茄 未曾拜師傅

莖葉稠且密 黃花滿架多

結實累千萬 秋來仍青綠

大小似梅子 粘唇眉頭鄒

數量頗不少 微紅寡可數

原來枝葉旺 只能結小果

藤蔓長瘋狂 果實挨饑渴

水肥被侵吞 陽光又被遮

東山地氣涼 霜凍又早作

還需搶時間 否則少把握

此後曾灰心 試種未繼續

問道老把式 方知經驗缺

關鍵在剪杈 控制其發育

根下發旁枝 除去莫躊躇

近根植柳桿 捆綁防倒伏

枝椏出嫩頭 摘去猶除惡

只留一根莖 旁枝皆驅逐

每株距三尺 才能營養足

既要勤灌水 又要常剪杈

老葉適當除 通風陽光曬

夏末實累累 大小皆盈握

水肥供果實 免被枝葉奪

開春即下種 原地待發育

夏末黃花葳 秋初紅如菊

今年初種成 意外好收穫

沙窩出水果 誰知餘心樂

菜園鬧革命 關鍵在於學

紙書好朗誦 田書太難讀

乾旱山區霜凍早臨

種番茄成喜而記其經過

此一九七二年事也

沙窩頌綠洲之一

迢迢塞外路舉目盡沙窩

年來滯山村秀才拜老圃

朔北多大風丘崗展似波

人工綠洲里耕耘弄小鋤

去冬墑情好新蔬爭出土

燕尾剪春風柳梢染淺綠

老九拋禿筆就地繪新圖

描成好作品家家等下鍋

一九七七年畫

沙漠頌綠洲之二

園外柳扶蘇徑畔野花多

天高閒雲飛風微蛺蝶舞

除莠日當午汗水澆青稞

秀才不愛菊葵花伴老粗

陶令能歸隱想必莊園主

杜老有草堂田間奴僕多

鍛我老肌骨勞動為滋補

夜來想入夢疲累樂南柯

一九七七年畫

沙窩頌綠洲之三

午間秋陽熾晨昏猶匡盧

春夏未辭勞秋間喜收穫

野老談經歷邊區掌故多

小憩展報刊江南客不孤

經霜秋葉好番茄燃慾火

累後飯添香農夫兼伙伕

寄語南歸雁我不戀舊盧

一九七七年畫

沙漠頌綠洲之四

九年如一日流光疾於梭

兩鬢雖已斑自幸未蹉跎

園子秋收罷蘿蔔屬參科

分得一大堆蜜汁皆蜂苦

離此已匪遙禿杴戀又撫

小我原一粟放眼好山河

九年猶未足鬧事厭喧囂

依依不願別我愛此沙窩

詩既不工圖又拙劣油詩乎?

律詩乎?漫畫乎?國畫乎?

自我標榜乎?自我醜化乎?

學圃多年有所體會而已其餘則非所計也

一九七七年畫並記

高沙窩好地方流沙起伏成丘崗

甘草麻黃苦豆子野生登黍可頂糧

蓬蒿滿灘夜潮地草原隨處可牧羊

掘井平田造綠洲園蔬瓜豆糜谷香

初到此間難適應多年習慣勝南方

拜得老農當學徒體味深深意味長

澆水施肥除雜草自食其力應下鄉

農業原為百業本農業歉收百業荒

城市繁榮賴農村柏油馬路不產糧

生活雖然很艱苦排難全憑手一雙

當個農民應自豪老夫已慣住牛棚

勞動自由其中樂拾柴擔水更何妨

有人道是老命苦這種論調太荒唐

此間原係老邊區三十年前願得償

山民好客崇厚道我得終老此山莊

七五年雜詠七七年重製於寧夏銀川

武昌城上草青青江水滔滔拍岸聲

東去波濤歸大海西來南下亂離民

龜蛇兩山相對立風帆上下不稍停

城頭自古高樓在黃鶴眇如何處尋

東望河山剩半壁故鄉父老不聊生

後方摩擦多志士前線不抗有將軍

滾滾不盡長江水東去西來直到今

下游千里烽煙急罪在高官不在兵

一九三七年避寇西奔登蛇山遊黃鶴樓撿得舊詩補畫

一九七七年於銀川

深山有道院荒徑難以登

松風滿嶺吹巖高半入雲

林深疑路絕花繁惹客情

落葉小蟲飛人前野雀驚

院門朱漆剝墻頭蒿草青

碎步上台階恍惚如夢境

簾捲芭蕉翠梧桐滿地陰

明窗入照篁赤壁影成文

一九四二年遊歌樂山深處紀詩

七七年補圖

騎驢失足記

不是驢背覓佳句既非閒情過板橋

此間無梅尋不得園蔬乾渴太心焦

鐵車聲里水勤澆夏來久旱天不雨

園田龜裂內心焦畜生未解老圃意

踏步停停不願跑無奈揚鞭緊抽打

休怪園丁怒火燒咱們都為集體幹

回槽餵你細草料歸來不該躍驢背

暴跳反抗主人糟兩腳騰空肩著地

詩興未因骨痛消

失足歸來肩頭作痛飲酒一杯以舒筋骨

詩興不減乃記始末不禁一笑

一九七七年冬為歪詩插畫

竊以為水墨畫者水與墨之交融也。筆墨皆屬重要,而水墨之暈染至亦重要。墨之無骨,水而成彩,淋漓之處自然成趣。國畫傳統,不在泥古,而貴乎推陳出新,大膽試驗。不見窗上冰花、水面油蹤,往往自成奇境。不少同道常常以濕紙作畫,濃淡間常有特殊效果。已故畫家傅抱石之井岡山即是一例。余嘗見彼以枯墨干筆揮灑於濕紙上,煙雲雨霧意境生動。老近古稀欣逢盛世,潑水弄墨以遣永晝。

一九七七年於銀川畫並記。

山下陰霾山上晴山腰霧捲罩山根

上坡一里撫雲腳出得雲頭天忽青

山巔又是一天地旭日東升潵白雲

峰巒突出成千島浩瀚似海浪飛騰

下坡一路鉆雲入濃霧瀰漫不老人

越過叢林墜深谷原來細雨落紛紛

何當直上昆侖巔莽蕩北峰萬千層

歸來西矚雲天處江南遊子夠銷魂

襄居四川歌樂山下

清晨去磁器口初見雲海

不禁神馳寫此以記當時情景

一九七七年於塞外

塞外春來晚入夏見綠茵

田頭拜師傅畫匠學園丁

堆土作圍墻掘地為水井

畦地似棋局陌上柳色新

新苗才出土淌水地需平

適時看季節此中學問深

幾年經風雨取得種菜經

行年已夕陽我自不黃昏

使杴弄鋤當然比揮毫費力

幾年菜園子勞動至今猶為神往

此種感受非嬌酸而高調之流所可理解也

一九七七年畫並記

西蜀多翠竹如屏三面圍

竿稍如垂柳虛荃拂雲直

穿窗送涼意入戶送聲色

黃昏好欣賞沱茶代酒喝

策杖浴夜露推敲濃淡墨

胸外有成品何須師鄭燮

白米遠珠貴朱門蝦蟹厭

我非學風雅為買幾文錢

一九四一年鄉居巴縣金剛坡下

當時物價騰貴煙酒不繼

舉行國畫展於中蘇文化協會大打秋風

並刻閒章一枚曰勤而後工窮則未必

至今三十年余矣

一九七七年冬撿得舊詩寫此遣興耳

江南水鄉集市小景

自來西北已二十年

對童年生活的故鄉印象猶深

當年風物如在目前

偶爾弄筆重現數十年前舊貌

他日歸去當驚新顏之大變矣

一九七七年於塞上江南

故園東去三千里少小離鄉老未回

只緣浪跡江湖慣到處青山皆可留

地北天南五十載一頭白髮幾春秋

童年舊事似昨夕老骨何須埋祖墟

偶憶兒時家鄉舊貌

信手寫來立此存照

雖在塞外猶是江南

一九七七年圖五十年前故居小景

前線如潰堤後方摩擦歡

蔣汪本類聚愁快親痛愁

皖南功媚寇志士蒙沉冤

莫談國事禁遍貼酒樓前

市肆沽佳釀志同野敘餐

放聲論時局激憤相交熾

捷音傳敵後延水猶樽前

未來欣有托祝酒忘猜拳

戊午秋寫四十年前往事

時年七十於銀川

滿灘遍野團簇簇蒼松翠柏移漠北

慣於旱地紮深根不需雨水常蔥鬱

莖矮成叢斗黃風枝稠葉密站流沙

邊外草原憑妝點南來客子千里目

試寫沙蒿於草原深處

戊午秋於銀川

魏武揚鞭指陸遊驛外枝

塞北雖多雪怕讀暗香詩

踏去尋難覓小家夕也除

猶戀齒牙軟偶詠寄鄉思

童年酷愛酸梅子

塞外無梅每憶輒流口水

年年除夕空瓶無插難效風雅以詩代梅聊以流酸

此棄畫從農第三年之冬戊午偶得舊詠補寫數枝以自遣

黃河流長潤沃野賀蘭山巍阻風沙

青銅峽谷水又電秦漢渠新交復錯

園田平整魚米熟林帶青蔥誇物華

螃蟹年來殖西北塞上江南勝老家

一九七八年仲夏於銀川郊區

從漫畫家到文人畫家張文元

陳偉思

去年秋天,老漫畫家張文無由陝西回滬,帶回國畫作品四百餘輻,余因與張舊知,得先睹之快,感到張畫技奇竣,充滿性格,且題詩述志,別具新風,惜此時張兩度摔跌,手顫足癲,又兩日近盲,無復作畫矣,張乃將畫事托余代理。友命難違,故作此文,以介紹張的生平及作品。

一,在國難中奮起的漫畫家

張文元,太倉人,現年八十二歲,號老圃,又稱太倉一粟。張原習漆工,自幼喜畫,有志成為國畫家,但當時國難當頭,激於匹夫有責,毅然放棄國畫,致力漫畫,在漫畫界前輩王敦慶、魯少飛指導提攜下,漆工張文元一躍成為上海漫畫界的新秀,作品遍及報刊雜誌,正式步入職業漫畫家之行列。1937年滬戰前,張與沈逸千、余刨碩等三人在上海大新公司舉行「三人抗敵畫展」,當時筆者正求學滬濱,曾在此畫展留言,盛讚張文元所作大幅抗敵漫畫的膽識。不意張畫的《交誰家天下》觸怒日本浪人,租界當局懾於日本軍方淫威,勒令停展,一時激起輿論界紛紛抗爭。八.一三滬戰爆發,張參加「上海木刻、漫畫家抗敵協會」走向街頭、農村,宣傳抗日必勝。滬戰西移,隨軍到武漢,張在馮玉祥將軍主辦的《抗敵畫刊》社工作。入川後,張參加郭沫若主持的政治部第三廳藝術科工作,任上校科員。1945年張文元與著名漫畫家葉淺於、張光宇、丁聰、特偉、廖冰兄、余所亞、沈同衡等於重慶舉行「八人漫畫聯展」,當時報刊評為這是四十年代我國影響最大、效果最好的一次漫畫展覽。此後,張又在美國新聞處與沈從文、柳無垢等合作繪製大量抗日宣傳畫,以傳單形式由盟軍飛機向淪陷區散發,直至日本投降。

抗戰勝利後,張文元在黨的領導下,畫了大量反內戰、反獨裁的漫畫。國共和談破裂後,張文元與米穀、沈同衡、廖冰兄等由滬撤港,仍堅持漫畫陣地。據黃蒙田先生在香港《大公報》回憶,張文元在抗戰中究竟畫了多少漫畫即使是張自己也已無法統計。有一次晚上黃向張提出約稿要求,第二天絕早張已將四幅畫好,待人來取。黃認為,「有人要寫中國漫畫史」,這位快手毫無疑問要佔一個篇章。

全國解放後,張應邀參加第一次「文代會」,當選為首屆全國文聯候補委員,美協理事,並任《新聞日報》社美術組組長,自此,張的漫畫作品幾乎天天見報,成為上海最多產的漫畫家。

張文元廁身漫畫界,從未忘懷有朝一日要畫國畫,但直到1957年帶上右派帽子,他徹底終止了漫畫生命以後,張畫國畫之衝動乃如山洪瀑發、洶湧而出,先是在寧夏農村為農民畫了大盤玻璃畫,曾引起寧夏電視、廣播界的注視,以後又孜孜於國畫創作,終於陸續完成了以巴山蜀水、黃土地風光、牛棚生活等題材的作品四百餘福。

二,在命運否塞中奮進的文人畫家

張文元早在四十年代已嘗試新國畫創作。1941年張在重慶的中蘇文化協會舉行了個人國畫展覽。他的一幅《重慶在轟炸後》的國畫,曾為畫家徐悲鴻以三千大洋購去。張自謙此畫並不成熟,實借光於馮玉祥將軍的題字。

二十年後,張告別漫畫。當張潑墨揮毫之時,它所重視的不是品嘗筆墨的趣味,而是著重於人生意境的探索,他認為若畫家心中填滿了名利世故,就不可能開闢人生之境界,發現舒展之天機,亂畫象之靈性與個性也無從表現。是故,他在大漠「牛棚」蝸居二十年,所涉及之題材已完全超脫吟風嘆月之情調,而入於密切聯繫現實、憂時傷世的新文人畫之境,他的筆墨也盡脫漫畫家時的纖微、瘦弱之氣,而入於氣勢恣意排撻縱橫之境,即畫殘山剩水也別具風格似有天籟之音。觀其畫,察其志,環顧中國畫壇在文人畫家中,他恰似荷載彷徨之老軍。這也許正是吾人所以矚目於張文元的道理。

張文元之組畫《黃土地風光》、《牛棚生活》,在題材上是中國畫家中罕見之作品,在這方面張文元共畫了近二百幅作品,其創作恰與畫家石魯有相似之處。石以祖國大西北黃土高原為題材,作品洋溢濃烈的鄉土感情,粗獷的自然特色。而這些和石魯身歷十年浩劫瀕臨死境的遭遇、堅貞不屈的意志有關,張文元則更甚,他在西北黃土高原上落戶、務農二十年,他閱盡了大漠滄桑,長年生活於砂丘、草灘、荒村、窮鄉,和牛、羊、雞、犬作伴。春來下種,夏日除草,秋夜孤燈,冬夜拉煤.....。他在這裡度過了花甲、古稀之年,至到接近八十高齡,才重返畫壇。當他奮起作畫時,石魯已作古,張文元則如轉瞬將逝的晚星剛剛升起,正因為來日無多,張文元以堅強的意志,畫了他念念難忘的黃土地風光和牛棚蝸居的許多作品。張曾在一幅自畫像題詩自嘲說:「晨昏無暇照鏡子,尊容如何不知道,偶對水溝顯原形,吃驚程度可不小,那裡來的老妖怪,嘴尖眼陷白髮積.......」,按此寫照,張文元在黃土高原蝸居居牛棚的生活情況可以想見一股了。

張文元所取畫題還有另一特點,儘管厄運連綿,身陷絕境,但從不作無望之哀鳴,「夕陽無限好,猶是勝朝暉」,「新芽負土山,白髮伴春飛」,「最是黃昏興趣好,濃茶熱酒夠銷魂「.......這都是他在拾糞、運煤、種地之餘的豪情逸興。他即是畫濃雲密布、風游天地之畫,也引人想到此處年年要吃反銷糧的老百姓。又如畫菜根、蕨薇、土豆、雞羊時,詼諧、幽默之情溢於畫表。在這些畫面上,雖乏剛毅、雄健之美,但人生命運之真諦,卻油然而現,發人深省。由是觀之,張文元乃當代文人畫家也。

除了黃土地風光、牛棚生活等組畫外,文人畫家張文元的氣質也在其它作品中頗多反映。他的詼諧、幽默不以己之不幸而放棄樂觀的天性,經常貫徹於他的作品中。例如他在四十年代入川移居重慶金剛山下,他在寫景之餘,寫上他自豪的意志:「.......霧蘢遠山藏集市,難民總比順民強,亂世到此猶出世,疑是桃園又一鄉」。在許多畫上,他往往有醉翁之意不在酒,引人探索人間百味的弦外之音。.....如寫游西安驪山捉蔣亭畔石縫的畫上說:「石壁天然裂縫生,懸崖絕處疑有門,縱然能入非坦途,攀登豈能靠鑽營」,真是一語破的,躑地有聲。

三,筆骨墨氣偷取造化生機

張之致力於國畫,與國畫家李可染、博抱石等有一定姻緣。張在1935年即與李可染是同行,都在民眾教育館從事宣傳工作。1938年入川後,與李又同時在郭老主持的政治部第三廳藝術科同事,並為鄰居。李此時己奠定風格,張文元對其稚拙古樸之筆墨嘆為觀止,於此同時,張又與傅抱石交誼篤厚,經常到傅室看傅豪飲後潑墨揮筆,由此而言,張文元深受李、傅兩人影響並不為過。張也自云:「傅抱石以枯墨干筆揮灑乾濕紙上,煙雲雨霧,意境生動。」而張對國畫的要旨也和李、傅兩人相似,張認為:「水墨畫者,水與墨之交融也,筆墨故重要,而水墨渲染亦為至要,墨之無骨水而成彩,淋漓之處,自然成趣,國畫傳統不應泥古,而貴於推陳出新,大膽創新.....」。

張文元在一幅為深圳博物館收藏的國畫作品上題詩云:「寫山不在看山時,看出神時才構思,只憑大勢丟枝節,蒼茫煙霧可成詩」,具體說明張文元之創作方法:凝視靜思,看出神時即揮筆如天馬奮蹄一往無前,直至蔚然成詩時才擱筆。如張文元畫《夔門天下雄》而觀,這是張抗戰時入川後在奉節縣鄰江茶樓的寫生,主張畫內思奇特,用筆不多而夔門之雄,躍然紙上。其效果遠比用重彩疊墨烘托巴山之峻險、巫峽之激流更有意境。

另一幅以劉禹錫《吟秋》為題的水墨畫,則更能說明張畫應用水墨之技巧。寺雲:「自古悲秋逢寂寞,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雀排雲上,便引詩意到碧霄。」詩意雖繁多,而主題是「勝春朝」,張以寥寥水墨在短短素箋上畫一雀排雲飛騰重山...,詩情畫意已完全可和原詩媲美。又如張畫《高峰草木寒》,寫嵐谷紫煙,秋氣含凍,氣韻逼真。而張畫渲染山含宿凍之技法是完全創新,曾引起許多畫家的猜測遐想。

縱觀張文元國畫,已超越他的漫畫水平,「三中全會」後,張文元幾乎以全部身於遊山、涉水,觀察山水之靈氣,體會自然之雄勁壯美,可以說做到了生活即畫,畫即生活。他甚至多次「失蹤」招致家中發信尋人。但張屬垂暮之身,自然力不從心,1987年從華岳寫生歸來時,不意摔跤於西安,從此一蹶不振,告別畫壇。

熟悉張文元者今日往往有此想法:張如在四十年代與李可染、博抱石為鄰時,即改弦易幟,或早享盛譽,何致於因漫畫開罪,全家被掃地出門到漠北,甚至潦到至今,一籌莫展。悲夫!

張文元國畫選·前言

五十年代漫畫界負有盛名的張文元先生,數十年來已久不聞其名。當他年逾八十高齡且肢殘目瘴的時候,卻帶來已成事實上「絕響」的國畫作品數百幅,不能不說是近期畫壇的一件新聞。

張文元先生的上述作品,雖未公開展覽但已悄悄流傳。新聞界前輩、前文匯報總編輯徐鑄老(成)觀後寫道:「不覺拍案驚奇,原來他不僅畫得驚奇古雅,字也寫得有功夫,詩則清絕直逼古人。」毫不誇張地說:「文元兄詩、書、畫可稱『三絕』」。

徐老所稱「三絕」當然是指一部分佳作精品。但余認為張畫還有一個普遍的特色,就是所有題材,絕非追求風月而是敢食人間煙火。

馬白水先生論畫曰:「繪畫是具有觀察于思想表現的藝術品」,張文元之畫當之無愧。謂予不信,可觀其「大漠風土」、「牛棚詩畫」等一系列組畫,即可證實吾言之不謬也。文元先生所以能達此化境,乃因「下放」後長期生活在底層,觀察思考所得,而終因長期生活艱苦,顛沛流離、營養不良而致疾。在這一點上如說張文元以身「殉」畫亦不為過也。由此可見,張文元今天宛如一顆晚星之出現,誤人豈能無動於衷?

為了鑒賞、藏集張文元先生的作品,我們不久將選輯一本畫冊以饗同好,這裡選出的作品,雖非他的代表作,但也可以看到張文元其人其畫之一斑。

陳根林識

辛未年三月春分

謝謝關注文元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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